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真好啊!”陈淼摇头晃脑,好心情道,“难怪晨星也喜欢拱着我出门撒欢。”
容凛配合着笑,故意拿眼神笑她:“所以,爱妃最近不急着拉孤造娃娃了?”
陈淼羞愤一瞬,但紧接着心里咯噔一声,碰到她伤处的同时,也未免碰到容凛的伤处,便故作豪迈地笑笑:“随缘、随缘嘛。呵呵,呵呵呵。”
“咦?”这件事提醒了她,“话说那个苏姑娘呢?”
丛文彦好歹算是她故人,苏苑慧的打算到底事关他终身大事,陈淼还是很关心进展的。
容凛怔了一下,沉吟后,方有些避重就轻道:“那天,苏姑娘回去后好像又‘重病’了一番。李雎说她是真病了。前些日子病刚好。”
“啊?”陈淼难免尴尬,“不会是……被我们吓病的吧?”
“也许。”容凛轻声道,“若她果真来自异世,只凭她性格上的蛛丝马迹,必然生出徘徊之心。”
陈淼先是一懵,想了想,又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说起来,我从前还很羡慕苏姑娘的性格呢。你是家里人,肯定也知道常宁的脾气。说起来,当年她还不服气常宁,偷偷跟她对着她、对着常宁阴阳怪气呢。常宁之前进宫,事后说起来还说苏姑娘回话挺有意思的——如果不是为了怼她就更好了。”
说话做事没分寸的确是一种时不时让人觉得不舒服的行为,但也正因如此,有时候反倒更令人印象深刻。
“只不过,我当时是觉得她家里人对她爱护,她才活得这么开朗张扬。”
有时候还挺……挺……厚脸皮的?陈淼眨了眨眼睛,不大确定地想。
容凛揉了揉她的头,笑。
陈淼忽然开口:“有时候,我还挺好奇后世是什么样子呢——能养出苏姑娘这样的女孩。”
“嗯。”容凛故作一脸恍然大悟,“所以这就是你最近想重申女官的理由?”
“难道不可以吗!”陈淼叉腰,理直气壮地喊,“陛下不也跟我一样不认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狗屁说法吗!”
“淼淼,不许说脏话。”容凛好脾气地纠正她,点头,“话是这样说没错。”
“孤只是事先提醒你一句,到时候前朝肯定会上奏抵制女官的。”
他换了自称,陈淼及时注意到了。
陈淼用力点头:“我早就想到了!”
前朝末期,屡屡有帝王能力不足,因而接连有太后、皇后协助禀政,为了应对天灾外敌,掣肘党争,同时接管权势、扩大势力范围,内廷女官应运而生。
前朝内廷女官一开始还打着替国母张目、安抚百姓的名义,因而助老妇幼,广设慈济院、女医馆,发展到后来,随着势力愈发庞大,产业经营广布,甚至还专设了一支军队拱卫护持。
在此期间,不乏惊才绝艳之女子登高显耀,无论是出身富豪贵族,还是举于田舍市野,才高者皆能如男子一般行走做事,可享品级,受俸禄,吏刻史书。
只是继本朝以来,自开国太祖就是权力欲和能力双高的政治生物,内廷女官自然也随之没落。
但如今朝野女性风气之开放,女子读书识字虽不再被鼓吹但也不被视为罕见,内廷女官残存的影响可见一斑。
陈淼继续道:“再说了,我才不是本朝首倡呢。母后在十几年前就开始重新启用女官了呀,比如培训晨星的司局,不就是内廷一司前身?”
