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天都灰蒙蒙了,陆时砚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再者,等天亮了,村里人起来劳作,被撞见了,她不好解释。
本想找个能保温的东西把鸡蛋和包子放进去,打量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她一咬牙,直接把包好的包子和鸡蛋塞进了陆时砚被窝——有被褥捂着,能多保会儿温。
又把那几个生鸡蛋放在屋里的显眼处,陈熙便赶紧走了。
这会儿还早,还没什么人出门,她没爬墙,而是走的大门——万一正被撞见,走大门比爬墙更好解释一些。
啪一声,木栓落槽的声响,陈熙推了推门,见栓上了,这才低着头,快步离开。
屋里,正睡熟的陆时砚,听到关门声,直接睁开了眼。
有人关门?
他觉得有些奇怪。
大早上,不该是敲门么?
怎么是关门声落栓声?
他听错了?
正准备起身出去看看什么情况,胳膊碰到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在被窝里,陆时砚脸色一变,直接掀开了被子。
原本以为是什么怕冷的小动物钻进了被窝,结果就看到两个包用芦苇叶子包裹的规规整整严严实实的东西。
陆时砚目露疑惑,什么东西?
他拿过其中一个拆开一看,是两个热乎乎的煮鸡蛋。
刚刚有人来给他送吃的?
还热着,想必没走太远。
另一个他看都没来得及看,便马上下床朝外走,想着快一些能赶上当面给人道个谢。
因为走的急,一出门就灌了几口凉风,还没能把门打开,就先撑着门咳了起来。
好不容易缓过这口凉风的刺激,陆时砚再撑着开门时,外面已空无一人。
天都还没亮,这么早起来,还惦记着他的,也只有要早起去学堂的林琅。
自打他上学堂后,十八娘每日都会给他备两个煮鸡蛋,让他读书饿了吃。
他这是都给了自己吃?
但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十八娘多给他煮了两个。
那两个人都是一样的仁义纯良,为着当初他提供的那一点叩扣峮思而尔尔吴旧一四弃,来看更多吃肉文点帮助,这大半年两人都不知道给他还回来了多少。
没能赶上当面道谢,陆时砚也没气馁。
等他好些,就亲自去他家里道谢。
林琅其人正直清润,别人待他一点点好,他就百倍千倍的还,自是不会介意他晚上一日两日,他甚至都不会需要他的道谢。
不过,他不能把好友的善意当理所应当。
天快亮了,陆时砚没有再栓门,只是虚虚掩着。
往屋里走的时候,他被山间凉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但进了屋,把那两个还热着的鸡蛋拿在手里,温热从手心传至全身,直至心底,一股暖意蕴起,他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
这世间,也并非全是冷血无情之辈。
把另外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两个还热乎乎的包子。
十八娘现在给林琅添伙食了?
他倒是沾了林琅的光。
捡了最后的木柴烧了点热水后,陆时砚就着热水吃了一个包子,一个鸡蛋。
不是他要省,是吃不下那么多。
剩下的鸡蛋和包子,他重新包好收了起来——中午可以吃。
这会儿他才看到桌子上多了几个鸡蛋。
不用问,肯定也是林琅放的。
等他去收床边案几上的山药红枣糕时,这才注意到那几片参片,陆时砚清澈的眸子微微颤动。
嘴唇都紧紧抿了起来。
这份恩情,太重,也太大。
他陆时砚记下了。
有朝一日,他必定报答林琅和十八娘今日之恩。
而更让他感激的是林琅的细心体贴,怕他难堪,送了东西,都没惊动他便离开了。
昨晚是,今早更是。
这番情意,委实难得。
一路上也没碰到人,只觉得十分幸运的陈熙,并不知道自己做的好事被按到了别人身上。
当然,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让陆时砚以为是别人帮的他反而更好,这样他就不会费心去查,她也能顺利些。
刚一进门,就看到陈父陈母急冲冲往外走。
“爹、娘,你们做什么去?”她有些诧异。
陈母忙冲过来,仔细打量她:“你这死丫头,到哪里去了,把我和你爹吓坏了!”
陈熙先是一愣,而后笑了:“之前看到村东边池塘便有几只野鸭子,我去看看能不能拾几个鸭蛋,见你们都睡着,就没跟你们说。”
“家里又不缺几个野鸭蛋,”陈母这才放松:“以后可别一个人跑那么远。”
现在村里都对他们家很看不惯,万一被人使坏,害了性命不至于,但受了惊吓或者什么伤可怎么好。
就算只是骂一骂,她也心疼。
陈熙笑着哎了一声,就招呼陈父陈母吃早饭,还主动进屋去喊陈耀起床。
陈耀洗了脸,在吃煮鸡蛋的时候,听到娘说妹妹大早上去塘里拾野鸭蛋,马上来了兴致:“妹妹下次带我一块去!我们一块去拾鸭蛋!”
