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捡起心脏，拿在手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
这座地下宫殿，是这么大，金灿灿的光芒，吟咏着整片大陆最为奢靡的魔力。
她站在黄金的漩涡之中，像一座漂流的岛屿，而四面八方，是金色的海洋。
洛西芙回过头，又看了一眼黄金中的摩勒塞格斯。
他躺在那里，只是一具尸体。
黄金似乎在融化，贪婪又炽热的金属液体，要将他包裹，吞噬。
“我得走了，摩勒塞格斯。”洛西芙说。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我得走了。”
“再见，摩勒塞格斯。”
说完，她便赤着脚，一步一步从黄金上走过。
像是某种古老的酷刑。
可是，疼痛什么的，在此时，就显得并不让人在意。
宫殿的入口处，是一处狭窄的洞穴。她在书里读到过这个地方。
洛西芙顺着矮人挖掘的甬道，回到了地面。
她并不知道具体走了多久。总之，重见天日的时候，天空是亮着的。
爬上最后一级石阶，阳光播撒在她的身上。
外面的世界，似乎已经迎来了长久苦寒之后的新生。
她站在山脚，望向这个光明的世界，只觉得怪异。
洛西芙觉得很奇怪。
她的胸膛是空着的，为什么还能走路？
那她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
不死不活吗？
那她应该做些什么？
她应该往哪里走？
苔原上的雪融化了。可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人们却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在龙灾中冻死了，还是搬走了。
一只飞鸟从她的眼前拂过。
飞得很快，扇动着翅膀，拖着黑色的尾羽，嗖的一下，便从她的鼻尖前飞了过去。
“啊，小鸟。”洛西芙说。
是小鸟。
路过荒村，远远看去，有一个人。
洛西芙停下了脚步。
只见，一个戴尖顶巫师帽的白胡子老头牵着马，正站在村口无所事事地抽烟斗。
就整体的形态而言，看起来很像在等人。
这就纯属无稽之谈了。这里除了驯鹿、平原龙、狼等等，还能等到什么人？
洛西芙看向他：“……”
嗯？
幼年的记忆，通通涌来。
这老巫师，不是应该早就死了吗？
可是现在的他看起来，却与当初别无二致。
她茫然地走到老头面前。
老头看见了她，那神情，却似乎并不认识她，只是问：“哦，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洛西芙想张口解释些什么。
她也确实应该解释些什么。
毕竟，她现在看起来太怪异，太惊悚，就像魔鬼。
见她没回答，老头又说：
“看呐，姑娘，你的胸口空了一块。”
——像一句咒语。
“轰！”
她倒在了老头面前。
手中的心脏，滚出去了好远。
……
她想，这下她应该是真死了。
她又想，与其倒在这把她忘了的老头面前，那她还不如留在下面，躺在那头冰凉的恶龙怀里死。
……
中间的部分，是空白的。
什么都没有。
连虚空都没有。没有生命，没有死亡。
所以，也没有任何记忆，没有任何想法。人们常说的死去之后会游荡的灵魂，也并没有感受到。
想来，如果真正的死亡存在的话，就是这样的。
所以，冰龙不会来找她。
她也没办法让冰龙带她走。
况且，她总是说这句话。
“冰龙，带我走吧。”
走去哪里呢？
只是一句逃跑的借口。
……
直到，再次睁开眼。
她看见了屋顶。
“……”
洛西芙直直躺着，眨了眨眼睛。
她这是……又活过来了？
还真不新鲜。
视野中的，一种小木屋的屋顶，是很典型的森林风格建筑。
换句话说，这里像是女巫住的地方。
洛西芙直直地坐起身。
像新生的婴儿，陌生地环顾着眼前的一切。
扎着麻花辫的浅金发少女坐在床尾，正在折信纸。
并且，她的肩头还蹲了一个奇怪的小东西，细手细脚，皮肤泛着灰绿，大耳朵。洛西芙在书上看到过，这似乎是地精。
“我是……活着的吗。”
洛西芙嗓音干哑地说出了这句话。
金发少女并没有反应，那个小地精倒是开口了。
“诶呀，看呐，我的阁下！”小地精说，“不得不说，您的手艺真好！”
“那是当然了，锡西。”少女得意地说，“毕竟，我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对吧？”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洛西芙伸手，摸到自己的胸口。
