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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西芙不想拦。
如果愿意选择死亡的话，那就去死吧。
龙灾当前，人类能做出的选择其实很少。历史证明过很多次。
死在战斗中，倒也不算难看。
……
魔法师塔的消息一出，全帝国上下人心惶惶。街道上门可罗雀，人们要不就是躲在家里，要不就是自发地开始逃离王城区域。
洛西芙短暂地回到了地牢中。
夏莉正在和其他侍卫吃饭。吃得大快朵颐，香得不得了。
“圣女大人！”
夏莉和侍卫们连忙行礼。
“您真的要去冰脉吗？！”夏莉丢下盘子，站起身，“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逃跑？”
洛西芙看着她脏兮兮的脸。
这段时间，夏莉在斗兽场又取得了一场胜利。并且在地牢中，她的人缘很好，为人活泼友善，几乎成为了侍卫们的领头。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她说不定会成为帝国赫赫有名的人物。
但是现在，好像没有机会了。
洛西芙：“你怎么知道，我杀不死他？”
夏莉不可置信地摇头。
“都这个时候了，我觉得您应该先保命要紧。”她说，“只要还有命，今后做什么都可以啊，哪怕、哪怕是回头去找那头冰龙复仇——都可以啊！”
洛西芙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笑得停不下来。
没想到，夏莉竟然用那样纯真的神情，说出洛西芙最初离开故乡流浪时的想法。
如果……
她现在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可惜，再也没有办法做到。
夏莉：“您为什么笑啊……”
洛西芙一把搂住她，依旧无法停止：“夏莉，我忍不住，我忍不住啊！”
夏莉只好疑惑地回抱住她了。
“圣女大人，如果您坚持要去的话，把我带上怎么样？”夏莉冷不丁道。
洛西芙停顿了下来：“？”
夏莉再次：“把我带上。”
地牢中的其他侍卫们：“我们也想去！”
洛西芙：“想死吗？”
他们：“想死！”
洛西芙冷笑：“好啊，那就来吧。你们以为我会拒绝吗？”
降至的龙灾，昏暗可怖的地牢，大家却像家人一样笑作一团。
对于地牢中的异乡人们来说，不过是从一个绝境，去往另一个绝境。
如果洛西芙不在这座王城，那么他们的生活，可能还不如在龙灾中死去。
洛西芙决定宽容地给予他们选择的权力。
夏莉往起一蹦，立刻去收拾东西：“好期待啊。我觉得，跟龙搏斗应该跟那些野兽搏斗的感觉不一样吧！”
洛西芙温馨提示：“别带太多东西，路上走不动。死了也不好埋。”
夏莉撅着屁股收行李，不忘在嘴里塞一口松饼：“呜呜，您对我真好。”
……
傍晚，队伍在城墙门汇集。
费兰忒一身铠甲戎装，骑在白马上，扫视着由帝国军、魔法师和杂役组成的庞大军团。
洛西芙也骑在一匹棕色的马上，抬起眼睛。
两双眼睛隔着队伍。
漫天大雪，遥遥相望。
只是接触了一秒钟，很快，费兰忒挪开了目光。
大王子殿下当然需要留守王城。他是帝国存亡的底牌，也是守护城堡的最后一道防线。
“那么，我的军队们，我的人民们。”他说，“以国王的名义，直面巨龙，殊死一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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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暴雪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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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西芙看着他说话的样子。
他说的话是那么完美，在那里的样子也是那么完美，整个军队都为他所鼓动。
说完了几句动员的话，第二次目光相接。
这回停顿得久了一些，三秒钟。
雪花落在睫毛上。
“为了我们最后的堡垒，最后的家园，为了奥伊德赛帝国百年的辉光。”
“我们必须要将恶龙阻拦在边境之外！”
“以及……”
费兰忒看着她。
“我衷心希望诸位能够大获全胜，平安归来。”
“带着恶龙的头颅。”
“归来。”
“回到我的身边。”
“……”
