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梓不再多说,拱手称是。
日头渐渐西沉,外边也没那么热了,甄嬛和安陵容相约去了咸福宫看望沈眉庄。
沈眉庄回宫后,胤禛就解了她的禁足,如今肚子也将有四个月大了,能微微看到一些起伏。
甄嬛和安陵容去正殿拜见敬妃后,就去了常熙堂,正好看到沈眉庄被采月搀扶着手,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来回散步。
“嬛儿、陵容,你们怎么来了?”沈眉庄有孕后整个人都散发着慈母的柔和,看向甄嬛两人时也是一派温婉神情。
甄嬛上前扶住了沈眉庄的另一只手,安陵容走在甄嬛旁边,“在自己宫里待着无聊,来姐姐这儿说说话,我可是准备了好些书,要在姐姐这儿打发一下午的时间呢。”
听着甄嬛的俏皮话,沈眉庄没好气地点了点她,三人一同进了内殿,紫苏、辛夷和一名脸生的宫女进来奉茶。
甄嬛让流珠把她带来的书都放在炕桌上,等奉茶的人都下去后,才问沈眉庄,“那个脸生的宫女是内务府新拨来的吧?姐姐可查过?”
内务府挑的人可真没几个能放心用的,经过茯苓一事,她们都有些草木皆兵了。
沈眉庄神色淡淡,“现在没个积年累月的观察,我是再不敢信她们了。”
“姐姐如今身子要紧,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的。”安陵容赞同道。
看她俩比自己还担心的模样,沈眉庄又笑了,“好了好了,你们不是来打发时间的吗?怎么又操起心来了?”
沈眉庄拿起流珠刚才放在炕桌上的一本书翻看起来,发现是本香谱,调笑道:“哟,两位制香大师,这是来我这儿找灵感来了?”
安陵容也拿起一本,翻开书页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笑得眼睛都弯了,但就是不说话。
“只是闲来无事,想研制一下这百合香的制法。”甄嬛有些娇嗔瞥了沈眉庄一眼。
安陵容笑着接话,“姐姐可真有情致,这都有七、八日了吧,竟也不倦。”
甄嬛一只手撑脸,另一只手翻看着香谱,“长夜寂寂总要寻些事情来打发。”
“宫里是有些无趣,要不是为了我肚子里这个,我都不愿意往外走动。”沈眉庄附和道。
安陵容闻言,神情有些落寞,后又打起精神来,“秋来百花杀尽,唯有菊花一枝独秀,等皇后娘娘办了赏菊大会,大家聚一聚也热闹些。”
说完没忍住偏头咳嗽了两声,忙用帕子捂住嘴。
沈眉庄抬起头,“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宝鹃给安陵容轻轻抚着后背,让她顺顺气,安陵容笑着摇头,“只是早上偶遇了风寒,养两日便好了,无妨。”
“近来天气越发冷了,若是身子不适,也不能马虎大意,一会儿你们两个回去的时候,我给你们拿两件大氅穿了再走。”
沈眉庄此时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对身边亲近的人总有操不完的心,甄嬛和安陵容对视一眼,均有些哭笑不得。
这天气哪用得着穿大氅?
