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有完没完?
盛媗没好气道:“……也不想。”
盛媗不仅没摘簪子,沐浴后头发也忘了理,七扭八扭,虽然算不上乱蓬蓬,但也很凌乱。
卫衍听完她没好气的回答,又笑了下,然后一只手探进她后脑勺底下,将她的脑袋稍抬了几寸,再将她乌黑乌黑的一把长发全都顺了出来。
盛媗睡在里侧,如瀑的长发向外铺开,占据了原本属于卫衍的位置。
盛媗一愣,脑袋被重新放回枕头上后,她转过脸,看向自己被卫衍铺散开的发。
他以手作梳,匀长的手指慢条斯理梳她的发。
盛媗有个很奇怪的癖好,她很喜欢别人轻轻弄她的头发,这样会让她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尤其贴着头皮拨弄头发,很容易让她放松,然后不一会儿就能舒服得睡着。
所以,卫衍这样做的时候,她没动,甚至眯了一下眼,露出了一点享受的神情。
正当盛媗有些快要酣然入梦的恍惚时,眼前的光忽地一暗,笼下了一片阴影。
卫衍俯下身,一张脸几乎就要触到她的脸上。
盛媗一下子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
卫衍堪堪在离她咫尺的时候停住了,他鼻尖在她发顶轻嗅了嗅,忽地道:“很好闻的味道,用的什么花露。”
盛媗:“……”
她险些以为他要……
盛媗眨了眨眼,把自作多情的念头赶走,赶紧答他:“我没用花露。”
卫衍似乎不大相信,并未退开:“是么。”
盛媗瓮声“嗯”了声,想了想:“会不会是殿下你自己头发上的香味?”
说着,她也扬起下巴朝卫衍嗅了嗅。
卫衍方才沐浴的时候沐过发,擦得半干才出来,但这会儿还是湿湿的,乌黑湿润的长发披着,随着他的动作垂下来,淡淡的香味萦在盛媗鼻尖。
盛媗原本只是下意识地抬下巴去嗅,等一动才发现,他离她太近,她稍一扬头,就仿佛主动要吻他的喉颈。
盛媗赶紧一缩脖子,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只是想闻他的头发,强调道:“对,就是殿下你头发的香味。”
卫衍稍稍颔首,落在盛媗发顶的视线下移,垂望她的脸。
卫衍很确定不是自己头发的味道,但垂下视线后,对上榻上人的眼,便不打算争论这个问题了。
“你……在紧张?”卫衍静静看着她。
盛媗呼吸急促,她自己却没察觉到:“没有啊……”
卫衍没说话,撑着一只胳膊仿佛不会累一样,在离她咫尺的距离纹丝不动。
屋子里安静下来,一片寂静中,不知是谁的心跳声砰砰作响。
过了一会儿,卫衍退开。
“睡吧。”他道,将从她手中拉开的被子还给她,给她盖好。
盛媗看卫衍起身,朝桌边去,没歇下的意思,小声问他:“殿下,你不睡吗?”
卫衍“嗯”了声,回头看她:“头发还有些湿。”
盛媗望着他。
卫衍停下步子:“怎么,要帮本王拭发?”
玄铁的面具冰冷,面具后的目光却柔和,静静凝望着她。
这样安静凝望的目光,却让人的心跳骤然快起来,盛媗想也没想地抱着被子转了个身,落荒而逃一般,面向了墙那侧。
她背着身,声音从里侧闷闷地传出来:“殿下快去吧,早些擦干早些睡,我先睡了……”
卫衍弯了弯唇,无声笑了下,又看了榻上的小粽子一眼,这才转身去拭发了。
*
太子大婚上的一出闹剧,直接气得准太子妃颜鸣玉吐了血,而后一病不起,与太子的婚事只能暂时搁置。
宫中,皇帝大怒,魏绍恒进宫挨了一通骂,跪了整整一天,到傍晚的时候才被赶出了宫。
回到东宫,手下人来禀话。
“殿下,太子妃那边太医去看过了,是真的病得重,根本起不了身,成婚之事,实在……”
“砰!”
魏绍恒拂手摔了手边的茶杯,神色阴戾:“一个外室而已,也值得她气成这样,这般心性,怎配做孤的太子妃!”
手下人垂首听着,不敢搭腔。
魏绍恒烦躁地按了按眉心,又道:“冯氏那个贱人怎么逃出来的,查出来了么。”
“回禀殿下,查出来了,是……是端王。”
“谁?”魏绍恒猛一抬眼,眉心紧拧盯着回话的人,“端王?”
“是。安排看守院子的护卫是被端王手下的暗卫杀死的,一个活口都没留,端王似乎也没打算掩盖身份,现场留下了些痕迹,很容易就查到了。”
魏绍恒搭在桌上的手握紧了拳,骨节捏得作响,他咬着牙,像是要把人嚼碎一般念道:“端王……端王……”
“魏承砚!”魏绍恒猛地站起身,他跪了一天,膝盖的骨头剧然作痛,他却只短暂地蹙眉撑了一下桌子,很快又站直,“仗着父皇偏心他,一个躲在面具下连光都见不得的东西,也敢跟孤作对!”