迎着他的目光，洛西芙笑了笑。
那是多么深情啊。
出发之前，费兰忒其实是坚决拒绝她加入先遣队的。
但是洛西芙的态度也很坚决，方法也很简单粗暴。
不让她去，她就当场自尽。
费兰忒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现在说什么“回到我的身边”……
其实她应该心动的才对。
演讲完毕。
该去屠龙了。
帝国的先遣队，便向着北方边境出发。
帝国中，愿意坚守王城的人民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对于这样一座长久稳定繁荣的帝国来说，大家的荣誉感往往非常强烈，只有少部分人会果断选择逃跑。大家相信，帝国是完全有实力可以扛过这次龙灾的，就像那些魔法师一样。
毕竟，距离上一次龙灾，其实已经过去很长一段年岁了。
人们不会记得百年之前的事情。
人们甚至会忘记昨天的事情。
那样毁天灭地的灾祸，那样摧毁所有希望的灾难，当变成羊皮纸卷上的故事时，所有的阵痛，也都将被遗忘。
哪怕现在正风雪呼啸。
只有当巨龙睁开双眼，第一滴鲜血落地，陈旧的阵痛，才能被再度记起。
……
逆风，队伍行进速度非常缓慢。
刚走到王城外围，积雪便已经没过了马的膝盖。
洛西芙回头，看了一眼夏莉和地牢侍卫们的方向。
他们是被洛西芙塞进来的。塞进了杂役的队伍里，现在正驾着拉草料车的马。肃穆的队伍里，只有他们还在积极地抱怨着严寒的天气。
看来……状态倒依旧是很好呢。
洛西芙摸了摸马的脑袋，拍掉上面的积雪，又俯下身，用食指在它头上划了符号，温柔地说：“乖女孩。”
马仰脖嘶鸣。
整个队伍的马也都嘶鸣起来，说着人类听不懂的话。
这似乎激起了它们的斗志。
也是治愈魔法的一部分。
先遣队的行进速度变快了。
中途，只在荒废的村庄休息了半个晚上，其余时间都在赶路。帝国军倒还好，魔法师的队伍中已经有人体力不支，甚至还有两个发高烧倒在了村庄。洛西芙简单地治疗了他们，就又草草上路。
这样的行军，对于洛西芙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
她走过太多崎岖坎坷的路。
何况现在还有马骑。除了风雪太麻烦，洛西芙甚至觉得挺舒服的。
夏莉驾着草料车跑上来，跟洛西芙说着她刚刚听来的笑话，又往她嘴里塞饼干。
洛西芙只好嚼着吃了，然后听她叽叽喳喳。
夏莉仍旧要装扮成男孩，导致她说话也必须得压着嗓子，咯咯笑起来的时候又变回女孩了。
到目前为止，那些已经完全被她感染折服成朋友的侍卫们，还完全没有发现端倪。
穿行过冰封的湖泊，穿行过黑色的森林。
队伍逐渐接近北方边境。
边境全是大片平坦的苔原，现在早已一片纯白，没有任何色彩。
像世界的尽头。
隐约地，当风雪稍稍小些的时候，能看见地平线尽头隆起的轮廓。起初只能看见一小部分，越走近，越发现没完没了，直到走到山脉脚下，仰起头，才发现整个视野都被山脉所遮挡。
仿佛在和古老的灵魂对视。
淡灰色的，无比庞大，缄默而残忍。
洛西芙还记得，她第一次走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
然而现在，她觉得肌肤早已失温，血液也平静如常。她看着山脉的入口，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好滑稽。
为什么要在这死了五次的地方笑啊？
洛西芙也不知道。
她没有秘银匕首，也没有别的武器。她擅长的魔法，只能用来治疗，安抚心灵。
但是现在她确实又站在这里了。
就像闹着玩的一样。
帝国军的骑士们高呼：“冰川山脉就在前面了！”
“我们先在山脚风雪小点的地方安营扎寨！”
找了一处岩壁之下的位置，确实风雪小了些，就连噪音都少了许多。
洛西芙骑在马上，看他们忙活，没什么反应。
说实话，她什么也不想做。
夏莉正在喂马，一边喂一边凑过来：“圣女大人。”
洛西芙：“嗯？”
“您会屠龙吗？”她问。
“……”洛西芙沉默了。
会还是不会呢？
洛西芙也不知道答案。
如果答案是会的话，她也不会第六次站在这里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洛西芙说，“有这么强大的帝国军骑士们，又轮不到我来屠。”
“这样啊。”夏莉点点头，似乎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那在地牢里的时候，您为什么看上去对屠龙那么熟练？”她又问。
洛西芙再次：“……”
被她找到盲点了。
