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南看着车外,马车渐渐驶入一片幽林,最终缓缓在一座山庄前停下。
“这是郭老太傅的庄子,平常他就住在这里。”
檀筝带着她往里走,越往里许卿南越发觉奇怪:“郭老太傅前端时间不在吗?这院子里似乎很久没人打扫过了。”
“哦,郭老太傅之前和我们的人一块在其他地方寻找您父亲的遗部和已隐居的纯臣旧部。”檀筝领着她走过已经落过一次叶的庭院,径直走进主屋。
屋里坐着一位童颜鹤发的老人家,他面容慈祥,一看见许卿南就有些热泪盈眶:
“郡主这双眼睛,像极了小侯爷。”
许卿南扶住想要给她行礼的老太傅:“太傅万万不可。”
郭祯允抹着眼泪:“老朽半截入土的年纪,还能见到您……”
许卿南一下不知如何是好,好在卫虞的声音及时出现:“好了老太傅,别惊吓了咱们郡主。”
阔别许久的男人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熟悉的古铜色皮肤和脸上笑起来与嘴角连成一道的疤痕。
“卫叔……”
许卿南不自觉地带了些稚气,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卫虞面前,她才会显露出小辈的幼稚。
第66章 编织的谎言
许卿南微微颔首, 瞧见卫虞手上的木匣,“卫叔,这就是线索吗?”
卫虞点头, 将匣子摆在桌上, “只是我们没有能够打开它的钥匙。”
许卿南拿起来仔细端详, 恍然觉得这钥匙孔有些眼熟。
她拿出当时许江宸给的钥匙,发现确实极为相似。但等她想要插进去的时候才发觉不大对劲。
钥匙进了一半就卡住了,她怕弄断许江宸这把钥匙,只能暂时作罢。
“这匣子是在哪儿找到的?”
卫虞思索片刻:“在杭陵郊外,在那里我们找到了您父亲的旧部。”
当年许江桓在去找长宁公主前, 他为了保护线索特地将木匣交给了自己的副将, 但可惜的是, 当夜他被斩杀后, 他的副将也没能幸免。
“副将死前把它交给了一个小兵,这个小兵一路逃到了锦州, 把木匣埋在了一个山洞里。”
卫虞他们虽然是在杭陵找到的人, 但还要一同去锦州取回木匣, 不然也不至于废这么长时间。不过也好在他没随身带着,不然这些年的奔波躲藏对线索而言更不安全。
“那个人, 他跟你们在一块儿吗?”
郭祯允叹了一口气:“那人说自己奔劳够了, 也不想再回到天启了。”
“原来如此。”
小兵一开始拿到的木匣就是紧闭的,也没有所谓的钥匙,那这木匣子该如何打开?
“不然直接撬开吗?”
卫虞摇头:“这是许家独有的一种匣子,不仅经年不腐坚固无比,而且还自带了机关。任何人想强行打开, 里面的机关就会自动开启烧毁所有东西。”
郭祯允看着她:“那人说了,钥匙就在许家人的手上, 郡主您再好好想想?”
许卿南想了好久,还是没有什么线索。
“算了,郡主歇息片刻,我们先用膳吧。”
卫虞说着,招呼起了堂下的侍从小厮。
郭祯允笑眯眯的看她,许卿南有些局促:“老太傅,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老人家摇头:“不是,只是觉着郡主长得像极了你母亲。”
许卿南常常听别人提她的眼睛和她父亲相似,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像母亲。
“老太傅与我母亲相熟?”
郭祯允似乎在回忆往日的事情,笑得自然纯粹:“你母亲曾是我的学生。”
郭祯允依稀记得当年虞之鸢作为五公主伴读入宫拜入他门下,那时她才华横溢,无论是吟诗作对还是点注解析都比几位皇子还要强上几分。
因她的聪慧,当时太子属意于她,但因虞家不愿卷入宫中争斗作罢。
“你父亲那时又少年得意,文韬武略都无人出其右,和你母亲可真真是佳偶天成。”
郭祯允说着,思绪却不愿从那旧梦中抽身:“他们成婚那天,我还为他们送上了一只金兔子,那兔子里藏着一个玉佩,也不知他们最后发现了没有。”
郭祯允笑了两声,情绪渐渐低沉:“若是没发现,也就错过了。”
许卿南想说些什么安慰,最终还是作罢。
她自顾自地想着郭老太傅说的话,兔子里藏玉佩……等等!藏起来!
