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卫衍软了声气哄,给她擦药。
擦完药,盛媗等脚上微凉的药膏吸收进肌肤,没立马起身,卫衍便趁着这时候去净了手。
卫衍回来,榻上的人哪里有饿的样子,分明药膏已经全吸收了,她还躺着没动,脚也不知道盖进被子里。
好在屋里日夜点着两个暖炉,还不算冷。
“不是说饿了吗?”卫衍坐到榻边,扯过被子给她把脚盖上。
“又不饿了。”盛媗道。
她刚才其实只是想催他赶快擦药,免得他总说些没羞没臊的话故意来逗她。
“那还困不困。”卫衍问。
“有点。”盛媗道。
卫衍给她盖好了被子,听见这句,手便没有收回来。
“还困?”他话音噙了丝笑,俯下身,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荡开,“那我们再睡一会儿?”
盛媗眸子半眯,听见后半句,刚要点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紧跟着,一只手伸进了被子里,宽大有力的手掌掐着她的腰,将她往一边带去。
她慌乱睁开眼,男人薄唇已经覆下来,舌尖探入她唇齿间。
这回她知道了,他是一开始就伸舌头了!
*
一番云雨过后,盛媗实在困得不行,又睡过去了。
再醒过来,是一个时辰后,被急促的叩门声吵醒的。
盛媗睁开眼:“…………”
他居然还在亲她。
“殿下!”玄羽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卫衍咬着她的唇,又亲了两口,才不大高兴地松开她。
“什么事?”卫衍撑起上半身,圈她在身下,转头漠声问了句。
显然,如果不是要紧的事,他还打算继续。
但是,门外玄羽急道:“殿下,纪先生醒了!”
“纪叔叔醒了?!”盛媗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把就把身上的人给推开了去。
卫衍:“……”
提上裤子不认人么这不是?
第98章 真相
大年初一,宣德二十七年的第一天,纪维生醒了过来,这时间赶巧,似乎是个好兆头。
盛媗简单梳洗过后,拉着卫衍急急去了客院。
纪维生已经能起身了,照顾他的丫鬟将他搀起来倚在床头,盛媗和卫衍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喝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纪维生长着一张典型的方脸,五官轮廓十分坚毅,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刚猛武将的长相。
那碗黑乎乎的药汁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苦味,他喝药的时候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如同喝水一般一饮而尽。
盛媗是急匆匆跑来的,但等真正进了门,步子却又不自觉滞缓了,远远看着人喝药,一时不敢上前。
纪维生是武将,常在战场,虽然受了伤,但仍旧十分警备,盛媗停了步子,他还是有所察觉,药碗刚一放下,便立马转头看。
“媗儿?”纪维生看到人一愣,他的长相只要不笑的时候便总显出一副凶相,这时候却格外显得宽和。
“纪叔叔……”盛媗低声喊了句,眼眶一下子红了。
“过去说话吧。”卫衍从她身后跟上来,伸手将人往怀里拢了一把,半拥着她往里继续走。
丫鬟端了药碗离开,纪维生脸上恢复了惯常肃寂的神色,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人走近。
“纪叔叔,我父亲他……”
盛媗一走近,第一句就忍不住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满眼殷切地看着面前的人,像落水的人看着一棵近岸边的稻草。
纪维生两道浓黑的眉往下耷了耷,露出极为伤痛的神色。
他当然知道盛媗想问什么,她想问她的父亲是不是也还活着。
但这个希望多么渺茫,她心里也一定知道。
盛柏睿作为大嵂的大将军,他的死必定是再三确认过,只是他死后,连衣冠都送回了兴陵厚葬,更别说尸骨,盛媗什么都没见到。如今见他活着,她心中自然忍不住希望自己的父亲也还活着。
纪维生很快敛去了伤痛的神色:“见过端王殿下。”
他先朝卫衍见了礼,因为身上有伤,他也没起身,卫衍也只点了一下头。
而后他看向盛媗,不得不告诉她实话:“盛兄他……已经不在了。”
盛媗坐在榻边,僵直的肩膀在听到答案的一瞬塌了下去。
虽然早知道不切实际,但再微渺的希望破灭,也总是叫人失望的。
“果然……”盛媗喃喃了一句,低下头,掩住失落的神色。
卫衍站在盛媗旁边,没有开口安慰她什么,只沉默着等她自己消化,倒是纪维生还当盛媗是以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看她难过的样子,颇有些手足无措。
盛媗很快调整了心绪,吸了口气,抬起头问:“纪叔叔,您不是一直跟在我父亲身边吗?您怎么会、会在兴陵?还有,您怎么会被人追杀?”
