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们也没想到她怎么就突然死了?”掌柜急得都要哭出来了,一脸生无可恋地走走停停,“她经常来我们客栈吃饭,说她家小姐最爱我们做的武昌鱼,这不今天她又是来吃鱼的。”
福来客栈的武昌鱼做得一绝,这个江离早有耳闻。听说里面加了新鲜的桃花,味道鲜美,又带着清香,深受人喜爱。
“她往常是晚上来的,忙完一天的活计再来吃顿鱼。结果今天晌午就来了,我们也没当回事,不过就是提早来了嘛。谁知,这次她点好鱼之后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手底下人觉得不对劲上去碰了碰,结果她整个人就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掌柜声音都有些发抖,眼里也泛着泪花。
又紧张又害怕,再加上熟客死在自己的客栈里,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掌柜表情复杂。
江离走到另一头看了看老妇的正脸。
她紧闭的眼皮下流出黑红的血,顺着皱纹淌到地上,看起来是中毒了。
江离脑中闪现出无数个猜测。
在客栈里面发生中毒事件,是仇杀还是意外?情仇?
蓦的,一柄冰凉的剑横了过来。
带头的卫兵表情冷漠,一身宽厚的腱子肉直直地顶在江离面前,鹰眸锐利,恶狠狠地盯着她:“你是谁?靠这么近做什么?”
冷不丁地,江离差点被他打到。
长长的马尾落在肩膀上,末梢处被斩断了一小截,散落在地上。
江离心中生气,刚刚她若不是下意识躲了一下,恐怕会被削去脸上一块皮。
但是她也知道这件事是她有错在先,只能强忍着说:“我们是游历至此的修士,想来......”
“我们是赵城主的朋友,你昨天应该见过我们。”
沈清淮冷彻的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江离的解释。
“既然见过,还随意对女子横刀相向,不知你是为何目的?”
江离一愣,看向沈清淮。
高大的青年没有看她,黑沉沉的眸子直视着卫兵,表情格外冷凝。
他好像...生气了?
江离抿抿唇,缓慢挪到沈清淮旁边,口齿清晰:“抱歉,我只是觉得这个老妇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这才无意中靠近了些,没有别的意思。”
她顺了顺头上长长的马尾,语气也冷下来,“如果城主府上的人做事都如此蛮横,恐怕有损城主名声。”
身边的冷气散了不少,冰雪的味道越来越淡。
江离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他不生气了。
“抱歉,在下刚刚出手冒犯,差点儿伤了这位小姐。”卫兵不卑不亢,得体地鞠躬道歉,接着,他重新看向沈清淮,“毕竟出了人命,城主格外重视,还请公子海涵。”
这是拒绝的意思了。
这件事是城主府的事,他们这些外人就不必要牵扯进去了,也不需要他们的帮助。
江离很快就读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看了沈清淮一眼,他显然也明白卫兵或者说城主的意图。
他点点头,接着转身向外面走去。
因为这些卫兵的缘故,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快就散尽了,他们走的很顺利。
江离快步跟上去,踏出客栈大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卫兵半蹲下身子,不知道在老妇身上观察什么。掌柜的一脸绝望,一动不动坐在地上,看着瞬间变得冷清的大堂呆滞木然。
出了人命,这里的生意估计好不到哪里去了。
-
外面仍然一派祥和,并没有因为一条人命而发生什么变化。
江离揉了揉空荡荡的肚子,几步走到沈清淮旁边,“师兄师兄,你是不是也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前面这个面,闻起来好香,走吧走吧!”
根本没有给沈清淮拒绝的机会,她拽着他的胳膊几下就跑到摊位上,然后稳稳地坐好。
沈清淮:“......”
他慢条斯理地抽回手,重新盖上兜帽,把自己完全遮住。
江离动作顿了顿,看了沈清淮头上的兜帽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升起某种渴望,比如说把他的兜帽摘下来。
一直笼罩在黑暗里,见不到半点阳光。
她收回目光,跟老板娘亲切地要了两大碗阳春面,加蛋加肉。江离迟疑了一瞬,接着补充,“再多加点菜。”
沈清淮不喜欢吃青菜。
这是江离观察出来的习惯,他每次都会慢悠悠地把肉吃光,然后磨磨蹭蹭恨不得把所有青菜都挑走。但是最后,他还是会把青菜吃得一干二净。
似乎对他来说,剩饭是一件不允许的事情。
“不要。”沈清淮开口。
然而,老板娘已经走了,完全没听到他的拒绝。
江离故意不去看沈清淮,盯着桌子,仿佛在上面能看出花来似的。
对面的注视盯了很久,终于收了回去。
江离吐出一口气。
她容易吗她,为了男主的身体健康还特意给他加菜。
好吧其实不是,她就是想看沈清淮为难的样子罢了......
