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的女人总是容易多愁善感, 担惊受怕。晏启山说了句“别怕”, 大步流星走过去抱住傅真, “发生了什么事?”
“我感觉它就像寄生在我的身体里异形,现在长成熟了, 恶狠狠地试图扒开我的肚皮。”
意识到她说的是肚子里的小朋友后,纳闷地问了句:“她怎么了?”
傅真惊魂未定地抱住晏启山紧实有力的手臂,又惊又气, “她实施家暴,对我拳打脚踢, 把我肚皮变得奇形怪状, 仿佛下一秒就会爆炸。”
小朋友月份越来越大,最近变得非常活泼好动,经常把傅真吓得吱哇乱叫。晏启山笑着抚摸她细腻柔白的肚皮, 低声安慰到:“不会的, 小朋友只是活泼了点。”
傅真抓着他手臂, 嗲声嗲气地打断到:“它才不是活泼了点……啊, 你看你看……”
小朋友在薄薄的肚皮里挥拳、蹬腿伸懒腰, 一会儿这里高高地凸起, 一会儿那里剧烈翻滚。
晏启山吃惊地瞪大眼睛, 也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抱着傅真下意识收紧了手臂, “我们去医院看看。”
“不用,”傅真侧身抱住他的腰,小狐狸一样蜷缩起来,“等它累了自己会停。”
但这一次它一直伸腿伸胳膊打嗝,气得傅真一巴掌拍下去,“你真是太不懂事了,等你出来我就把你丢掉。”
晏启山不敢反驳,笑着伸手不断地抚摸小朋友乱动的小手小脚,“别闹了,要不然妈妈生气了。”
经过他一番耐心的抚触,小朋友果然安静了下来。
“睡一会儿吧,肚子不要露出来,容易着凉。”说着,他伸手替傅真盖上被子。
傅真叹气到:“哥哥,你盖上,它立刻就会翻江倒海地闹起来。”
晏启山闻言皱起了眉头,“冬天不盖被子怎么行?要不我陪你睡会儿?”
傅真求之不得,拉他躺下,往他怀里一窝,“你帮我按摩一下腰椎。”
“好,”晏启山将她整个儿拢在身侧,熟练地开始哄睡服务。
只要有他在身边,傅真就觉得安全,放松。没一会儿就眼皮打架,沉沉睡去。
等再醒来时,窗外天色近黄昏,晏启山已经不在身边了,不过暖气开得很足。
这个点他多半在准备晚餐,傅真趿拉着白牡丹绸鞋去他。
厨房锅里咕嘟咕嘟炖着牛尾汤,岛台上摆着刚做好的红茶布丁、热咖啡、青苹果气泡水、葛仙米雪梨燕窝羹,蒜香法棍和她最喜欢的烧烤。
法棍抹了欧芹迷迭香黑胡椒自制的蒜香酱。牛胸口油抹了酱油蚝油老酒蜂蜜水,撒辣椒面胡椒粉花椒粉孜然芝麻,烤得巨香。
可能怕她吃不饱,还特意煮了两碗寿司饭,炒了欧芹红糖胡椒白葡萄一点点盐调味的胡萝卜。
新鲜的欧芹有一股浓浓的胡萝卜甜腻土香,让胡萝卜闻起来更香甜了,比放肉放辣椒清新雅致多了。傅真一直很爱。
但不知道为什么,晏启山准备了精致丰盛的二人食,人却不在家里。
岛台上,晶莹璀璨、流泻着钻石火彩的古董水晶玻璃花瓶下,压着一张草书便条:哥哥临时出门办事,你乖乖在家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昂。
傅真瞬间垮了脸,甚至觉得眼前的饭菜,以及精心供在冰水里的蜡梅都不香了。
中国黄腊梅在纽约极其小众、珍贵,花市里根本没得卖。
因为她对着家里的海棠感慨“没有蜡梅的冬天没有年味”,所以晏启山大费周章,用一盒上好的古巴雪茄,在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华侨那里换了几支。
她惊喜不已,稀罕得不行,总担心家里暖气把花熏蔫了,每天用冰镇纯净水小心地养着。
晏启山见她如此钟爱蜡梅,早上还帮她换了水,投了颗阿司匹林,还说,“回头我们在程公馆自己也种一颗,下雪时扫雪蒸茶喝。”
傅真把牛尾汤的火调成保温模式,一边给食物扣碗保温,一边安慰自己,可能哥哥又到老太太家讨蜡梅去了吧。
等了十来分钟后,晏启山还是没回来。
傅真忍不住发了个短信催他:哥哥,你快点回家吧,我等你一起吃饭。
然而,消息石沉大海。她枯坐快半小时,手机始终静悄悄的,没进任何消息。
傅真扶着腰慢慢揭开胡萝卜和烤牛油的盖碗,拿了块蒜香法棍配咖啡垫肚子,正餐她还是想等三哥回来后一起吃。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傅真始终枯坐在客厅里,眼巴巴地等他。但他直到半夜,才带着一身烟味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门刚开了条缝,她就开始委屈了,等男人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后,立刻泪汪汪的哭开,“你怎么才回来啊?”