陈熙一口回绝:“不拾了,娘不让去。”
陈耀眨了眨眼,也没闹,只是乖乖地哦了一声。
等吃完了饭,陈父陈母今日还要去地里忙活,陈熙便打算去邻村找许半仙打听打听陆时砚的病,还有他吃的药。
正准备走,就听到正往外拿农具的陈母开心地跟陈父说话:“等明日把铺子收了,咱们就都搬到城里去。”
陈父:“所以今儿得把地里都拾到好,明日一早咱们一家子一块去过文书。”
陈熙正盘算着该怎么跟许半仙开口,模模糊糊听了一耳朵陈父陈母的对话,原本没太在意,正要借口说去找许半仙看看额头的伤会不会留疤,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讯息,她登时拧紧了眉头:“娘,你们刚刚说什么铺子?你们在城里买铺子了?”
陈母一脸欢喜:“哪是买的啊,城里铺子那么贵,租的,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在城里开铺子,不想天天城里家里的两边跑么,我和你爹三日前去城里看好的,原本想着等定好了,给你一个惊喜,钱都已经付了,明日过了文书,咱们一家都能搬进去了,那铺子可大了,足足有两间!”
听到不是买的,陈熙便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到陈母又道:“那东家急着回老家探望生病的父母,租的急,价钱可划算了……”
没等她话说完,陈熙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在陈熙惊恐的目光中,陈母眉开眼笑道:“我和你爹怕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直接付了五年的租金!说好了明日去过文书的!”
陈熙:“………………”
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站不稳。
“快快!”陈熙都来不及多解释忙招呼陈父陈母:“我们现在就进城!找那个骗子把租金要回来!”
陈父陈母一愣:“你在说什么?什么骗子?”
陈熙拉着两人就往外走:“租铺子的!是骗子!你们被骗了!快点跟我进城找他去!”
一听被骗了钱,陈父陈母马上急了。
一边小跑着出门一边吩咐陈耀就在家哪里也别去。
本想跟着的陈耀听到这话,乖乖应下,眼看着爹娘还有妹妹跑远。
坪山村离县城并不近,几十里地,光凭着两只腿,怕是跑过去也没力气讨要被骗的钱,陈熙先定了神,让陈父去李叔家借驴车。
但昨日退婚的事,让陈家在整个村子都不受待见,李叔连门都没让进更别说借驴车。
看陈父这么受打击,陈熙心里颇不是滋味,她安抚了陈父陈母,自己去李家借牛车。
“我头疼了一夜,怕是要死了,”陈熙白着脸在心里给李叔道歉:“李叔你行行好,就当救我一命,来世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李老头虽然看不惯他们退婚,但也做不到真见死不救。
陈家不仁不义,他可不是那等狼心狗肺之人。
终于借道了驴车,一家人赶着就赶紧往城里去。
借车的动静不小,村里很快就知晓陈熙快要病死了正赶着往城里寻医。
正值早晨,村里人吃了饭,正都打算出门劳作,瞧着满脸惶惶,急匆匆赶着驴车老陈两口子,脸上甚是嫌弃厌恶,但落到白着脸蜷在车上的陈熙又很是唏嘘。
这可不是报应么。
所以说,人啊,缺德事不能干,老天爷都瞧着呢!
赶着车子出村要从东头走,陈熙正在心里祈祷,那骗子千万可别已经跑路了!
她满心里都是这一件事,对于身后村里人看热闹的话还有话里话外的奚落嘲讽,压根没留意。
刚出了村子,往大路上拐时,陈熙眼风里瞥到一抹影子。
她略有所觉,抬头看过去,就见陆时砚拎着一捆柴,正一脸冷漠朝这边看。
陈熙:“……”
唔,瞧着精神恢复了些,她没白忙活。
第6章 拼命
就是瘦的厉害。
一身素裳,跟挂在身上一样。
早上离开的时候,她也留意到陆家柴不多了,只是那会儿天快亮了,她就急匆匆先回家。
原是打算等天黑了给他送些柴火用的,没想到他自己会出来捡柴。
不过能自己出来捡柴,说明身子还能撑,至少不会马上就挂。
也让她能稍稍喘口气。
陆时砚只是听到车轱辘声下意识抬头看过来。
瞧见是陈熙和陈父陈母,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情绪。
也只看了这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正在盘算着给他送些柴和炭的陈熙:“……”
无所谓。
她原也不是为着让他记自己的好。
她是为了自己和陈家。
不过她还是在陆时砚身上多看了两眼。
直到他进了村子,她才收回视线。
转头见陈母正双手交握,紧张得脸色苍白,陈熙又觉得自己刚刚在家里反应太大,把老两口给吓着了。
“娘,”她想了想,笑着安抚道:“没事的,你别急。”
“怎么不急,”陈母嗓音里都带上了哽咽:“那可是家里所有的钱了!”
