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既然是圆儿来说话,说明母亲跟妹妹已经从外面回来了,云舒倒没有那么着急,只是站起身来,准备去母亲那里一趟。
既然是出事儿了,他身为家主,总要过问关心一下。
况且妹妹要是失态,跟讲礼法的母亲碰撞一下,二人指不定吵起来,还得他从中做个开解的人。
圆儿见云舒这么说,轻轻地摇着头,说道:“比这还严重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去给云舒找衣服换上,“姑娘方才跟太太出了门,到了外头听说被人家嘲讽了一句,说她二十多的老姑娘了,还不嫁人,面儿上是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实际莫非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可以嫁人不成?”
云舒正配合着圆儿穿衣裳,一听到这里,不免张口道:“哟,这么狠啊?是谁这么大胆闹她呀?”
云舒估计着妹妹已经气到了,不过想着顾淼那个性子,想必是不会吃亏的,所以也没有太生气。
圆儿说道:“就这么一句,将咱们姑娘惹恼了。听说咱们姑娘臭骂了人家一顿,不止这样,还把人给打了。下人来劝的时候就看到她们扭打在一起了。啧啧,太太才在屋里训她呢,听说差点儿把人家姑娘毁容了,打得鼻青脸肿的。咱们姑娘身上还不知道有没有挂彩。方才我过去太太那边,正好被幼鱼拦住了,幼鱼叫我赶紧来找你呢。”
云舒点点头,说道:“是该去看看。”
说话间,衣服已经穿好了,云舒从自己的院子里绕出来,没多少会儿就走到了母亲那边。
才进了院子,就听到里头林氏在教育妹妹的声音。
“人家说你两句,你不服气,说人家也就罢了。何苦跟人家打起来呢?你简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半点儿没有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我把你养成这个性子,是为了让你做事说话刚强一些,不叫人欺负而已,你倒好,如今学会欺负别人了!
你也不瞧瞧,今日宴会上来了多少京都的达官显贵?你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了,有你什么好?幸亏得家里目前只有你一个女儿,丹姐儿也跟着她妈去了。要不然,咱们家女儿的名声,都叫你给败坏了!
你也好歹有点儿样子成不成?你瞧瞧你两个哥哥,哪一个不是出类拔萃的?你二哥可是当朝礼部尚书啊!太子少师,只因着年纪资历矮一些,要不然就是太师也当得了。你呢?成天没有女儿的样子,如今连架都打上了。我不求你一定要嫁出去,但好歹不要将名声弄臭吧?”
云舒见她说了这半天,想必妹妹的忍耐已经到了顶点了,于是赶紧走进去,问道:“这是怎么了?听说妹妹在外面受了委屈。母亲怎么就说上她了?”
顾淼原本还在生母亲的气,其实她也是一直被人说道,所以忍不住了才闹得这样的。
她哥哥优秀,她自然也不差,从小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只是因为没有嫁人,所以被人否定了所有的价值,这一点让她一直很不服气。
她在外头受了委屈,回到家里,林氏每次都说,那些人说得都是事实,不但不安慰,反而冷嘲热讽。
别说顾淼在外要忍受别人那些不入耳的话,林氏在外面被别的夫人太太说两句跟她婚姻有关的事情,也都是尴尬一笑,从来没有反驳。
别说顾淼是烦别人说自己,更多也是烦林氏的这种态度,以及因为不成婚而被否定的人身价值。
她打了人之后就没有后悔,林氏说只由得她说,顾淼没有反驳林氏,然而心里是生气的。
可她本来是生气,后来一听到云舒说她受了委屈。
顾淼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在外面实打实地受了委屈,一时间红了眼眶。
明明是她打了人,这会儿反倒想哭了。
云舒见状,心里清楚妹妹的难受处。
上下看了看顾淼,发现她脸上红红的像是被人掐的,手指甲处也有几处血痕,才发现妹妹也受伤了。
云舒于是对林氏说道:“母亲别说了,妹妹都受伤了,叫人先来处理一下再说吧。”
林氏这才反应过来,上下打量着女儿,发现了她的伤口,这才暂时闭了嘴。
方才顾淼回家的时候,走路也都正常,没有喊一句疼什么的。
林氏在气头上,一时间也没有察觉。这会儿看到女儿身上带伤,自然也是心疼的。
“去吧创伤药拿来。”她吩咐着幼鱼道。
说完之后,林氏又走到女儿身边坐下,将顾淼的手拿过来,仔细瞧了瞧,然后又伸手抚摸女儿的脸颊。
见脸上没什么伤口,只是有些红之后,林氏又让小丫头将水打过来,帮着女儿清洗伤口。
等幼鱼拿了创伤药后,又用帕子沾着药,一点一点给女儿上了药。
一边上药,林氏还一边用无奈的眼神看着女儿,“女儿家家的,打了架,将自己伤到倒还是小事儿,你把人家那么打,要是破了相。别说是你,你哥哥在朝堂上,跟人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怎么说才好呢?