第62章 逮着一只羊薅
三人说说笑笑,沈眉庄和安陵容也陪着甄嬛研制这百合香。
这百合香在冬日里用是最好的,若有暖炉的热气一烘,便有置身花海之感。
安陵容说起安比槐在做官之前做过十多年的香料生意,得了许多炮制熏香的秘方,眼下她想到了有几味香料能用得到,甄嬛一听就要了纸笔要记下来。
十月一过,天就迅速冷了下来,雪花纷扬,一片银装素裹。
胤禛今日得空,便去了后宫,想着这天寒地冻的,找个人红袖添香也是一桩美事,于是脚步一转就去了储秀宫,他记得甄嬛于诗书一道颇有才情。
窗外的雪不知疲倦下着,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室内燃着百合香,味道虽有些甜腻,却也温暖怡人。
胤禛心无旁骛地翻着手里的游记,休息时间他可不想再看劳什子四书五经,没得头疼。
甄嬛坐在一边默默裁制冬衣,一针一线皆是柔情蜜意。
两人都不说话,室内有些安静,胤禛看书看累了,把眼睛从书本上移开,看向了窗外,“你在这窗上糊了明纸,外头的雪光透进来,倒比养心殿还亮堂。”
甄嬛确实有几分巧思在身上,听见胤禛言语中有夸奖之意,只含蓄笑笑,“嫔妾不喜欢屋子里暗沉沉的,况且一下雨雪动不动就要点蜡烛,气味不好不说,也太费了。”
胤禛点头,“你倒肯节俭,一入冬旁的不提,单是后宫的烛火钱都添了不少,虽然不是大数目,到底是一笔开销。”
登基初期,国库都穷得叮当响,打仗又要费不少钱,更别说这里修修路,那边固固河,天底下要花钱的地方多得是。
“嫔妾那是小家子气,难为皇上看得上。”
“朕遇见皇后,要把这个巧宗也告诉她,后宫的银子能省俭便省俭些。”胤禛是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甄嬛手上动作不停,仍在穿针引线,嘴一快就说了出来,“快到年下了,若能省下些银子办个粥厂,赈济平民倒也是积德。”
胤禛没再说话,看着甄嬛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甄嬛后知后觉,忙放下手里的冬衣,起身屈膝请罪,“是嫔妾失言了,还请皇上恕罪。”
前朝最忌讳后宫干政,若是被皇上以为她要邀买人心,那可真是倒了大霉。
胤禛倒是有些理解原主为何会对这甄氏如此宠爱了,除了相貌才情以外,她确实有几分聪慧,单是胸有沟壑这一点,就与许多人不同了,从记忆中原主几次问她前朝政事就可以看出。
“无碍,你为贫苦百姓着想的心是好的,朕恕你无罪。”胤禛伸手去拉甄嬛。
甄嬛也顺着他的力道站起了身。
此时淳常在手里拿着一把红梅跨过了猗兰馆的大门,候在门外的流珠看见了,立刻上前给她请安。
“宁姐姐呢?”淳常在语气里满是活力,仿佛这样大的雪都无法浇灭她的热情。
流珠脸上带笑,头上落满了雪粒,“在里面呢。”
淳常在一听就跑了进去,流珠在后面急得大喊,“小主,皇上也在里面呢!小主!”
可是淳常在仿佛没听见一般,一溜烟跑了。
“宁姐姐!宁姐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淳常在欢快的嗓音传入室内,让胤禛看书的动作一顿。
甄嬛先是看了一眼胤禛,又侧头往门口看,“淳儿来了?”
“皇上吉祥。”淳常在随意蹲了一礼,又自己起身了,只笑着对甄嬛说:“宁姐姐,淳儿给你摘的红梅花好不好看?”
甄嬛不知道该不该提醒淳常在,只得摆出一个好看的笑脸,“好看。”
“姐姐这里好暖和啊,外头可要冻坏人了。”
“快烤烤火吧。”甄嬛指了指一旁的火炉。
淳常在仿若未觉,冲着胤禛道:“皇上您看,嫔妾给姐姐摘的红梅花好不好?”
