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必如此,我也打算今后都不再戴着帷帽了。”说着,她终于将那帷帽摘下。
微风习习,吹过长宁府里的万千花蕊,它们像是为美人容颜一惊般抖动一番,随后徐徐展开。
长宁望着面前少女的那张脸也不禁发愣,不但是为她的美貌,更是因为她那双瑞凤眸,像极了她的父亲。
她像是想起了一些阴暗的旧事,连表情都显得有些不自然。
“公主?”
许卿南担心的问候就在耳边响起,而长宁的眼里却反复浮现那年冬日,天启城有史以来唯一的一场冬雪。
她看着孩子被许江桓抱走,望着兄长离去的背影。眼泪模糊了视线,声音也沙哑着:“哥哥……”
许卿南看着眼前的长宁公主忽然自言自语了起来:“不要!不要过来!”
她不知长宁公主是看见了什么,难不成自己的容貌有问题?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无异样。
她走上前:“公主,发生什么?”
一旁的侍女见状连忙按住了长宁公主,并熟练地在她耳边低语着:“公主别害怕,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会伤害您的。”
侍女安抚着长宁的情绪,并叫人把许卿南带下去了。
“我家公主因早年心悸落了病根,时常产生些幻觉,让郡主您受惊了。”
许卿南摇头:“没事,我还好。只是公主这个症状持续了几年,竟也没有医治之法吗?”
“已经请太医来看过多次了,只是都说这是公主心里头压着的毛病,没办法根治。”侍女叹气,“只能开一些调养心脾的药剂,好在公主这几年养花弄草,心境倒是平和了不少。今日不知怎么的又复发了,许是提到了世子殿下吧。”
许卿南倒还想问问长宁公主与慕昉南之间的事,只是侍女已经先她开口送客了:“奴婢要回去照看公主,郡主早点回府休息吧。”
“好。”
许卿南也不好意思再问,得从后门出去到了马厩。李赋早就一直在这儿等着,许卿南进府没带侍女,桃夭那个丫头竟在马车上睡着了。
“不用叫她起来。”许卿南叫住李赋,悄步上了车,“我们回府吧。”
“是,郡主。”
李赋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成了个马车夫,但是也乐得其所。
只是马车刚驱出公主府没多远,这小巷前头便拦了一路人马。
“前面的兄弟,让让道。”李赋拉住缰绳,大声冲前面人喊着。
可是那些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向他们逼近。
“不好,是刺客。”
许卿南一听心下一惊,这是哪家的刺客这么大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马车还在公主府周围就敢行凶。
随后才想起来,对面看起来人不少,自己这边胜算无几。
李赋心中也着急,只能慢慢将马往后退,但是马车后退速度急慢,对面似乎有所察觉,正加速奔过来。
李赋蹦下马车,拔出长刀劈向第一个上前的刺客。半梦半醒的桃夭立马清醒过来,并从椅子底下掏出了一把弓和几支箭,正是许卿南来公主府前在许府用的那些。
“你何时把这东西带上来的?”
桃夭挠挠头:“嗯,您当时顺手给我,我就顺手带上来了。”
许卿南当时是让她拿去放好,但没想到这丫头竟歪打正着带到马车上来了。
此时也没时间计较那么多了,许卿南掀开帘子,张弓搭箭,瞄准了对方的人头。
但箭的数量有限,许卿南很快就用完了。而此时刺客竟从后面包抄过来,许卿南深吸一口气,桃夭还掩在马车里大叫:“救命救命。”
只可惜公主府似乎都在忙着公主刚刚的突发情况,并没有人在附近。
慕昉南赶到时,长宁公主府大门紧闭,院门口的小厮见他来了连忙敲门。
刚刚守在长宁公主身边的侍女推门走了出来,见来人是世子,也迎了上去:“世子殿下安。”
“怎么关着门?”慕昉南微微皱眉,“今日不是有客人?”
“回世子殿下,公主今日确实约了北玉郡主前来,但是郡主刚刚已经走了。公主今天身体不适,不宜见客,就让奴婢把门关了。”
“不适?请太医看过了吗?”
“回世子殿下,已经喝过药睡下了。”
看来今日是既见不到长宁,也碰不见许卿南了。
“世子所为何事呢?奴婢可为世子传话。”
慕昉南摇头:“不必了,别说我来过。”
刺客不算多,但实力上乘,李赋有些招架不住。或许今日要命丧于此,但老大让他保护郡主……对了,老大安排的其他人呢?
许卿南刚准备拿着手中那把弓当武器,一只粗厚的手抓住她的弓:“别,这把弓可是大师亲造,不能这么浪费。”
听到熟悉的声音,许卿南猛地回头,男人嘴角挂着熟悉的笑容,她终于有些放下心。李赋再一看,周围也有自己的不少兄弟加入了战斗。
“你们几个,怎么才来啊?”