江离在心里小小地谴责了一下自己,然后愉悦地拿起筷子吃起面来。
这家面做的很好吃,面条顺滑劲道,汤汁鲜美。
她夹着菜一起吃面,眼角余光看到沈清淮正皱着眉把青菜都扒拉到一边,然后慢吞吞地吃面。
他吃得很斯文。
江离心思一动,把吃干净的碗放到一旁,悄悄溜了出去。
-
沈清淮终于勉为其难地把所有的青菜都吃了下去。
他如释重负一样放松下来,顺着兜帽抬头看向对面,少女早就已经不见了。
沈清淮皱了下眉毛,然后又舒展开来。
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临时不见了罢了。
他思忖,不过是一个陌生的灵魂,他是不是投入了太多的注意。
因为纯灵之体吗?
沈清淮轻轻地摇摇头。
他身上的妖魔之气已经重新镇压进灵府,不出意外的话可以维持一段时间,足够他查出那个背后的人。
伏妖锁才是最重要的。
江离她是灵渺剑尊最宠爱的弟子......
沈清淮垂眸深思。
蓦的,对他来说有些刺眼的阳光被遮住了大半,阴影覆盖过来。
沈清淮迟疑地仰头看去,一个五彩斑斓的棉花糖出现在眼前。
直直地怼在他面前,视野几乎完全被这个硕大的棉花糖占据。
沈清淮的喉咙动了动,有些难耐地从它身上移开目光,看向棉花糖背后那个笑得格外开心的少女。
“沈清淮!”她的声音清脆干净。
“请你吃棉花糖哦!”
沈清淮有些疑惑,请他?
对面的少女一个劲儿地点头,又把棉花糖往前推了推。沈清淮几乎可以嗅到上面绵密的甜味,鼻尖将将要触碰到。
他急忙往后躲了躲。
生怕自己就这样把这朵好看的棉花糖毁掉。
“没有剩饭,奖励你的。”江离笑得甜甜的,脸颊溢出一个清晰的小梨涡,“当然,我也有份。”
说完,她把一直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
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板栗和红薯,还有一些沈清淮不认识的吃的。
好多种类,这么对比,给他的棉花糖反倒显得有些单薄了。
似乎真的是因为她嘴馋,随便找个什么由头买吃的。
沈清淮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唇,他伸手把兜帽摘下来,自然地从江离手中接过那根大大的棉花糖。
棉花糖太大了,如果不摘下兜帽,糖会粘在帽檐上。
阳光透了下来。
因为江离还站着的缘故,刚刚好给他遮住了一小半太阳。
似乎,这阳光也没有那么刺眼。
沈清淮抿抿唇,张嘴沾了口棉花糖。很快,甜腻的糖果味道充斥着口腔。
好甜。
跟那根狐狸糖人一样甜。
看着对面青年完整精致的容颜,江离心满意足地剥了颗栗子,自然地递到沈清淮手边。
长得真养眼啊。
第22章 玄都城(七)
城里桃花开得很盛,粉色的花瓣或浓或淡挂在枝头,偶尔一阵风吹过,就像下了一片桃花雨。
江离很喜欢这里的环境,也很喜欢这些吵吵闹闹的人们。
看着空中飞舞的花瓣,她侧头问沈清淮:“师兄,那些卫兵为什么瞒着我们,他们明显认识那个老妇。”
她一早就发现了。
在卫兵来之前,她就注意到老妇身上的衣服料子和城主府上的几乎一样。同时,老妇胸前的衣襟上,一半绣着桃花,一半绣着杏花。
在这个把桃花信奉成神的城镇,和杏花有关的地方只有城主府。为了防止误判,她刚刚还一边给沈清淮买棉花糖,一边跟小摊贩四处聊天,明里暗里地打听城主府,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老妇穿的衣服料子只有城主府有。
因为这是使用珍贵的百年桃树染成的布匹,经过各种手段加工,贵重程度可见一斑,是城主一家格外钟爱的衣料。
江离心中也有些惊诧。
这种程度的布匹几乎也是主人才能用的,一个普通的乳娘怎么能用上这么珍稀的料子。而且,衣服尺寸极为合身,看起来也确实是特意为她定做的。
沈清淮对江离的细心发现有些惊诧,转而又觉得本该如此。
她把自己的发现娓娓道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下,看起来闪闪发光。
“是城主,他让他们装不认识的。”沈清淮放缓了语速,看着远处湛蓝的天空,嘴角嘲讽地上扬,“看来城主府里面也藏了不少秘密。”
-
江离打了个哈欠,有些迷蒙地看了眼头顶的太阳,又看了看苦哈哈举着剑的自己,默默点了根蜡。
谁家好人出来玩还要补作业啊,甚至旁边还有黑脸老师监督!
