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显然是知道虱子的,她已经乐不可支。
林铎撑着脸,“笑吧笑吧,此后咱们就同甘共苦了。”
“莫不是这个汤有甘有苦?”
林铎摇头。
“总不会同时拥有甘苦两味罢?”
“阿姊聪慧。”
“嘶…”黛玉好奇又纠结。
暮鼓晨钟很快端了两碗汤来,瓦罐装的,黛玉的明显小不少。
林铎眼睛蒙着,看不到,黛玉引着他的手,让他对比了瓦罐的大小。
多少有些想扎他的心的意思。
“这是让你适应一下先?怕一下子就让你归西?”林铎皱眉道。
暮鼓还没走,听了归西二字,接口道:“林姐姐施主要归西?可我还不会念往生咒!”
“我也不会!”晨钟有点着急。
林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轻轻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呸!童言无忌!”
又让暮鼓晨钟照做。
然后才给黛玉解释:“我被一群老头儿养大,他们走江湖的,说话太过混不吝,我…夫子倒是管着,说这个不可,可我还是偷偷学了…已经改了许多了…”
他难得这样。
黛玉冲懵懂的暮鼓晨钟笑了笑:“童言无忌,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孩子啊,我以为你不知呢。”
“过去是不想当孩子。”
现在,是当不了孩子了。
林铎捏着鼻子,把汤给自己灌了进去。
黛玉不忍心,给他倒了杯茶,推到手边。
林铎摇头,等了一会才道:“喝了汤不能饮茶,阿姊若能吃蜜饯,就吃上两颗缓缓也就是了。”
黛玉试探着喝了一口,唔,也没有那么难喝啊?微微酸而已,难道是心里方才设想了太多太严重,所以味觉也出现了偏差?
她又尝了一口。
还是不难喝。
再来一勺,唔,还有点好喝了!
黛玉放下勺子:“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歇着罢?”
林铎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在自己面前挣扎,坏坏的不肯走:“我陪阿姊喝完汤再走。”
黛玉叹了口气,人呐,不作死就不会死。
她重新拿起勺子,一口汤塞进了林铎的嘴里。
此时无声胜有声。
林铎麻利的爬了起来,“阿姊早些休息!”
黛玉点头,起身送他,还好心道:“不要总磨牙,你可换牙了?应该没换尽罢?那更要仔细!”
林铎艰难的笑:“谢阿姊关心。”
黛玉只觉得眼前一花,林铎身影已经不见了。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儿,雪雁进来伺候,看她还在笑,也跟着笑了:“姑娘笑得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
“不知道,就…跟那府里时,不太一样了。”雪雁懵懂的摇了摇头。
黛玉呢喃:“不一样么?”
她一勺勺的喝着汤,喝尽了才道:“那不一样的,好是不好呢?”
“好呀。”雪雁毫不犹豫。
她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回答,说完了就已经利索的收起了瓦罐,然后伺候黛玉洗漱。
黛玉脸上一直挂着一丝笑意。
林铎还在回去的路上,令七跟在一旁。
“公子,那边又闹起来了,倒是不傻,指明要见您。”
林铎看看天,哦,他还是瞎子。
他又低下头,不耐烦的道:“这都什么时辰了!闹?!灌点药,让他睡!明儿再说。”
“是!”令七立刻去办了。
第10章
第二日,林铎晨起,没有贸然睁眼。
而是闭着眼起身,让令七把大夫薅了过来。
诊了脉,换了方子,让眼睛继续蒙着帕子。
吴大夫才气哼哼的走了。
令七眼神跟着他,啧啧称奇:“公子,吴大夫整天气的面红耳赤,怎么还没病没灾的?不是他说的么,气大了伤身?”
“他没准偷偷吃什么补药了。”林铎道。
“真是不仗义。”令七信了,表示鄙夷。
他从来不会怀疑林铎的话,这让林铎都不忍心过多的逗他了。
“公子,不如我改天偷偷查探一番?”
林铎摇头:“他的东西可别随便吃。”
又让摆早膳,林庚眼力劲儿足足的,特地给暮鼓晨钟送了一大盒子点心。
用过早膳,林铎“看”向令七:“先去问问正院,林大人身子如何了?再去看看,那边醒了没有?”
“哦,园子里,也得让人浇浇水。”
“是。”
令七出门,林铎又同暮鼓晨钟说要带他俩去黛玉院子。
暮鼓晨钟手里正拿着点心,塞的嘴像两只仓鼠。
“棱姐姐思祖。好看!”
