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做过产科检查,说是头胎怀着反应大。”
黎今颖皱眉,接续听。
老父亲也动了气,说着说着开始用手指捏太阳穴,被气得头痛。
黎志兴接着讲:“你妈妈前脚在卫生院和我说这件事,后脚就遇上了曾钧……就是之前那个骚扰你的狗崽子的爹,以前和你妈妈是同事。”
黎今颖:“然后呢?”
黎志兴气得差点拍桌子:“然后!然后曾钧上来就是一顿骂,说我们家的侄女是个不要脸的,还说是不是你妈妈当初没教好!”
黎今颖:“啊?”
结婚怀孕生子不是正常流程吗?
怎么又不要脸了?
肖蓉见丈夫动气,也不再沉默了,接过话茬,劝解丈夫:“算了,你生什么气啊,我只是没想到好好的女孩怎么就……”
黎志兴气得胡子都要歪了:“反正和你没关系!以前雅梅多乖的闺女,怎么能……真不知道陈玉茹和那个田姨妈教了她些什么!”
肖蓉摇摇头,眼神淡漠。
她原本是想着帮侄女再做最后一件事,算是替她改变命运,从此以后也不必再在大山田里照顾吸血的一大家子。
可没想到,已经迟了。
黎今颖还在状况外。
她左思右想,还是没明白父母和曾钧都在生气些什么,只能又问:“雅梅到底做什么了?”
肖蓉气得声音都哑了:“曾钧和我说,雅梅和曾鸿望只是处对象,哪儿知道处着处着就怀孕了!而且,曾鸿望那封举报信,也是雅梅的笔迹!”
黎今颖像是被人用棍子打了一闷响。
一瞬间,她就把事情全部想通了。
第56章 岔路口(二合一)
一周后, 日历翻到白露。
炎热的夏天已经翻页了,龙岗白天早已没了酷暑时的三十来度,渐渐变得凉爽。
黎今颖今天起了个大早, 还提前打了报告向卫生院告了上午两小时假,早晨七点就已经收拾好东西,穿戴体面。
见时间还早, 她就顺便去厨房热了两盘馒头,回来刚好撞见肖蓉从卧室走出来。
肖蓉打个哈欠:“怎么起这么早?”
黎今颖拿起一块热呼呼的白面馍馍:“今天石龙飞要去省城征兵处报道了,我和海珊送送他。”
肖蓉的瞌睡醒了大半, 走到日历面前, 看了一眼数字, 又往前后翻了翻, 忽然倒吸一口冷气。
黎今颖被吓一跳,差点噎住:“干嘛?”
肖蓉转过头:“今天也是雅梅结婚的日子。”
黎今颖愣了愣,道:“你怎么知道?”
肖蓉心里早已对侄女失望,皮笑肉不笑:“龙岗就这么大,有人说,就有人传。”
黎今颖手里还剩半块馒头,听了这个消息,忽然就有些吃不下了, 心境复杂。
她从兜里取出手帕,把馒头包在里面,准备一会儿回家路上饿了再吃。
黎今颖起身, 在心中告诫自己尽量把情绪都放在值得的地方, 她说:“我先走了, 和海珊约在了火车站,送完再去上班。”
肖蓉点点头, 抿嘴笑。
——自家女儿懂事就好。
——别的,也不该她操这份心了。
白露天温差大,黎今颖在短袖外披了一件灰色旧工装当外套穿。
从车库推出自行车,她潇洒上座,就准备往火车站方向开去。
*
乡下,石家村。
石龙飞几乎一宿没睡,甚至还坐在自家茅草房的屋檐上看了一场日出,直到六点公鸡打鸣,他才被母亲从屋顶上拽下来。
石家老娘年岁大了,常年下地的农活导致她落下了腰伤,已经干不了重活。
但今天是儿子的大日子,她起床后还是不顾丈夫的劝阻,去柴房烧了一锅热水,给她的独子煮了一碗农家小面。
她端着搪瓷盆放在木头桌上,撒了一把院子里自己种的葱,用手闻了闻味道,又去厨房寻来香油瓶,往里倒了足足半勺,奢侈至极。
她问丈夫:“儿子呢?怎么只看到包裹,没看到人?还在屋顶?”,她眼神扫过家门口堆着的两个大编织口袋,“哎哟,把腊肉给他拿上!”
石父劝阻媳妇:“儿子说留给你吃,你就别给他悄悄塞了,编织袋里全是你塞的玉米!”
