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事成,考试顺利。
加持了道术的符咒总归是有些用途,再不济也是一种很强的心理慰藉。
冬去春来,各地的乡试开始。
无数书生走进考场,或年轻或苍老,与之前不同的是,人群中出现了不少女子的身影。
她们身着女装,神情沉着地参加考试。
乡试要考三场,每场考三天,期间吃饭、睡觉都在号室中进行,不仅考验学识,更是检验考生的身体状况。
中途有不少人身体欠佳,没支撑住,被抬了出来。
也有人不堪忍受考场中的气味,心浮气躁无心作答。
同场的女考生则显得平静许多,她们文思泉涌,提笔不停书写……
九日后,孟逐星走出了考场。
门外,陆承与陆蕴仪在等着她。
见她出来,陆承忙走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包袱食盒,“逐星,你可还好?累坏了吧?”
孟逐星笑着摇了摇头:“不累。”
“孟姐姐,李大娘在家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就等着为你庆祝呢!”
“结果还没出来呢,现在庆祝也太早了。”虽如此说,她脸上却带着笃定的笑意。
陆承放下心来,笑道:“还好是春日,天还不太热,要不然在那个小隔间里过这么久,那浑身要难受死了。”
孟逐星低头嗅了嗅衣衫,耳根微红,“我身上应该没什么异味吧?”
“没有,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好闻。”
陆承下意识地回答,旋即意识到这话似乎颇为轻浮,忙赔礼道:“我没有其他意思,你别生气。”
孟逐星抬眸看着他,柔柔笑道:“怎么,难道在你看来,我是这般小气性儿的人?”
“不、不是。”陆承有些慌乱,这几日他在外面也吃不好睡不好,铺子的生意也无心打理,心里总记挂着她,怕她在里面身体不适,或者是被人欺负……
“好了,我逗你的。”孟逐星对他笑了笑,“咱们回去吧,别让乳母着急。”
“嗯好!”
出榜那日,陆承恰巧感染了风寒,略微发烧。
近些日子,孟逐星一直忙着读书,似乎并未将结果放在心上,他见她如此忙碌,自然也不会注意到自己生病,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吃罢饭后,几人来到皇榜前看榜单。
陆蕴仪是从后往前看的,先是看到了白煜的名字,欢喜地指给他看。
陆承则一目十行,在快速地寻找着孟逐星的名字,直到——
第五名,瑨州,孟逐星。
他心口猛地一紧,拉住了身边少女的手,“逐星你看!”
孟逐星循着他的手指望去,见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眼眸微微放大一瞬,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我考中了!”
“嗯!你考中了!”
陆承与她四目相对,一时间都有些出神,直到耳边传来陆蕴仪惊讶不已的低呼声:“咦!前十名里,竟然有三个是女子!”
要知道这可是女子被允许参加恩科的头一回考试,许多闺阁女子并未受到男子那般的教育,便能有如此结果。
若是日后女子同男子一同去学堂读书,那以后朝堂上的女官定然越来越多。
孟逐星轻声道:“谁说女子不如男。”
不远处,一名同样前来看榜单的女子似是听到了她所说的话,抬头望过来,笑着接口道:“逐鹿的游戏,咱们女子终于也可以玩一玩了。”
孟逐星闻言,对她颔首笑了笑:“在下孟逐星,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在下周瑾萱,后会有期。”
她是榜上第八名的女子。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离去。
接下来还有会试、殿试,她相信,她们会在朝堂上再次相遇。
不只是和她,还有其他来自各地的女子。
属于孟逐星的人生,此时才刚刚开始。
可吃罢饭后,陆承回到住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他倾慕孟逐星,自然为她的成功而感到喜悦,与此同时,又为自己生病了也无人关切而感到沮丧。
妹妹从来都是个没心没肺的,指望她是不可能的。
孟逐星忙着高兴呢,又怎会想起他来?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虽也能感受到她有几分喜欢他,但两人从未将话挑明过,此时他又希望人家来看他、关心他,似乎有些贪心了。
陆承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摸了摸额头,似乎又起了热,但他不想动弹,只望着床帐出神。
忽听到有人敲门,他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你何时变得如此有礼貌?还知道敲门了。”
陆承以为是妹妹,如往常一样开口损她。
谁知回答他的却是一道轻柔嗓音:“陆公子,我何时不懂礼了?”