“江离,别偷懒。”
突然,旁边高高的树干上传来沈清淮冷冷淡淡的提醒声。
江离黑了黑脸,恨不得锤死刚刚的自己。
因为城主府防着他们,任务根本无法进展,江离索性去锻炼一下自己的修为。要知道,她现在虽然是金丹期,但是实际能力也就堪堪筑基,再这么生疏下去,别说去保护沈清淮了,就是自保都是问题。
于是,趁着现在清闲,她就硬拖着沈清淮来到城郊陪她一起练习御剑。既然他说有办法让城主府主动过来求他们,那这件事就交给沈清淮吧。
江离快快乐乐地当起了甩手掌柜。
当然,是在开始学御剑之前。
江离扔下佩剑,一屁股坐下,仰躺在草地上。她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着老天,开始叭叭:“师兄,你说这世界上这么多人,不会御剑的人不少吧,那他们怎么飞的呢。”
“是不是有什么宝物,比如那种花里胡哨的传送卷轴,咻的一下就从这跑到那了——”
江离伸手比划,一副做白日梦的样子。
因为是仰躺着的缘故,穿过层层叠叠的苍翠树叶白日梦独家文赠礼,欢迎加入群寺贰二贰吴旧义寺七,她能看到一个人影正闲适地倚在树干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树枝上灿烂的桃花。
“不如做梦。”青年冷淡回复。
江离默了。
她自然知道御剑这个技能必须要学会,也只是嘴上吐槽一下,但是没想到他如此毫不留情。
虽然沈清淮天赋卓越,但是他明显不是个好师父。没有耐心还很喜欢说风凉话,教她御剑的时候一副想吃了她的模样,江离偷偷摸摸地瞪了树上的男子一眼。
“御剑需要心静,师妹还是心无杂念为好。”
江离:“......”
“知道啦!”
她猛地坐起身,信心满满重新拿起佩剑。她的佩剑还是师尊赠予的,也是一把极为珍贵的宝剑,剑身泛青,流畅轻盈,上面印刻着雷火双元素,和她极为契合。
江离深深地吸了口气,在脑中重新过了一遍沈清淮说的细节和手法。
灵力汇聚在剑身上,控制着它平稳且缓慢地行进,只要能保持住身形,就可以自如地控制佩剑飞行。
她默念了一遍,接着小心翼翼地催动灵力,灌注在剑身上。
浅青色的长剑晃晃悠悠地升起来,江离找准时机,轻轻跳了上去。接着,原本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长剑剧烈颤动了一下,江离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砰地直跳,她咽了口唾沫,手心冒出细汗,一眨不眨地盯着剑身,丝毫不敢放松。
终于,颤抖摆动的剑身平稳下来。
江离微微挪了挪脚,大拇指动了动,接着,她立刻停了下来。
“呼——”站住了。
她半点儿不敢放松,慢慢慢慢地抬起身子,极为谨慎地直起身子。
剑身仍然平稳地被她踩在脚下,似乎完全驯服了。
江离心中大喜,偏头向沈清淮待着的树看去,高声道:“师兄你看,我可以站在上面了——”
话音刚落,原本听话的长剑一个抖动,灵力就像写到一半没有墨水的笔一样,颤颤巍巍地和佩剑断了联系。
“不要——”江离心急,一紧张让原本就危险的灵力更加薄弱。
终于,她如同一个断了线的风筝,稳稳地摔在草地上。
江离懵了,呆滞地坐在原地。
原本一切顺利,怎么突然就出现意外了?
还有,摔得屁股好痛啊啊啊啊——
江离内心尖叫,心中隐隐生出了些恐惧。
她本来就有些恐高,肢体也不协调,这种需要平衡还需要高度的运动,根本不适合她......在现代,她是连平衡木都不会去玩的人......
浓浓的沮丧情绪包裹住她,她看了眼一起摔在地上的佩剑。
原本光华流转的精致宝剑已经变得灰扑扑的,上面沾着也不知名的草屑。
江离更是难过,不禁呢喃出声:“要不是跟了我这么个废物主人,你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可以和其他剑一样自由自在地飞......”
“不会。”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从头顶传来,清冷又漠然,没有丝毫感情。
江离揉了揉被磕出血的手心,第一次没有跟他呛声,也没有在心里吐槽,只是默默地转了个方向,背对着沈清淮。
她现在很难受,只想在角落里画蘑菇,不想看到他这个修炼天才。
“它是你的佩剑,不是别人的。更何况,若不是因为你,它现在可能还在剑冢里藏着,不见天日。”沈清淮难得耐心,一字一句地说。
江离还是沉默。
她超小声地喃喃:“那是原来的江离的,不是我的。”
“剑有剑灵,只会有一个主人,它都认你......”沈清淮突然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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