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蔓延到现实,她轻手轻脚坐起身,看向熟睡的郁闻晏,一种庄周梦蝶的患得患失缠绕着她,免不了多想,此刻的幸福该不会是少女时期某个午后的美梦吧。
宣芋拿上一套新睡衣去外面的卫生间洗澡,从头到脚淋湿,洗刷掉梦境深处制造的恐惧。
打开卫生间的门,氲氤涌进有凉气的屋子,逐渐消散。她走出来,从冰箱拿过一罐果汁气泡水,喝完半罐,体温逐渐恢复正常。
宣芋看向玄关落地镜中的自己,心生无奈,竟然会因为一个梦乱了心绪。
目光瞥到柜子上的礼物盒,她放下果汁,拿起,回到客厅盘腿坐在毛毯上拆开。
礼物盒里装着一幅画,郁清亲手画的她和郁闻晏,旁边写了一串祝福语,宣芋把它放到电视柜空的位置,拍下一张照片,准备明天给郁清道谢。
礼物盒最下面一层是泡沫,如果不是有卡片提示还有一个小东西,她差点当成普通的泡沫丢掉。
拆开包得严实的三层,里面是一个黑色的U盘。
连接上投影仪,黑掉客厅的灯,摁下播放键。
长达十秒的黑屏,然后才渐渐有画面。
宣芋看到屏幕上郁闻晏眼眸里的几分茫然,忍不住笑出声。
郁清挺坏的,郁闻晏喝醉给她打电话,还录屏了。
很快,她便笑不出来了——
“分手第一百天,完全找不到宣芋,她好像凭空消失在这个世界,我是不是做梦啊。”
“我认真地想过她的不好,很笨,刚给她补课那会儿一元二次方程也算不明白,是我教过最差的学生。不对,我也只教过她一个。”
宣芋看了眼时长,差不多三分钟,心想这几年郁闻晏在喝醉时给郁清打电话吐槽她这么多次?
不过都喝醉了,也没对她骂很难听的话,该说他教养好,还是说他念旧情。
怀着好奇心,摁下继续播放。
“分手第五百天,其实我不太会想起宣芋了,是她甩的我,我讨厌她就可以了,想想又觉得,宣芋很好,讨厌不起来。”
……
“今天遇到宣芋了……”
……
“宣芋说,她挺后悔和我谈过。”
……
“今天吵得很难堪,但她一句好话,我就会败北。”
……
“她高考毕业典礼那天我去了,想和她告白,怕她觉得我是个神经病,一直站在人群后,不敢上前。买的那束花最后放在家里枯萎了。”
“清清,我好想宣芋。”
画面止于最后一句话,屏幕黑下,宣芋愣坐在黑暗里。
他的喜欢并不在他们交往之后?而是之前?
以及……毕业典礼想告白的那个女孩是她?
房门打开,打断宣芋扩散的思绪。
郁闻晏心急地走出来,看到她安稳坐在客厅,明显地松了口气。
“地上冷,不要直接坐毛毯。”郁闻晏阔步走到她面前。
宣芋仰着头看他,还有些木木的,没有任何思索,问他:“郁闻晏,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第60章 春日愿望
什么时候喜欢上宣芋?