陆承愣了一下,腾地直坐起身,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逐星?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发了烧,我特来瞧瞧你。”
孟逐星说着,将水盆放在桌上,浸湿了帕子,走到床前让他躺下。
“之前在皇榜前,你拉我手时,我便觉得你身上很热,原本我还没多想,可吃饭时看你胃口不佳精神恹恹,我这才确信你生了病。”
她将帕子放在他额上,凝着他:“既然生病了,为何不跟我说?”
陆承抿了抿唇,“你正高兴呢,我不想打扰你。”
孟逐星蹙了蹙眉:“这怎么会是打扰?我若是不来,你就打算这样糊弄下去么?”
“我不碍事,只是有些发烧而已。”
“发烧可大可小,若是烧坏了脑子,你还如何成为‘富可敌国、富到离谱’的大商人?又如何为我保驾护航?”
“嗯……嗯?”陆承倏地瞪大眼,“这话你怎么会知道?”
这不是妹妹教给他的么?
孟逐星眨了眨眼,眉眼弯弯:“蕴仪她向来藏不住话。”
陆承面色通红,“我、我确实是想这样,不知你是否愿意?”
“愿意什么?”孟逐星装作不知。
陆承目光灼灼:“是否愿意做我的妻子,让我做你身后保驾护航的男人。”
孟逐星顿了一下,道:“可我不会是安于室内的贤妻良母,我有我自己想做的事。”
“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勉强你,我、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能够留在你身边,以后什么都听你的都可以!”
孟逐星忍不住笑:“我有那般强势不讲道理么?”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承急得想坐起身,被孟逐星笑着按住,“我知道的,承哥哥。”
“什么?”陆承呆住。
孟逐星狡黠地看着他,“还是你更喜欢我叫你陆公子?”
“当然是承哥哥!”陆承喜极而泣,连身上也不觉得难受了,满脸欢喜地看着她,“你、你这是答应了?”
“那我们过段时间回锦城一趟好不好?让家里人也知道这个好消息。”
“嗯。”孟逐星轻偎在他怀中,“不过我爹并不看重我,一直拿我做工具,我以后并不想与家里有什么来往,这方面我怕你爹娘会有微词,觉得我是个不孝女。”
“你放心,我爹娘很明事理,不会说你的不是。”陆承忽然问,“我可以叫你星儿么?”
孟逐星点了点头,“我娘从前在的时候都是叫我星儿。”
陆承抚了抚她的鬓发,“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我会好好爱护你一生,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孟逐星眼眸微湿,弯起唇角笑了笑,“嗯!”
忽地窗外传来一声闷响,两人转头望去,孟逐星起身出门瞧了瞧,见廊下有人弯腰低头正欲跑走,被她给叫住了。
“蕴仪?你怎么在这里,你的腿怎么了?”
陆蕴仪干笑着回头:“没什么,我就是路过,一不小心滑了一跤,不碍事。”
地面一片干,没有半点水迹,孟逐星看了看窗下的一块石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笑道:“你若是好奇,不妨大大方方地进来看,偷看做什么?踩在石头上半蹲着还怪累的。”
“……”
陆蕴仪呵呵笑了笑,“嫂嫂说得对,以后我就这么干!”
孟逐星面色微红,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哥哥生病你也是早就知道吧?”