“啪”一声,魏绍恒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他发狠道:“等来日孤登基,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殿下息怒!”手下早被太子威势骇得跪拜在地,听太子说出“来日登基”这样的犯上之言,也不敢明劝,只诚惶诚恐地劝他息怒。
魏绍恒喘了几口狠气,膝盖的疼越发刺骨,他这才回神,重新坐下。
“纪维生呢,找到了吗?”魏绍恒平复了怒气,沉着脸问。
手下刚抬起一点头,被这么一问,重新低下头:“北城司那边尚未传来消息……”
“那钱庆呢?”魏绍恒语气越发阴沉。
手下畏惧道:“督察院那边,左佥督御史也在暗中查探钱庆的踪迹,他们盯得太紧,我们的人不好大肆动作,所以……暂时还没找到钱庆的踪迹。”
魏绍恒没说话,手下低着头不敢抬。
好在,魏绍恒没将怒气发作在他身上,只阴沉着嗓音低语道:“卫稷……卫家……好、好……”
既然卫家也这般冥顽不灵,那他就让他们落个和盛柏睿一样的下场!
第50章 旬州
六月中旬那场连绵数日不歇的雨,对兴陵来说只是缠连了些,但远在千里外的旬州,六月却几无晴日,断断续续大半月的雨,引发了一场洪灾。
宫中。
太子躬身立在殿中央,对着龙椅上的皇帝道:“此回旬州水患,旬州百姓遭劫,流离失所,死伤者不计其数,如今虽灾情平复,但后续赈抚、重建,仍是兹事体大。此等重大灾情,若在赈抚一事上,地方官员稍有徇私,便会祸及无数百姓。民生重于天,儿臣自请,前往旬州督领赈灾,必定将所有百姓安置妥帖,保证不起民怨,不起暴/乱。”
魏绍恒自从被罚跪之后,回到东宫,闭门反省了数日,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这回,是因皇帝要派人去旬州督办赈灾,他才特意进宫请旨。
之前外室冯氏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如成和侯所料,为了皇室的颜面,这件事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皇帝帮儿子擦了屁股,并不代表他不生气,不然,也不会罚魏绍恒在承平殿外跪了一天。
皇帝的气还没消,刚下朝,看到一个混账儿子,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要去旬州?”皇帝意味不明地问了句,眼神冷而讥诮,“你在朕眼皮子底下都能做出这样没德行的事,还敢请旨去旬州,你是去赈灾,还是去敛财。”
皇帝不是在问,而是给魏绍恒的请旨一下子定了性。
魏绍恒立马跪下:“父皇,儿臣知错,以后绝不会……”
“知错?你草菅人命,一句知错就能一笔勾销?你去问问冯氏肯不肯。”
皇帝语气平然,既非厉声呵斥,也非苦口婆心,这样的毫无感情,反倒显出帝王的威压,轻描淡写,却像山一样压在人肩头。
魏绍恒抬不起头来,只能无力地重复:“儿臣真的已经知错了。”
皇帝哼笑了声,不置可否:“朕将冯氏留在宫中照看,是为了保皇家的颜面,你若不是太子,朕早夺了你的亲王位分赶去做庶民,朕不会取冯氏的性命,朕要你记着今日之事,若再犯,这个太子之位,还是给你几个皇弟坐吧。”
“……儿臣谨记,绝不再犯!”
“陛下。”魏绍恒刚磕了个头表决心,承平殿外进来个小太监禀话,脸上竟有喜色,“陛下,端王殿下来了。”
魏承砚……
魏绍恒脖颈一僵。
而倚在龙椅上的皇帝方才一直面无表情,这时神色才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坐直身体:“快传。”
魏绍恒悄悄抬起眼,看皇帝的神色,将皇帝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同样是儿子,面对他的时候,只是一个无情的帝王,面对端王,才是一个父亲。
魏绍恒咬咬牙:“父皇,那旬州的事……”
“旬州,本王要去。”卫衍一步迈进殿中。
卫衍见到皇帝也不行礼,施施然站着,居高临下看向跪在地上的魏绍恒。
魏绍恒面上刺痛,只觉得颜面尽失,他微微偏头,仰脸只见玄铁的面具反射着外头的日光,勾勒出一个锐利的面部轮廓,面具泛着的冷光,像是某种嘲弄的目光。
皇帝无视了卫衍对魏绍恒的轻侮,只问他:“你方才说什么,你也要去旬州?”
卫衍看了皇帝一眼,像是不太想看到他,很快移开视线,随便盯着殿内的某处:“是。”
“你去旬州做什么?”
