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设在国金大厦顶楼,占地面积很广,到处可见觥筹交错的身影,个个穿得光鲜亮丽,身价不菲。
言笑站在他们中间,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格格不入。
她总以为只要她努力,就能赢在起跑线上,可真正的赢家,从一开始就不会站在和普通人持平的起跑线上,她这种努力,最多叫笨鸟先飞。
有些圈子,她一辈子都进不去。
言笑陷入了忧郁情绪,不过五秒,就被应侍生盘里的香槟夺走注意,她随手拿起一杯,细细抿了一口,品出了不那么值钱的粗糙味道。
李芮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香槟台上的值钱,你去那拿。”
言笑侧目,妆是全套的,平时不化的眼线被勾得又细又长,轻轻挑过去一眼,风情万种。
这一眼不仅把李芮彤勾到在心里直呼不愧是B大四年雷打不动的系花,还把不远处一男人的魂勾走了。
言笑对此毫无察觉,继续和李芮彤交谈,“在你出现前,我有点难过。”
李芮彤正色,“谁欺负你了?”
她幽幽叹气,“是我意识里的虚荣在欺负我自己。”
李芮彤没听明白。
言笑也没解释,“不过已经没事了,我现在就挺好的,不愁吃不愁穿,也算有点小名气了,身边还有言出和一条泰迪精,够幸福了,做人得知足。”
李芮彤正想问“泰迪精是什么东西”,就被主编叫走,离开前,她给言笑使了个“千万别走远”的脸色。
言笑回给她一个OK的手势,转头去了香槟台,没一会,有人靠近,“你好。”
声音很好听。
感觉是个帅哥。
言笑一顿,笑盈盈地转过身,笑容瞬间垮了,目测170不到,身材五五分,脑满肠肥,看样子上帝只给他开了扇好嗓子的窗。
“请问小姐怎么称呼?”
言笑很快调整过来,“我是晏晏。”
他的反应看起来是知道她的,“你是作者?看着倒像明星。”
女为悦己者容,这话搁在谁身上都好使,言笑暂时原谅了他刚才丑到让自己眼睛疼的罪孽,喜笑颜开道:“你这眼睛看着不行,没想到还挺有眼光。”
男人装作听不出她内涵的话腔,眼睛一弯,笑成了弥勒佛,“不瞒晏老师,我这人一向拥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言笑心说,我倒希望你能拥有一双美的眼睛。
男人又说:“晏老师觉不觉得这里有点吵闹,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大床房吗?”
对面表情一僵,随即有些乐了,当她真来者不拒。
言笑突然捂着肚子说:“我也不瞒你说,从中午到现在,我一粒饭都没吃。”
男人顺着话题往下接:“我知道一家西餐厅很不错,不如我们先去那共进晚餐?”
见他上了当,言笑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你要不先等等,小陈总之前也约了我共进晚餐呢,或者……你们可以一起来,没准你俩就看对眼了呢。”
小陈总说的就是老总私生子陈睿,之前那次私聊后,言笑从李芮彤那里听说了不少关于他的传闻,双性恋,男女不忌,只要合他的审美标准就行。
说着,言笑眼睛对着九点钟方向一亮,“那不是小陈总吗,真巧,择日不日撞日,我这就去把他叫来——这位帅哥,你放心,一会我会帮你先预约好男人的妇科,要是你的肛肠坏了,还能及时就医呢。”
这男人丑是丑,但是个铁直,成功被膈应到脸色铁青,冷冷抛下一句“不用了”,甩头离开。
言笑心情舒坦,喝了两杯香槟,循着空档,脚底抹油开溜,走到一半,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她不在宴之峋面前装了,但有些场合还是得装,不然也对不起自己花了近三小时做的造型。
于是,她优雅地将胸前的长发挥到身后,露出亮闪闪的流苏耳坠,又将自己鬼鬼祟祟的姿态收了收,昂首挺胸,走出了T台的气场。
李芮彤是在她下了电梯才发觉她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了,电话拨过去,“你人呢?”
自己也就和对接出版社的副主编碰了杯酒,怎么转头她人就没了影,脚下装了风火轮不成?
“走了。”言笑睁眼说瞎话,“不用出来找我,我已经上了网约车。”
李芮彤气笑了,“谁让你走的?”