郁闻晏也不知道。上学对他来说是一件很无聊但不得不去做的事, 那时他便可以对于自己的未来完美预判,顺利高中毕业进入大学、学商、进入母亲公司实习、再继续做着无聊的工作。
身边有趣的人也很少。初见宣芋时,面对她的叫嚣, 他更多是无感, 少部分觉得呱噪, 想着赶紧打发走,学着刚在漫画书里学到的语气故作高深戏弄她。
野猫夹起尾巴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 她的反应让他断定她也是一个很无趣的女孩子。
莫名的, 那天之后他开始注意她。可能对视久了,他已经记下她的长相。
上学路上碰到她抱着书包逃命似地狂奔,嘴里念叨着迟到了要完蛋了。体育课撞见她偷懒少跑一圈,蹲在大树下琢磨等会解散吃小蛋糕还是喝奶茶。路过初中部学生会办公室,看到她总是有使不完的牛劲搬桌椅, 特别积极。
她很合群, 但总在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挺傻一姑娘, 不知道这些工作是没有任何实质性回报,纯属浪费时间。
有次周三她上体育课, 他从实验楼走去操场,烈阳暴晒,半路忽然觉得不对劲,他为什么会好奇她今天解散后会去买小蛋糕还是奶茶。
他原路返回,坐在有空调的画室翻看最新从国外代购回来的漫画书。二十分钟过去, 他把只翻过三页的漫画书丢到一旁,直奔食堂, 想知道今天她到底会选哪样零食,心想一定是强迫症使然才会做出如此奇怪的行为。
不巧的, 她生病请假了,那天站在食堂中央的他像个傻子。
他告诉自己只是习惯性去关注她的傻子行为,不再关注就好了,慢慢淡掉就可以了。
在老师办公室遇到她,他丝毫不觉得意外,她总是咋咋呼呼的,学习也不认真,被老师叫来谈话再正常不过。但站在那的模样看着有点儿可怜,大发慈悲帮她好了,答应参加无趣的分享班会,拿到书还给她,就调侃了一句话,她直接狠狠冲着他脑袋来一下,好心没好报,他略感不爽。
第二天下午,看到她拿着扫帚追着一个男生跑,只为给朋友出口恶气,他又给她记上一笔——喜欢多管闲事。
又莫名其妙的,他觉得她心地其实不坏,心里的闷气消散,不气了。
后来他进了学生会,发现她的缺点数不过来,她竟然理所当然地鸽他一周,本来可以悠哉地混到毕业,现在他花费大好的睡懒觉时间扫教学楼,他真的是疯了才找罪受。
他不轻易生气,这次是真的被她气到了,正要发作,她立马搬出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求他原谅。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让她请吃东西将功补过,故意点昂贵的菜,花掉她一半的零花钱。
付款时,她都要哭了,他心想会不会太过分了,不过再下一周的体育课他的愧疚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在大树下躲懒,嘟囔着喝白开水还是吃馒头,这时他还是心怀愧疚的,下一句她就骂道:天杀的郁闻晏,祝你霉运连连。
那以后,他自认为挑衅她和捉弄她都是正常的,总不能白挨骂吧。
忽然某天她变得恹恹的,怼不还口,问过才知道是在担心考不上高中部,脑一热,决定帮她补课。
补课是一切灾难的开始。
她的基础差得要死,一读就懂的数学原理,竟然需要他举一反三讲解。
第一次小测,她考了不及格,比他补习前还差,她还惊讶说明明用的是他教的方法,怎么会不对。很好,她是一点没错,错的是写这张试卷能拿满分的他。
他气得爆炸,回家将初中课本全部拿出来,想着如何将知识点嚼碎再喂给她,下次再考差,就狠狠怼回去。
现在想想他才是傻子,宣芋给的是伪命题,他却妄想证明。
他们见面时间不多,每天一个半小时,会吵嘴,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好心给她补课还会被怼。
吵了几分钟,他烦得板起脸,她便会悄悄看来一眼,放软声音说:郁闻晏你别生气,我不说了,我的错,你最好,请你喝奶茶好不好。
他不喜欢喝甜腻的奶茶,但她说这句话会让他得到一种奇怪的满足感,他甚至故意逗她吵架,只为听到那句她错了,他最好。
奇怪的癖好,要听到许多声她说他最好。
后来有个黄毛小子转学来,她每天都夸,他想让她停止夸别人,但她写题正确率变高了,他想反驳也没理由,闷闷不乐回到家,不知道哪根筋错乱,当他回过神,已经染完一头白发从理发店出来。
那天晚上,他终于肯直面内心乱遭的几道声音,捉弄她不仅因为血液里流淌的恶劣,这种奇怪的癖好滋生的是在意,孕养的是喜欢。
念头的出现到接受,他只用一晚想清楚,然后直接认了。
——他好像有点儿喜欢宣芋。
原因不明,目的不明。
他顶着一头白毛出现在她面前,非常坦然地接受她表现出的惊讶和崇拜。
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我喜欢她,她终于只看着我,难道不该高兴?
