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兆渊反握住妻子的手,脸色柔和下来低声解释:“我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就是随口一说……咦,你的手怎么有些凉?来人,给太太拿个暖手炉来。”
“不必,我又不冷。”
“待你觉着冷便迟了。”
两人低声说着话,一抬头便看到傅绫笑得蔫坏在看着他们。
傅兆渊耳根一热,有些拉不下脸来。
好在傅绫并未戳穿他,与梅霁继续看起烟花来。
一朵玉兔形状的烟花在天上炸开之后,地上草丛里也恰好跳出了一只白兔。
通体雪白,眼睛和鼻尖红红的,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看着众人。
外婆笑道:“这兔子也是胆儿大,轰隆隆地放着焰火呢,咱们还有这么多人,它也不怕。”
宋如安细细看了看,“它怎么一动不动?莫不是哪里受了伤?”
说着便要起身去看。
却没想下一瞬兔子又蹦跶起来,径直朝着外婆蹦去。
“看来它喜欢我。”外婆笑着将小步青交到乳母手中,俯身拎起它,却见它两眼一直看着戴着兔耳帽的女婴。
傅绫道:“难不成它以为青儿是它的同类?”
这兔子是眼神不好使,还是脑子不太清楚……
果然,那兔子一直盯着小步青,眸光温柔,丝毫没有攻击性。
小步青见它也觉得新奇,伸出手指想碰它,被乳母阻拦,“太太,这兔子毕竟是畜生,万一伤了小小姐……”
“不碍事。”梅霁开口道,“这兔子不会伤她的。”
“是。”
小步青戳了戳兔子的耳朵,咯咯笑了起来。
外婆吩咐道:“既然她喜欢,就留下来好生养着。”
“是。”
傅绫说:“不如咱们给它取个名字,既是中秋节的自来兔,那便叫……‘十五’怎么样?”
梅霁笑着看她,“你喜欢就好。”
自此,傅府便多了一名新成员,白兔十五。
在十五在傅府过了两个月吃喝不愁、有人伺候的日子时,陆家兄妹也抵达了京城。
两人都是头一回出这么远的门,一路上舟车劳顿自然十分辛苦。
只是一个是为了心上人满是动力,一个则是觉得离开了家人束缚可以随便撒野,因此两人虽身体疲乏,却是精神奕奕。
在客栈休整一番后,陆承便去找了牙人租赁房子以便两人居住。
开铺子的事倒不着急,他更想尽快得知孟逐星的下落。
离开锦城时,孟逐星尚未抵达京城,因此他们并未收到她的来信。
在相中一座宅子后,他签了租契交了租金,这才给家里写信,命人快马加鞭地送去。
十日之后,方收到傅绫的回信。
银丝胡同,最里面的朱门小院。
陆承犹豫地在门口立了许久,却迟迟不敢抬手敲门。
——孟姑娘进京是为了赶考,他如此冷不丁地跑来,好像过于冒昧了些?
“真是够优柔寡断的。”陆蕴仪看不下去,抬手哐哐敲了两下,“孟姐姐,是我蕴仪,开门呀!”
“……”
陆承拉住她想捂住她的嘴,可已经迟了,门被人从里拉开,李乳母探出头来,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惊喜道:“陆公子、陆姑娘?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快请进!”
说着,便热情地请两人进来。
陆承面色微红,“那就叨扰了。”
他手中拎着些时新水果,沉甸甸的,李乳母见状赶忙接了过来,“陆公子来瞧我们小姐来便是,何必还带东西。”
陆承进门瞧了瞧,见院子不大,却收拾得极为干净,水井旁支着几个木架,上面晒着许多干菜、萝卜干,李乳母的孙女阿满正坐在廊下小凳上习字。
并未瞧见孟逐星的身影,他微微失望。
“小姐她方才出门去了,说是去书肆里买书,两位不妨坐下慢慢等。”李乳母说着,给两人各搬了把竹椅,“屋里阴凉,倒不如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暖和。”
京城的天气比锦城寒冷多了,又颇为干燥,陆蕴仪初到时极不习惯。
两人坐在院中晒太阳,陆蕴仪忍不住问:“李大娘,你们银子不够用么?为什么要晒这些干菜?”