“我去关心他没啥用,得嫂嫂你去才有奇效,不信你瞧,我哥他都起床下地了!”陆蕴仪一阵连珠炮般说完,便做了个鬼脸,一瘸一拐地溜了。
陆承低声咳了声:“她说话向来口无遮拦,若是哪里冒犯了你,你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的。”孟逐星搀扶住他,“你的药还没喝,我扶你进去喝药。”
“好。”陆承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见她并未挣脱,唇角的笑意不禁越发灿烂。
喝罢药后,孟逐星道:“我今夜宿在隔壁厢房,你若是有事便叫我。”
陆承倏地叫住她,“等等,你鬓边有点儿东西。”
孟逐星俯身,他抬手——
薄唇却飞速地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俊脸红得厉害。
孟逐星愣了一下,笑着捧住了他的脸,主动亲了亲他的唇。
“你还病着,这回先轻轻的。”
陆承心跳如雷,呆愣愣地看着她离去,直到门被关上后他方回过神来。
两人之间的第一个吻,竟然是星儿主动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抱着被子在床上扭成了麻花。
第55章
成守积攒了许久的银子, 终于决定还俗,自立炉灶做起生意。
在四月八日那天,他的忘机酒馆开张, 酒馆位于城郊, 位置虽偏了些, 但装饰得别具一格,极具野趣。
极其宽敞明亮,厅内中间位置设有舞台, 午间晚上皆有乐舞表演, 吃饭饮酒的同时,也可与同伴且歌且乐。
太清观的众弟子皆去捧场,傅绫更是拖家带口, 邀上爹娘与外婆, 叫了满满一桌子好菜,好生热闹了一番。
酒馆的主厨是一个姓俞的厨娘,性子爽利泼辣, 烧得一手好菜,开业那天便赢得众食客连连不绝的称赞。
那俞厨娘与成守是自幼相识,曾嫁过一回人,后来因性情不和与人和离,她便回到故乡, 原本自己开了家小饭馆,生意也很红火, 因成守几次三番地来请她,她才来了他的店里。
酒馆物美价廉, 成守又八面春风极会做生意,没多久便在锦城打出了名气, 生意一日日地愈发红火起来。
这天,傅绫与梅霁一道从一座宅子里出来,这户人家近日闹鬼,两人方才驱鬼完毕。
夕阳西下,走在路上忽觉春风拂面,街两旁的树木都焕发了新芽,一片绿意盎然,四周浮动着清浅花香。
傅绫提议道:“师父,时辰还早,不如咱们打壶酒去江边,边喝边吹吹风?”
梅霁欣然答应,两人去酒肆沽了酒,往江边走去。
杨柳依依,远远望去一片嫩绿,傅绫见了十分欢喜,拉着梅霁在岸边走了一会儿。
水面波光粼粼,浮光跃金,几只画船缓缓而行,让人恍若置身于山水画之中。
两人在一块青石上坐下,饮起酒来。
梅霁忽地开口:“绫儿,你觉得梦中之事可以相信么?”
“嗯?这要看是什么梦了吧,有些梦就是无稽之谈,有些不过是人心情的一种反映,就像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师父你做什么奇怪的梦了么?”
梅霁顿了顿,“嗯,奇怪之余,又觉得颇为熟稔。已经有好几日了,我梦中总是会梦见一些零碎却无比真实的片段,都与你有关。”
傅绫登时来了兴致,“师父都做了什么梦?快给我说说!”
梅霁声音发涩,“比如,我梦见了你六岁那年,因为忍受不了道观的生活,整日啼哭,因不愿进食,使得你身子愈发虚弱,岳父岳母不忍心再看不下去,只得将你带回了府中,却没想到你没过多久就……”
“啊?你梦见我病死了啊?”傅绫很是震惊,“这也太奇怪了吧。”
“嗯,我也觉得怪异,那之后惊醒过来,怔忡许久,一直看着你睡熟的侧脸心里方渐渐平复下来。”
“还有,我还曾梦到过,你自幼便与陆承情投意合,十六岁甫满,便迫不及待地离观,与他成了亲。”
傅绫杏眸圆睁,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师父,你当真没喝多么?”
梅霁握住她的手,“绫儿,我很清醒,我是在跟你说我前些日子做的梦。”
“那你这梦也太奇怪了,我从来都没喜欢过阿承,你怎会梦到这些……”
“这个梦到这里还没完。”梅霁眸光微黯,“在你们成亲那日,我下山去抢了亲。”
“啊?!”
傅绫瞳孔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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