瞧瞧你方才跟人家说的那些话,什么叫‘我二哥是礼部尚书、两朝皇帝重用他。说我哥哥言为士则,行为世范,先帝更是钦赐我哥哥戒尺,可打帝王!你敢出言侮辱我,谁给你的胆量?’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叫外人听见了,指不定怎么说咱们顾家狂妄呢!”
“这也是实话。”顾淼轻轻地说道,边说着,边擦了擦眼角。
她有些吃软不吃硬的模样,人家强硬同她说话,她连打人都敢。若是轻声细语地说话,她反而态度软了。
云舒闻言,直到妹妹确实说得过分了,便说道:“你以后确实,不要跟她们再闹了。平时相处好些的就同她们玩儿,不愿意交际就不去,咱们也不求着她们什么。况且这么闹下去,将来要出事儿的。”
顾淼心里也清楚,知道自己之前不该那么说话。
怒意消减,就有几分抱歉了。她这么狂妄地说话,确实没有将哥哥的立场放在心里。
云舒说她,她也都应了。
等上好了药,顾淼就回了房间。顾淼知道自己错了,云舒他们也就没再过多追究。妹妹虽然狂傲了些,但是真的意识到错误的话,她自己是会好好反省的,他们也不必去多说什么。
第二日,云舒去上朝,碰到了那位被顾淼打了的女生的父亲,对他再三道了歉。
林氏也亲自带着上号的药材,以及一些小礼物,去登门道歉。
人家女儿虽然被打得挺惨,但都只是淤青,不至于毁容。况且顾家十分有诚意,赔礼道歉不说,也答应将顾淼禁足三个月,也有了惩罚。他们碍着云舒的身份,也就没有大闹,事情过了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
这边北方战事消停,南方地区军队打了胜仗后。不知道怎么听说了周帝大肆嘉奖一个战败了的北方军队,于是就向上面请求了较多的封赏。
云舒这才知道,原来当初周帝并没有听他说的,意思一下,小小奖赏一些金银给自己的小舅子,而是大肆奖励了人家一番。
下面的人知道那是皇帝的小舅子,然而武官可不管你人情世故,都是靠战绩说话的。
大家都是抛头颅洒热血,赢了该当封赏,输了不罚就已经是好事儿。
偏偏到了皇后的哥哥这里,虽然顽强抵抗了,可终究是没能打胜仗,将领被杀不说,下面的士兵还死了好几万。
黄河南部农田村舍被淹没,这些如果要说都该怪在北方的军队上面。
凭什么你输了得到了这么多奖励,而我赢了,奖励还不如你?难道就因为你是皇后的哥哥、父亲,就命贵么?因此南方各地上奏要更多的奖励。
如此一来,周帝倒是不得不给了。
云舒闻言,其实是反对给南方过多奖励的。
这么多的奖励,给你一点、给我一点,都奖赏出去,国库还能撑多久?իʟșў
云舒甚至还给出了解决的办法。
“南方抗议北方的奖励,皇上确实也给多了,不如找个理由罚没一些,将来有别的机会,再奖励回去就是了。只要给北方去一封信,想必将军能够理解皇上的辛苦的。不如就让皇后出面,他们是亲兄妹,自然好说话。如此一来,南方也没有理由闹着要奖赏了。”
可是周帝觉得,既然奖励已经给了,现在又要反悔,弄起来特别难看,因此不想反悔,愿意给南方更多的奖励。
云舒极力反对,甚至动了想要再给皇帝几戒尺的想法。
可是这会儿在场的人有点多,他也没有随时带着戒尺。言语威胁了皇帝两句,意思是如果要给南方更多奖励,自己不介意再打他几下。
周帝不知道是没有听出来,还是执意如此,最后还是下令要给南方更多的奖赏。
如此一来,各地镇压战事有功的官员都纷纷上奏,也是想要更多的奖赏,没多久国库又瘪了不少。
云舒为此气了一个月,这之后就经常找周帝聊天,想要把他那大手笔的作风给改一改。
到底碍着云舒是前朝重臣,又是忠心的份儿上。云舒这么闹腾周帝还是没有罚过他一次,只是每次都跟老鼠躲猫儿似的,尽量地躲着云舒罢了。
这边云舒也没有闹秦韶瑜多久,就被另外一件事儿吸引了注意力去。
那就是朱茂回京都复职,他如今升官发财也算个大将军了,要请云舒他们吃饭。
这也算是云舒在这两年里听到的唯一好消息,自然跟弟弟都答应了要去吃。
这日大家齐聚在春满楼内。朱茂只请了他们顾家一家人,云舒、云安、笙歌、顾腾霄。
大家坐下之后,知道朱茂文不大好,就没有跟他行什么酒令,只是喝酒吃肉,问问他打仗时的情况,南边如今怎么样。
朱茂特地挑的单间聊天,告知了云舒南边儿的情况。
“如今各地都是这样,今日你反,明日我反。闹来闹去的,实在不大安宁。这两年贪官多了,又是连年的天灾。皇帝之前只管着北方的战事。现在各地都有反了皇上的说法,自立为王的也有。
讨伐的军队,杀了一些小人物,就向上头要大奖励。为官的简直跟匪类差不多。就是看准了自己手头有军队,朝廷又离不开他们,而且天高皇帝远的管不到。要是连他们都反了,这个天下还不真要全都大乱了?如今倒是北方的军队更强悍、更干净些。”
云舒他们闻言,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却听朱茂又继续说道:“不过就这还是有需要防范的。如今西北地区,全是晋王的天下,他在那样一片辽阔的土地上守着。难道你们都不防着些么?确实西北也离不开他就是了。”
云舒闻言,眼皮一跳,随即说道:“晋王同我一向交好,从来没有什么反了朝堂的心思。况且他又是皇上的堂叔,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了?做这种事情有他什么好处?”