“咚咚、咚咚。”
有东西在里面跳动。
“你把那个心脏，放进我的身体里了吗？”洛西芙猛然抬起眼睛。
“……”
金发少女还是没回头。
她小声地，小心翼翼地抱怨：“听啊，锡西，她竟然不向我打招呼，也不问我是谁。”
“是啊，阁下！”小地精搭话道，“她竟然不向您打招呼，也不问您是谁！”
洛西芙：“……”
“抱歉，是我的错。”她只好说，“那么，请问您是谁呢？”
听到这句话，金发少女才回过头，冲她露出满足的微笑，隐秘地眨了一下右眼。
洛西芙看着她的脸庞，愣住了。
她看起来，明明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可是浑身上下，却无法掩盖那股无与伦比的魔力。那张脸庞，让她想到了很多奇异的事物，比如暮色的森林，璀璨的星光，和月光下的花朵。
她只是冲她眨了一下眼睛，洛西芙却就因此看到了夜空中拂过的流星。
轻盈的古老。
一张散发着花香的邀请函，被递到手上。
上面用着一种很奇异的花体字写着：
【伽菈·安斯托娅·乌里耶尔因为想一边吃东西一边在花园坐着所以临时决定举办的魔女茶话会的邀请函】
“……”
哪有茶话会会起这种名字。
等等。
“伽菈·安斯托娅·乌里耶尔。”洛西芙低声。
她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是在那本……
预言书上。
微光魔女的预言书。
“你就是微光魔女？”洛西芙抬起眼睛。
魔女皱起眉头：“那你来吗？”
“……”
牛头不对马嘴。
但是，洛西芙明白，她将会告诉她一切她想知道的事情。
她选择点点头。
--------------------
第60章 「她与她」
===========================
……
点点头，就会从此离开家乡了吧。
夏莉是这么想的。
夏莉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洛西芙，其实她的小名，真的叫夏莉。
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她们注定会在一起，注定会成为好朋友，注定会做很多好朋友才会做的事情。
夏莉这样想着。
上一次她这样想的时候，她拿着一把粗铁剑，杀死了一头野狼。
她的家乡不值一提，只是这片北方大陆南岭的一座小村庄。因此，也很轻易地在帝国的扩张下，成为了荒原。
因为，村庄的人们拼死抵抗过吞并。可是，帝国是那样强大，她家这样小小的村庄，又能怎么样呢？
看着村庄被夷为平地，升起硝烟，夏莉用粗铁剑杀死了一头撕咬着她朋友面庞的野狼。
她砍下了这头饿狼的脑袋。又砍下了一群饿狼的脑袋，因为它们不断地扑向她的朋友，她的家人的尸体。
夏莉受不了这一切，只能去战斗。战斗的时候，她说：
“你们为什么不能去别的地方，吃点别的东西呢？这是我的妈妈，这是我的爸爸，这是我的哥哥，这是我的朋友。你们不吃他们，我就不会杀你们啊？”
狼听不懂。
与群狼恶战三天三夜，她成功守住了尸体。
村庄的荒原上，多了一群死狼。
至此，就孤身一人了。
完成扩张归来，帝国军再次途径荒村时，夏莉满身狼血，正站在尸体中间发呆。
发现竟然有漏网之鱼，帝国军走到了她的面前。
帝国军说：“跟随我们，带上手铐，你将会以奴隶的身份进入王城。拒绝我们，这柄长矛将会处死你。你选择哪一个？”
夏莉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帝国军：“……”
她其实是没太听懂眼前的人在说些什么。只能点点头。
可是，至少看上去，她不是很拒绝。
于是就这样，她点点头，离开了故乡。
……
在这座王城，像她这样的奴隶很难存活。即使是做最低贱的粗活，也得不到工钱，最多只能换取一块被老鼠啃过的面包。她留着棕色的卷发，逐渐走向成人的年纪，酒馆的客人总会对她动手动脚。
一个夜晚，夏莉在酒馆后厨的干草垛上，为了剁肉而拿到了一把厨刀。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
她的力量回来了！
她想：
夏莉！
这把刀拿在你的手上，是多么的熟悉啊！
她用厨刀宰了两头猪，五只鸡，七只老鼠。她趴在后厨的窗口，看着老板对奴隶小工拳打脚踢，客人们高声谈笑。王城的夜晚，星光熠熠生辉。
