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的目光在那毯子上多看了一眼,小光头机灵地迅速把毯子卷起,露出了干净的车板来,这一下,宋婉更没有不上车的理由了。
她上车,春巧就跟着上车,春巧也有几分机灵,紧挨着宋婉,看向对面的小光头:“你是林家的人?”
“是。”
小光头回话,却只回了一个字,等了等,不见下文,这才知道他回答完了,真是不错的话题终结者。
“你叫什么?”
春巧毫不气馁,继续发问。
“林无暇。”
小光头林无暇依旧简短回复。
林无暇,林武侠,宋婉听到这个名字,因为这个谐音,不可避免地眼睛一亮,谁不喜欢搞来搞去的江湖,还有那些为国为民的大侠呢?那些侠骨柔情,又让年少的她几多牵肠挂肚,因为这一个名字,若有若无的联想,瞬间就让宋婉活跃起来。
“林无瑕,真是好名字,那你以后取字,不如用‘无缺’二字,白玉无瑕,圆满无缺。”
啊啊啊,无缺,花无缺!谁能懂啊!
宋婉眸光明亮,马车驶出巷道,晃动的车帘遮不住踊跃的春光,那光落在宋婉的脸上,落在她的眼中,便成了春日盛景,令人目不暇接。
林无暇的睫毛颤了颤,收回那匆匆一掠的目光,抿了抿唇,说:“‘无暇’非‘无瑕’,不是白璧微瑕,是无暇过问的无暇。”
若说“无瑕”是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愿景,希望这个孩子如同美玉无暇一般惹人喜爱,那么“无暇”就更像是一种敷衍,仿佛有个人在听得新生儿降生之后,直接给了一句“无暇”,表明自己无暇过问,并不去看一眼的冷淡。
宋婉怔了怔,因为同音字什么的,她也不是没有误解过一些名字,但,“无瑕”和“无暇”的区别,像是从温暖走入寒冷,瞬间就让空气冷却了,让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许是有别的寓意,而非“无暇过问”呢?
她脑筋转得快,只要愿意,就不会让场面冷下来,当下宋婉就是一笑:“什么‘无暇过问’,要我看,应该是让你无暇玩乐才是真的,自己卷不动了,就让下一代开始卷,从初生就要赢在起跑线上,可不是没有闲暇时间了?”
故作两分玩笑,宋婉也没介意自己说了“卷”这类生词,有些词汇的意思本就是可以融会贯通的,放在句子里,也能让人大致意会其中含义了。
若有人问,也只说是自己生造了一个词就可以了。
这都不是造字,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春巧已经算是习惯了,并没有多余的疑问,倒是林无暇,他忍不住疑惑抬眸,看宋婉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也没追问,这般倒又像是那个福胜寺中默默不发一言的小沙弥了。
“可是要送你去医馆看看?”
宋婉指了指林无暇身上的伤,此刻马车已经行到街上,两侧能够听到来往人声,这边儿虽不是什么大城,但每日里少有管制,摆摊卖货的倒也繁荣,尤其是在这个时间段儿,大部分的学堂都下课了,也有更多的消费群体出来撒欢儿。
“不必,我有药,回去就好。”
林无暇说着看了一眼窗外,指点车夫在路旁稍微放慢速度,他就直接从窗口溜出去了,竟是都没有走门。
宋婉惊讶,比量了一下那个小窗口的位置,忍不住掀开帘子向外去看,行人繁多,已经不见林无暇的身影,但……
“好厉害啊,他怎么出去的?”忍不住比了比自己的腰身,宋婉有点儿跃跃欲试,很想要也试试从窗户出去的滋味儿。
春巧忙拉住她:“姑娘,该回去了。”
“好吧,改天再说。”
宋婉这般说着,正要退回原位,突然“呀”了一声,看着自己的裙角袖口,颇有两分懊恼,“竟是沾上了。”并未完全凝固的血迹蹭了点点红痕在她衣袖裙角上,不太明显,但……还是快些回去换洗吧。
第83章
遇见林无暇的事情并没有被宋婉放在心上, 她看对方这个十来岁的少年,就好像是在看一个小学生,最多是初中生, 不能更多了,若说有什么遐思绮念, 那恐怕才是真的有点儿问题, 这都不是老牛吃嫩草的问题了。
自诩是个成熟稳重的大人的宋婉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这事儿还是被重视起来了。
当天晚间, 宋婉就接到了不用去林家女学上学的通知,来通知的人是郑嬷嬷。
“怎么?”
