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熙哪里知道十八娘心里的想法,她只是觉得奇怪,陆时砚能有什么要紧事非得在这个时候亲自进城一趟?
夏二哥不能帮他办了?
这般想着,她抬眼偷偷瞄了陆时砚一眼。
打从刚刚两人视线对上,陆时砚移开视线后,他就没再往她以及铺子这边看一眼,就低着头,站在路边,连她家的店铺都没多靠近。
他披着披风,帽子也带了起来,还裹上了面巾,一圈密实的灰兔毛蓬松开后,就只剩两个眼睛在外面,垂着头,就连眼睛都快被绒绒的兔毛掩盖,又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耗子成了精。
时不时压着嗓子咳上一两声,发出些许动静,让人知道那角落站着的是个活生生的人。
估摸着是真的有急事吧,要不然也不会选择趁她家的车子进城。
陈熙对他非得亲自进城不再诧异。
就是觉得……
没等她开口询问,十八娘便凑到他耳边小小声道:“我是想着,进城也好,正好去济善堂请要董大夫再给诊诊脉,这些天路上不好走,也就请了许老先生诊过两次,到底让董大夫瞧瞧的。”
十八娘事事顾虑周全,陈熙对她的安排倒是放心,便点了头,没再说什么。
“刚刚啊……”十八娘语气突然就变了,在陈熙从陆时砚身上收回视线时,压着笑意道:“就进城后,我们要先来铺子这边,陆哥儿本想在牌楼那边等我们,我觉得他一个人在那边也没个照应,想着你们有几日没见面了,就说让他一块过来,等送完东西从这边去济善堂也方便,陆哥儿没犹豫,就答应了……”
十八娘的本意是要表达——几天没见,陆时砚也很想见陈熙,她只是提议一块过来,陆时砚犹豫都没犹豫就立马答应了,可见有多想见陈熙,只是碍着人,他不好直接过来,有了她的台阶,便立即点头。
但落在陈熙耳朵里却只听到了十八娘‘你们有几日没见面了’。
什么叫他们有几日没见面了?
不是,他们见不见面,有什么要紧的?
十八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熙一脸困惑地看向十八娘:“你刚刚是要说什么啊?”
十八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十八娘以为陈熙是不好意思了,再加上现在又是在铺子里,陈父陈母也在,她当着逼她退婚的爹娘的面,不敢承认,也不敢表露出一丝自己的心思,哪怕是对着她,她也不敢露出来,只能默默的偷偷一个人关心着陆时砚。
她心疼陈熙得紧,忍不住看了陈父陈母一眼,小小声道:“我想着,陆哥儿这几日吃药效果还不错,也过来你看看。”
陈熙以为十八娘是在跟她说,她托她照看陆时砚的事,她都很认真,带陆时砚过来让她看看,她有在尽力帮忙,没有辜负她所托。
陈熙又朝角落里一动不动的耗子精看了一眼。
确实有点效果了,至少没有像那天那样,吹了点风就晕倒。
正要收回视线对十八娘表达自己的感谢,就见角落里的耗子精突然咳起来。
不太严重,但分明就是在压着,不让自己咳出来。
陈熙眉头动了动。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外面道:“都进来先歇歇吧,东西不急着卸,颠簸了一路,也累了,外头冷。”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无风无云。
夏二哥哈哈笑了一声,大声道:“不冷,今儿暖和,大太阳,一路走坐着车呢,不累,我趁手给你们把车卸了的。”
等会儿还得和妹妹一块去县学看林哥儿,早忙完早回去。
十八娘眉头皱了一下,马上喊自己二哥:“二哥,你快进来喝口水吧,路上你不是嚷嚷着渴么?”
夏二哥看着妹妹,一脸莫名:“我不渴,这些东西,我一会儿就卸完了,没事的,你们在屋里坐着吧,别沾手了。”
十八娘:“……”二哥怎么这么不懂风情!
怎么都说不动,十八娘直接走到二哥跟前,扯着他的胳膊让他进屋:“歇歇吧,等会儿还有得忙呢。”
夏二哥只当妹妹是在心疼自己,嘴上说着不累,腿却是跟着妹妹踏进进铺子,坐下。
陈熙看了看十八娘和夏二哥,又看了看还在角落里站着的陆时砚,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觉得十八娘的行为有点怪怪的。
怎么感觉,她是在铺台阶,让陆时砚进铺子坐?
