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薏漫不经心地哄了它一下,梁亭故知道她还在因为今天的事担心,他放下毛巾,随后拎起她怀里胖嘟嘟的一团。
小草莓现在重了许多,但男人单手依旧轻松的模样,猫咪被他送回了房间,再回来时,他将毛巾放到了她手中。
“帮我吹头发?”
夏薏一直觉得,情侣之间吹头发是很温馨的一件事。
她没拒绝,吹风机嗡嗡响彻整个卧室,他的头发其实不算柔软,有时候扎的她从上到下都痒,但此时微湿,穿过指缝,让她的心跳竟渐渐平静下来。
热气从指尖蔓延,不知什么时候起,梁亭故将她圈进了怀里,沐浴后的气息交缠着,他抵在那柔软之上合了合眼,夏薏往后稍稍退了下,她关了吹风机,却被人扯到了他腿上。
“累吗?”
他一手轻轻捏着她的手腕,夏薏摇了摇头,她一手环住他的脖子,微微仰着下巴承受他的吻:“...不累。”
平日里握着他那东西的时候,没一会儿就闭着眼睛喊累,脸颊红的不得了,拖着尾音一副怎么都不肯动的模样。
夏薏脑袋一热,一双清澈的眼眸如含水的玻璃,红唇翕动着嗔怪:“吹头发才几分钟...”
看来是嫌他时间久了。
梁亭故笑得肩膀一震,他贴心地揉着她的手腕:“宝贝辛苦了。”
这个晚上,梁亭故什么都没做。
睡前,夏薏迷迷糊糊地想起张诺,男人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他确实在第二天和李露一提了一嘴。
那天晚上只是和小姑娘之间的一点情趣,但他并没有将自己的隐私公之于众的爱好,更别说送给别人当作往上爬的阶梯。
夏薏说完就困得不得了,正好前天练完瑜伽的后遗症还没缓过来,她挤在男人怀里昏昏沉沉很快睡去,这个夜晚静得有些格外奇怪。
凌晨五点,梁亭故的手机嗡嗡一震。
来电是张叔,他蹙眉看了眼怀里的人,只见她眼皮动了动,似是还没睡醒,趴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问了句几点了。
梁亭故轻哄了几句,他看了眼接连不断的电话,动作极轻地下了床。
夏薏原本是不会醒来的,但她口渴的厉害,便眼也不睁地摸到了床头柜的杯子。直到喉咙被水浸湿,她重新倒回了床上,空气静静流走两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腰间的那只手不在,她茫然地回过头去,身边的位置空空。
也是此时,阳台的门拉开。
梁亭故的手机还亮着,他脸色如泠泠雪夜,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夏薏心跳突然一噔,涌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是怎么了吗?”
短短两秒的滞停时间,梁亭故再开口时,他侧脸轮廓紧绷着,微沉的嗓音让夏薏睡意彻底消散——
“薏薏,外公出事了。”
第47章
灰白色的大理石瓷砖透着冷冽的光痕, 静默的走廊里,几道影子笼罩出一片沉沉的深色。
手术中的红灯已经亮了一个小时,夏薏的心跳像是悬在了高崖之上, 而在她身边,梁亭故的神色隐在光线下, 他下颌紧绷着, 有些看不清情绪。
张叔一直双手合并着祈祷, 梁茉和蒋林琛也赶了过来, 她整个人颤着,双眸通红。
老爷子是起夜时摔了一跤,张叔连外套都没披就将人送了过来,老人连动都动不了一点,他这个年纪受伤....在半小时前, 护士已经为他们拿来了病危通知的文件。
墙面上的时针一分一秒地走着, 直到手术室的灯灭,医生走出来时脸色如这蒙蒙的清晨一般冷。
能不能度过这危险期,就看老爷子自己了。
但从医生的话里来看, 可能性几乎是如尘埃般存在。
被推出来的老人静静闭着眼, 夏薏看到梁亭故上前一步, 他喉结一动, 嗓音哑得厉害:“我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老爷子都在重病观察室里。
夏薏几人寸步不离,张叔年龄大了,这一折腾疲惫到险些晕过去。
梁亭故派人带他回去休息, 梁茉不肯回去, 蒋林琛便也在这里陪着。
这期间,梁亭故冷着脸拨出了一个电话。
“如果你还想再见外公最后一面, 现在就滚回来。”
然而在他挂了电话的二个小时后,老爷子的情况突然不好,隔着玻璃窗,那病床被医生围绕,白色的墙面下,心电监测仪的突然骤地往下跌——
病房的门再次打开时,医生摇了摇头,他无能为力:“最后和老爷子说个话吧。”
如同紧绷着的弦突然断裂,狠狠地打向皮肤,疼得让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老爷子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见着他们进来,他吃力地弯起了笑:“你们来了。”
他声音极为缓慢,夏薏倏地红了眼眶,梁茉走过去握着他的手:“外公...你别丢下我和哥哥...”