甄嬛见状,脸上的笑淡了下来,不再说话,又重新拿起了那件还没绣完的冬衣。
胤禛有些不耐烦,他来这儿就是安静看书的,且他实在是不喜聒噪的女子,还是这般没规矩的,没人通传就自己跑进来,成何体统。
“淳常在似乎长高了不少。”胤禛转头看了淳常在一眼。
意思是挺大一个人了,就别一天天的还作小孩子样。
淳常在只当没听懂,反而顺竿爬,“皇上您忘了,过了年嫔妾就满十七了。”
胤禛:……
胤禛难得有些哽住,甄嬛心里不高兴,又有些想笑,见胤禛不说话,她出来打圆场,“别光顾着说话,快把身上的雪给掸了,回头受了风寒可要吃药的。”
见淳常在怀里还抱着那把梅花,连忙又叫了流珠拿去插瓶。
甄嬛有些意味深长地对淳常在说:“你选的梅花倒好,都还含苞待放的,有些日子能开呢。”
淳常在也高兴,看了一眼胤禛后才说:“我就喜欢那个颜色,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又狡黠地看着甄嬛,弯下身子凑近她,玩笑般道:“我这样为姐姐,姐姐拿什么赏我呀?”
甄嬛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没有别的,膳房刚拿来的糕点,尝尝吧。”说着把桌上的两碟子点心递到淳常在面前。
淳常在也不介意,伸手拿了一块就往嘴里塞,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胤禛不理会二人,翻了两页书后觉得有些看不进去,合上书就起了身,“朕还有些事要忙,你们接着聊吧。”
甄嬛面色不变,起身恭送,淳常在却是满脸疑惑,不明白胤禛怎么这就走了。
等人走了,甄嬛压下心里的不快,转头依旧是带着笑的,“外边的雪越来越大了,你也早些回吧,不然待会儿想走可就走不了了。”
淳常在解下帕子擦了擦手,仍是没心没肺的,“那好,宁姐姐我先走啦,等雪下得小些的时候我再来找你玩儿。”
雨儿重新给她系上大氅,甄嬛没说话,只回了她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客套表情。
心里直呼晦气,怎么非得逮着她一只羊薅。
第63章 大聪明
胤禛实际上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决定好了的事情就会着手去做,第二日将皇后召来了养心殿,提起这事,“朕在宁常在那儿看到她以明纸糊窗采光,她心思灵巧,可省了宫中不少烛火费用,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端着茶盏,轻轻吹走热气,抿了一口后才说:“京中冬日漫长,宁常在此举很有用,年节下正是处处要用银子的时候,能省下些自然是好的。”
“这省下的银子,你用后宫的名义去办个粥厂,赈济冬日里过不下去的贫苦百姓。”
皇后自然也是高兴的,消息传出去她也能得个好名声,二话不说就应下了,“臣妾领旨。”
胤禛也不是那等贪图别人主意的人,当天就给甄嬛赏了些布匹首饰。
“启禀皇上,张廷玉大人到。”帘子掀开,张起麟从外边进来。
“让他稍候片刻。”
皇后识趣,“那臣妾先行告退了。”微一屈膝就带着剪秋离开。
“年羹尧在京中一切可还安好?”胤禛在外边的正殿面见了张廷玉,手里拨弄着佛串问道。
“迎来送往十分热闹。”张廷玉只说了这么一句。
胤禛意味不明道:“他在京中有故旧倒也寻常。”
“皇上,恕臣直言,迎来送往的都是他门下之人,其余官员他看也不看。”
张廷玉本就是胤禛的孤臣,胤禛即位后,不仅历任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还是内阁首辅和首位军机大臣,胤禛明面上对他不如年羹尧和隆科多两位厚爱,实则张廷玉的权力并不小。
“你说。”胤禛也十分信任他。
“年羹尧这次进京参见,赴京途中,他命都统范时捷、直隶总督李维均跪道迎送,到京时,车马显赫,王府以下官员跪接,年羹尧安然骑在马上,连看都不看一眼,他这样骄狂,令人侧目。”
胤禛不是不知道年羹尧的狂傲,却也没想到他竟这样不知所谓。
“年羹尧得胜归来,衣锦还乡,难免得意过头,朕会提醒他。”胤禛脸上看不出明显的怒意,垂下眼睑,连佛串都不再拨弄了。
张廷玉颔首,“有皇上此言,微臣就心安了。”
“你们户部事情多,年羹尧懂边事,有拿不定主意的可以与他商量,记住,商量即可。年羹尧门下之人,若有失职渎职、借端生事、作威作福的,你可立即参奏,朕会严惩,决不姑息。”
先稳住年羹尧,再将他的羽翼一点点剪除,最后来个瓮中捉鳖,他又能往哪里逃?