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陆时砚到底还病着,又颠簸了一路,在外头站着于身子有碍。
她开口让人进铺子坐?
陈熙有点别扭。
要是那夜没有被陆时砚堵在院子里,她这会儿提议就提议了。
但现在,她别扭得很。
她胳膊肘怼了怼十八娘,在十八娘看过来后,她眼睛瞄了陆时砚一眼,示意十八娘也顺便喊陆时砚进店坐着。
十八娘本想是把这个机会留给陈熙的,毕竟,他们确实好几日没见面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陈熙怕是不好单独跟陆时砚说话,她就想着给两人创造个机会。
没想到,陈熙居然这么谨慎,只是招呼人进店铺,都不敢,怕被爹娘发现么?
她看了看正在铺子里忙活的陈父陈母,明明平日里疼陈熙得紧,怎么就对这件事这么……
罢了,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也不好掺和。
她只是心疼陈熙罢了。
“陆哥儿,你也进铺子来坐着吧。”十八娘冲陆时砚开口。
说完她故意提高了音量对陈熙道:“外头冷,不如让陆哥儿也进来坐会儿,等下我们就走了。”
她说这话是说给陈父陈母听的,是她提议的,陈熙不好拒绝她,这样陈父陈母就不会怪陈熙了。
陈熙点了点头:“不妨事,铺子大,进来歇会儿吧。”
十八娘马上又对角落里的陆时砚道:“陆哥儿,快进来!”
一直低着头,但却留意着陈熙这边动静的陆时砚,听到这话,被绒绒兔毛遮挡的眉眼,轻轻颤了颤。
面巾下的唇更是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犹豫片刻,便抬脚,进了铺子。
坐下后,他才发现,自己心跳得有些快。
他没摘帽子,就保持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垂眸坐在里侧。
陈熙看了进了铺子还裹得严严实实的陆时砚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厨房。
没多会儿,捧着一个大砂锅出来。
“吹了一路风,”陈熙道:“喝点姜汤驱驱寒。”
说着先给夏二哥盛了一碗。
夏二哥哭笑不得:“喝什么姜汤,真不冷,我还出汗呢。”
就算大冷天他打赤膊都不冷,这还没立冬呢,就喝上姜汤了。
“二哥,”十八娘顺手把姜汤推到二哥面前:“过两日我要给七公子做生辰蛋糕,你得提前帮我去收牛乳,要最新鲜的,还得腾出半天来,你到时候提前安排好时间,可别耽误了……”
夏二哥话题瞬间被转移,不自觉端起手边的姜汤,边喝边道:“肯定不会耽误,放心,你提前跟我说好,别说半天,腾出一天也没问题。”
陈熙看了十八娘一眼,感觉更奇怪了。
但十八娘面色如常,还自己端起了一碗姜汤在喝,陈熙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十八娘一想心思细腻,夏二哥近来确实忙,提前交代比较好。
她一边想着,一边把一碗姜汤放到陆时砚面前。
裹得严严实实的陆时砚,看到面前冒着热气的姜汤,抬眼,看向陈熙。
陈熙却已经给陈耀和陈母递姜汤去了,并没有看他。
陆时砚不着痕迹收回视线:“多谢。”
陈熙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朝他看过来。
陆时砚已经收回视线,正在摘面巾。
陈熙就看到他挺翘的鼻梁,单薄浅淡的唇,在氤氲的热气中,一层层剥露出来。
苍白的面庞在雾气中,反倒添了几分缥缈仙气。
尤其是睫毛在雾气中轻颤时,一股子让人忍不住想要辣手摧花的易碎美感。
就是……
身上背的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打破了整体的美感,有点多余……
陈熙抿了下嘴角,压下心头突然冒出来的诡异念头,收回视线:“不客气。”
在她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后,一直紧绷着的陆时砚稍稍松弛些许。
他目不斜视,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姜汤,略略泛着些许淡黄色的姜汤水,倒映着身旁人的侧脸,碗一晃,荡出一层水波,倒影便散了。
陆时砚端碗的动作顿了一瞬,而后送到嘴边,热乎乎的姜汤入口,直暖入肺腑,陆时砚觉得浑身都舒服许多。