“银子是够用的,姑娘有所不知,是我喜欢吃这些,见院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晒些干菜,日后炖着吃,或是加点香油辣子拌作小菜,都是极爽口下饭的。”
陆蕴仪没吃过,听着登时起了口水,“那以后晒好了,我能不能来尝尝?”
“能,怎么不能!”李乳母笑道,“姑娘若是喜欢,日日来吃饭都行。”
陆家兄妹对小姐如何好,小姐是早已告诉她了的,相识不久的朋友能如此仗义,可比生身父亲、血脉相连的兄长有人情味多了。
正说着话,木门被人推开,一身青色衣裙的孟逐星走了进来。
陆承乍然见到她,心口不受控制地猛跳了数下,腾地一下直起了身。
“孟、孟姑娘。”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陆公子?”孟逐星很是诧异,在看到他身旁满脸笑意的少女时,更是瞪圆了眼睛,“蕴仪?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孟姐姐!”陆蕴仪起身飞奔到她面前,径直抱住了她,“我太想你了,所以就跑来找你了呀!”
说着,她转头冲自家兄长吐了吐舌,满脸炫耀。
陆承:“……”
孟逐星失笑:“是不是你们家的铺子要开到京城来,所以你们兄妹才来了这里?”
“是!”陆承赶忙应道,“就是这个原因!恰好绫儿告知了你的住所,所以我们便来瞧瞧。”
“如此说来,在孟陆两个商户的竞争中,还是你们陆府更胜一筹,早一步将版图扩展到了京城。”
陆承面颊微热,凝着她的眼眸:“嗯……孟姑娘在京城可还适应?我们兄妹会在京城待一阵子,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相助,尽管开口。”
孟逐星柔柔笑道:“陆公子已然帮了我很多,银两方面,我先时存了不少,够我们三人生活几年了。
其他方面,我每日读书,教阿满写字,乳母则照料我们的起居,日子平平淡淡,已然足矣。”
“若是你科举及第,当真要去入朝为官?”
“为什么不?”孟逐星挑了挑眉,神色难得露出几分锐利,“我努力追求赢得的东西,为何要舍弃?”
陆承抿了抿唇,小声含混地说:“那我岂不是更难追你……”
“陆公子说什么?”孟逐星真没听清。
陆承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专心忙你的,我偶尔来看看,这样……应该不会打扰你吧?”
“不打扰,你和蕴仪妹妹有空常来便是。”
在小院里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也告知了孟逐星他们所住的地方,但在回去的路上时,陆承还是明显闷闷不乐。
陆蕴仪很是不解:“哥,你还在不高兴什么?”
陆承支着下巴,叹了口气:“我突然觉得我配不上孟姑娘。”
“嗯?”陆蕴仪上下打量着他,“相貌身高还可以啊,哥你怎么开始自卑了?”
“倒不是指外表,她虽身处逆境,却一直积极向上,努力追求更高更好的东西,相较之下,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商户之子。”
“除了有点钱,旁的毫无特别。”
“你是指孟姐姐参加科考一事?这还不简单,你也去参加不就好了。”
“我?你何时见我认真读过书?”
陆蕴仪想了想,“考试咱不擅长,或者,你可以成为一个大富商啊!富可敌国、富到离谱那种!”
“如此一来,孟姐姐追求她的理想抱负,你就在后面为她保驾护航,做她成功女子身后的小男人!也未尝不可嘛!”
陆承眉头微松,“这样可行么?”
“可行!太可行了!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
陆蕴仪笑得很贼,“当你心愿得偿那日,你不能忘记给你提出如此建议的大恩人——也就是你妹妹我,不能在银钱上短了我的!”
“……你就这点子出息。”陆承轻嗤,“若你能让孟姑娘变成你嫂子,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后半生行走的荷包!”
陆蕴仪的法子很简单,归纳起来就是八个字:投其所好,徐徐图之。
“孟姐姐喜欢吃什么?需要什么?你去找了给她送去,每四五日一回,不可太频繁,以免打扰她学习。亦不能太贵重,若不然她受之有愧,便不愿接受了。”
“平日里要与李大娘和阿满打好关系,比如要变天了,你便给李大娘和阿满送一些炭火、驱寒的药材补品。”
“嘴巴要甜一些,你平日里跟我吵架不是叭叭叭很会说吗?怎么一到孟姐姐面前便成了锯嘴的葫芦?”