林铎听懂了,表情一言难尽:“你们俩,哎。”
“吃肉,偷酒,杀生。现在还知道了美丑。”
“来日,你们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暮鼓先咽了下去,道:“那,林铎,你下地狱吗?”
林铎笑了:“下啊,怎么不下?你们俩这般,我怎么也有个管教不严之罪。”
暮鼓晨钟击掌欢呼:“太好啦!”
“一起下地狱啦!”
林铎敲了敲桌子:“走了。”
暮鼓晨钟蹦跳着往外走,他们虽然纯真懵懂,可知道走的不紧不慢,让林铎可以听声跟上。
到了黛玉院子,仅有的几个伺候的显得院子有些冷清。
一个婆子端着托盘出来,看见林铎,忙放下托盘,恭敬行了礼。
林铎闻到了一点饭香,知道黛玉这是已经用完了,婆子正收拾。便径自往里去了。
婆子不敢吱声,等林铎进去了,她才端着托盘匆匆离开。
黛玉正洗了手,坐在榻上,顺手就要拿书。
忽的看到暮鼓晨钟的小光头,凑了过来,闪亮亮的。
“林姐姐施主。”
“可要点心?”黛玉笑道。
暮鼓晨钟摇头,“去浇水!”
“浇水?”黛玉疑惑。
这两个却不回答的,转眼就不见了。
林铎准确的找到了黛玉旁边的位置坐下,替他们解释:“去园子里给那些人浇水。应该是听我跟令七说,便记着了。”
昨日事太多,黛玉心力交瘁,也就忘了林铎把人都种进了园子里这事儿。
“你,倒是别出心裁。”黛玉声音听不出喜怒。
“这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对我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不瞒阿姊,我还手下留情了。”林铎坦坦荡荡,理直气壮。
黛玉冷笑:“说的这样,我是不是还得赞你一句坦诚相待?”
“也不是不行。”
“能说的,都不骗你。”他补了句。
黛玉又被这句话撞了心弦。
她心里便开始给他开脱:罢了罢了,他大抵是自小过得不安稳,才养成了这样的性子自保,否则已经被人生吞了去。
纵然手段冷酷了些,但他总是讲理的呀。
人太软弱,别人就会得寸进尺。
这道理她都被磨的懂了,更何况他呢?
也不知他自小吃了多少苦去?
黛玉想着想着,看向林铎的眼神,就充满了疼惜。
“你…也可以哭一哭过去之苦,日后,便不必再哭。”
林铎??
话题是怎么到这里的?
不过他还是坦诚的回答:“阿姊,我过去是挺苦的,但我身边的人更苦,我若还要哭,他们才真是要揭竿而起,把我就地埋了。”
黛玉听了又气又笑:“我不同你说这些鬼话!我要去侍奉爹爹了。”
林铎跟着起身:“我与你同去。”
“你且忙你的罢,你若去了,爹爹如何安稳?”
林铎叹了口气:“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你果然知道我知道。”黛玉轻笑。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
林铎“看”着她,声音难得认真道:“我并非罪臣之子,也不是外室私生,但前头也没有诓你,我这一生都不得入朝为官。但只要我不造反,你我此生,都可富贵荣华肆无忌惮。”
“能说的就这些,无半句虚言。”
黛玉微微一笑:“我只知你如今是我弟弟,不说你还是个人儿,就是个阿猫阿狗我也不嫌弃的。”
“您这要求也忒低了…”
黛玉叹气:“有亲才有家,家在亲在。我还得多谢你,倒不用我自己去街上寻那阿猫阿狗的了。”
林铎磨牙:“阿姊…客气了!”
两人皆笑了,这话就算是揭过了。
林铎陪着黛玉一并往外走,忽的想起一事,便道:“其实我还想同阿姊说说你那嫁妆的事儿…”
黛玉横眉冷对:“我看你是找打!鬼话连篇!”
说罢,气呼呼的由雪雁扶着走了。
林铎??
好像真生气了?
但这句话哪里戳了她的怒点?
不明所以的林铎也慢悠悠出了黛玉的院子,令七在外头等着,见了他忙上前:“公子,那边还算老实,没再闹。”
“还挺识时务的么。”林铎冷哼。
“公子,要去见吗?”
“不见。”
“再关几天,只要他敢闹,就灌药让他睡着。若是不闹,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了。”
“是!不过公子,那位好歹是国公府的公子,身娇体嫩的,乍一经这种架势,深以为耻,再一个想不开的,会不会自己寻死?”
“寻死?呵。给他把刀,他都得绕着走。你们不是打听过荣国公府这些人,你觉得,他能有这种气节?”