纪维生一醒过来,知道自己是在端王府,便立马问了盛媗是不是在府里,正想和她说这件事。
听盛媗问起,纪维生立马道:“此事说来话长。其实其中的内情我也不是完全清楚,只知道两年前,太子忽然命人找到你父亲,好像是想找你父亲问一个什么地方。”
纪维生不知道已经过了年,现在算起来,其实应该是三年前,宣德二十四年的事情了。
盛媗听见太子,神色一变:“太子?”
纪维生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正是太子。具体太子是找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但你父亲对太子所问之事讳莫如深,不肯相告。太子当时和你已有婚约,以你二人的婚事为筹码,不知威胁还是利诱你父亲,但最后你父亲也还是没有说什么。太子的人离开后,你父亲同我说了此事,当时我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后来才知道,你父亲因为这件事,不知为何开始在暗中调查太子。”
“调查太子?”盛媗不由得感到吃惊。
她实在想不出太子要找的是什么地方,竟然能让父亲这样在朝政上一贯谨慎的人,开始在暗中调查起当朝储君。
纪维生沉沉“嗯”了一声,神色变得沉痛:“后来,盛兄调查之下居然发现,太子一直在暗中勾结兵部中人,倒卖军械,贪污军款,又招兵买马,私下组建军队。”
盛媗和卫衍都对太子早有怀疑,但真正听到,还是觉得诧异。
太子身为储君,有什么必要这么做?
卫衍很快问:“大将军可查有实证?”
纪维生转目看了卫衍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盛媗立马道:“纪叔叔,您放心吧,端王殿下是自己人,他一直在暗中帮我查父亲和哥哥的事情。”
纪维生迟疑着点了点头,这才答道:“盛兄远在沧州,太子却在兴陵,所以虽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一直没能拿到实证。”
纪维生叹了口气,又道:“而且那时边关战事吃紧,沧州之事我们尚且自顾不暇,一时间这件事也只能暂时搁置。可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期间,事情出了变故。”
卫衍面色一凝,立马明白过来:“是云麾将军的事。”
纪维生看他:“正是。”
“哥哥……”盛媗喉头一紧,呼吸有些凝滞,“您是说哥哥出事,是太子……”
“只是怀疑。”纪维生颇为谨慎道,“因为我们这边刚查到太子和兵部暗中勾连的事情,之后不久,就出了景聿被陷害通敌叛国的事,而后,和兵部勾结的人,明明是太子,却变成了景聿。这两者之间,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它们没有关联。”
盛媗喉头一滚,有种辛辣的痛楚梗在喉间,一时竟一个字都说不出。
良久,盛媗才无法理解地问了句:“可是……太子为什么要陷害哥哥,是父亲在查他啊。”
纪维生看向盛媗的眼神有些难言的深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片刻,还是卫衍说道:“太子野心昭昭,心思深沉,你哥哥独当一面才刚不久,在他自己军中根基尚浅,陷害他,比陷害你父亲容易得多,而且你哥哥出了事,太子也更容易安插进人手,掌握你哥哥手下的军队,你父亲手下的人,跟随他多年,却不是那么容易变节的。还有就是——”
卫衍话音慢慢顿住,也有些不忍开口。
盛媗看了他片刻,神情定定地问:“还有什么?”
卫衍叹了口气,轻声道:“因为你。”
“因为我?”盛媗蹙了蹙眉,脸上闪过一丝刺痛的表情。
卫衍低声道:“你哥哥一旦背上通敌的罪名,那就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太子是发觉行事暴露,打算将你们盛家赶尽杀绝。当时事发之后,大嵂损失惨重,皇帝震怒,也的确动了狠心,但你父亲那时以身殉国,又紧跟着立下大功,所以盛家才逃过一劫。而这一点,想必也在太子算计之中,他这是一箭三雕之计,知道要么盛家灭族,要么你父亲一定会做些什么保住盛家。而你父亲一死,你哥哥和你父亲手下的军队,他便都有了可乘之机,若他再信守婚约,娶你一个盛家孤女,想必也还能笼络几分军心。”
一个字一个字钻进耳朵,像往身体内钉入了一根一根的钉子,盛媗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盛媗……”
“媗儿……”
卫衍和纪维生同时开口。
其实两个人都不知道如何宽慰,只是觉得得说点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都沉默了,等着对方说下去。
可两人却都没话说。
“魏绍恒!”盛媗咬着牙,把这个名字在齿间滚了一遍。
她眼圈红了,却没哭,只眼睛格外亮,烧着火一般。
纪维生道:“媗儿,我知道你心中定是恨极了,但眼下我们手里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太子所行之事,你切不可鲁莽行事。”
盛媗没说话,两腮咬得紧紧的。
卫衍看了她片刻,定声对纪维生道:“她不会鲁莽行事的。”
盛媗抬眼看了他一眼,腮帮子这才松了松,朝纪维生点了点头。
这番话后,三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盛媗问起了纪维生的伤势,再然后,问起了和纪维生一起的另一个刺客。
纪维生眼看她眼圈还是红的,分明忍着泪,却又被问了一件会叫她伤心的事,顿时有些张不开嘴。
盛媗一看纪维生的样子,心里就攥了起来,声线紧绷地问:“那个人是不是我也认识?”
