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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洛西芙说。
医生：“……”
“三天前？”
“嗯。”
“那这三天里，就一直在流血？也没愈合，就光流血？”
“嗯。”
医生再次：“……”
其实洛西芙也没想到。
在拥有了治愈魔法之后，她便再也没有需要超过一分钟才能愈合的伤口，所以看起来，是从来不会受伤的。
但是这回洛西芙故意留下了这个小伤口，没有让它被魔法治愈。
失去了圣印，洛西芙想看看她实际上的身体情况如何。
结果……
这个小伤口就真的这样，流了整整三天的血。没有一丝愈合的迹象，
仿佛她的血管连接的不是心脏，而是装满鲜血的湖泊，无穷无尽。
所以洛西芙反而有点搞不懂她的身体了。
“很奇怪吗？”洛西芙问。
医生连忙：“不不，您误会了。我只是在想，真不愧是圣女大人……”
这伤口不大严重，医生给抹了些加速愈合的药，然后绑上绷带。
看了看这个完美的绷带，洛西芙觉得有些讽刺。
“祝您早日康复。”医生说，“我们还是需要健康的圣女大人才行啊！”
“医生。”洛西芙突然开口。
“什么事，洛西芙大人？”
“我的血，很脏吗？”洛西芙问。
“……”
看着她用这样纯洁的神情发问，医生顿时有些慌乱：“洛西芙大人……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刚刚，费兰忒殿下不小心沾到了我的血……”洛西芙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似乎因此不大高兴了。您知道，殿下日理万机，我担心这会影响他的状态。”
“可是，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呢？因为我吗？”
“不是那回事，尊敬的洛西芙大人！”医生连忙否认，“您可是大王子殿下的未婚妻，是他主动选择您的！他又怎么会因为这个而介意您呢？！”
“我不明白。”戏瘾上来了，洛西芙噙着泪，“我真的不明白！”
看到她眼中说来就来的泪光闪闪，医生左右为难，恨不得跪下去。
“圣女大人，您别哭，别哭啊！要是大王子殿下知道您在我这儿掉眼泪，还不得把我流放去北境！”
洛西芙接过医生递来的纸，抹着眼泪，沉默不语。
医生只好说了：“……您要知道，大王子殿下就和王室的其他人一样，他们都有忌讳。毕竟我们的帝国，也是在被冰龙摧毁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嘛。”
“忌讳……我吗？”
“不是忌讳您。”医生看了一眼窗外，低声，“是忌讳龙血。”
听到答案，洛西芙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才没笑出声。
——奥伊德赛帝国的王室，也不过就是这样一群人而已。
一滴血，就足以让他们露出如同今日费兰忒脸上的那副表情。
但是洛西芙露出来的表情，却仿佛最柔弱，最纯洁的受害者，犹如被惊吓到的小猫：“可是医生，龙血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医生当然不忍心这样直白地伤害她。
看着她的眼神，却又只能开口。
“您看，有传言，以人类的血脉是不可能这样轻易压制龙、懂得与龙沟通交流的方法的。”医生说。
“所以他们怀疑……您的身体里，有龙血。”
“？！”
无法接受，洛西芙捂住脸，哭得胸口一喘一喘。
“我明明……明明只是想为奥伊德赛帝国带来一方平安，却为什么要被如此恶毒地猜忌啊？……医生，医生，为什么啊……”
“甚至，我还是刚刚从边境巡视完回来呢……”
“我不相信费兰忒殿下是那么看待我的……他不会那样的……”
洛西芙断断续续说着。
很显然，这对于温柔善良的圣女大人来说，确实太残酷了。
她明明为帝国，为王室做了那么多贡献！她甚至还会成为未来的王后！
即使……即使确实存在一些不大愉快的过往……
但是将龙与圣女大人联系起来，实在是太伤人心了。
如果有龙的血脉，那她为什么要屠龙呢？
再说了，人又怎么可能有龙的血脉呢？
这样想着，医生越发觉得他的话太过残忍，以至于真的跪下来了。
用尽所有的词藻安慰之后，洛西芙哭着答应他不会告诉费兰忒这回事。
手臂绑着漂亮而完美的绷带，医生送洛西芙出门。
他仍然在试图用华丽的辞藻安慰。
“嗯，知道了。”洛西芙眼睛红红，回头，似乎仍然没有开怀，“我会好好想想的，你回去吧。”
医生反复行礼，然后听她的话，回宫厅了。
离开医师宫厅的一瞬间，洛西芙将脸一仰，眼泪便缩了回去。
“哎，我亲爱的未婚夫啊——”
