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胸不大吗?”
两个人的话题又开始歪向穿修身毛衣显不显胸大。
许柚没参与她们的话题, 她在想刚刚看到的名字。
那个“S”是宋祈年。
她在桌前沉默半晌, 又打开手机,点开了“S”的头像,加了好友。
对方同意的速度快到出人意料。
几秒后,手机自动弹入聊天框,头顶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是宋祈年在打字。也许他也没料到许柚会主动加好友, 删删打打好一阵,他才发来两个字。
S:「怎么?」
许柚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想起有一件事, 一直没了。她查过医院的缴费单, 加上宋祈年在超市买的那些生活用品, 大概估算起来费用在300左右。宋家的少爷当然看不上这点钱, 不过她不想欠他的。
许柚直接转了500过去。
「上次你送我去医院的钱,还你。」
那边忽然没了动静。
许柚没再看,关了手机放在桌子上。
她们寝室待会儿要出去逛街,她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衣服换上, 头发用抓夹简单固定住, 戴了两个碎钻款式的耳钉。
正准备背上包,桌面上的手机震动几下, 许柚只当是宋祈年收了她的转账,可打开屏幕一看,宋祈年的黑白头像没有消息。
弹出来的是另一条。
江聿的姐姐,江薇。
江薇加她的微信是在上次,她们随便聊了些话题,江薇觉得跟她特别聊得来就加了好友,但是没聊过天。今天还是江薇第一次给她发消息。
江薇:「在不在呀?」
江薇:「明天跨年夜跟小聿一起回老宅吃饭?爷爷挺想你们的,吃完饭后咱们一家人玩玩游戏。」
“一家人”这三个字看入眼,许柚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因为她跟江聿不是真的男女朋友。
她跟他演戏,只是因为一场赌约。
或者说,她单方面地还人情。
最开始复读的时候,许柚孤僻,话少,连女生都不愿意跟她做同桌。只有江聿,假眉三道地把校服往她旁边桌子上一扔,为她挽尊。后来有男生对她的身材评头论足,也是江聿为她出头,跟那个男生打了一架。
这样的事情有很多,江聿就是这么一个人,混球又正义。
最开始复读时江聿成绩很差,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变得很努力,作息几乎跟她持平。可能他天赋就摆在那儿,成绩可以用迅猛来形容,最后几次模考都只跟许柚差了二十多分。
她第一,他第二。
但是江聿没有考过许柚,永远都是第二名。
于是有了高考前一天,那个玩笑似的赌约。
江聿:“同桌,我高考要是超了你,岂不是扬眉吐气了?他们背地里老说我是被你压的千年老二。”
许柚一贯地不理他。
他还在话唠:“你觉得我可能考过你吗?”
“可——”许柚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余光瞥到他欠抽样,又不想顺着他了,改口:“不可能,你差我三十一分。”
江聿挑眉:“三十一分算什么,我高考追平你。”
“拭目以待。”
“那咱俩打一个赌。”他又来。
许柚实在不想跟他废话,敷衍地说:“成,你要是赢了,随你。”
命运就是这样无常。
谁也没想到,江聿真的追平了她三十分,甚至高考总分只跟她差了一分。
出分那天,许柚很是郁闷,因为江聿兴冲冲地跑来她的出租屋,跟她说了那个赌约。
——装他女朋友,让江老爷子放心出国。
后来两个人说好了,江老爷子不久后就会出国,届时赌约结束。
从开学到现在,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上次江薇回国,江聿正好带她回江家看望。
那天江薇据理力争,说自己绝对不可能放弃男朋友,去跟一个毫无感情基础的人联姻,除非她死。江老爷子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他根本不想让女儿联姻,只是觉得女儿现在的男朋友不怀好意,可又拉不下脸来说。后来是许柚见几人争执不下,让江聿照顾老爷子,她上楼去找了江薇谈谈,把老爷子的良苦用心告诉她。
江薇和江老爷子解开心结,皆大欢喜。
许柚也替他们开心。
但那之后,江家人好像突然对她亲近了很多,尤其是刚刚江薇自然而然说出来的“一家人”,让许柚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此刻,许柚才意识到,当时答应帮江聿演戏的时候,太冲动了。她本以为江老爷子看到江聿谈了恋爱就会放心出国,可没有设想到因为这场演戏衍生出来的其他事情。
比如江薇的信任。
江家人对她的亲近。
还有江聿。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江聿好像对她的态度也变了一些。有时候相处起来,他总给她一种男朋友照顾女朋友的感觉,让许柚有些尴尬。
手机“嗡嗡”两下,是江薇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要不要我让小聿明晚去接你?」
许柚想了想,回复:「江薇姐,明天跨年夜我哥来看我,可能去不了了。」
江薇:「这样啊,那好吧。那就提前说新年快乐!」
许柚:「新年快乐!」
……
上次来了趟Reunion酒吧后,陈婷一直惦记再来一次这里玩儿,今天三个人难得一起出去玩儿。逛了会街后,来到了Reunion酒吧。
明晚就是跨年夜,最近上班族和学生党都放了假,酒吧里的人比平时还要多。
陈婷点了杯果酒,聊了几句后忽然想起来姜淼宜,“姜学姐不愧是美院的院花,我上周看她发的朋友圈,她交男朋友了,好像是数院的,超级帅!”