然而云舒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了别的思量。
是了,晋王待在西北的时间太长了。又离京都太近了,西北如今虽然要防守,但是一时之间郑、梁二国元气尚未恢复,要发动总攻并不是很容易,不如先分了他的权,或者调回来一段时间看看他的态度?
云舒之所以觉得惊心的一点是,晋王镇守西北多年。云舒跟先帝居然一刻也不曾怀疑过手握大权的秦越。
他在他们的心里未免太过干净了一些。
可秦越分明是在权力场中搏斗过的人,而且他的实力是很强的,能打仗,还手握兵权,明明有世袭,还被另外封王。
这么强大的人,怎么会有帝王如此放心将他放在卧榻之侧的呢?
几人吃着酒,聊了会儿天。
等到散席的时候,兄弟几个都已经上了车,云舒最后要上去,却被朱茂拉过去另外说话。
云舒站在酒店门外一侧,这会儿并没有人经过他们身边。大家都是一身酒气,看到他们说话的人,也只当是两个醉鬼在咬耳朵。
云舒对朱茂说道:“你在席上就常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究竟有神什么话要对我说?”
朱茂闻言,心里只佩服云舒果然观察细微。
“慎之啊,我接下来要去南方赴任。你想要一直待在朝廷做事儿么?我听几个在京都的朋友聊天,说你在这两年受了不少委屈的。你......”
云舒听出了他话里的一些蹊跷处,便挑起一双清秀的眉目,问他:“你究竟要说什么?什么意思?”
第124章
“慎之, 我的意思是......”朱茂的表情欲言又止。
正好这会儿有行人走过,他似乎要说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所以一看见旁边有人走过,就止住了嘴。
云舒上下打量他, 见他说话时的表情挺紧张的, 又想到他好端端地开始心疼起自己在朝堂上受了什么委屈。
他们都是发小,相处几年的人, 云舒不会完全猜不透朱茂, 况且他本来就是容易让人看懂的人。
男人之间, 在工作上有辛苦会互相吐槽, 却不会互相说什么心疼对方的话。即便真的心疼, 也都是玩笑着过去了。
朱茂突然说他委屈, 又欲言又止的,意思已经有些明显了。
虽然不敢细想, 但云舒也大概猜到了朱茂想要对自己说什么。
“谨行!”云舒叫了一声朱茂的字, “先生给你起的字,你不要忘了先生希望你谨言慎行!大丈夫一生追求‘齐家、治国、平天下’,世道不容易,百姓流离是很苦的。你要做乱世枭雄的话, 那我们今后要走的道路就不同了。”
云舒这话一出,朱茂忽然就不言语了。
他看向云舒,却发现顾云舒还是当年那个眉眼清明,气势隐隐收敛, 然而却让人不敢冒犯的那个顾云舒。
朱茂眼神认真了两分,对云舒说道:“慎之, 这世道本来就不好了, 你在这儿也是无尽委屈。先帝能看出你的才能宠爱你, 可是现在的皇帝他看不到你。你非要待在他面前,迟早要招来祸患。当初你的那位堂兄便是前车之鉴!既然如此,何不同我离开?咱们再创一段盛世?”
云舒沉默地看着朱茂,问他:“你能创造出盛世么?”
朱茂见云舒这么说,他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道:“有你,就能。”
云舒浅浅地勾了勾嘴角,眼睛却染上了几分无奈。
朱茂向来是个不怕冒险的人。他也坚信富贵险中求,这是他从小到大的独特性格,一时间想要掰扯,是掰扯不回来的。
“趁我们还是朋友,我劝你一句,不要做这样的事儿。否则将来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说完,云舒便拂袖离开,回到了车上。
朱茂看着云舒离开的背影,呆望了许久,才说道:“正因为盛世清官不好做,才要去做乱世枭雄啊。你如此劝我,难道就不知道劝劝自己么?”
这日聚会之后,朱茂很快就要离开往南边赴任。云舒看在是同乡,也不想因为一次聊天的内容就跟朱茂分道扬镳,到最后还是去送了。
朱茂临走前,同伴们在船边同他说了好多话。
南方多乱呢,如今连朝廷都很危险,况且是南方。这会儿再见一次,估计下次也难见面了。所以大家都挺不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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