原本这钱是留着给女儿做嫁妆的,但见女儿是真的想要在城里开铺子,他们一合计,便先把钱拿出来租铺子,也算是给女儿的嫁妆的,这铺子以后都是女儿的,而且挣钱了,嫁妆钱不是又很快能攒起来了么?
只是没想到,会被骗。
想到这里,陈母看着女儿问:“小熙啊,你怎么知道那人是个骗子?”
陈熙眨了眨眼,并没有因为露馅惊慌:“我昨天晚上去池塘拾野鸭蛋的时候,听路过的货郎说了一嘴,原本没在意,刚刚爹和娘说铺子铺子的,我问了才知道这铺子竟是咱家租的!”
话落她又道:“当然了,也不一定就是咱家,兴许那货郎说的是别人家,娘你先别急,没事的,我们先过去看看。”
不急?
怎么可能不急?
陈母心慌得很,哪怕知道女儿说的在理,她还是止不住着急。
攒点钱那么难,她哪能不怕?
“万一呢,”一想到钱都被骗了,陈母话音都开始哆嗦:“万一真是咱家呢?”
陈熙握着陈母的手,笑了笑:“就算真的是咱家,那就当破财挡灾了,这钱以后我都百倍千倍的挣回来,娘,你还不相信你闺女么?”
说着她凑到陈母跟前,一脸卖乖:“你闺女我这么聪明伶俐,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还会愁以后挣不到钱?”
陈母被她这个样子逗笑。
但笑了没多会儿,便又愁眉苦脸起来。
说是这么说,可她还是怕啊。
毕竟那都是他们一家子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血汗钱。
书里面,陈家跟陆家退婚其实并没有立马到绝境,是后面开铺子被骗了银子,才从此一蹶不振。
书里没有写具体细节,只说是开铺子的钱被骗了。
像陈家这样的人家,统共就那点资本,被骗光了,想再翻身,何其难?
更别说因为退婚还被所有人唾弃瞧不起,再加上糕点又做得比不过女主,生意一天比一天更差,陈家很快就撑不住了。
村里人都说,这是陈家的报应。
陈母本就因为女儿被骂,郁结于心,又被骗了钱,更是自责愧疚,久而久之便病了,没撑多久便撒手人寰。
陈家运势从此更是加速坠落。
反正就是打从退婚后,陈家就没发生过一件顺心的事情,这也正应了村人口中那句‘报应’。
哪怕是陈熙去世很多年后,坪山村的老少在提及做了大官的男女主夫妇,都还会提一嘴做坏事的现世报例子——陈熙和陈家,用来教导家里小辈,做人一定要讲诚信,不能做坏事,更不能做损阴德的事,要多跟男女主学。
哪怕死了,陈熙都还在被拿着跟女主对照。
“娘,”陈熙握着陈母的手又紧了紧,见陈母抬头看过来,她再次冲她笑了笑:“信我,怎么样都没关系,咱们一家人平安健康才是最重要的,钱财哪怕真的去了,以后总有机会挣回来的。”
这话让陈母想到了陆家。
陆父陆母就是为了多挣点钱,才在那么冷的天出了意外。
相比着陆家如今的光景,他们家确实算好的。
别说现在还没确定是不是真的被骗,就算真的被骗了,小熙说的也对,他们一家人平安健康着呢,这才是最重要的。
陈母终于稍稍宽解了些。
感觉到陈母身体不再那么紧绷,陈熙这才又道:“而且女儿已经想了赚钱的路子,娘以后只管享福就是。”
她心里却是有了点思路,只是还没有调研过城里如今的情况,便还没个明确的章程。
但陈母很开心。
女儿这般自信,她是真的高兴。
原本她还以为女儿会因为村里人的目光和骂声影响心情,所以才会在今天就故意跟老头子提了一嘴铺子的事,想让女儿开怀开怀。
“哎!”陈母又开心又心疼地应了一声。
应完声,她便转过头,偷偷抹了抹眼泪——退婚这事,他们也不想的啊,若是好好的,谁会愿意自家女儿退婚影响名声呢!
可陆家哥儿,眼瞧着撑不下去了,让她女儿没出嫁就守寡么?
哪个当爹当娘的愿意?
说起来,都是小熙命苦。
这么一想,陈母就更心疼了。
瞧出陈母不是为着租铺子的事,陈熙心里也放心许多,只不过陈母这心结,得日子才能解开,但只要她能快些把生意做起来,赚到了钱,陈母肯定能重新开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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