石母没好气:“他赶路这么辛苦,我肯定得给他准备盘缠啊,龙飞!赶紧来吃面,一会儿坨了就不香了哦”,她见还未有答复,问丈夫,“人呢?叫半天没声音。”
石父指了指后院:“在给他奶上香呢。”
石母出门,走到后院。
他们家和龙岗城镇群众居住的小楼不同,还是传统土泥和砖碎包起来的茅草屋,宅基地外面没垒房子的空地,就用来晒干果晒蔬菜晒麦秆。
自从石奶奶去世后,石龙飞就在后院最干净的温暖角落,寻了块位置,把她的骨灰葬在地下。
几年过去,旁边的树苗已经比人还高了。
石龙飞站在一块用石头雕出的牌位前,立挺挺站着,先是朝着它拜了三拜,又直直跪下。
他道:“奶奶,我今天就要入伍了。以前你说我们石家以后要靠我这个男子汉撑住,这几年,我也撑住了”,他顿了顿,隐约有抽泣声,“在学校时老师说,父母在,不远游。孙子不孝,还是想走出去看看,想要凭这一身热血去闯个所以然出来。您在天上,替我保佑爸妈,身体康健。等头两年过去,有了机会,我必第一时间告假探亲。”
石母清晰听完,眼中已蓄满泪。
她如何不清楚,如果不是她不能再干农活,如果不是石奶奶忽然生病倒下,石龙飞原本可以继续在城镇读书,又何必突然退学回了家,又在田地蹉跎好几年,只为撑起这个家。
——是他们亏欠了孩子。
她用手抹了抹眼泪,想到桌上那碗快要坨掉的面,赶紧擦干脸,默默离开院子。
秋风拂过。
石龙飞朝着天举起香,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再起身,额头已沾上了湿泥。
他把三炷香插进牌位前的软泥,起身拍了拍衣袖,又用手掌拂去脸上的污泥,才转身离开。
回到屋内。
石龙飞一进门,就撞见红了眼眶的母亲。
他没问,心里有数。
他拾起筷子坐下,呼啦啦地就开始往肚皮里炫,咽下后笑着抬头:“还得是咱妈的手艺!”
石母忍着泪:“龙飞啊,参军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去了部队,你要上进要踏实,你不用操心家里,这些年有你在田里,家里的条件已经好了很多,乡亲们也能帮着一起收收地,你就管你自己,别操心爸妈,好吗?”
石龙飞吸了口面,用噎下去的面食压住即将往心口涌出的情绪。
几秒后,他点头:“好。”
隔了十多分钟,村口负责石龙飞入伍事项的支书已经到家门口了。
他身边还跟了一个司机,两人不知道上哪里借了一辆柴油拖拉机,正前方还绑了个大红花。
支书:“石同志,走吧!”
石龙飞抱着碗,喝完最后一口汤。
热汤伴着酱醋和香油,咕噜咕噜下肚,他喝的是既畅快,又不舍。
放下碗,石龙飞擦擦嘴,起身。
父亲和母亲走过来,抱他。
石母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哭出声:“照顾好自己,往前冲,别老是回头。”
石龙飞笑了笑,想舒缓气氛:“妈,我是去部队参军,又不是上前线打仗!”
石母还在哭。
支书送去一张“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书法字,红底黑字,看着吉利。
石龙飞拖着编织口袋走出门,被司机挂上一朵大红花,他上车前,回头朝着父母摇了摇手,笑得灿烂:“爸,妈,我走了!”
引擎发动。
轰隆隆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黑烟。
石龙飞坐在中间,回头瞧了一眼茅草房,又盯着视野中渐渐变小变远的父母,心绪万千。
车子启动,石母忍不住,跟在后面跑。
她一路追,一路大喊,要注意身体,要吃饱饭,训练别受伤,以及那句消散在风里的“常回家看看”。
山路崎岖多弯。
车子过了几个弯道,石家茅草屋与石父石母通通消失在了视野中,只剩下漫山松树。
石龙飞抹掉眼泪。
转过头,朝着前路看去。
*
在龙岗的另一侧,肖家所在的村子今天亦是热闹非凡。肖家门口贴满了红色的“双喜”字,还在院子门口挂了一对红灯笼。
村民听说有人结婚,一早就在门外围了一圈又一圈,想要讨个吉利彩头。可是隔了快一小时了,门口也没有摆上瓜果迎客,众人也没了耐心。
——怎么连炒货都舍不得弄点来?不是说他们家闺女嫁的是省城人吗?