“老大今天回来,刚把我们几个叫去,谁知道就发生这种事了。”白眉小哥两把双刀抹了两个人的脖子,顺便吹了一下自己前面垂下的一缕秀发。
“还是别信他了,就是他拉着其他几个人非要去给老大接风洗尘。”一旁扎着高马尾的女子一剑刺穿了想要背后偷袭李赋的刺客的胸膛。
“檀筝!你也回来了!”
李赋惊喜地看着许久不见的同伴,心中喜悦正盛。
刺客被解决得差不多,卫虞看着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的许卿南,心中了然:“回府再说吧。这里我们解决,你们先走。”
许卿南看见对面准备好的马车,点了点头:“好。”
慕昉南这赶来就是想看个热闹,既然没别的可看,他不如去找谢止炀喝酒。
慕昉南正打算走,另一边的小巷驶出一辆马车。侍女忽然想起什么,叫停了马车:
“郡主殿下!”
这一声不仅叫停了马车,也叫住了慕昉南。他也不自觉地跟着侍女一块走向那马车。
许卿南深吸一口气,撩开帘子,目光却撞上了侍女身后的少年。
慕昉南就那样看着,看着那一张日日看见的脸忽然变成的真人在他面前。那双会含笑的瑞凤眼,那张轻抿的薄唇,通通变成了具象。
原来这世间,真有如此美得不染尘俗之人。
看着少年惊愕的目光,许卿南也怔了一下才看向侍女:“何、何事?”
“公主刚刚睡前嘱咐奴婢将那插花送到您府上,但既然郡主还未走,奴婢想不如现在就给了,也免得待会儿再叨扰。”
“好,那就麻烦了。”
“郡主稍等片刻。”侍女转身回府去拿那布置好的花瓶,此时就剩下许卿南和眼前人两眼相望。
“臣女,给世子殿下请安。”许卿南想起关于那画作的事情,莫名有些心虚,想想买画的人又不是她,又壮起胆子来。
“许卿南。”慕昉南忽然叫了她一声,她看着眼前人难以捉摸的眼神,只能应了一声:“在。”
慕昉南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开心?不太像。失落?也绝不可能。
难道是惊喜?
许卿南看着他一脸深沉思考的表情,不禁有些奇怪。往日每个人见到她的脸都会夸赞她一番,慕昉南却完全不同。
她懂了,看来如今终于有一个人和她一样想法,觉得她这张脸其实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果然是慕小王爷,就是眼光独到!
慕昉南欲言又止,刚要开口侍女却已捧着□□直过来了。
第19章 先太子旧案
“多谢。”许卿南接过捧花,对侍女点点头。她看向慕昉南:“世子殿下有话要说?”
慕昉南摇摇头:“没有了。”
他此刻思絮复杂,只能看着许卿南的马车即将离去。
在车夫即将扬鞭时,慕昉南做了一件他从没想过但又极其符合他性格的事情。
“停下。”慕昉南这一声让马车夫惊愕,坐在马车里的许卿南不解:“世子还有什么事…吗……”
话音未落,那少年已经跨上马车,示意桃夭下车去,自己有话要说。
桃夭看看这面无表情的世子,又看看自家女公子,许卿南冲她点点头,桃夭只得下车了。
“世子……”
“你这脸,是你自己的?”
这是哪门子的问题?