陈淼也经常去长宁宫,没少和太后身边的宫人侍女打照面,能被留在太后身边贴身伺候行走的,无不是内秀少言又实干之人。
容凛倒是记起来了,父皇即位后,渐渐荒嬉朝政,转而放权给母后,后者渐有大权独揽之态。芈氏的门人便曾当朝上奏重新正式启用女官,但父皇的态度却暧昧不明,于是反对之声又喧嚣朝堂之上,抨击者众。
最后落得个不了了之。
陈淼十分纯粹地感叹了句:“苏姑娘是真能折腾啊。”她这句感叹,是不含贬义的那种。
这样一想,陈淼就更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了:“阿爹总想让我读书习字呢。结果还找不到好先生。再说了,现在我真读了书,才发现四书五经读起来是那么令我头痛。我最爱看的,嗯,还是话本故事。”
但紧接着她又开始自夸:“但我算学学得快呀!做得又快又好!安嬷嬷李嬷嬷都说我脑子转得可快了!”语气十分轻快。
陈淼很能以己度人,难道女子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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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字,日后就指望她们只成长为类似的性格吗?
这些年她也见识了不少不同性格、且才华各异的女孩子、亦或女人了。
有的女孩端正文雅,如杨清涵;有的聪慧绝伦擅诗书,如燕琳;有的精明强干擅理家盘账,如苏苑慧的母亲郝氏;有的张扬强健热衷习武,如赵皎。
陈淼还知道,方蕴兰虽才名不显,但同样善画;芈家小姐芈氏盼春,厨艺糕点亦常有奇思妙想,也算一绝呢。
陈淼的表情自信,语气也张扬。对此,容凛也并未表现出“考虑”太长时间,沉默并未持续太久。他很快走到她身前,那双向来清澈温柔的眼睛注视着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淼淼的一片诚心,自然是好的。”
陈淼瞬间眉飞色舞。她高高兴兴地抱住他,献宝似的亲他:“我就知道!你真好!”
容凛坦然受用。
他受用得当然坦然,真是再心安理得不过了——毕竟有关女官的来龙去脉,还是容凛示意安排好,放在陈淼眼皮子底下让她“顺势”发现的。
后宫……
无论是十年再无晋位的贵妃、还是骤然难产的贵妃——他可从不敢小瞧自己看似大方让权的母亲。
容凛嘴边的笑容越发温和。
第79章
内廷女官的设立,有些麻烦,但也不出容凛所料,不算复杂。
容凛的确借这个机会发现了些什么,比如母后身后的势力比他想象中要深,但一切还在掌握之中,甚至芈太后对内廷女官重新走到台前乐见其成。
是啊,容凛笑道,毕竟如今他才大婚两年,虽然前朝内宫催得比一开始急了些,但也不那么急——毕竟,此时任谁能想到,被他们寄予厚望的皇帝,直到三十岁上才得了人生第一子?
“人生在世,当真是轻尘栖弱草,何时风雨,难料啊……”
容凛握紧了手中朱笔,还是将脑海中诸多纷乱的思绪抛于脑后。
他承认,将封妃旨意加盖宝印,再到昭告天下,明明一开始他立妃的心思也不是那么单纯。
除了有几个格外头铁的官员表示反对,容凛立妃的过程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轻而易举了。实际上,朝廷里不少人都把它当做雏凤初啼,毕竟帝王亲政,正处在一边扶持新人、一边打压太后党羽的节骨眼上,还没那么多人不识相到愿意主动跑到跃跃欲试的年轻帝王面前找存在感。
而陈淼的立场确实比容凛最初最坏的设想要“无辜”“清白”得多,真人更是远超他最初想象的美好得多。
如此想来,年轻的帝王,本就容易意气用事,枉他还自诩看淡生死,不过狂妄。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信命,到头来还不是任性,甚至,据说“上辈子”的他,可远比他的自我认知更要任性得多——帝王十年无子都捱得,还有什么捱不得?