她用这把刀，砍断了自己的头发。
第二天，斗兽场的地牢中，出现了一个代号为【零九三号】的新勇士。
……
圣女大人似乎一直都很痛苦。
在这座王城中，善良的人总是最痛苦。
“你知道吗，芙芙，如果你就此离开的话，所有的这些命运，便都不会牵扯到你的身上了。”
夏莉说。
洛西芙看向她，皱起眉头：“芙芙？”
“嗯。”夏莉点头，“在我的家乡，当两个人成为好朋友时，或者妈妈想更亲昵地叫自己的女儿时，就会把名字的尾音叠起来称呼。你也可以叫我莉莉呀，我又不介意。”
“我介意。”她说，“而且，我们在讨论即将到来的斗兽场表演赛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要打岔？”
夏莉撇了撇嘴：“好吧，圣女大人。”
洛西芙抿了抿嘴：“……”
她说：“叫我芙芙。”
……
关于那场表演赛，夏莉从走上场的时候，就并没有什么太好的预感。
直到那头沼泽巨蜥发疯。
她想，果然完了！
不过，幸好她的手中还有剑。
当意识到面对的是一场生死决斗时，她突然想起了她与群狼混战的日夜。
她知道，她将会以此本能活下去。她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离野兽太远。在她的家乡，人们几乎都靠捕猎为生，被野兽咬死的人也很多。有时候夏莉甚至觉得，她的牙齿会变尖，脚趾会变长，她会成为一种新的野兽。
而且，她也坚信她不会死。
千钧一发之际，她转过身，看向看台中的洛西芙，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口型说：“别担心。”
别担心啦。
因为，她得到过圣女用鲜血赐下的祝福，名为“侥幸”，不是吗？
自从那天之后，她一直都相信。
……
事情总是发展得比她想象得更加快速，更加疯狂。她进入斗兽场，成为了以命相博的勇士；她用一场胜仗吸引了圣女大人的注意，成为了地牢侍卫；她前往冰川山脉，在可怖的冰龙吐息中存活，返回王城后，却转头又见到了冰龙的人形。
直到，她不自觉地成为了一项惊天动地的密谋的一部分。
她并非不敢做。
她很想做。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洛西芙告诉她：“没关系，如果真的失败了，你也会侥幸存活。你就一直往外跑，王城总会有出口。届时外面的，就是旷野了。”
夏莉知道她在骗她。王城的外面，并不是旷野。旷野在东方大陆，离这里很远。
可是，她还是点头。
那一刻，她觉得她很疯狂，很崇高。
简直就像是要被记载在羊皮卷轴里的那种崇高。
虽然她看不太懂羊皮卷轴里的文字。
……
那天，王城的雪停了。
夏莉明白，冰龙死了。
洛西芙也并没有回来。
看着昔日地牢的同伴们，投降的帝国军们，死去的国王陛下，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现在，领头的人似乎是她。
这可真是出了大事了。
她怎么知道要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然后，她想起了洛西芙对她说过的深情的话：
“别问我！我怎么知道？”
嗯。
夏莉捏紧了拳头，转过身，对所有人说：
“那么，既然龙灾已然消退，我们先收拾一下城堡中的尸体，再做打算吧。”
并不像是那种传奇该有的开头。
哪个伟大的君主，会用擦地板来作为新时代的序幕的？
可是，作为夏莉来说，作为一个全新的城邦制都城的领主来说，作为真名为夏洛蒂·兰斯洛特的她来说，就是这样的。
并且，羊皮卷轴中也确实记载了这一段故事。
传奇的故事。
--------------------
第61章 「人」
=======================
传奇的故事，往往是在讲人类的。并且，这个故事要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前。
所以，等这段故事变成传说，那还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
……
现在，洛西芙离开了那片微光魔女居住的森林。
她走进微光魔女用星光化作的甬道，回到了冰川山脉，这片山脚下，这片苔原。
37/39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