宋婉有些疑惑不解, 她一时没想到林无暇的身上,却想到了林十二娘变相嘲讽宋如的事情上。
上辈子,也是因为她在林家女学之中为宋如说话, 把宋如给感动到了,然后就谋划着回京, 想要让她在望京找个好人家。
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的分量, 显然比宋老爷和宋夫人强多了,人脉关系上,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难道这辈子……宋婉心中想了很多, 面上只做单纯疑惑状, 若是为了宋如, 不应该是宋如来对她说吗?
郑嬷嬷温和一笑, 她本就是慈眉善目的长相, 这般笑起来, 那真是如同在世菩萨一般, 让人不觉放松下来。
“今日的事,夫人已经听说了, 那林家恐怕教养不足,倒是不必让姑娘去那里受气,若是有个什么不好,反而得不偿失。”
郑嬷嬷言辞并未说透,宋婉一时也听不出是否是为了宋如被嘲的事情,还是说也知道了林无暇借马车出林府的事情。
春巧忙上前去问:“可是以后都不去了?”
郑嬷嬷看了宋婉一眼,这一眼倒比之前更深刻几分,“姑娘的才学上便有不足,也不是林家能够教得了的了,夫人的意思,正好少爷要回望京求学,姑娘不妨跟着一道,也好替老爷和夫人在祖父母身边尽孝。”
这……竟然还是回望京?
宋婉之前还在想,这辈子的一些事情跟上辈子到底有些不同,不知道这回望京是否还会一样。
如今看来,只要宋宣要回去求学,那她就是要跟着的,还是说……“姐姐可也回去?”
宋婉问到了宋如。
郑嬷嬷微微蹙眉,转瞬又舒展:“姑娘随着少爷去就是了,三姑娘身体不适,怕是不能成行。”
“啊,姐姐不适,可是……”
宋婉问了半句,看到郑嬷嬷那四平八稳的样子,突然反应过来了,这就是一个不跟着同行的托辞,而非真的有什么不舒服。
和春巧送走了郑嬷嬷,宋婉诧异,所以,这一次回京,只有宋宣带着她,没有宋如了?
为什么?
郑嬷嬷离了宋婉的小院儿,回去复命,并非回到正院,而是去了宋如院中,宋夫人正在那里。
宋如本是拿着书,心思却没在书上,见到郑嬷嬷进来,忙看过去,微微启唇,却没先开口,欲言又止的样子。
宋夫人在她身边坐着,见郑嬷嬷进来,就让其他人出去了,问她:“她是如何说的?”
“六姑娘状似天真,并不知其中所以。”
郑嬷嬷的回答很有分寸,像是说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宋如微微松了一口气:“母亲多虑了,我就说妹妹不会如此心机的,不过是在外被人逼迫,如此而言罢了。”
宋夫人很是忧心地看向宋如,一副“这傻孩子怎么是自家的”无奈感,“你们是姐妹,我倒是个外人了,小没良心的,若不是操心你,我又何须如此做恶人,难道把她送回望京,会让我的名声更好吗?”
宋如脸上浮现出歉然之色,低声:“母亲,我不是……”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见得人少,看人便只在表面,我便是跟你说过什么,遇到事儿了,你也想不起来,你只看到她那日担心得鞋子都跑掉了来找你,又如何知道那不是专门做给tຊ我看的,你只知道她在女学之中标榜宋家姑娘,又人如何知道那不是捧杀?”
说到这里,宋夫人就是一叹,抚摸着凑过来的看似柔顺的宋如的秀发,轻声说:“你们虽是姐妹,往日却也没有深情厚谊,如何突然就这般亲近了,便是看她行事,也多有不妥之处,咱们这样的人家,循规蹈矩尚且不够,哪里能够这般张扬,不说那玉佩的事情,只说她车上多个生人,都能同行笑语,无所顾忌,又哪里是家中教养?她的心太大了。”
宋夫人主管的就是后宅的事,可以说后宅这一亩三分地,不会有谁比她更熟悉,但在她的印象之中,以往这个庶女也就是个默默无闻的角色,便是生得好看些,却也因言行文静懦弱,而失了几分灵气,偏偏最近不知怎地,这般风头大盛。
突然跟宋宣亲近不说,又对宋如过分热情,前者宋夫人无所谓,府中目前唯有一个宋宣,指不定以后还真是要把家业给他继承,亲近未来的掌家人,不算是个错误,可后者……同为宋家姑娘,一人高,就有一人低,便都是嫡出,宋夫人也很难说让两个女儿同嫁高门,其中平衡之道,难以言说。
如今眼看着宋如婚事不成,宋婉却冒出来了,还是以这种方式冒出头,就让宋夫人不喜。
她那日过于伤痛,还对她的慌张之举有所感动,若非心念姐姐,如何能够那般失态,鞋子都跑丢了,可回去冷静下来,回味过来,又觉得不对,姐妹之间并未有太多深情厚谊的往来,如何能到这般呢?
