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的自己真幸运啊,得到了四哥完完整整的爱护。
胤祥眼里的期盼太过灼热,胤禛没有顾及自己这个最大的秘密,他点了点头,“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你都是我最好的兄弟。”
“皇兄,和我说说咱们上辈子的事吧。”
胤禛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棉花,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还记得第一次在永和宫里见到你的时候,那时我给皇额娘请安,老十四闹脾气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我心里生气,出永和宫时就看到了躲在墙根后的你,你跑出来问我是不是你的四哥,能不能教你术算……”
胤禛像是看不见床榻上的胤祥缓缓闭上了眼睛一般,仍絮絮叨叨的,从读书习字到骑马射箭、从波云诡谲到惺惺相惜,回忆曾经的生活点滴。
直到张起麟带着宫人们跪了一地,头上的天还是黑的,天边却隐隐泛起鱼肚皮。
胤禛沙哑难听的声音才渐渐停了下来,他呆呆抬头看了看窗外,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春日的暖阳无比璀璨,给这一方天地都揉上了一层暖色。
云板声很快叩响。
雍正二十一年三月初六,和硕怡亲王薨逝。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面对怡亲王的薨逝,皇上表现的十分冷静。
既没有伤心暴怒,也没有悲泣不止。
他像是没事人一般,亲自料理清楚了怡亲王的一应丧仪规制,在礼部拟怡亲王的谥号之前,就下了一道圣旨,定了‘贤’字,而且还要在谥号前面再加‘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个字。
之后更是有言:定怡亲王爵位为世袭罔替,子孙后代断不可更改,否则便非朕之子孙。
众人心下不定,皇上这副做派,让他们想劝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封铁帽子王是皇家自己的事,可是这要在谥号前面加八个字的操作那是真的闻所未闻。
面对如此于礼制不合的事儿,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皇上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太对劲,这要是出面劝阻了,皇上会不会发疯暴起伤人让他们给怡亲王陪葬啊?!
众人酝酿许久,愣是没有人敢做那出头鸟,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241章 菜鸡互啄
皇上对怡亲王的恩宠有目共睹,且怡亲王这十几年来做人做事无可指摘,因此他的丧仪上没人做出什么不敬的事来,举哀时也都格外庄严悲痛。
不过也有皇上那双锐利的龙目时时刻刻盯着下边的人原因所在,仿佛要是被他发现有谁不够悲痛,就要把那人送下去跟怡亲王团聚一般。
这也导致了哭灵活动变得十分内卷,每日都有好几个哭晕过去的,旁边的人为了不被比下去,再招了皇上的眼,只能更用力的哭。
好不容易捱到三月底,怡亲王移殡,终于不用声泪俱下哭灵了,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谁知皇上竟是当众吐血病倒。
压抑了一整场丧礼的哀恸这才显了出来。
偏偏祸不单行,一封安南来的求援国书呈到了军机处。
原来是因为安南的邻国真腊,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忽然气势汹汹入侵安南。
安南作为大清的属国,如今被邻国入侵,又被打得节节败退,这才想起自己头上还有个老大哥,虽然他们平时对这位大哥并不怎么敬重,逮着机会就要偷摸挖点好处,可现在自己遭了难,大哥怎么说也得帮帮他的小弟吧?
皇上病重,属国求援,况且据可靠消息得知,真腊之所以突然入侵,是因为其背后有英吉利人的支持,英吉利给真腊提供了许多火器,打一打落后的安南那是绰绰有余。
这是英吉利对大清的又一次试探,他们已经不满足在海匪里头搞小动作了。
清国的皇帝陛下年纪大了,他还有没有曾经锐意进取的勇气都不好说,此事若成,以后他们对待清国完全不必像从前那般谨慎,若不成,也不过是损失了一些被淘汰的旧式武器罢了。
对于许多大臣来说,安南,小国尔,其人最是见利忘义、首鼠两端,实在没有那个必要费时费力去救援,爱死不死,关他们大清屁事。
在他们看来,周围小国再怎么蹦跶,也如隔靴搔痒,不会对大清造成危害,更何况这次也没蹦跶到大清的头上,安南和真腊互殴那不是菜鸡互啄吗?
皇上还未好全,朝上已有大半的人选择了无视安南。
第三日,脸色还有些苍白的胤禛出现在了人前,还特地把安南的事提到了朝上来说。
前一日,弘晗上了一封关于安南的奏疏,走的还是军机处,看过的人不少。
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他已经是个成年皇子了,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事事跟在六哥屁股后面当个应声虫,他要让汗阿玛和朝臣看到自己的能力才是。
弘晗在折子中写道:与其花费大量人力财力帮助安南对抗有英吉利支持的真腊,不如直接与英吉利商议,将安南当做两国的交易点,至于本国各处的海岸港口都可以逐渐关闭,以防范外夷,将危险转嫁到安南身上,如此一箭双雕。
想要说服英吉利同意这个提议也很简单,把安南给英吉利就是,大清日后只做提供货源之事,运输全都交给西洋诸国,哪怕日后海匪肆虐,祸害的也只有安南之地和西洋的船只。
听起来有理有据,并且温和无害,利润是大清的,危险是别人的,牺牲的只有一个本来就不是大清所属的安南。
简直一本万利!