晏启山讨饶地笑着,走过来用大拇指替她揩泪花,“哥哥出去办事儿,你吃过饭了吗?”
“没有,我说了等你回来一起吃的,你也不回我。”傅真噘着嘴,警觉地扒他衣领子,翻他西服暗袋,攀着他站起来,闻他身上的气味,连他的头发丝儿都要检查。
“又怀疑哥哥人品?”晏启山就那么笑呵呵地摊开手,任由她上下左右翻来覆去地侦查,“半路上手机没电了,到家才发现,不是故意不回复。”
确定他身上只有烟味和信用卡后,傅真如释重负般扑进他怀里,“你去哪儿了?抽那么多烟。”
晏启山笑了笑,揉揉她脑袋,“去谈事情,遇到点麻烦,不知不觉在外头多吸了几根。”
傅真抱着他关切地问:“什么麻烦事?”
晏启山眸光一暗,但脸上仍笑着,轻声宽慰傅真“已经解决了,没事了”,但实际上,那只是暂时的,结局会怎样他们谁也把握不了。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命运的裁决。
傅真感觉到他很累,很憔悴,仰头关切地看着他,“哥哥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晏启山摇摇头,“碰到麻烦事,又很担心你,实在吃不下。”
“我也很担心哥哥,”只有他在身边才是安全的、有所倚靠的,傅真紧绷的情绪松弛了下来,紧紧地依偎着他,“你要是不回来我会很害怕的。”
她爱美,在家依然穿着波光粼粼的梦露裙,露出漂亮的背沟,犹如一枝娇艳丰腴的午夜郁金香。
晏启山抚摸着她光洁的脊背,心里一阵怜惜、难舍、后悔,勉强抿唇一笑,“别怕,哥哥这不是回来了嘛。”
“嗯。”傅真亲了亲他脸颊,“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你多少陪我吃点儿吧。我做了凉拌三苏叶油焖笋,还有之前我们一起之前晾水腌制的酱香小青瓜。”
“好。”晏启山冁然而笑,搂着她边走,边低头温柔地叮嘱,“以后哥哥不在时,你千万不要等这么久好不好?”
傅真挨着他坐下,滴滴娇的嗲,“那你要答应我,你去哪里都要带上我。”
此刻电闪雷鸣,家里已经山雨欲来风满楼。
晏启山没有直接答应,只是侧身把着她细白的天鹅颈含笑说了句“这么不放心哥哥啊”,然后垂下迷蒙的灰色眼眸,低头缠绵热切地吻住她。
心里一阵一阵抽疼:早知如今,就不该让她怀上孩子的。
傅真满心幸福、喜悦,软软地攀着他,一时间忘了所有,只想融化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哥哥我爱你。”
“哥哥也爱你。”
被安抚好后,傅真拉着晏启山,其乐融融地吃了晚餐。
过年么,终究还是要出去走走。
翌日,趁阳光灿烂天气好,他们预约了餐厅,去曼哈顿吃饭,顺便看看911遗址和帝国日落。
餐厅位于楼顶,装修成复古玻璃花房的样子,墙壁上整齐地排列着彩色黑胶唱片,给人一种倒流的感觉。
但餐食比较简单,只提供沙拉、肉汁奶酪薯条、纳什维尔辣炸鸡,饮料倒是种类繁多。
傅真点的是辣度最轻的那种,蘸蜂蜜吃和薯条里的肉汁和奶酪吃,晏启山还让她尝了口冻过的冰酒。
在现场演奏的爵士乐中,看着窗外整个天空慢慢地被染成纸醉金迷的颜色,傅真心情也渐渐变得明快、流丽、生机勃勃,“哥哥,我们明年带着宝宝来这里看日落吧。”
晏启山脸上始终温柔和煦地笑着,但心里其实狠狠地皱成了一团。
昨晚周韵仪女士忽然来电。向来强势的母亲,在电话里一直哭,一直哭。
他本能地追问发生了什么事,谁欺负了她。
“没有,”周韵仪女士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一边啜泣,一边冷静地叮嘱他,“你尽快注销国籍,在美国好好照顾老婆孩子,以后再也别回来了。”
晏启山打断她:“妈,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但周韵仪不回答他,反而一个劲地叮嘱:“启山,你记着,如果有陌生人上门找你谈话,你就说你从小被扔在藏南,被接回北京也只是为了给赵曼琳割肾,割完肾就又被送走了。”
听完这些,晏启山手一抖,“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回国。”
“你不许回来,”周韵仪生气地提高了音量,继续自说自话,“由于长期呆在国外,亲情非常淡漠,你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你清清白白的,家里起码能保住剩下的一切。”
他没想和和她争执,挑了要紧事问:“大哥怎么说?”