此刻天已彻底暗了下来, 明月高悬于夜幕之上,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大半,四周不见一点星子,很是昏暗。
年妃的翊坤宫里点了许多蜡烛,将整个内殿都照的亮堂堂的,“过几天就是年下了,宫里年节的赏赐下来了吗?”
“下来了,不过内务府的人说,皇上下令节省开销,所以今年的赏银只有往年的一半。”颂芝回。
年妃不大高兴,“这又不是不知道,本宫每逢年节就要大兴赏赐,足足加上一倍都不够,还要减半,不是杯水车薪了?”
颂芝也格外赞同,她是年家的家生子出身,对年家的脸面看得十分重要,“就是,今年和往年不同,大将军要在京中过年,咱们要赏的银子就更多了。”
“在这宫里想让下面的人尽心办差,除了自己的威信和皇上的恩宠以外,这实实在在赏下去的银子才是最重要的。”
这也是她被皇上斥责、被褫夺封号后,虽然面上不好看,但底下的人依旧不敢怠慢她的原因所在,哪里像费答应那般,曾经的丽嫔被下人如此苛待,叫她看到了,发了好大一场火,费答应的日子才好过些。
颂芝想了想,大将军向来疼爱她家娘娘,没银子使了跟哥哥要不是很正常吗,“其实娘娘大可向大将军开口要的。”
年妃不太赞同,“可是这些年哥哥在外头,明里暗里的已经接济了本宫不少,不然就靠那点月例银子哪能过活,可一味地向娘家伸手要银子也不是个事儿。”
年妃从小就金尊玉贵地养着,又生性喜爱富丽奢华,觉得只有这样名贵之物才配得上自己,哪里是现在说改就能改的,更别说太后都让她多打扮自己,年妃就更加没了顾忌了。
颂芝这个大聪明小脑袋瓜一转,娘娘想要银子还不简单吗?
“其实娘娘想赚些体己并不难,奴婢听宫里的人说,大将军回京以后想要拜见求官的人多的不得了,只可惜大将军没空见他们,这些人正急得跟没头苍蝇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若是娘娘肯帮他们在大将军面前说上两句话,那他们自然也就知道怎么孝敬娘娘了。”
年妃不太相信,“有这样的好事?”
“皇上开考科举是为了选拔人才,这些人毛遂自荐也是为了前程,若是真有好的让大将军举荐给皇上,那也是娘娘的一份功劳啊。”
颂芝越想越觉得这事能行。
“皇上不许后宫妄议朝政,他们要见哥哥,本宫传句话是能的,至于用不用,那得听哥哥的。”年妃心里有些意动,她自己没有辨别这些人是否有才能的本事,但是她哥哥有啊!
她哥哥年羹尧的是什么人?在年妃心里,除了皇上,再没有比哥哥更加英勇神武,慧眼如炬的人了。
颂芝连忙拍了个马屁,“娘娘英明。”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却也不想想颂芝是怎么就那么刚好,在内务府将赏银减半的时候,就听见了宫人的小话。
年妃的大手笔宫里谁人不知?
时间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去,转眼间又到了年节,果郡王胤礼也从川蜀游历回京了,正好能参加今年的家宴。
此时正在宴席上大谈川蜀风光,从剑阁梓潼的古栈道,到李冰的都江堰,再到杜甫的浣花居所,言辞风趣幽默,一派怡然,路上不仅有秀丽风光,还有惊险刺激,听得席间的后宫小主和王爷福晋们惊叹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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