陆雪:“姜淼宜学姐?她不是在追经管院的宋祈年吗?上次你不是说她还找许柚问宋祈年的联系方式?”
许柚这才想起来,“前段时间太忙了,有点忘了。她现在还需要吗?”
陈婷噗嗤笑,“需要啥,她估计当时就是头脑一热没说完就忘了,不然真想要找来找我问你了。她现在跟男朋友甜蜜得不行呢,我看啊,早不喜欢宋祈年了。”
陆雪支着下巴,“很正常吧,像姜淼宜学姐这种大美女,肯拉下脸来追求人大半年,很难得了。”
“也不能这么说。”陈婷鼓着腮帮子,把酒咽下去道,“学姐跟我说,她追这么大半年,最主要的是宋祈年压根就没怎么露过面!半年啊,姜淼宜学姐就见过他十来回!而且每次看到他,不是跟兄弟去上课,就是和他兄弟去打球,两个人整的形影不离的。”
陈婷嘿嘿笑,“有人说他俩是基佬,哈哈哈哈哈哈……”
陆雪被逗笑,“宋祈年那种家世的,谈恋爱的要求应该很高,所以才难追。不然啊,可能就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你说的也可能,”陈婷随口聊,“我听说宋祈年以前高中不是在京北读,在别的城市,没准啊高中就谈了,现在大学跟女朋友异地恋。不然我真想不通,他这么一个大帅哥,怎么可能大二了一个恋爱都不谈?没道理。”
异地恋。
许柚拿酒杯的手顿了一下。
她确实已经很久很久没听说过林笙的消息了。
其实刚开始转到海市的那几天,许柚也曾想过,等毕业后林笙应该就和宋祈年在一起了吧。可后来只听许宴说,林笙是2018年淮城的文科状元,淮城的电视台还说要去采访她,那后来呢?
好像没有后来了,这个人如同消失了一般。
说来也奇怪。
当年宋祈年和林笙两情相悦的话,那宋祈年现在对她这种放不下的态度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是喜欢林笙的同时,心里还有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许柚就不由皱紧了眉。
他把她当什么了。
陆雪和陈婷还在说着姜淼宜追宋祈年的话题,许柚不想听,她起身去了卫生间。
洗完手出来后,许柚在过道差点撞上一个酒保。
那人急急匆匆地跑到楼梯边,冲二楼喊:“老板,找到了!”
“宋少的东西找到了!”
“卡在卡座的洞里,怪不得翻了个四脚朝天都找不到!”
Reunion酒吧的老板是个年轻人,二十多岁,从楼梯上慢慢悠悠地探个头,“找到了就找到了,你喊个什么劲儿,烦不烦?”