许卿南只能微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臣女的脸是我父母给的,自小到大就是这张脸。”
慕昉南点头,那就不是有人故意变成雪娘子的模样。
“郡主和那幅画是什么关系?”这回他说话礼貌多了,许是想到他自己书房还挂着一幅,有些心虚。
许卿南如实告诉他,自己从未来过天启,画像也不知出自何人手笔。
见慕昉南问得差不多了,许卿南好言相劝:“男女有别,即便臣女与世子即将定亲,世子也不该在马车里多留了。”
“是吗?”眼前的少年露出玩味的笑容,“没人同你讲过,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讲倒是都讲过,但……她还真想听听慕昉南自己怎么评价自己,于是她摇摇头。
“呵。”慕昉南轻笑一声,“我这个人,无他,就是一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所以在我这儿,那些礼教都不及我的心情重要。”
慕昉南越说越靠近她:“我在这天启城里,没人敢管我。无论我做什么,也都不会有事。”
许卿南心说那碰上慕昉南这个霸王算她倒霉。但如若利用得好,说不定……
“你这张脸,倒是生的很合我心意。”慕昉南看出她的愣神,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掌住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
这举动有些过分暧昧,许卿南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反正日后也要成婚,这点接触也不算什么。
慕昉南的脸离她极近,自从得知要和慕王世子结亲,叔母也有派过大丫鬟来教导她关于男女之事的东西,她想或许此刻慕昉南是要吻她。
少女缓缓闭上双眼,因为无处安放的紧张,她连睫毛都微微颤抖。
慕昉南乐得看她的紧张,他目光一寸寸下移,顺着她高挺漂亮的鼻梁看向她桃粉色的薄唇。
耳边传来慕昉南的一声轻笑,下巴上也没了手掌的禁锢,许卿南猛的睁开眼,慕昉南已经坐回原来的位置。
她惊讶地看向慕昉南,后者笑着看她:“你的衣袖上,有血迹。”
许卿南一惊,许是刚刚李赋他们打斗时溅到了。
“郡主刚刚在后面小巷耽搁了许久啊。”慕昉南淡淡的说着,话语中带着不容置喙的肯定,“有人拦你,对吧。”
“世子多虑了,这是……”许卿南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慕昉南心下了然:“无妨,解决了就行,郡主的安全最重要,我只是问问。”
“那就…多谢世子关心。”
慕昉南点点头,起身准备下车。
许卿南见他如此干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郡主慢走,下次再见,应当就是定亲宴了。”
他冲着驶去的马车笑笑,转身面无表情地翻身上马,进了刚刚那条小巷。
巷子里空无一物,没有血迹,也没有血腥味。看来负责清理的人速度奇快,非常专业。他下马,看了一眼地上的砖缝。
即便清理得非常干净,这些细小处也极易留下证据。
砖缝里的沙粒上,染着微微的红色。
真是意料之中。不过他没料到的是,许卿南一介孤女身边看来也有一波势力在帮她。
归程的马车上,桃夭抱着花碎碎念:“小姐,方才可真是要把我吓死了。”
“你说的是刺客,还是世子。”
对于许卿南来说,世子比刺客还吓人些。
桃夭不思假索:“那肯定是刺客啊,世子又不会害我们的命。”
“不过嘛,那慕小王爷真是奇怪,他上马车和您说什么了?”
许卿南又回忆起自己那自作多情的闭眼,恨不得跳进地缝里。
“算了,不提这些,都不重要了。”
桃夭看着脸红红的自家女公子,只能噤声了。
别苑里,卫虞等候多时。
“回来啦女公子?哦不,现在该叫你郡主了。”卫虞把桌上的葡萄吃了个精光,许卿南便让桃夭去后厨再拿些水果来。
“叫什么都可以。”许卿南幽怨地瞥他一眼:“我以为您老人家不回来了。”
卫虞笑哈哈地打哈哈:“诶呀,小人是去西域办事情,这不刚好,又给您调了两个能带在身边的侍卫回来。”
许卿南回头一看,两人笑吟吟地站在她身后。白眉小哥吹了一下他那缕总是垂下来的头发,一副吊儿郎当样:“郡主安,小人荆白。”
高马尾少女倒是正式地行了礼:“给郡主殿下请安,小人名檀筝。”
“好,好。”许卿南转回去看着卫虞,“侍卫有了,很好。那你该告诉我,你去郭太傅那里到底查到了什么?”
时间拨回赏花会那日,京郊清云庄里,卫虞径直走向了背对他的郭祯允。
“多年不见,老太傅身体是否还康健?”
郭祯允摸一把自己的白胡子:“老朽好得很呐,倒是你,怎么这些年都没了动静?”
卫虞自来熟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这几年都在西域那边,很少回来了。”
“哼,怎么,西域生意不好做了?”郭太傅看着他,“这茶凉了,我叫人送新的来。”
卫虞又抿了一口茶,摇摇头:“无妨,我已经不再挑剔这些了。”
但新茶送上时,卫虞手法熟练地为自己和郭太傅都倒了一杯。
郭太傅笑而不语。
卫虞那些养在骨子里的习惯,是改不掉的。
“你来所为何事,我知道。”郭祯允叹了一口气,这一天终归是要来了。
“之鹤,你何苦一直纠结此事。我已辞官,朝中纯臣一党也未必想帮你们查清这些,过去太久了,人心是会变的。”
卫虞望着他,许久才缓缓开口:“当年,我跪过多少人,无人愿意帮我,我如今韬光养晦总算是有了自己的势力,我已经有能力查清了。”
郭祯允望着他:“那镇北侯的那个孙女呢?她想查吗?”
“自然想。她不仅会查,还会是我们的一把钥匙。她若要出面,纯臣一党总有人会站出来一起查,为镇北侯翻案,为虞家翻案,再往下就可为太子翻案。”卫虞死死看着面前的白发老人,“太傅,你难道,就不想吗?”
郭祯允一双浑浊的眼滚出热泪,他又何尝不想,夜夜梦回,他都能看见太子少时追问他问题的模样,看见太子意气风发的背影。
“太傅,告诉我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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