——哎哟,你听陈玉茹吹吧!我不信,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她说的,还有小轿车来接。
——你们都不知道吧?肖家闺女是先上车后补票,听说啊,怀上两个月了……
——什么?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不然她为什么这么着急嫁过去?听说对方连彩礼都不给,她也要嫁!
这群人之所以这么早围在这里,还不是陈玉茹和肖成磊天天在村里翻来覆去,雅梅要嫁钢厂厂长的侄子了!
两人得瑟成那样,许多人就跟着起了好奇心,想过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他们之中,有想见见世面的,也有想看看笑话的,唯独没有前来送上祝福的。
——肖家在村里嚣张那么多年,人情债没有结下,反而惹了不少背地里的眼红。
村民们七嘴八舌,半小时不到,关于雅梅到底怀没怀孕,嫁的究竟是人是鬼的话题已经讨论得热火朝天。
屋内,肖雅梅穿着工装,头发扎成麻花辫,脸上没有涂呢子,只点了一丁点唇红,还是她自己在镇里供销社买来的。
陈玉茹打扮得比她还花哨,大花袄子叠枣红色棉裤,脸上涂了□□、腮红,描粗眉毛,全唇涂上鲜红色,满脸喜庆。
身后,肖成磊也穿上了从前在钢厂工作的蓝布工装,只不过这两年他长胖不少,穿上去有些紧,侧面露出一个圆鼓鼓的大肚皮。
雅梅焦急地伸着头,看向窗外。
虽然她和曾鸿望已经给单位打好了申请,也在单位领导的见证下领了结婚证。
但她还是很担心,万一曾鸿望不来怎么办?
毕竟,这整个婚姻都是她算计而来的结果。
曾鸿望不来,也并非不可能。
甚至,他可能会故意不来,就为了让雅梅在乡亲面前丢一回大脸——就像她那封举报信一样。
雅梅越想越焦急。
她很聪明,为了避免曾鸿望报复她,她专程在前两天找到他,称:“如果你不开轿车来接亲,我就去省里告你!反正我这辈子赖你身上了,我不管别的了,你要是想去省里读工农兵,就最好是按照我们约定好的来做。”
时间滴答滴答走。
距离约好的接亲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
曾鸿望还没来。
陈玉茹已经出门去招呼乡亲们了。
当然,只是口头招呼。
烟酒干果一律没有。
陈玉茹扭着腰,笑得嘴都快裂了:“哎哟大家都过来了呀,我们家闺女不是嫁到村里,就没立锅灶,准备大灶菜啥的。毕竟新郎官一来,小两口就开车回省城了嘛!”
村民心里也门儿清,知道她是舍不得。
给她面子的,就嘴上笑笑,不多语。
不给面子的,说话就有些冲了。
乡亲1号:“诶,大灶没立就算了,怎么连三转一响也没准备啊?你这女婿有点儿不懂事了。”
陈玉茹挂着笑,答:“人家小两口又不住我们老宅,是要上省城住苏式小楼的!缝纫机还不是都放省城房子里,哪儿能放这儿?”
乡亲2号:“那你们娘家嫁女,怎么连婚宴都舍不得摆几桌,就让咱们吃西北风啊?”
陈玉茹塞给他几个窝窝头堵住嘴:“还不是雅梅体恤我这个老母亲,她爹去得早,我一个人办婚席哪里忙得过来呀!还是让她会省城去办,找家饭店不比自个儿弄轻松?”
乡亲3号就比较厉害了,开口直接就是戳心窝子,他问:“新郎官怎么还没来?吉时早就过了吧,不是说他要开轿车吗?车呢?”
陈玉茹也急啊。
牛都吹出去了,人不来是怎么回事!
她垫着脚张望了好一会儿,紧蹙的双眉早已出卖了她的内心,还在嘴硬:“轿车又不是火车,火车都不能准点到,他还能准点不成?你没开过车就别乱问,路况是很复杂的好不好!”
等啊等,又是半个钟过去了。
陈玉茹在乡亲中间逛完了好几圈,嘴皮子都快磨出水泡来了。
她也发现了,现在还留在肖家门口的,基本上没有真心祝福的群众,全是看笑话的——就想看看所谓的“省城女婿”到底来不来?
她实在是等够了,扭着腰,气急败坏回到了屋内,逮着肖雅梅出气:“曾鸿望到底怎么回事?你究竟和他怎么说的?现在我话都放出去了,他人不来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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