许卿南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不是祖父没有把钥匙留给她,而是他藏在了某样东西里。
她默默取下头上的青玉簪子,这是十三岁时祖父就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郭祯允见她忽然安静下来认真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簪子,不由得也凑近些看了一眼:“郡主,这簪子有问题?”
许卿南抿了抿唇,坦诚道:“这是我祖父留给我的。”
郭祯允闻言又看了一眼那青翠柔白的玉簪,立马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钥匙,就在里面。
*
慕昉南的马车并没有驶向建昭的府邸,而是在长宁府后门停下。
长公主已经提前派人来这儿候着他,慕昉南将斗篷卸下扔给一旁的小厮,心中不禁疑惑她为何要自己来这儿见面。
长宁可绝不想见到他。
建昭刚刚从长宁的卧室出来,手上还握着一串佛珠,“阿南,你来了。我们去偏厅吧。”
慕昉南和她站在相对的长廊上,中间隔着一个青绿色池塘,本来晴朗的天空不知怎的忽然变了阴天,衬得池子愈发幽绿。
慕昉南收回视线,移步偏厅茶座。
建昭长公主听完了他想要做的事情,眉头一皱又转瞬换为轻笑:“阿南你可要想好,慕王这些年在暗地里培养的势力可不弱,小心将他逼急了……怕是很麻烦呀。”
她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拿起茶杯小抿一口。闻言,慕昉南脸上的笑容更深:“他逼急了,皇帝不急吗?把矛头引回皇帝身上,这就是我想要您做的事。”
建昭似乎很为难地皱眉:“阿南,你莫不是忘了,行宫那次他们俩可都想要本宫的命。”
“您这两边结盟的做法,本就会有结束的一天。况且,您手上还有宗亲这一份力量呢,姑母。”
慕昉南将茶水一饮而尽,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建昭该弃慕王投皇帝,毕竟皇帝身位不正,宗亲一闹必然有乱,反而便宜了慕王。
建昭脸上似笑非笑,“本宫知道了。”
二人都不是啰嗦的主儿,既然谈拢了也就该结束了。
临走前慕昉南忽然问她:“长公主可知当年先太子领雁翎甲军出塞的事情?”
建昭思索片刻:“此案记载太少,我当时年岁小,也不怎么得知前线之事。”
建昭和他说过,她的确不知道武成帝时如何操作让先太子背上叛国罪名的。
慕昉南也就没再细问。
他寻思着建昭究竟为何特地约在这儿见面,只是还未问出口那位大丫鬟便出现在他面前:“世子殿下,长宁公主请您到后院一见。”
慕昉南无法,只能跟着去了后院。
长宁躺在床榻上面无血色,即便如此也还是能看出她原先的美貌,只是此刻她脆弱得像一件即将破碎的瓷器。
慕昉南见她这样,心中很怀疑她是否还能正常说话。
“公主唤我来,是有何事?”他离得很远,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想看见那个女人。
长宁听见他的声音,双眼蓦地睁大:“阿南!”
慕昉南静静地看着她疯狂扭动着想抓住什么:“阿南,不要相信她!不要相信他!”
他眉头紧皱,不由得走近了些:“你说不想相信谁?男的还是女的?”
只是他刚一靠近,长宁又缩进被子里去了。
慕昉南无力地叹气,她的癔症越来越严重了。
“不要……不要靠近我!”长宁尖锐地叫喊,“不要碰我!滚开!不要…不要碰我!”
她又开始出现幻觉,以为是那个男人来了。
慕昉南没有犹豫地走上前隔着被子抱住她企图唤醒她:“阿母,是我,阿南。”
长宁哭着喊着,用力地踹他,慕昉南死死地抱紧不肯松手:“阿母!我是阿南啊!”
他的声音唤回了她些许理智,长宁从被子里探出头,语气虚弱:“阿南?”
慕昉南松了一口气:“是我。”
长宁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抱紧这个单薄的少年,这个曾经在她怀中依偎着的孩子:“对不起,阿南……是阿母对不起你。”
慕昉南忽然感到迷茫,他的心脏想被利爪扒开一样剧痛,这个曾经无数次伤害他的女人,此刻在给他道歉。
他咬紧牙关忍住泪意:“你是已经病好了,还是现在也还在犯病?”