令七挠了挠头:“差点忘了,这货是个不成器的。就是他带来的几个小厮,瞧着也不像个样子!娘唧唧的!”
林铎停住脚步,“要不,真送一把刀去,就说,谁活到最后,谁就可以出来?”
令七:“公子好厉害!”
这样的主意说想就想到了!
“属下这就去送刀!”
“等会儿!”
林铎还在原地,迟疑着叹了口气:“这是林家…罢了罢了,再惊着人。”
“公子,那,要不把他们也种了?院子里挖几个坑,也不费劲儿。”
“阿弥陀佛!挖坑?我去!我去!”暮鼓晨钟冒了出来。
他们浑身湿淋淋的,没一会脚下就是一滩水。
林铎习惯了,闻着水里的淤泥味儿,他往旁边站了站。
“总种树也没什么意思。”
“令五养的狗呢?牵过来,那院儿里不是有棵大的合欢树?挑一个小厮挂上去,放狗。”
“一天换一个小厮,找大夫要点药,别死人。”
“是!”令七快步去办了。
暮鼓晨钟一路淌着水,先把林铎送回了院子,然后迫不及待换了衣服,就去看热闹了。
此时贾琏对接下来的命运还一无所知。
他也不傻,嬷嬷们再也没能来送东西,是有可能被发现了。
嘶。
就是不知道是谁发现的?紫鹃个傻子,对黛玉已经有了忠心,但被关在了别处,不在黛玉身边,不然他还真得犹豫一二。
还剩一个雪雁小丫头,半傻半痴的,定不是她。
林姑父,病的不轻,时日无多这点上,甄家的信也写过,应该不假。
那他未必有余力会去怀疑黛玉的昏迷有异,毕竟他知道黛玉身子向来不好,累着了也无可厚非。
那再有就是那个叫林铎的小屁孩了。
他能把自己软禁起来,那发现这个,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贾琏想不通的是:一个小屁孩,怎么会有这么多身手厉害的侍卫?就是高门大户的孩子也没有养侍卫的,身手不错的小厮就算好的了。
就算是他出身将门,小厮都有武艺,看起来像侍卫,可这样的身份又怎么可能被出继来给人当儿子?
贾琏出不去,无从打听,自己琢磨的头都疼了。
想不通林铎的出身,就属于不知彼,接下来,该怎么斗?
他的小厮昭儿苦哈哈的在旁边蹲着,看他绞尽脑汁的样子,忍不住道:“我的爷,您还在想那个小孩儿?”
“要我说,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心眼儿?八成身边有人!贼心不小,哄着他来防着您呢!”
“身边有人指使?”贾琏打量了他几眼。
昭儿赶紧捂住自己的脸:“爷,你别看我呀!我哪有点水平,我肚子里都是草,您才是一等一的厉害,哪里用得着被身边人指使着?”
“我的意思是,小孩儿既然得靠着身边人指使,那他自己必然没什么本事,说不定内里也是个草包?”
贾琏皱眉,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家里的宝玉,不就只知道吃喝玩乐,若不是祖母偏心偏的没边了,他那点心眼儿早不知哪个角旮旯喝风了!
“但这可就更糟了!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斗个屁!”
“我真是邪了门儿了,吃这种大亏!奶奶的!出门也看了黄历的啊!择了日子的!”
“本以为这趟出来,扬州富贵温柔乡!我怎么着也能…还能带着东西回去!记一大功!现在好了!都成狗屁了!”
贾琏又忍不住气的转圈圈。
第11章
“爷!爷!您先歇歇!”昭儿殷勤的扶他坐下。
贾琏坐了,茶杯放的嘎嘣响。
“怎么?你这是还有屁话要说?”贾琏整个说话全然不是家中那个样子了。
“还有两句!爷您受累听听!”昭儿给他换了杯茶,笑道。
“刚才不是说到,这小孩子有可能是个草包?若真是这样,那爷您只要找机会,单独跟小孩儿说话,那还不是由着您搓扁揉捏了?”
“旁人能哄他,可论哄人,京城里,爷您才是一等一的不是?”
贾琏品了品这话,又品了品那茶。
“你小子,怎么就开了窍了!”
“赏!”
他说的赏,可就是大赏了!
贾琏有个厉害的夫人,自己也没有什么营生,所以银子局促,身边的昭儿得撒泼卖痴才能哄他一些小玩意儿,大赏却是少有。
昭儿欢喜的又是好几句好话,让贾琏舒坦了不少。
两人都没看到外头屋子里还有一个小厮正听着呢,听了赏字,他就悄悄跑了。
也出不去院子,跑去了厢房,跟同行的四人冷笑:“你们竟不知道,我听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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