陆承虚心受教,拿着小本子一一记录下来。
他照着做了两个多月,却在这日来到小院门前时,听到了里面传来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
陌生,却与孟逐星交谈甚欢的男子声响。
他脑中登时铃声大作,心怀忐忑地推开了门——
门内,一位白衣男子神态翩翩,正低头与孟逐星交谈着什么。
孟逐星唇角含笑,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陆承心中绷紧的弦瞬间断掉,耳边嗡鸣一片。
第54章
陆承呆愣半晌, 一时间不敢再继续走近。
“陆公子?”孟逐星看到了他,笑盈盈对他招了招手,“快来, 我跟你介绍, 这位是白煜白兄, 白兄,这是我的好友陆承。”
白煜拱手笑道:“陆兄,先前便听逐星说起过你的名字, 今日得缘一见, 真是三生有幸。”
陆承压根儿没心情听他说什么,只注意到了他口中所叫的“逐星”二字。
逐星?他凭什么叫这么亲热?
哪怕他与孟姑娘相识时间不短,他也不曾这么叫过她。
他与她是什么关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陆承脑海中闪过诸多疑问, 却无法问出口, 只得勉强露出笑意:“见过白兄,不知白兄在何处高就?方才与孟姑娘在说些什么如此开心?”
白煜道:“嗐,什么高就不高就的, 我不过就是一清贫书生,与逐星在书肆结识,同是备考的学子,方才不过是在切磋交流一下学问罢了。
陆承松了一口气,笑道:“既然如此, 不若由我做东,请你们一道去酒楼边吃边聊?”
白煜看向孟逐星, 后者略显犹豫:“陆公子这段日子已经为我和我乳母破费诸多,又怎好再让你请客吃饭?”
陆承看着她, “这点银子不算什么,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 之后你们二位科举及第,别忘了我就成。”
“你的恩情我怎会忘!”孟逐星面色微红,“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陆承见她红了脸低下头去,不禁心口一热,“近日天寒,我给你的貂皮褥子记得用。”
“嗯。”
白煜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了然地打趣道:“这下那几个书生要倍感失落咯。”
“白兄此话怎讲?”
“陆兄有所不知,我与逐星有几个认识的书生,大家都是来参加春试的,其中除了我,大都对逐星心生爱慕,如今我看逐星心有所属,他们定然都要失望了。”
“白兄!”孟逐星红着脸打断他,“你别胡说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白煜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冲陆承眨了眨眼。
“……”
陆承的心跳得快了几分,他说孟姑娘心有所属,指的是他么?
他悄悄看向孟逐星,视线却与她不期而遇,两人倏然一怔,又飞速挪开目光。
……心跳得更快了。
**
傅府。
自从收养十五这只白兔后,小步青便多了一个玩伴。
一人一兔形影不离,哪怕是吃饭睡觉,小步青都要看着十五才愿意。
寻常兔子容易身有异味,十五却总被收拾得香香软软干净可爱。
它性子也极温顺,阖府上下都很喜欢。
众人一直以为它是只母兔,直到某日它生病,寻了大夫,才知它是只公兔。
傅绫怕它一兔形单影只,便又去寻了只漂亮的母兔陪它,却不成想十五对母兔看也不看一眼,甚至还对它露出了凶狠的一面。
“师父,你不觉得它有点怪么?”
傅绫嫌“清和哥哥”太过肉麻,又叫回了师父,只有在某些时刻被逼得狠了,她才软声叫出来求饶。
梅霁将十五细细检查一遍,“你放心,它身上没有半丝妖气,不会伤害青儿的。”
“身为公兔,却对母兔毫无兴趣,还恶言相向,难不成……”傅绫顿了顿,“它是个兔儿爷?”
“……”
梅霁哭笑不得,“我看是你想太多了。”
话虽如此,两人还是吩咐乳母丫鬟,多留心十五,以防伤到小小姐。
临近年关时,傅绫收到了孟逐星与陆蕴仪各寄来的年货,皆是京城特色吃食,还有两套精致的小儿衣衫,是她们两人亲自做的。
“一看这不甚整齐的针脚,便知这是出自蕴仪之手。”
傅绫笑道,“这一套则明显好多了,原来孟姐姐绣工也同样出色。”
她亦寄去了不少锦城小吃,以慰陆蕴仪的思乡之情,给孟逐星的则是几张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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