如宋宣那样担心一句,已经是足够了,做到宋婉这般,好似什么都不要了,只担心姐姐,却是太过了些。
过了,便像是那戏台上唱戏的,三分也要唱成七分,明明宋如并未寻死觅活,但她这般表态,倒像是宋如已经做了什么似的,反显得她又友爱姐姐,又重视亲情的。
太突然了!
就好像是一个人突然急转弯,把后面看着的人都给闪了一下,宋夫人难以相信宋婉的“真”,便只能看出“假”来。
“母亲……”
宋如担心开口,像是要求恳什么,抬头看向宋夫人,她的心中还有些不敢信,但却又觉得宋夫人所说更合情理,眼中既有犹豫,也有痛惜,姐妹之间都无真情,还能信什么?
她是不愿意相信比自己还小的宋婉会这般富于心计。
“你放心,她既然更想要好前程,我便送她一程,只要她撑得住就好。”
宋夫人很是知道宋如的婚事不可能找到比中岭县子更好的了,嫁入南极生物裙霸八三凌七气勿三六每天更新欢迎加入因中岭县子的意外亡故,指不定宋如还要背上克夫名声,再找只能向下,而非向上,所以宋婉在女学之中的那一番“吹捧”,实在是扎心至极,以后若有人知道,恐怕要笑,既然是那样好的姑娘,又如何没能找到更好的婚事。
一想到这里,宋夫人就心如刀绞,更添了几分对宋婉的不喜。
“到底是宋家姑娘,不至于没有好婚事,且让你祖母操心,看她能够知道什么好前程。”
宋夫人这是直接要把“麻烦”甩出去,她也懒得分辨宋婉是不是故意要踩着宋如抬高自身,只把两人远远分开,随便她怎样,也不能赖到宋如身上,更不能说她这个当母亲的不慈。
宋如听出宋夫人的安排便是这样,默然片刻,没说话,算是赞同了这样的办法,她的眼神有几分黯然,这样也好,总不能因为她的缘故,耽误了妹妹的前程。
这一夜,宋婉睡得安稳,第二天也没晚起,不用去女学,还是要去请安的,她过去的时候,只见到了宋夫人,并未见到宋如,问就是心情不好,宋夫人还温和拉着她的手说:“你姐姐心情不好,你也别去扰她,让她安静安静,以后也就好了。”
宋婉点头应了,没有半点儿担忧,最担心的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既然那时候没事儿,这会儿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事儿了,上辈子宋如都好好的,这个参照标准摆在那里,她也没有更多担心。
等到宋夫人再说起回望京的路上要准备什么,嘱咐她注意冷暖,回去要孝敬祖父母之类的,这都是为宋婉好的话,宋婉没有不听的,一一乖巧应下,走的时候还又得了两样首饰,及一套新衣。
宋婉估摸着这是要穿到祖母面前“彩衣娱亲”的,也从侧面彰显一下主母的贤良——对庶女都这样好,能不贤良吗?
她就欣然接了,还许诺一定会承欢祖母膝下,好好尽孝的。
见她欢欢喜喜的样子,宋夫人面上还是慈善笑意,心中却已经全是冷意,果然不是真心的,还是速速送走,离了眼前才好。
走出正院,春巧略有担心:“昨日的事,夫人不担心吗?”
马车上脏了一个毯子,车夫肯定不会代为隐瞒,指不定要支取替换的,夫人定然也会知道这件事,可怎么问都不问一声?
春巧可还记得那车夫胆小怕事的样子,难道他竟然瞒下了没说?
“有什么可担心的?”
宋婉没想起林无暇,被春巧提醒,才反应过来,“哦,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是捎人一程,又是林家的少爷,不是什么坏人,总不至于有什么妨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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