“赈灾。”卫衍答,说话的时候眉头轻轻蹙了一下,显得很不耐。
皇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到底没开口。
“陛下考虑好了么。”卫衍催,其实殿中的静默只片刻,但他像是急着要离开,片刻也等不得。
皇帝默声看着他,帝王的目光天然带着冷意,但这时,更多被无奈和愧疚掩盖。
“……朕准了。”皇帝良久道。
“谢陛下。”卫衍对这个结果没什么意外,得到结果他转身就走,从头到尾没叫过一声“父皇”。
魏绍恒跪在一边,牙关已然咬得发酸,他不死心,还想开口,卫衍却仿佛料到了一般。
在魏绍恒开口之前,走到殿门口的卫衍忽然停住脚步,回首看他:“太子殿下一场大婚,惹得满城非议,与其想着远去旬州沽名钓誉,不如先在兴陵捡回自己的脸面。”
这话实在不客气,皇帝都拧了眉,魏绍恒转头看卫衍,如果目光能杀人,在这承平殿他就已将他碎尸万段。
而皇帝到底没说话,任由卫衍造次之后离开。
*
盛媗这两日睡在客房,早起后,听流苏说阿左阿右在帮端王收拾东西,像是要出门,她连忙去问。
到松霖院的时候,先在院子里看到了阿左和阿右,他们收拾的东西极多,足足装了五六个箱子,盛媗心道,这怕是要出远门。
“阿右,殿下这是要去哪里,收拾了这么多东西?”盛媗觉得阿右比较好套话,找到阿右问。因为不知道卫衍在不在,她声音压得低。
阿右看盛媗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悄悄说话,好像做贼似的,他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殿下要去旬州。”
“旬州?殿下去旬州做什么?”阿右走到哪里,盛媗就跟到哪里。
阿右想了想,反正主子也没说不能告诉盛姑娘,就干脆抖落干净了:“殿下去旬州赈灾的,但这只是由头,前几日得到消息,说是钱庆在旬州露了踪迹,殿下要亲自去抓人。”
“什么!?”盛媗才知道钱庆这事。
知道这个消息,盛媗便不再缠着阿右了,直接问:“殿下呢,殿下在哪里?”
“在雅厅。”
盛媗便去雅厅,不过在路上的时候,两个人就碰到了,卫衍正从雅厅回来。
盛媗迎上去:“殿下!”
卫衍知道瞒不过,也没打算瞒:“不行。”
“殿下,你去旬州能不能带上——啊?”盛媗辟里啪啦说了一串,才发现卫衍未卜先知,已经回答她的问题了。
“啊?”盛媗急了,“为什么不行啊?”
卫衍脚步沉缓,盛媗围着他小蝴蝶一样转来转去,他也从容不变,一边往松霖院走,一边答她的话:“此去旬州可能遇到危险。”他瞥一眼她,在她开口前,截断她的话,“本王知道你不怕危险,但你以什么身份去,本王护卫的身份?本王身边从来没有女护卫,你瞒不住女儿身,迟早暴露,也会引起旁人的注意,怕是会打草惊蛇。”
盛媗还没说出一句整话呢,想说的就全被卫衍给驳回了,她只感觉胸口憋了一口闷气,不吐不快。
“不成,我得去。”盛媗伸手扯卫衍的袖子,“殿下,我不扮做护卫,扮做丫鬟也成。”
卫衍斜她一眼:“本王身边,也从不带丫鬟。”
“那我装作和殿下偶遇也成啊,反正旬州和沧州挨着,我顺路去看看也不奇怪。”盛媗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总之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二人说话间已经进了院子,院子里正在收拾行李的玄风玄羽看到盛媗扯着卫衍的袖子进来,一时都放轻了手里的动作,连呼吸都收敛了。
两个人四只眼朝盛媗拽着卫衍袖子的那只手上瞟,好像在看什么稀罕事。
卫衍扫他二人一眼,二人立马低下头,假装目不斜视。
“殿下,带上我带上我,我很有用的,又乖。”不知道是不是玄风玄羽收拾行李的速度太快的缘故,盛媗总觉得卫衍下一刻就要出发去旬州了,她着急,连以前用在父兄身上的耍赖招数都用上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卫衍听见她恬不知耻地说自己“又乖”,脚步慢了,转脸看她,上上下下扫了她一遍,然后眼神里浮现出四个字——你哪里乖。
卫衍睨着她,慢声道:“你现在就很不乖。”
盛媗:“……”
她还是不肯死心:“殿下,假装偶遇也不成吗?”
“不成。”卫衍提步上阶。
拽着袖袍的人听见回答,霎时间没了力气似的,一下子挂在了他身上,卫衍的脚步被迫凝滞,他叹了口气,无奈转头看她:“你与本王偶遇,本王就会与你结伴而行么。”
盛媗反应了一下。
的确,在外人眼中,她和端王并不熟,就算路上遇到也基本不可能结伴。
盛媗一脸苦恼。
卫衍掰开她细细软软、却紧紧攥着他袖袍的手指,放缓了声音:“好了,乖乖待在府里,本王定把钱庆带回来。”
那细软的手指刚被松开,卫衍刚要抽出袖子,盛媗却陡然一下又攥紧了。
盛媗眼睛一亮,卫衍无奈看着她:“说吧,又有什么主意。”
“殿下,你可以叫上世子哥哥一起去旬州啊,然后再偶遇我,世子哥哥和我结伴,那就不奇怪了!”盛媗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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