余光看到宫厅外的人影，洛西芙似笑非笑，只是讥讽。
“真是卑劣，就像你的父亲一样，就像你的爷爷一样，就像你的所有父辈一样。”
戏演完，她把眼泪一抹，骑了匹马，径直向王城中心走去。
那里还是斗兽场。
只不过，目的地并不是地上。
而是地下。
——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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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龙与地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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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斗兽场的昏暗地下，是由洛西芙全权掌管的地牢。
在这里，有即将被送去斗兽场的训练动物，有因为败给了动物而被关押等待处分的勇士，有大量的牢笼、魔药和武器。
并且，还有一具龙的尸骨。
石地岩龙。灰色，年龄大概在一千岁左右，拥有尘岩的魔力。
已经被彻底抽空血液，风干保存，成为标本，就放在地牢中心。
这是目前洛西芙杀死的最强大的龙。虽然不及那些两三千岁的古龙，也仍然具有复盘研究的价值。
进来的时候听地上的动静，今日那场斗兽常规赛已经结束了。不过洛西芙并不知道结果。
她站在岩龙身前，仰头，有些着迷地盯着这具巨大的尸体。
火把在地牢中燃烧，野兽低吼，撞击牢笼。龙的尸体投射下巨大的阴影，怪异而迷离。
洛西芙伸手，抚摸着龙爪上坚硬的鳞片。
“你还算挺漂亮的。”她的嘴角泛起笑意，“这样乖乖待着就更漂亮了。”
龙。
……
巨龙。
这片大陆上稀少又古老的元素生物。自破壳起，便注定与纷争、邪恶、暴虐为伴。
即使已经死去……
但龙，依旧如此令人类从根骨中感到恐惧。
如果要打硬仗，哪怕用举国之力去对抗一头魔力充沛的、真正的古龙，对龙来说，也是摧枯拉朽。
好在他们大部分时代都在沉睡。
不过，并不是这个时代。
龙会在一个帝国强大的时候，嗅着黄金的气息，苏醒过来。
也就是——现在。
帝国边境，龙灾降至的迹象很明显。
山脉震裂、魔力指标过量，就连普通的平原龙都在破壳。
况且，洛西芙刚刚才吵扰了那头冰龙的清梦。虽然他会在洛西芙死去之后重新陷入沉睡，但是又能睡多久呢？
时间非常有限。按照洛西芙的估计，她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应该足够她重新锻造匕首。
洛西芙随手抽出铁架上的一把剑，抬手，朝着她当初刺入逆鳞的位置比划。
“砰。”
入口石门传来闷响，一个牢笼被六个侍卫抬进来了。
“圣女大人夜安！”见到洛西芙，侍卫们连忙行礼。
那笼子很小。
洛西芙晃了个剑花，将长剑背到身后，看向铁制的牢笼——
一个人。
她以为会看到今日斗兽场中的那头狮子。
但是，并没有。
被关在牢笼中的，是一个铠甲破裂，浑身是血的人。
他正盘腿坐在中间，面无表情，看向前方。
洛西芙微微挑眉，非常意外。
里面的人很自然报出：“圣女大人日安，我是零九三号，身份卑贱，在此致意。”
“真有意思。”洛西芙当即笑出声来。
“看起来，零九三号，你赢了？”
“是的，圣女大人。”他不卑不亢，只是陈述，“我赢了。”
洛西芙看向侍卫：“胜者为什么要送到这里来？”
侍卫们支支吾吾，互相看着：“呃……圣女大人……因为……我们也忘记该把胜者送去哪里了。”
也是。
斗兽场有好一阵子没有出现过人类胜者了。
“先放到老地方吧。”洛西芙吩咐。
于是，将笼子放到等待治疗区域后，侍卫们便离开，忙着给动物们准备饲料去。
这里都是简陋的小床，上面躺着很多缺胳膊断腿的人。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们都是“勇士”。
只是听起来好听罢了。
——他们实质上的身份，是“奴隶”。
都是帝国在吞并周边地域时，接纳来王城的异乡人。没有身份，更没有地位，在王城从事着最卑贱的工作。
其中一些胆子大的，有身手的，便被卖到了斗兽场。
帝国斗兽场，是王城唯一一个可以让流民向上攀爬的地方。
一旦在其中一个季度的比赛中取得胜利，便可以获得财富、名望，还可以进入帝国军。
对于奴隶来说，进入了帝国军，那就是进入了这座帝国本身。他们将不再是流民，不再是异乡人，不再会被人另眼相待。
……
零九三号勇士自己推开笼门，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拍拍身上的脏污，看向洛西芙。