老爷子似乎想抬起手摸摸她,但此时没有力气,他作罢地笑了笑,抬起眼皮,看向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林琛——”
蒋林琛走了过去,他屈膝跪下,喉结上下一动:“外公。”
“我最疼爱的外孙女,以后,就交给你了。”
他说这句话用了很大的力气,梁茉再也绷不住地哭了出来,蒋林琛也红了眼眶,他点头,模样再没有往日里的懒散:“我会的。”
得到了他的保证,老爷子像是松了一口气,他缓慢地抬起眼,看向立在后头沉默已久的男人。
“小故,薏薏——”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似是清醒了许多,也记起了所有人和事。
窗外的阳光落进了寂白的病房里,梁亭故和夏薏上前,男人眼底尽是红血丝,他头颅微低,商场上杀伐果断的梁总在此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年,你辛苦了...”
老爷子说话越来越费力,梁茉的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夏薏忍着胸腔的酸涩,只见他眼皮一动,似乎是没什么力气了,却还在强撑着说完:“你原本,也该是无忧无虑地长大...”
“但好在,”他吃力地看向那红着眼眶的女生,“有人来爱你了,外公放心了.....”
夏薏安安静静地撇开脸,她忍着就要溢出来的湿润,也是此时,一颗眼泪掉落在了老爷子的手上。
梁亭故的手一颤。
说完这些,路老爷子似乎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眼皮一合一合,浊浊的目光看向几人身后,那紧闭的房门没有一丝被转动的痕迹。
他像是...已经撑不住了。
检测器响起了警报,看着哭红了眼的几个孩子,他干燥的唇一张一合,梁亭故靠近,才听到他最后的,虚弱至极的声音——
“云桉呢——”
“滴——”
刺耳的警报声嗡嗡缠绕,哭声与脚步声交错——
在这样一个温暖的下午,路老爷子静静合上了眼,他眉眼安详,无论自己疼爱的小辈怎么哭,他都没有再动一下,就这么彻彻底底地离开了人世。
而在医生宣布死亡通知的下一秒,病房的门被重重推开,一个黑色的身影踉跄着跑了进来——
他带着鸭舌帽,全身瘦的甚至撑不起卫衣,曾经快乐肆意的那张脸瘦得凹了下去,他跪在病床旁,双手颤抖地抓着老爷子的手。
“外公——你看看我外公——”
他不知所措地叫着他,泪珠却不受控地颗颗往下掉着,可床上的人再也不会睁眼了,也不说慈祥说着他小孩子脾性。
夏薏难过地回过头去,只觉得握着自己的那双手颤着,她知道,梁亭故比她还要难过。
寂静的病房里,路云桉语无伦次地叫着外公,老人冰凉的手被他紧握着,他喉咙哽咽着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
“外公...我只是去治病了。”
“外公...对不起....”
...
路老爷子的葬礼安排在三天后。
路家在云川的威望不小,他突然去世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葬礼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哀戚,那天的天很蓝,是外公最爱的温度。黑色的坟墓旁,摆满了众人哀悼的白花。
梁铭搀扶着梁疏远过来,佝偻着身体的老人神色复杂。
年轻时,他和老路是过命的兄弟。却在两人各自走到不同道路时,有些东西却渐渐变了。
直到他的长女路卿,也就是梁亭故的母亲去世,他们之间彻底断了联系。
他知道,老路是在怪他,怪他没有管好梁家的人,可他也失去了儿子,他又何尝不痛呢....
梁茉几乎难过的晕厥过去,蒋林琛将人抱走,诺大安静的路家祠堂里,只剩下路云桉一个人跪在那。
梁亭故送走最后一位老爷子的故交,他迈过高高的门槛,颀长的身影就这么立在了他身边。
男生的身影几乎瘦成了一片纸,卫衣松松垮垮,他紧攥拳头的皮肤上似乎没有一丁点肉,血管清晰,骨头似是凸起。
那张脸上再也没有憨憨快乐的笑意,眼睑下卧着一小片青色,眸光没有光彩,整个人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
从他回来起,没有人责问他突然消失的事情。
“对不起...”