但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不适或者舒服,只静静坐在那儿,一口口慢条斯理喝着姜汤。
陈熙在跟十八娘说铺子的事。
她答应了十八娘帮她寻摸合适的铺子,昨儿突然得就在他们这条巷子,往里面走五六家,有个针线铺子要出手。
铺面不大,只有一间临街的门面,但纵深长,往里面走还有两间,后头还带着块菜地,就是格局比较奇葩,到后面需要穿过一段长廊,长廊那部分是临铺的,不是这家,但离得也不远,只用走几步路就到了,后面两间也宽敞,做食肆不太合适,但做点心铺的话就挺合适的,价格也比她现在租的铺子不少。
十八娘本就信任陈熙一听她说,也来了兴致,就是价格有些超出她的预算了。
铺子和后面的两间屋子一起出售,得一百二十两银子,她暂时没那么多。
“等会儿,我和二哥去那边看看。”十八娘没有当场拒绝,打算先看看地方,再和二哥商量一下。
“嗯,等会儿我带你们过去……”
买铺子不是小事,当然得谨慎些。
她说着又顺手给陆时砚又添了一碗姜汤。
夏二哥喝完一碗,就热得冒汗,也坐不住,已经又跑出去卸车了,十八娘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装没看到。
陆时砚:“……”
他迟疑片刻,端起碗,又继续小口小口喝着。
直到第二碗喝完,陆时砚额头才沁出一层薄汗。
陈熙眼风里留意着的,见他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也出了汗,这才放心。
此时浑身力气使不完的夏二哥已经把两辆车都卸完了。
“走吧,”陈熙提议道:“我带你们先去看看铺子去?就在旁边,走几步就到了。”
十八娘想先带陆时砚去济善堂看诊,正好陈熙这会儿不忙,可以一块过去听听大夫怎么说。
自打她意识到陈熙和陆时砚是被逼着分开后,就总怕自己不够上心,总想找机会让陈熙参与进来——至少这样陈熙能放心些,免得她转达不尽,陈熙总是对陆时砚的病情牵挂不已。
“要不我和二哥先跟陆哥儿去济善堂,你也和我们一起,顺路,一道去了,免得跑来跑去,怪麻烦的。”十八娘提议道。
听到陈熙也要去济善堂,陆时砚刚刚松弛的身子再次紧绷。
“不了,”陈熙皱了皱眉头:“咱们先去看铺子,等下再回来,铺子近得很,走几步就到了。”
陆时砚刚喝了姜汤,才出了一身汗,再出去吹吹风,姜汤白喝了不算,还得容易着凉。
陆时砚垂着眼,一言不发,像是说的不是他一样。
“夏二哥,”陈熙喊了一声:“咱们先去看铺子。”
夏二哥:“好嘞,马上,我把石磨搬进厨房就来。”
陈熙已经起了身,未免陆时砚不自在,出铺子前她特意给他留下一句:“你就在铺子坐着,别乱跑,更别出去吹风。”
十八娘这才看到陆时砚出了汗。
她一下就明白了,刚刚确实是她粗心了,陈熙果然担心陆时砚得很。
她才陆时砚也想见陈熙,要不然刚刚进城的时候,陆时砚不好意思直接过来,推说自己先去忙等会儿汇合,她一挽留,陆时砚连个停顿都没有,就立马答应了。
陆时砚抬头。
刚喝了两大碗姜汤,陆时砚浅淡的唇都泛着红,抬眼看过来时,眼睛水润润的,唇红齿白,更让人想辣手摧花了。
陈熙在心里啧了一声,这长脸长得可真是犯规。
“嗯。”陆时砚喉结滚动,轻轻应了一声。
只是他没收回视线,还是静静看着陈熙。
被他这么仰头看着,明明自己站着,居高临下,气势更足一些,但陈熙蓦然就想到那夜被堵在院子里扑腾的糗事,突然就有些不自在,她率先移开视线,见夏二哥已经出来,便大步跨出铺子:“那就走吧。”
直到陈熙消失在视野中,陆时砚才收回视线。
他静静坐在桌子前,陈父陈母还有陈耀没有人上前,他就垂着眼静静坐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嘴角动了动,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也跟着紧蹙片刻,但很快就又敛去,重新恢复平静。
铺子,十八娘还算满意。
但是价格确实超出预算,最少也要一百一十两,她现在没那么多钱。
从铺子出来后,陈熙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夏二哥回铺子去找陆时砚,一块去济善堂看大夫,陈熙则是和十八娘一起去县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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