言笑倒打一耙,“我以为你不管我了,再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这种场合,各个都在笑,但没几个人的笑容是真情实感的,下位者的谄媚、自贬,上位者的轻蔑、审视般的不怀好意,比头顶的水晶吊灯还要让人头晕目眩。
她一天都没怎么吃,仅咽下去的几口蛋糕在他们的惺惺作态下变得异常黏糊,差点呕出来,含了几片薄荷糖才缓解。
李芮彤找到僻静的角落,犹豫了会说:“我刚才和刘狗说了几句,被我打探出他是故意骗我,然后通过我再把你骗过来的。”
经这一茬,李芮彤私底下对直属领导的称呼已经从“主编”、“刘老师”变成了全世界的男人都配享有的“那狗”。
言笑抬了下眉。
李芮彤捏捏隐隐作痛的眉心说:“他想把你介绍给这次来的一些制作人、导演。”
介绍是好听的说法,说推销更为恰当。
言笑琢磨出了其中的深意,脑子里的阴谋论成型,“所以这次大会其实就是一个牵线台子?我说怎么平时抠抠搜搜的,这次居然为了一个没有营养的大会,还请了化妆师和造型师,敢情是把我们这些打工的当成陪酒了。”
疑问句,语气却拽而慵懒,透露着“我写我的小说,少来沾边”的不好惹劲。
李芮彤说:“倒也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想趁这机会给你立个人设,比如什么美女作家,白富美大小姐作家。”
言笑嗤之以鼻,“男人形容女性的词汇可真贫瘠。”
好像除了美就没其他话可说了,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低廉的食色品性。
嘲讽完,言笑突然反应过来,“白富美大小姐?我萧家私生女的身份已经传出去了吗?”
李芮彤解释这是个误会,“你第一次来星昭签合同那天,我不是借给了你一只爱马仕铂金包吗?”
李芮彤是申城土著,富二代,家里搞房地产的,还是独生女,毕业后不顾父母反对,拒绝继承家业,跑到星昭去当自己从小就向往的编辑。
言笑来星昭那天,李芮彤不单借了她一个包造势,全身上下提供给她的都是大牌,几十万打底。
不过没产生多少实际效用,言笑签下的还是不对等条约。
言笑:“为什么非要给我弄个人设?”
人设标签这种东西,和虚名没什么两样,要维持起来很难,稍不留神,还会被反噬,参考内娱一些给自己立纯情人设的大男孩。
她要是真给自己立了,只不准哪天爆出来她这位白富美大小姐其实是个未婚先孕的私生女。
在一个还未彻底开放化的环境里,未婚生子很容易遭到网络道德标兵的审判。
言笑介意自己的三次元身份信息和生活遭到曝光,
不过非要走到那一步,她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只希望能将言出遭到的恶意中伤最小化。
李芮彤也不清楚上面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提前走了也是好事,接下来我会替你看着办,不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也不差。”
言笑犹豫着开口,“对了,我有件事要跟你说,我刚才没憋住嘴,可能得罪了一个人。”
李芮彤见怪不怪地哦了声,讽刺一句“你要是不惹事生非,就不会是我唯一的姑奶奶了”,然后问:“得罪了谁?”
考虑到这场合对言笑而言是陌生的,参加宴会的人,她也可能一个没见过,李芮彤就没让她报大名,“你给我形容形容。”
言笑不假思索:“奇丑。”
李芮彤脑海中瞬间跳出来一张和哥斯拉差不多的脸,“你完了,摊上大事了。”
接下来的五分钟,言笑都在听李芮彤絮絮叨叨地给自己科普她得罪这人背景有多硬,总结下来无非就是:某某大导演的亲侄子。
她漫不经心地踩了踩脚边的影子,难得还有闲心跟她开玩笑,“我长得这么好看,要不别写文了,直接带着言出勇闯娱乐圈吧,人设我都想好了,美女宝妈,路线就走黑红好了。”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网约车电话进来,言笑说了句“先不聊了”,接起,告诉司机自己正在公交车站台那,两分钟后,司机拐了个弯在她身侧停下。
她上车,对着手机发了会呆。
她这两年有点健忘,经常上一秒决定好要做什么,等下一秒打开要用的软件,转瞬把自己的安排忘得一干二净。
四十分钟不到,车在小区门口停下,言笑心不在焉的,手背刮到一处铁皮,直接破皮,流了点血。
她拿餐巾纸随意擦了两下,准备回家再好好包扎,然而刚到家门口,她看到了不该、或者该说不是这个点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应该是来了有段时间,他正半曲着腿,坐在地上,后脑勺抵住墙壁,优越的下颌线条一览无余。
眼睛闭着,脸色惨白,额角带着伤,比以往见到的都要重。
好可怜哦。
看得她都有点心疼了。
她踮脚走过去,在他身前停住,蹲下身,双手托腮,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直到他有转醒的迹象,轻轻扯了扯他的脸,“哟,这是谁家的小狗蛋,怎么跑到这来了?”