对于这个法子,朝上有许多官员响应,不费一兵一卒,还能保持稳定的利益来源,听起来很完美嘛!
而且这是七阿哥第一次在朝上展露自己的锋芒,只这道折子一出,就能看出七阿哥确实有着不俗的手段,他们提前支持也能混个好印象。
胤禛并未说好还是不好,他看了看人群里一言不发的弘昶,出言点他,“六阿哥怎么看?”
弘昶不急不慢出列,对胤禛拱手一礼,“回汗阿玛,儿臣认为安南之地甚为要紧,只看其地理位置,国土狭长,东靠海岸,有许多优质港口,与西洋诸国往来方便,北接陆地,完全与我大清接壤,若将安南拱手让人,到时洋人入清岂非如入无人之境?”
见胤禛不说话,弘昶又道:“且安南近可制占城、暹罗、真腊诸国,远可控苏门答刺、旧港、瓜哇、泞泥等国,单看前明成祖对安南的重视,便知其重要性。”
弘昶知道自己于军事上连半吊子都算不上,可前明成祖是什么样的人物想必无人不知,连他都觉得安南重要,其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怎么你比明成祖还厉害不成?
对于六阿哥把前朝的皇帝拉出来给自己背书的行为,朝上大臣嘴角抽了抽,这事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姓爱新觉罗的跟朱家有多熟呢。
弘晗也看了一眼胤禛的神色,他并没有表现出对哪一个观点的偏向,只是静静听着,弘晗给自己鼓了鼓气,出言反驳,“安南确实重要,只是对大清来说,它并无甚大用,自古以来,就没有亡于海上的王朝,与其担心西洋,不如着眼于看得见的土地。”
如果安南是大清的地界也就算了,可安南有自己的王,在弘晗看来,属国说是属国,实际上不过是一群打秋风的外八路‘亲戚’。
胤禛眉头微动,看了这个儿子一眼,后又垂下眼睫。
“今日割五城,明日就能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英吉利今日得了安南,明日就会良心发现不再侵略其他国家吗?一昧退让防守,收缩海防,只会让洋人觉得我大清软弱可欺,到时叫人一步步逼近包围,再想反抗也为时晚矣。”
弘昶心平气和说着自己的想法,在他看来,赌别人的良知和仁慈是最愚蠢的办法。
君不见在他心存侥幸觉得汗阿玛多少会给他一个面子,不会真让他当光头阿哥的时候,结果却得到了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子!
亲爹都不会无底线惯着你,更何况是非我族类的外人?
一场不算辩论的辩论结束,朝臣私底下偷偷使着眼色,两位阿哥的想法截然相反,如今就看皇上会支持哪一个了。
四月中旬,胤禛下旨抽调了四川、云南、广西三地的三万精兵支援安南,命云贵总督鄂尔泰统领,同时还拉了一批火器往安南赶去。
不过替安南打仗是不可能打仗的,大清的这三万精兵只做最后的防线罢了,战斗的主力还要看安南自己,打不过也没关系,这不是带了武器过来吗?安南只需要花‘一点点的’小钱钱购买,就能提升一大截的武力值。
真腊一看老邻居摇了三万精兵过来,再瞅瞅自己的身后,空空如也!
一时也坐蜡了,他们能打安南靠的就是‘神秘好心人’的支持,现在‘好心人’神隐了,邻居鸟枪换炮,跟他们打的有来有回,还有大哥在背后时不时给他们来上一拳,他们哪里还敢多做无谓的挣扎?
真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逃之夭夭,安南王大喜,想着自己刚花了一大笔银子买火器,便想趁着大哥还在,打算打回去夺回自己被劫掠的财富。
鄂尔泰才不会惯着他,军队多留一天就多费一天的口粮,如今生意也做了,小弟也保护了,还留着干嘛?看他们耍猴吗?
清军回程时还从安南带走了一大批的金银铜矿作为自己的‘出场费’,安南王欲哭无泪,自己这是招了个扒皮的祖宗来了!
