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该是天赐的缘分,回家路上,云舒的马儿忽然被一个冲出来的姑娘惊了一下。
升儿牵着马绳,一边骂骂咧咧:“个蹭蹬鬼,好端端的跑什么?后面有狗追你不成!?惊了我家大人的车马,你有几条命来陪?”
对方似乎听到了“大人”两个字,近观云舒的车马,知道他是个为官的,立马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大人救命!小女子是前礼部尚书李大人家的外孙女儿,家中无人特来投奔外祖父。谁想一路艰辛,好容易撑到京都又遭拐卖!大人救命!大人救命!”
云舒本就跟李大人熟识,如今李大人虽然去了他也是跟李家后辈相互熟悉。
听着车子外头有人说自己是李大人的外孙女儿,想着若说是远方的孙女儿,李大人似乎也就只有柳家的柳月棠这么一个外孙女儿了。
只是柳月棠同他有过师徒关系,却也是十来年前的事儿了。近来他们之间少有联系,两年前柳月棠几乎就没有给他来过信。
况且许久未见,车马前姑娘的声音云舒是半点儿都不觉得熟悉了。
不过别说因为故人相识,就是半路遇到被拐卖的妇女,他身为朝廷命官也应当管一管。
于是云舒素手一伸,将车帘子掀了开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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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帘子掀开, 光线就走了进来。
下午的夕阳照在大街上,天气干燥,这会儿云舒从礼部回家,这个点相当于现代的下班高峰期, 行人车马来往较多。
云舒他们这里的动静不小, 路边来往已经有人在旁边围观了。
云舒一眼在前面看到了个跪在地上的姑娘,姑娘身穿一身素净的衣裳, 低着头也不敢看云舒。
云舒看不到脸, 光从身形, 也看不出当年那个小姑娘的样子了。
就在这时, 人群里冲进来了一个壮汉, 他伸手就过来拽住女子的手。
“在这里混说什么!你一个疯子, 仔细冲撞了大人的车马!”
男子边说着,边冲着云舒他们这边致歉:“对不住对不住, 我女儿脑子有些问题。”
这会儿人群中有人在那儿议论道:“前礼部尚书是谁啊?姓李么?”
“李大人去世才几年呢, 李家你都没听说过?”
“李家的外孙女儿?李家哪儿来的什么外孙女儿啊?”
“有个孙女儿倒是‘大名鼎鼎’。”
“哦,是当初王家的事儿吧?同王家的世子爷私奔,到头来一个礼部尚书嫡亲孙女儿做了个小妾。”
“如今顾家二郎成了二品官了。妥妥的诰命夫人不要做,跑去做个侯府小妾, 这会儿估计后悔死了。”
“人家李大人根本都没外孙女儿。”
“早年好像有个外嫁的女儿。”
“不大清楚。”
听着周围人的讨论,那揪着姑娘准备走的人更加理直气壮了。
“还不快走!”
拉扯之间,那女子抬眸,看向了云舒:“我真是李大人家的外孙女儿!这人是个拐子, 我根本不认识他!”
那女子见了云舒,瞬间愣了一下, 仿佛见到了许久未见之人。
而云舒却对眼前人并不熟悉了, 况且此时女子脸上脏乱, 头上有一根木簪子插着,也没有头油润滑固定,所以头发凌乱。
这副形象,只怕亲爹妈想要认出来人,也得花一阵子功夫。
只是那一双灵动的眼睛,对云舒来说倒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先生!”女子怔愣之后,眼泪“欻”地一下就落了下来,对着云舒直叫唤,“先生我是柳月棠啊!”
云舒这才恍然,赶忙对那歹徒说道:“把人给我放下!”
说完之后,自己径直下车。
那歹人这才察觉云舒跟柳月棠大概是相识的,云舒是个官身,他是个歹徒,这会儿哪儿还能硬碰硬呢?
于是连人也不管了,甩开了柳月棠的手,就朝着人群里奔去。
云舒看了一眼柳月棠,发现她只是被重重摔了一下后,就没有时间多理会,快速跑了几步就将逃跑的歹人推倒在地,将人反手按在地上。
好在这会儿看热闹的人多,歹徒想跑也是往人堆里头扎,压根儿跑不快。
周围的人还没几个反应过来的,转眼间就见云舒已经制服了歹人。
“嚯!这人真是个人贩子?”
“方才发生了什么?”
“这么说,真是李家的千金了?”
“人家姓柳。”
“那也是李家的外孙女儿啊。”
“这位大人身手真好啊!”
“刚才这女子叫这位大人‘先生’。”
“莫非是旧相识?”