只是不知道,上辈子朝臣又是怎么忍得下去的……
说让自己不要再想了,可还是忍不住想过去了。
容凛不禁摇了摇头。
他思忖:“再过这一年,待淼淼领着女官们做些实事出来,再以嘉奖实绩晋升后位——想来也能少些闲话。”
立贵妃的仪式其实相当繁琐,但相比立后,也能称得上简朴了。
“算了,淼淼现在早已熟读宫规礼仪,也不好骗了。还是先不告诉她好了。”容凛继续酣畅淋漓地批奏折,并自顾自做好了这个愉快的决定。
勤政的陛下又一次到彻底天黑才得以回宫休息。
好在容凛早先挑选的未央宫距离很近,几乎就在他的宫殿边上,或者说当初建宫时就是作为备用御宫建造的。容凛在宫人灯笼的指引下,穿过两道拱门就到了。实际上,路熟到不打灯笼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到。
既然是备用御宫,未央宫宫殿也非常大。所以容凛一开始以为未央宫一如既往亮着灯,靠近了内殿他才发现,只有外殿还在亮灯。
此时宫人都守在了内殿外——估计又是淼淼的主意——只是看起来一个个倒是红光满面的,眼神中甚至满是莫名其妙的亢奋。
看得出今日他们已经极力掩饰,到底情绪外露过于明显,轻易便叫容凛察觉出不用来。却是不知他不在的短短几个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未央宫里内殿的灯火是暗的。这种情况也并不多见。
“淼淼是醒还是没醒?怎么这个姿势?”容凛刚走进去一瞧,便忍不住失笑,上前一步调整了下陈淼半坐半躺的睡姿,轻声调侃。
陈淼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灯光太亮了,照得我眼睛疼。”
陈淼在容凛怀里磨蹭了许久。
容凛的耐心向来很好。
陈淼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双素手牵起容凛随便的哪只手轻轻带着向下,渐渐按在了小腹上,继而朝他弯唇一笑。
她是这样说的:“陛下猜猜这里有什么?”
容凛此时的内心想法堪称精彩。
他的神色也渐渐复杂。
陈淼则趁机仔仔细细观察了半天,似乎是对他的反应很是失望。
尔后,容凛听到身旁人近乎夸张的怅然长叹:“这还猜不出来吗?——我们造的娃娃出来啦!”
容凛静默了半晌:“……孤方才走神了,淼淼你再说一遍。”
不知怎的,今夜内殿风有点大,好像没有听清。
……
陈淼已经舒舒服服躺下了,容凛依然还是原先那个姿势坐在床边,来自床帐处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使他整个人仿佛悬垂的孤影,仿佛冻在了原地。
他凝视着陈淼似困非困毫无瑕疵的睡颜,难得许久醒不过神来;而后又像是豁然醒悟,将陈淼方才的寥寥数语放在心间咀嚼数遍;继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罕见空洞茫然的眼眸又掺杂了些许复杂。
他确实是想到了某些东西。
冥冥中又仿佛确认了某些东西。
容凛眸色复杂地瞧了陈淼半晌,又在光线暗淡的半空中怔了半晌,最终招了招手,从挽翠的口中得到了确认。
哦,傍晚的时候太医来了。
哦,喜脉。
哦……他好像,是要,“提前”八年当爹了。
挽翠犹掩不住满面红光,喜滋滋地小小声道:“娘娘吃完晚饭说是不舒服,肚子难受。一开始奴婢以为是吃多了,又担心是着凉,毕竟娘娘的身体一直挺好。结果太医把了脉说是有孕……”
“晚饭没多久娘娘说饿,又吃了一顿夜宵……方才临睡前还又要了一碗甜羹……”
“去太后那儿报信的宫人刚回来……”
“娘娘说要等您回来亲自跟您说……”
“……觉得困,才睡下……把灯全熄了……”
容凛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感。
这会儿,先前所有的不对劲好像一下子全都又对劲了:陈淼多吃了两顿夜宵,确实像是怀孕了;而陈淼吃了睡睡了吃这么容易犯困,容凛更觉得她是怀孕了。
容凛深吸一口气。
这不对,他这样对自己说,孤、我……孤都做好三十迎接太子甚至不要孩子的准备了……
“等等,”容凛揉了揉自己疯狂跳动的额角,“先容我去想想皇儿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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