第242章 孤注一掷
胤祥去后,胤禛把洞天深处封了起来,又将四周挖通,把曲院风荷的水给引了过来,岸上遍植翠竹青松、绿意环绕,让这处地方彻底成了一座孤岛。
余下一道小门,留给看守扫洒的宫人进出,平日里往来全靠一艘小船,最大程度的保留了胤祥还在时的原貌。
到了请安这一日,弘晗带着七福晋来了绾春轩。
这些日子弘晗过得并不顺心,安南一事丢了面子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害怕自己会让胤禛失望。
七福晋看出来他们母子之间有话要说,便寻了个想逛一逛园子的理由。
安陵容语气温和,“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再过些日子就该谢了,去看看也好。”
园子里最大的桃花林便是在武陵春色,离她住的地方不远,七福晋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无非是叫自己别跑远了。
待她走后,安陵容才看向有些沉默的儿子。
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朝上发生的事情不算什么秘密,只要留心就能打听一二。
安陵容久久没有说话,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弘晗却是笑了笑,拎起紫砂茶壶给她斟了一杯水,“额娘可是听说了外头的事?”
弘晗见她点了点头,然后满脸歉意对自己说道:“如此看来竟是额娘误了你,若不是额娘从前教你的自保之道,你也不会…”
从前她教他做事要留有余地,无论何时都不能赌上自己的一切,可如今这份妇人之仁却让她的儿子在朝堂上跌了一个大跟头。
或许在她想好了儿子失败后要怎么保全自己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们母子俩的结局。
连孤注一掷的心气儿都没有,还敢妄想大位?
“跟额娘没有关系,是儿子自己缺了一份勇气。”弘晗打断了她的话。
不管是从小潜移默化的影响也好,还是他本性中的谨慎也罢,总归这个决定是他做下的,事情已然发生,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毫无意义。
现在做事不够周全,不代表以后还是这般。
“以后额娘再不给你乱支招了,你的福晋是皇上从学堂里选出来的,见识和本事要比额娘大得多,以后若是有事,你多和她商量商量。”
她本就不是什么有见识的人,就连读书都是进宫后才学的,能教给弘晗的只有自己的一些生存之道,可她的生存之道不见得适合她的儿子,以后的路要怎么走,总要他自己走过才知道。
夫妻本是一体,要比外头招揽来的门客幕僚可靠许多,这些年来安家只出了个举人,看在他是皇子小舅的份上,外放补了个知县的缺,对弘晗的助力等同于无。
如此一来能帮得上弘晗的便只有他的妻族。
“儿子成家了难道就不是您的儿子了?这里里外外的还有许多事要额娘帮着张罗呢,您可不能不管儿子。”
弘晗说着讨巧的话哄她开心,他不希望和额娘生分了,这么多年来额娘待他的心意他一清二楚。
安陵容一听这话果然恢复了笑脸,她这一生就只得了这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不为他全心全意打算?哪怕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只要孩子需要她,她心里就是满足的。
大约过了一刻钟,七福晋回来了,三人又说了些家常的闲话,弘晗夫妻俩便出了园子。
只是弘晗不知道的是,他以为自己还有试错的机会,可是胤禛却早做好了决定。
正如外人所想的那样,他已经不再年轻,而是垂垂老矣,人一老就容易糊涂,胤禛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在年老体弱的时候仍然保持理智,为了避免日后发生动荡,他需要安排好一切。
众臣被召到勤政殿时还有些茫然,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还都是有头有脸的朝中重臣,一看就是有大事发生的节奏。
心里打着鼓,众人动作一致跪地请安,胤禛挥手命起后直接扔了个大雷,“朕欲立六阿哥弘昶为储君。”
朝臣:……
???
皇上在说什么?
不是说秘密立储吗?怎么突然就蹦了个储君出来?
原本事情还不明朗的时候,他们担心自己买错了股,但是现在皇上都亲口承认了,他们一时又觉得难以接受。
我猜的正起劲呢?你突然就爆雷了?
拿我当猴耍呢?
众人心思各异,胤禛自然没有多加理会,因为他要爆的雷不止这一个。
“朕已老迈,精力也大不如前,说不准何时大限将至,早日定下储君,哪一天朕骤然离世,朝中也不至于生了乱子。”
他的声音平静而冷淡,众臣却是听得冷汗连连,扑通扑通如下饺子般一个个都给他跪了,声音悲切求着皇上不要说这种不祥之语。
张廷玉就差老泪纵横了,“还望皇上珍重龙体。”
皇上这一看就是为着怡亲王的离世被刺激狠了,前些日子还有安南的事顶着,现在闲了下来可不就开始胡思乱想了吗?
勤政殿的大门关了整整一日,直到入夜,朝臣们才白着一张脸、双腿打着摆子出了园子。
因着皇上还未下明旨,没人敢把这种大事私自透露出去,都是混了几十年官场的人了,不至于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弘昶倒是有些莫名,近来朝中大臣对他的态度好像恭敬许多。
自从和几位重臣开诚布公后,胤禛给弘昶安排的活儿几乎加重了一倍,六部的各项事宜都轮番体验了一遍,差事一桩接着一桩。
如此一来,六阿哥的隐形储君之位已是昭然若揭,从前皇上还会对六阿哥和七阿哥一视同仁,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两者之间的差距已经是越来越明显了。
弘晗要说心中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可他想要达到目的就只能违背胤禛的意愿,他敢拼尽一切放手一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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