云舒抓住了人后,升儿这才小跑着赶到了。二人于是朝路边的人要了绳子,将歹徒绑了。
然后又差人去报案,将差役叫来。
这么一闹腾,天边月牙都显现出来了。
云舒看着柳月棠身上穿着破旧衣衫,虽然还能认得料子好,然而因为破旧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又加上一身狼狈模样,就这样把她送去李家,难免要叫人小看的。
她本来就是来投奔的,只是跟她关系略亲密的外祖父已经不在了,她是李家庶女所出的孩子,虽然跟李茂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然而也必定不亲近。
这样子过去,叫人小瞧了不大好。
于是自己做主,让她进了车内,自己则跟升儿同在车外坐着,一路回了顾家。
车马到了顾家内部,云舒又让人带着柳月棠到母亲那里去,吩咐给她一件妹妹的衣裳换上。
柳月棠上了车之后就在那里哭,到顾家的时候已经冷静下许多了。
等柳月棠换了衣服从屋里出来见云舒。只见裙袂飘动,花蝶样式的长裙,配着流苏璎珞,飞天发髻,袅袅姿容。
素色银簪,含羞带窃的湿润眉目,苍白可怜的两片薄唇。
柳月棠走到云舒身边,浅浅一声:“见过先生。”,然后又是一句:“方才多谢先生相救。”
声音柔柔的,却仿佛很有生命力,像是一颗颗小种子,硬要洒在云舒的心间上,生根发芽。
云舒做了个假动作,扶了顾月棠起来,一双眼睛往旁边地上瞟,不敢看来人。
对方也不是什么老虎,并不可怕。可他就是不大敢看了。
他只得安慰自己,这是男子守分寸的表现,这是自己在尊重女性,而不是真的怕看她,也并没有胡思乱想什么。
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柳月棠再不是他当初见过的那个姑娘了,当着她的面儿,云舒也再不能做着摸胡须的动作,夸奖她的字写得有进步了。
当年小孩儿寄来的那一封封信件,他此时已经在脑海里回想,他的回信是否有过什么好为人师的表现,以至于自己在少女的面前表现的不够绅士。
之后几人坐下说话,小时候见过柳月棠一面的林氏握着她的手十分心疼。
“好端端地,怎么就流落到此了呢?一路上都是怎么过来的?必定受了不少苦楚吧?”
柳月棠闻言,眼里含泪,一点一点地将自己这段时间来受的委屈都一一说了出来。
原来是她父亲在一年前去世了,柳家本就单薄,本来柳老爷是定好,想等自己去世后,好给柳月棠一个依靠,想让李家的李茂或是自己来接,或是派个旁支来接柳月棠过去生活的。
毕竟柳月棠也是李茂的表妹妹,虽然她母亲是庶出,然而按照李家人的性格,想必也不至于就不肯照应了。
万事定下,柳大人放心地去了。
谁想南方混乱,柳家怕等不到李茂他们的回信凤城就要乱。
好在家里有那么两位忠仆,愿意送小姐来京都。
结果没想到,半路好死不死遇到劫匪,两位仆人为了护住小姐,一个死了一个重伤。
就在快到京都的时候,另外一位也是不治身亡就这么没了。
眼见到京都,草草埋葬了仆人,柳月棠就带着两个丫鬟要去李家认亲。
结果谁想临门一脚了,却还是碰到了拐子。拐子充作地保,答应要带柳月棠去李家找亲人。
柳月棠当时也只说了自己是去李家找亲戚投奔,一路奔波,她也已经习惯扮丑,将自己打扮地十分朴素不说,还要戴个头巾遮掩。
那拐子只怕也没猜到她是位姑娘,于是就打算拐卖柳月棠同她的两个丫鬟。
等到后来知道了柳月棠的身份了,也不敢乱动,只想着赶紧将她转手卖人。
正好今日找到买主,就要带她去见人,结果就被柳月棠咬了手,挣脱了出来。ħլšy
接下来,就是遇到云舒之后的事情了。
共情能力较强的林氏已经跟柳月棠哭做一团。
云舒在旁边听着,也不得不感叹,故人如风中落叶,陆续凋零这样的话了。
李大人、柳老爷,都是他的前辈。可惜这些人都已经去了,云舒越发觉得自己的肩膀沉重。
就像当年顾老爷去世,他一来就要承担起一个家庭的重担。
而现在朝堂内真正能跟他说得上话的人也已经没有多少,多是后起之秀,虽然同他年纪差不多,然而却刚刚成长。
不觉之间,他已经在朝堂内快要待了十年的时间了。那些年轻些的人想要追上他的远见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而那些老一辈儿的人,有的已经去世,少有的能同他说上话的,却还没有站到他这样的高度。
云舒越发觉得在这官场之上,他越发的孤独了。唯一有些慰藉的,是弟弟跟大侄子还一直在支持自己,方衍也跟他同路。
顾云璟虽在别处,然而兄弟之间的心是在一起的。
确保了柳月棠的安全之后,云舒又叫了吉祥过来,让他去衙门一趟,务必让人好好盘问,将跟着柳月棠的两位丫鬟都找回来。
柳月棠来京都也不过一两日就被拐,想必两个丫鬟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被卖。即便被卖,也总能找回来,只是时间比较紧迫,毕竟两个姑娘,遭遇什么不测就不大好了。