酒保悻悻,“激动嘛,今天总算找到了,上两回宋少和李少都差点把酒吧拆了。”
说到这事,周京尧就来气,他啧一声:“谁能有他俩狗,成天就会霍霍兄弟。”然后懒洋洋打个哈欠,朝后面人说:“诶,你东西找到了,自己下去拿,我继续睡了。”
“宋少,”酒保小心举起手里的东西,“您的表。”
昏暗的楼梯上搭着一条胳膊,懒懒散散,那人胳膊立起来,身滋源来自企鹅群要而无要死要死幺儿整理上的黑色长袖盖了下来。楼梯响起漫不经心的脚步声,那人渐渐从暗处走进白灯下,伸手接过,“谢谢。”
碎钻在灯光下闪着亮。
许柚本欲视而不见起身离开的动作,突然间就这么顿住了。
过去了一年多,浅蓝色的腕表变得支离破碎。镶钻的腕表带断了只剩下一两节,光秃秃的表盘上的水晶玻璃全被刮花,稀稀拉拉的划痕模糊不清。没有了当初的名贵手表样,更像一个垃圾破烂。
那是她的“Aspiration”。
中文名为“曙光”,是17年的盛夏时节,许宴去法国出差时找知名设计师艾瑞为她设计的独家款,寓意是“生活充满希望,你当看见曙光”,全球只此一款。
她不可能认错。
也确定它不可能出现在京北市。
可现在那块被她弃如敝履扔进垃圾桶的表,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京北市的一家酒吧里,酒保口口声声地说“宋少,您的表”,那么的自然而然,宋祈年接过来的动作更是理所应当。
少年将残缺的手表握在手里,旁若无人地磨挲着,无声昭示着那就是他的东西。他垂着头,眼神专注,旋转灯光扫过他的侧脸,许是有些晃眼,他轻轻眨了下长睫,凝视着手表的眼,莫名有些温柔。
温柔到许柚远远看着都觉得荒唐,难以置信。
这一刻她就像突然丧失了思考能力的木偶,呆呆地望着那块手表,手脚僵着。直到酒吧外猝然响起的一声尖锐鸣笛将她惊醒,她才恍然刚刚自己看见了什么。
先是愕然和难以置信占据大脑,而后是慢慢升腾的愠怒。
自己拼了命遗忘掉的往事,如今被人轻飘飘地、以一种刻意羞辱般的方式搬到了台面上,跟打她一记耳光无异。
她扔掉的表被宋祈年捡了起来。
那其他东西呢?
兔子挂件,成绩单,还有那个记录了所有少女心事的日记本。
是不是代表着他全都看见了?
许柚忽然想起重逢以后宋祈年截然不同的态度。
所以他是在看了她写的那些日记以后,看见了她那些不为人知的心酸暗恋之后,对她产生愧疚和同情了?她在身边的时候无所谓,她一旦抽身离开他就不适应了?
许柚朝他迈开脚步。
每靠近少年的侧影一步,看清少年的脸一寸,她的愠怒就深一点。直到悄无声息地站在宋祈年的身后,冷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宋祈年。”
少年背脊肉眼可见地一僵。
良久,他才转过来,种种情绪交织在眸底,“你看到了?”
许柚脸色平静地伸手,“拿来,还我。”
宋祈年将手表还了回去。
“你为什么要捡这块表?”许柚眸中一潭死水,“或许你捡的不止手表吧,还有我的成绩单?日记本?让我猜猜,你捡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会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这个女孩儿真会自作多情,尤其是看到日记本里写的那些东西,一定还会觉得我很好笑吧。”
“不是的。”宋祈年眼中有过一丝慌乱。
他感觉什么东西在慢慢流失,却无法阻止。
“不是吗?”许柚压住鼻腔那点酸涩,“那是什么,是你在看了这些东西之后,开始对我愧疚了,在意了,有感情了?”
她有些哽咽:“你这是在可怜我吗?”
“我没有,许柚。”宋祈年想要牵住她的手,可又克制地没动,他看着她微红的眼,有些心疼,“你那时候转走了,我找不到你,也不知道你的消息,所以才会把你扔掉的的东西捡起来。我是看了你的成绩单,你的日记本,可是我从来没有因此觉得你可笑,更不会觉得你自作多情。从京北遇到你之后,我放不下你,也并不是因为日记本对你产生愧疚,而是因为——”
“我本来就在意你。”
许柚听完,脸色毫无波澜,“你的在意,我早就不关心了。”
“至于我的其他东西,希望你尽快还给我。”
在她决定转学的那一刻起,“宋祈年的心意”这件事就注定了再也不会牵扯到她的情绪,喜欢在意也好,不喜欢不在意也无所谓,她早就不在乎了。
破旧的手表放在掌心,许柚静静地看了几秒,而后手掌朝下,任由手表的表盘重重地砸落在地。瞬间,残缺的腕表此刻彻底成了碎片,表盘分了几瓣开,四分五裂,一地狼籍。
“不要——”宋祈年脱口而出的阻拦,还未出声,碎裂响已经堵在了他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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