长宁崩溃地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我不知道。”
慕昉南麻木地任由她伏在自己身上哭泣,哭闹,此刻长宁才仿佛是一个小孩。
在她身上,慕昉南看见了当年那个稚嫩的自己,那个抱住母亲求她可怜的自己。
不一样的是,长宁那时踢开了他,他此刻却不能狠心推开她。
其实,他一直在等这句对不起。
浑身开始刺痛,慕昉南知道是茗素花的毒素在发作,这一刻他又想起她对自己做了什么,猛地推开了她。
“阿南……”
长宁也哭累了,呆滞地看着他。
慕昉南不想问她刚刚奇怪的话语和行为是为什么,他害怕知道那又是她的诡计。
“如果你现在是清醒的,告诉我,许江桓那天晚上到底和你说过什么?”
他不信,他一点都不信长宁什么都不知道。
长宁不自觉地发抖,“你……你在说什么?”
她眼睛躲闪,慕昉南愈发肯定那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她不会这么害怕又心虚。
慕昉南冷若冰霜,似乎毫无感情地审问着:“我再问一遍,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长宁泪眼朦胧地陷入回忆,眼前的模糊渐渐变为实质。她又看见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那年天启的雪格外大,甚至积满了厚厚一层,长宁坐在摇床旁看着这个她又爱又恨的小人。
“你为什么非要出生呢?”长宁就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你真是命大,我怎么弄,你都掉不了。”
她又想起季景梧的威胁,她和这个孩子,都只是他王位的垫脚石。
长宁第一次那么绝望,她害怕,她也不敢告诉慕世丰,那样季景梧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她想着,再次试探着将手伸向他的脖颈。
小婴儿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以为阿娘是要逗他玩,反而开心地将手搭上去。
小白玉团子笑得如此可爱,长宁又一次心软了。
门外忽然传来重重的叩门声,长宁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开门。
看清风雪中来人的面庞时,她热泪盈眶:“阿兄!”
许江桓一边抱紧她一边走进去将门关上,长宁就像是找到了什么依靠一般不肯撒手。
“好了,槿熙。”许江桓有些严肃,“我来是同你道别,今夜我和阿父他们就要动身离开天启。”
长宁害怕极了:“你们要去哪儿?”
“北境。”许江桓叹了一口气,“皇上已然容不下我镇北侯府,唯有自请离开才有活路。”
长宁虽然舍不得,但她也知道这是事实。她余光瞥见摇床上的小阿南,忽然攥住了兄长的衣领:“阿兄,你把阿南带走吧。”
“这怎么行?”许江桓大吃一惊,“这是慕王世子,岂是我说带就能带走的,就算你不想养在身边,慕王也不会同意的。”
许江桓以为自己妹妹是少女心性害怕做母亲:“你扔给慕王养着不就好了,他定然上心。”
长宁满脸清泪:“不,不是。”
她哭得不像撒娇,许江桓面色凝重起来:“究竟是怎么了?”
长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阿兄,这个孩子……不是世丰的。”
“这…你是说!?”事到如今许江桓还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吗,他仰天闭上眼:“这可如何是好……”
长宁死死抱住许江桓的腿:“阿兄,你救救他吧,你…把他带去北境!健健康康的养大就好…阿兄!你答应我吧,他留在天启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会死的!”
许江桓看着那个懵懂的婴孩,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
“那,到时候皇上问起来你又该如何应答?”
“就当他是死了!”长宁一直下不去手,若是此次许江桓能把慕昉南带走,她也就能安心地当他从来就没有过。
许江桓看出来了,这个孩子若继续留在天启,凭长宁这个精神状态和日后皇帝慕王之间暗暗的争斗,定然难以康健地长大。
“好,我答应你。”
许江桓终究也还是心软了。
看着兄长将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抱在怀里上了马,长宁心中有股久违的松懈。
虽说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解脱后的庆幸。这个孩子,今后或许能开开心心地长大了吧。
不必担心拘束,也不被卷入争斗。
但常言事与愿违,这天意往往就不尽人愿。
兄长离开一刻钟后,山野中忽然传来了一阵鼎沸人声。
长宁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刚要开门再看看,宫女已经打开了门:“公主您没事吧?”
长宁拦住要往里走的宫女:“怎么了?”
宫女急切的话语让长宁如坠冰窟:“公主,小世子都被那叛贼劫走了啊,您还没发现吗?好在皇上和王爷已经带人拦下贼人了……诶,公主您去哪儿!”
长宁顾不得那么多,扯了一件大氅裹住便循着马蹄印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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