这是跟着柳月棠的下人,既然离家远远地过来而没有遣散,想必她们主仆之间一定情感深厚。
丫鬟这时候好买,但是感情却难培养。
柳月棠一路尝尽坚信,家里的东西被贼人抢了。忠仆牺牲,连她自己差点儿都要被卖,如今云舒一通操作下来,处处为她着想,叫她如何能不敢动。
因此抹着泪,又是跟云舒道谢。
云舒的印象中,小姑娘并不爱哭,甚至十分坚强。
只有当初她父亲忽然说不给她读书了,那会儿意识到自己真正还是想要继续学习的姑娘在他眼前哭了一次。
云舒此时看着她,还是觉得她弱小可怜。
只是隐隐地,已经无法将她当作一个孩子那般怜惜了。
这边聊了一刻钟左右,外头李茂就已经带着一众仆人过来了。
李茂是听说过自己这位小妹妹的,只是不曾见过,如今见面还得云舒介绍。
因着之前师徒的情分,云舒这样安排也还算妥帖。
李茂是已经为人夫了的,近年一心想要好好考试光宗耀祖,心中自然没有那些什么表哥表妹的心思在,见到妹妹之后,虽然没有多少感情,却也是感到心疼。
尤其柳月棠本来就生得纤腰束素,整个人看着很斯文,坐时静若处子。
李茂听说她差点儿被拐到不知什么地方去,看着她一个弱女子如此,又是血脉亲人,很是为柳月棠叹了几口气。
这边李茂就要带人离开,却被云舒拦下了:“且慢些,我还有话想要问一问柳姑娘。”
云舒早些时候是有叫柳月棠名字的,当年的小姑娘甚至还在他怀里撒过娇,只是如今再叫名字显然已经不合适了。
李茂对云舒的话感到十分不解,他不明白堂堂礼部尚书,能有什么话要问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的。
然而他们都知道,云舒不至于这么无聊,就为开个玩笑而故意说这种话。
于是大家重新坐下,云舒让人上了茶。
等丫鬟上茶完毕后,云舒就对柳月棠问道:“你说是因为南边乱了,怕到时候赶不及过来,才让家里下人带着你来了。那么就是说,南边的情况很不乐观了?”
柳月棠闻言,点头道:“早些的时候就听说了,那边儿旱灾严重,又闹了蝗灾。朝廷又要缴税,听说连年战乱,哪儿都不好过,百姓也无法只得这么着。好容易熬到上面放粮救济,听说又被克扣。官员将扣下来的粮食拿去卖,发了一通国难财。后来南方许多敌方都乱了,比先前镇压下去了的那几次都要难压制。
我们家人丁不旺盛,怕到时候跑不及,反正都是要来京都的,索性早一些。当时还请了人来送,哪里知道半道还能遇上劫匪。将那些护送的人都杀了,只有我们几个被柳忠护着逃了出来,然而柳忠也中了剑。后来伤口都烂了,死得......”后面“很惨”两个字没说出声,柳月棠得眼眶就又续上了眼泪。
李茂闻言,神情有些严肃道:“不是说咱们还派了人下去监察么?两个月前的事儿了,你有没有记差了?”
柳月棠见表哥不大相信自己的样子,又朝紧皱眉头的云舒看了一眼,说道:“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我走的时候凤城也没乱。我又不出闺阁,都是外头下人听了来说给我听的,后来只是找了林家的叔叔问,他说我们既然不放心,若是有人能够护送,早些走也没什么。于是就早些离开了。”
她说的林家叔叔,必定是云舒舅舅他们家。
柳老爷生前的时候跟他爷爷是钓友,平时也会跟他舅舅聊天。两家也算世交,柳老爷没了,林家帮忙出个主意是很应该的。
“这么说来,这件事情很值得推敲了。”李茂看向云舒,说道。
云舒也是点头道:“前段时间我堂兄来信,说南方乱了。我原本以为是兄长的消息慢了,为了保险起见,也还是跟皇上报告这件事,皇上追加了些粮食。想必已经给南方提了醒,现在即便下去查,想必也要废功夫。京都离那里又远,信件来回算快也要半个月。”
李茂说道:“可这事儿你还是得好好跟上面报告报告才好。”
“这个自然,我明儿再去跟皇上说说。之前皇上觉得用人不疑,免得坏了君臣关系,才没有再另外派人监察。要是从那会儿起南边就已经隐瞒实情不报,只怕这会儿就是派人查下去,死的人数也要十来万了,时间还是慢了。”
李茂这时说道:“事情闹得这样,该有灾民北上的。真要死这么多人的话,细叫人下去打听,一个月不到想必就能有信了。事到如今着急也来不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云舒却摇头叹气道:“只怕事情不那么简单。不知道是灾民先来,还是起义先来。将来的事儿都说不准的。这要是事实,也都只能怪我们这些当官的太松懈,真是......”云舒说着,连连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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