洛西芙没跟任何人解释过她为什么会在地牢里摆一具龙的尸骨的问题。其实地牢的绝大部分人都以为那是个装饰品，压根没想过那是洛西芙杀了之后给拖进来的。
“感兴趣而已。”洛西芙说，“稍微研究过一点。”
夏莉再次：“这样啊。”
“在斗兽场的时候，我都是先被从笼子里面放出来，然后他们再把野兽放出来，自然一对一就打起来了。”她说，“但是，我实在想象不来，人要怎么与龙搏斗呢？”
“我不是说那些小龙，我的意思是——真正的巨龙，人还没有他们的眼睛大吧？”
洛西芙：“是啊。”
“那么庞大的身躯，只有那么一小块弱点。连靠近都靠近不了，又要怎么用剑刺进逆鳞呢？何况您也给我演示过，竟然还要用那么大的力气。”
洛西芙：“……是啊。”
她有些不想听夏莉絮絮叨叨了。
“夏莉。”她说，“你知道冰龙现在离我们很近吧？”
她点头：“知道啊。”
“你不害怕吗？”
“害怕。”夏莉说，“但是……怎么说呢，这种害怕，与我在斗兽场的感觉是一样。我总是在想，大不了就是死。被狮子咬死，和被龙拍死，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洛西芙叹了一口气。
“我要躺一会儿。”她说，“你一边玩去吧。”
夏莉：“喔，好吧。希望您躺得开心，圣女大人。”
她喂着马，找其他熟识的侍卫聊天去了。
……
洛西芙靠在石壁下，闭上了眼睛。
夏莉人虽然走了，但是余音绕梁。有些热闹，有些吵。
她还在洛西芙身边放了一袋饼干。
“呵……”
“就好像会有什么幸福的结局一样。”
她知道，事情没有什么悬念。
不逃跑的人都会死。只是先死和后死的区别。
要是有就好了。
有谁会不喜欢幸运的人生，幸福的结局呢。
难道就没有一次英勇、美好而又虚幻的生命，能够幸运地被写在金叶片上吗。
谁都会喜欢的吧。
要是夏莉有就好了。
……
要是她有就好了。
突然。
“轰——”
山脉震动。
地面骤然开裂。
骏马嘶鸣，营地中当即响起警报的号角。骑士们立刻上马，魔法师握紧了法杖。
震动之大，连骨髓都在颤抖。
“小心！！！”
“冰龙就在山脉之下！”
然而，洛西芙依旧靠在这里，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知道，只是时候到了。
山脉中的巨龙，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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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熔渣来自于劣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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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大人呢？”
营地传来焦急的声音。
“谁看见圣女大人了？？！”
“我们需要她啊！”
“我！我去找她！”夏莉一嗓子吼出来。
“你是什么人啊？？”
“他只是个奴隶！不用管他！”
哎……
洛西芙只好睁开了双眼。
崩断的山石砸下陈年积雪，暴雪几乎要将整个世界都掩埋了。
既来之，则安之。
洛西芙深知这个道理。
在不得不作出选择的岔路口，纵身跳下，是最好的选择。
抛开生死。
尽情享受这刺骨严寒，纵情沉沦这无边苦痛吧——
她站起身，走出来。
一步一步，迈过深雪。
“……”
一双眼睛，与上百双眼睛对视。
缓慢从容的步履，就像冰河上的驯鹿。红发微微卷曲的弧度，被狂风吹起。她攥住披风的衣角，浑身被白雪覆盖，只有头发红得刺眼。
就……并不像人。
既不悲伤，也不欢乐，更不恐惧。
人们愣住了。
山脉中的动静愈演愈烈。其实那头冰龙很可能只是活动了一下身体，便掀起了地震般的连锁反应。
强大的威压之下，脑中的弦便会崩断。
“圣女大人，您还在等待什么啊？”有骑兵忍不住了。
还有魔法师：“恶龙已经醒来，您的主意就是这样让我们站在山脚等死吗！？？”
“她就是故意的！她想让我们来给恶龙送死！”
那个女魔法师声音发抖，大喝：“不要说没用的，都给我准备咒语！”
极端低温，这些人们的身体其实早已冻僵，行动非常艰难。魔法师们浑身颤抖地掏出书籍。帝国军中，甚至还有在威压之下，高高举着剑，忍不住嚎啕大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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