宴之峋下意识逃避她的视线,没躲开,被她纠缠上来,莫名给他一种在劫难逃的错觉。
她的眼睛黑黢黢的,只有瞳孔处浸了一点光,但就是这点光也足够亮了,浑浑噩噩的大脑还是不太清醒,可能是被冻的,也可能是被她的目光烫的,导致说出来的话也显得幼稚,又脱离了他故作沉稳的人设。
“你要是要我,这小狗蛋就是你家的了。”
言笑没想到他会真的往下接,略显诧异,忽而瞥见他红到不像样的耳垂,以及倒映出自己剪影的瞳仁,更是一愣。
最近这段时间,他比八年前攻势还要猛烈,这样的主动让她忘记了一个事实:
这是一只看似游刃有余,实则纯情到骨子里的小狗蛋。
过道阴冷,灯光都是偏阴森的白,有风从夹缝里溢进来,她忽然觉得有些冷了。
但他的脸看上去好热,她借点热度来用用应该情有可原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第49章 她她
唇贴唇的一吻结束后, 言笑将落难泰迪领进了门,“言出和我妈都已经睡了,你动静小点。”
她没找到适合他尺码的拖鞋, 但又不想让他的皮鞋在红漆地板上留下灰扑扑的痕迹,于是非常霸道地喊他脱下鞋, 然而一对上他额头的伤, 忽然又起了恻隐之心, 陪他一起光着脚进了卧室。
门还没关上,她就被压到了墙壁上,濡湿的触感侵袭而来。
言笑脖子一缩,差点条件反射, 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片刻她垂下手,用凉飕飕的语气警告他不准他乱动。
宴之峋站直身体,忍了忍, 没忍住, “言笑, 你这就有点过分。”
她干什么就过分了?
言笑用眼神传递出自己的疑问。
“你刚才主动亲我了,怎么轮到我主动, 你就不肯了?”
言笑乐了,故意拿手指戳他的伤口,长叹一声后说:“因为我准备给你上药了。”
那确实情有可原。
怨狗的嘴就这么被堵上了。
“把衣服脱了。”
怨狗乖巧照做, 转瞬拽住她的手,她不明所以地看他。
他动了动下巴,朝她手背一点, “我的伤不急,先给你上药。”
对比起他的, 她的伤才叫不急吧。
言笑迟疑了会,“行,你替我上。”
她把棉签递交到他手上。
宴之峋缓慢低下头。
这是言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他给人上药的模样,低垂着眼帘,但不难看出他的专注。
他的动作很轻,轻到她感受不到丝毫的痛意,只顾盯住他看,看他白皙皮肤下毛细血管和锋利的喉结。
认真的男人可真性感。
言笑掐了掐自己的脸,生生将自己的魂拉扯回来,轮到她时,她先是将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检查了遍,然后轻飘飘地来了句:“你今天伤得有点重啊。”
宴之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皮肤白而薄,显色,一点青紫都能被衬得无比瘆人。
“可能因为这次还嘴得最厉害。”
他胸前还有一条细长的红印,如果是鞭子抽的,造不成这么平直到几乎与水平地面平行的痕迹,那是怎么来的?言笑没想明白,直接开口问。
宴之峋刻意回避着她的眼神,说不记得了,怕她不信,补充了句:“每次被宴瑞林责打的时候,我都会屏蔽掉自己的感官,这样能麻痹些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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