曾经张扬肆意的孩子在此时低低垂着头颅,路云桉的喉间干涩,甚至连咽一下都痛得厉害。
他其实,很早就想回来的。
他只是控制不住他的病,他只是生病了...外公,是我没用...
梁亭故静静听着他的懊悔,他看着上方的牌位,最开始,只有路云桉的父母,到后来,是他的父母,如今,外公也去陪他们了。
整个路家,只剩他们三个了。
“走之前,他在等你。”
再开口时,梁亭故的嗓音有些哑,路云桉浑身一震,他干燥的唇翕动,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张叔佝偻着身体走了进来,他脸色很是苍白,手里拿着外公平时常用的拐杖过来:“小故,老爷子的拐杖,需要收起来吗?”
梁亭故静静看着那漆木拐杖,手柄镶刻着金色的纹理,这是他母亲生前亲自为老爷子打造的。
他喉结上下一滚:“给我吧。”
张叔静静退了出去,他陪伴路老爷子三十多年,此时他离开,他站在祠堂的门口,竟有些茫然,不知该去何处。
拐杖被梁亭故拿在手里,路云桉还在掉着眼泪:“哥...你打我一顿吧。”
小的时候,外公就常用这根拐杖来教训他,骂着他臭小子。
但以后,都没有人骂他了。
梁亭故没有说话,他看着几乎是失魂落魄的少年,又想到石光调查回来的结果,胸腔突然一闷,他偏头咳了一下,喉间涌上了一股腥甜。
“云桉,你不要忘了,我们是你的家人。”
他看着小自己近十岁的少年,泠泠的语气里尽是失望与疲惫。
“你不该让我们为你担心。”
男人的话像是击破了路云桉的最后一层防线,他崩溃大哭,狼狈又可怜,嘴里不断说着对不起,说着外公,是我错了。
梁亭故握着拐杖的手收紧,他缓缓阖起了眼,不知过了多久,他视线一晃,划过一瞬间的模糊。
“有人在等你,别让她为你担心。”
路家还有人没走,梁亭故没有再看向他,路云桉起身时摔了一下,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收回了手,似乎怕他看见,那瘦得只剩骨头的手倏地藏回了袖子里。
他语气低落:“那我先出去了。”
梁亭故没有看向他,路云桉喉间一梗,他头颅垂得更低,因为跪得久,他膝盖上还落下了两道痕迹。
走出祠堂的那一刻,他被门槛绊了一下。
他怔怔愣住,小时候,他常常调皮地跳着着门槛,有时候摔倒了,外公都会笑眯眯地过来扶他,然后温和地说他顽皮。
记忆的倒带缓慢拉扯着疼痛的情绪,他失神地回过头去,看到了双眼通红的向星。
.....
夏薏找到梁亭故时,他双手握着拐杖,眼睫轻阖,黑色颀长的身影似是笼在了这幽静的祠堂里,她突然又有些鼻酸。
察觉到身边来了人,梁亭故缓缓睁眼,夏薏的眼睛哭得也有些酸,她沉默着没有说话,直到他手背浮起青筋,男人回过头,如深潭的眼眸黑而深。
“薏薏,我的外公,他真的走了,对么?”
他轻声问着,让夏薏再也忍不住心底的酸涩。
她上前抱住他,心底的难过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五脏六腑都疼的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啪嗒”一声,拐杖掉落在地。
他微微弓着身体,抱着她的腰将头颅埋在了她的脖颈间。
明明两天前,他们还在陪着外公吃饭,承诺外公会让他看到他和薏薏结婚。
就这么几十个小时,外公就走了。
梁亭故不知道人去世了会去哪,他和父母是不是还能看见他,亦或者去了别的地方是否还会记得他。
就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般,梁亭故痛得直不起身体,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冰凉的眼泪就这么掉在了她的皮肤上。
他是外人面前高高在上,淡漠狠戾的梁总。
可在路家,他只是路老爷子的外孙,是父母的孩子,是路云桉和梁茉的哥哥。
失去亲人的痛苦,他已经尝到了第二遍,刻骨至极。
夏薏静静陪了他一会儿,等到梁亭故调整好情绪时看文就来腾讯裙叭一死扒仪刘九六散,每天不间断更新,她还在吸着鼻子,眼框红红的。
“我给你做点夜宵?”
他这两天几乎是滴水未进,她一直看在眼里,心底钝钝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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