纪维生只好点点头:“他……他是你毕川哥哥。”
盛媗蓦地瞪大了眼睛,声音一瞬间有些尖哑:“是、是毕川哥哥!?”
毕川,是她哥哥盛景聿的心腹,更是她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好友。
自然,她和毕川哥哥也极为熟识,虽然不是一家人,但却和一家人没有什么区别。
毕川哥哥待她如亲妹妹,亲哥哥盛景聿给过她的,毕川哥哥一样都没有少过,甚至,因为他比哥哥脾气好,他才是每回回来哄她最多的人。
“毕川哥哥……”盛媗不敢相信地又念了一遍。
那天,她亲眼看着……亲眼看着毕川哥哥被人射死在她眼前,亲眼看着北城司的人带走他的尸体,而她当时竟然没认出来他……
她连一句话都没能和他说。
肩膀开始不受控地抖动,通红的眼眶再压不住泪意,盛媗呜咽一声,眼泪汹涌而出。
第99章 信
盛媗小时候就不爱哭,纪维生没哄过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哄。
而且这么大的人了,都是大姑娘了,总不能当小孩子,举起来抱一抱吧。
纪维生有些手足无措。
盛媗哭得不能自已,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她忍了又忍,眼泪却始终停不住,脑子里全是毕川被射杀在马车前的那一幕。
卫衍望着她哭。
这种时候的安慰往往都是苍白的,一味的隐忍也不如宣泄。
又过了一会儿,直到纪维生实在无法,不知为何朝他求救似的看了一眼,卫衍才轻叹了口气,在盛媗面前蹲下身。
他柔声哄:“好了,乖,不哭了。”
盛媗一边很理智地点点头,一边很不理智地继续掉眼泪。
卫衍摸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动作和声音都很轻:“不哭了。我们盛媗长大了,再这样在长辈面前哭鼻子,很丢脸的。”
他一边说她长大了,一边却还是在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和她说话。
纪维生看着卫衍半蹲在盛媗跟前。
大嵂最受宠的皇子,从来目空一切之人,居然会如此好声好气地哄一个哭的人。
纪维生默默地看,心中暗暗判断起两个人的关系。
盛媗抽抽搭搭勉强忍住了哭,卫衍没再说别的,也没起身,依旧半蹲着身子,转头压低了一点声音,问纪维生:“这个毕川,是什么人。”
“是——”纪维生看了一眼盛媗,“是景聿的至交好友,也是他的心腹副将。”
盛媗止了哭,理智回笼了一点。
卫衍问出了她想问的:“云麾将军的心腹副将为何会和纪将军你在一起?”
“其实……”纪维生神色一黯,“景聿天纵英才,出事之前,他已经察觉到异常,一边暗查,一边让毕川送信给盛兄。可是信还没送到,景聿那边……就出了事。”
“信?”盛媗一把抹干净脸上的泪,赶忙坐直了些。
纪维生点点头:“是。”
“那信呢?”盛媗问。
纪维生没立马答,先看了卫衍一眼,只说:“信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了。”
盛媗没哭了,卫衍便起身了,这时看到纪维生的反应,明白他是有所顾虑。
“本王先出去。”卫衍直言道。
“等等……”盛媗下意识伸手。
她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人之间的眼神官司,但总之是不想卫衍走,赶忙便拉住他的袖子。
卫衍转身的动作一顿。
他回头看盛媗一眼,从衣襟里拿了另一张干净的帕子出来,弯腰塞进她手里,替代了他的袍袖。
他道:“若再哭,别再哭的鼻涕是眼泪了,擦干净些。”
盛媗没说话。
卫衍的腰弯得更低一点,靠近她耳边低声道:“乖,我就在外面。”
盛媗已经明白过来纪维生是在担心什么,她不想卫衍因此心里不舒服,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全力在帮她。
但她也理解,纪叔叔从边关历经危险来兴陵,又九死一生才见到她,他和端王少有往来,怎么能凭空就信任了他。
卫衍出了门,屋子里只剩下盛媗和纪维生两个人。
盛媗没立马再问信的事,而是细细问了纪维生一路来兴陵的情况。
听见两人受伤、被追杀那些死里逃生的事,盛媗没忍住,又哭了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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