“我应该去空的床上躺着吗，圣女大人？”零九三号问。
洛西芙：“那只是为伤者准备的。”
“可是我浑身都是血。”他又说。
“是狮子的血，不是吗？”洛西芙云淡风轻，完全没有被他糊弄到。
零九三号笑起来。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他身材瘦小，仅仅比洛西芙高大上一点儿，看起来非常年轻，可能连二十岁都不到。脸上都是血污，眉眼却很明亮。
这样的神情在地牢格格不入。
“我现在没有时间，你自己随便洗洗吧。”
洛西芙给他指了个放水盆的地方，让他自己擦拭去了。
在地牢中，洛西芙懒得摆好看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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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饮下平静的苦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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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地牢，是洛西芙的地下城。
就连王室成员想进入这个领域，也需要洛西芙的许可。
这里的侍卫、仆从，全部都是直属于洛西芙的麾下，只对她效忠。并且拥有自行铸造武器、熬制魔药、建造图书馆的权利。那把已经丢失的秘银匕首，就在这里锻造。
在王城的其他地方，这都是不被允许的。
零九三号哦了一声，乖乖去了。仿佛他就住在这里一样，安分且熟练。
“诶呦……诶呦……”
“我的腿……”
“可恶的狼……”
失败的勇士们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
对着一屋子缺胳膊断腿的人，洛西芙并没有办法让他们长出手脚。
治愈魔法，并不仅是医疗层面的治愈。治愈，是从枯败到繁荣的概念，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但是，它有两个做不到的事情。
一，不能创造已经消失的东西。
二，不能起死回生。
所以洛西芙也只能让他们的疼痛缓解，愈合伤口。
这些在斗兽场失败的奴隶，本来是要全部处死的。
洛西芙进言国王，留下他们的性命。虽然累赘，但说不定也能有用上的地方。
至于究竟有什么用……
洛西芙也不知道。
“圣女大人……我不想活了……！”
又是一阵呻.吟。
“……”
“不想活了？”
洛西芙轻笑一声，转过身。
“不想活。”
“不想活的话……”
“那就去死啊！去死不就行了！？”
整个地牢的火焰变得更鲜红，同时又更黑暗。
“你们的故土被吞并时没想死，家园被掠夺时没想死，就连身份变成一个数字时也没想死。现在既然已经选择来到斗兽场搏命，区区被野兽咬断了手脚，就想死了吗——！？”
“到底何时更屈辱？何时更痛苦？”
“回答我！”
地牢中顿时一片寂静。
这还没完，她径直走到那人面前，低头，一字一句：“你很想死？”
“我……”
“看着我，点一下头，我就再也不会管你。”
“……”
那人咬咬牙，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圣女大人，还是请您赐予祝福吧……”
听到回答，洛西芙勾起嘴角：“听话。”
“好。亲爱的勇士——我会满足你们的。”
“在我的地牢里，我不想听见跟死有关的字眼。以此为戒。”
笑容回到了洛西芙的脸上。
侍卫们将病床铺上百里香。在他们的额头上，用魔药抹出两个半圆的桂冠印迹。
准备完成，洛西芙摊开书本，将双手叠放在胸口：
「永恒绿森的草木，无边旷野的过客……
当悲伤与苦痛弥漫，请饮下平静的苦酒。
仰望暮色的家园，做昨日夜空的梦。」
在淡淡的草木香气中，疼痛消失不见了。
创口不再会被感染，残缺的勇士们也陷入了治愈的沉睡。
还好，魔力并没有消失。
……
洛西芙再次站在龙的尸骨面前。
长剑握在手中，终究还是不趁手的。经过几次搏斗之后，洛西芙领悟到，和龙的战斗，最方便使用的武器，是匕首。
不是那种太小的匕首，准确地说是短剑，小臂那么长，刚好足够从龙的逆鳞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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