他非常宽容地接纳,允许内心强烈的占有欲狂生,那一刻感觉他还真不是什么好人,可能像大家说的,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球。
再混蛋也不能越界,想到她的年纪,他又把喜欢藏起来,做回那个她印象中喜欢和她对着干的郁闻晏,在她看不到时,用眼神亲吻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明白心意后他很少和她对着干,事事迁就她,如果她今天买了奶茶,他就给她带小蛋糕,她买了小蛋糕,他就带奶茶,让她都能吃到。在她起疑时,又假装成不讲理的郁闻晏和她拌上几句,以此来给他表现明显的喜欢打掩护。
可能这份禁忌的喜欢被上天惩罚了,他变成一个胆小鬼。
花一个月时间赶制高中三年数学笔记,骗她是自己上课随手记下,其实完全是按照她的理解水平特地熬夜做的。每年参加无聊的学生会聚会,只想看她一眼,再打听她有没有男朋友,没有就好,有的话他思考是否要和老师举报她早恋。
嗯,他就是这么恶劣的人。
苦熬到她毕业,开心地睡不着,早起买上一束花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在看到她明媚灿烂的笑时,变得怯懦,不敢上前,站在人群里像个傻子,灰溜溜地抱着花回家。
他在宣芋身上投入许多,有时候反问自己是不是沉没成本导致他陷入自我感动,一个人唱独角戏,不肯面对现实,自顾自地投入这场没有回应的暗恋中。
唐复淙也说过,他立马反驳他懂什么,宣芋有很多闪光点。
那些他曾经嗤之以鼻的,都是她的闪光点。
上大学后,他们的交集越来越少,他也快要弄不懂自己,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非她不可吗?
但她一个眼神看来,他想是的,非她不可。
郁闻晏非宣芋不可。
喜欢太久了,他不知道如何向她表述清楚这份爱意,害怕被她远离,于是成了她生活的观察者,每天都在做一个能参与她人生痴心梦。
痴心妄想成真了。
阴差阳错的,他们开始交往。
他回到京北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郁清,兴冲冲地说了好久,车轱辘话来回说,拢共就两句。
——我有女朋友了!
——我女朋友是宣芋!
也只有郁清愿意认真地听他念叨,替他保守秘密。
但,他还是被亲妹出卖了。
藏在角落的秘密被窥见,他该怎么办?
一时之间无法回应。
眼前的她问:“……高中毕业?”
宣芋仰视着他,郁闻晏意识到这是不对的,他才是仰慕者,所以,快速地矮下身子,和她视线平齐。
“不是。”他无法正常思考,只会机械性地回答是或否。
宣芋和他对视,注意到她的发梢滴着水,他碰上她纤细的胳膊,皮肤冰凉,忍不住皱一下眉头。
“毕业之前?”她抓住他的手腕。
郁闻晏看着她,眼神柔软下来,直面那些藏在心里多年的喜欢,坚定说:“嗯,高中毕业之前。”
宣芋满脸不可思议,郁闻晏心想完蛋了,他要被当成变`态了。那又如何,他喜欢她,满负罪恶时也坚定要喜欢。不死不休。
“我……高中之前?”宣芋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好像在反问自我。
郁闻晏没有正面回答,坐到沙发上,拿过干毛巾:“靠过来,给你擦头发。”
宣芋坐到他身前,由着他擦乱她的头发,颈后的湿凉黏腻感消失,取而代之是他掌心的温暖。
沾水的毛巾变得有重量,砸在沙发上发出闷响,她转头去看,被他从身后紧紧抱住,他们相贴,亲密无间。
“嗯,你高中之前。”郁闻晏亲吻她的耳垂。
宣芋看着他那双黑幽的眸子,笑问:“郁闻晏,你染白发该不会是因为我夸别的男人帅吧?”
“嗯,我比他帅,我只想你看着我。”郁闻晏发现她并不抵触,抚摸上她的脸颊。
宣芋笑意加深,能看到她眼底的畏惧,更能看到她在努力向他靠近,不躲闪。
“可你好喜欢怼我。”
“男孩子喜欢女孩子最笨的行为就是欺负她,我应该对你温柔一些,你现在想起来肯定全是我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宣芋笑着,心想确实如此。
她问:“为什么会喜欢我?”
学生时代的宣芋总是惹祸,不乖巧,爱闹腾。
郁闻晏:“是啊,为什么啊?我也问过自己,答案缥缈抓不住,就是有一天发现,看着你时,我的学生时代好像不再无聊,不再是漫无目的地等待毕业,有你在,所有的回忆变成了玻璃罐里的亮片纸糖。甜的。”
宣芋笑得微微弯腰,发梢擦过他的肩膀。
宣芋:“贵都那晚,你在想什么?”
郁闻晏自嘲笑笑:“想该怎么告诉你,我喜欢你六年了,能不能和我交往。”
在贵都那会,他早注意到她,却不敢轻易上前打招呼。
夜幕下,宣芋站在千户苗寨的灯火前,笑容灿烂,眼睛亮亮的。
他拿着相机拍下这一幕,钱包`皮夹里一直珍藏着这张照片,以为这张照片将成为他永远说不出口的秘密。
宣芋意外:“可你当时非常从容,以为是我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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