周韵仪女士没有正面回答,挂断电话前反复让他千万不要和赵学谦联系,哪怕由别人代为传达、请托都不要。
挂断电话后,他看到了在外网疯传的新闻联播视频。
视频中,里许久不露面的爸爸难得出镜开会,但已经不复昔日风光,甚至被拍到全程脸色忧郁,在会场直接疲惫地仰头落泪……
许多人在天涯,在外网,发很多帖子说他爸爸是个很不错的人。可他心里很茫然,甚至禁不住赧然失笑——
看来大哥从来都没有放下过去。
亲者为仇,爱人相杀,这才是他真正的“家世”,可他却只能这样活下去。
但傅真和他的孩子,决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就当他做了一场梦,在杭州,在北京,在曼哈顿邂逅了一生挚爱的情人吧。
晏启山搂紧怀里睡容恬淡的小姑娘,眼角湿润,彻夜未眠。
第115章
傅真呼吸恬淡, 整个儿波斯猫似的,蜷缩起来窝在晏启山怀里,在这幽暗的冬夜散发出一股温软醉人的甜香。
但实际上, 傅真并没有睡。
哥哥忽然之间变得那么憔悴,还强颜欢笑, 她又不是傻子, 当然看得出来。她只是不知所措, 不敢细究, 心里隐隐害怕有事情会发生,只好抱紧他假装岁月静好罢了。
然而, 无意间摸到哥哥潮湿的眼尾,她真的始料未及,吓得不敢动弹。
哥哥身处高阁危楼, 坐拥霁月光风,从不喜形于色, 唯独在她面前会堕落尘世, 不做遥不可及的金字塔尖贵公子,做会生气,会开心, 会吃醋, 会纵情的凡夫俗子。
他很少像现在这样, 把自己的情绪彻底收起来, 不透露给她……
傅真心里非常担忧、慌乱, 不敢被晏启山知道她其实是醒着的。她只能假装做了梦, 在梦里叫他:“哥哥。”
晏启山果然把她抱紧了点, 还拍了拍她,“哥哥在。”
傅真藤蔓般缠绕、攀援着心爱的男人, 虽然闭着眼睛,却是彻夜未眠。晏启山犹如一尊俊美的雕塑,怀里依偎着洁白的爱情和盛大的孤独。
他们紧密地紧贴在一起,可彼此感觉隔着一个遥远的、提心吊胆的黎明。
凌晨时,天还是蒙蒙地亮了。
晏启山突然从背后搂住她,衣物窸窸窣窣地坠落在光影摇晃的木地板上。
傅真听着耳畔急切的呼吸,拽紧男人胡乱团在枕边的灰色真丝睡袍,犹如一片潮湿的海,在静默中波涛汹涌,发不出声音。
晏启山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吻她,只是重复着、重复着,仿佛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
哥哥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傅真心里非常茫然、惶恐,甚至懊悔:肯定是出了什么事,都怪她没有及时发现。
浓情滚烫,爱意翻滚。
晏启山久久无法平息,直到晌午才平复过来,搂着傅真低声说:“对不起,哥哥没管住自己。”
傅真转身同他脸贴脸,“没事的哥哥,我们是夫妻,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她散发出玫瑰花一样浓郁可爱的香味,这团香味变成一团粉红的云飘到他心里。
晏启山抚摸着她,“午饭想吃什么?哥哥现在去做。”
傅真不想累着他,也不想离开他,就点了快餐,“奶油煎饼,肉酱意面,牛尾汤。叫餐厅送过来吧,你陪我睡一会儿。”
但晏启山点了餐后,还是出去炖了补品。
傅真趁这段时间洗漱,把衣服卷起来丢进洗衣机,帮他整理书房,雪茄盒,酒柜。
边收拾,边仔细留意,但什么也没发现。
傅真很困,只好躺下休息。过了一会儿,晏启山端着满满当当的餐盘回到卧室。有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甜品,牛乳鸡蛋羹。
吃完饭,相约恒温按摩浴缸里泡澡,因为太累就虚掩着盥洗室的门小睡了一会儿。
傅真乖顺地盘着晏启山,帮他按太阳穴解乏,“哥哥,你是不是有心事瞒着我?”
晏启山睁开眼睛温柔一笑,“哥哥哪有什么心事,无非想着该怎么好好爱你呗。”
明明眼尾一片烟雨蒙蒙的桃红,嘴里还没半句实话。傅真捏捏他脸颊,“你撒谎。”
晏启山抚摸她脊背,笑嘻嘻的转移话题:“早上为什么夹那么紧,是不是疼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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