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也一样紧张得睡不着?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这才被荣芝唤去更衣。
妆毕还要祭拜先祖,吃分家饭……她便像是具皮影般,被人拉扯着走,迎亲的时辰还未到便已经累得精疲力尽。
到了下半晌,有宫人来传话,驸马已在宫门前下马叩首,这厢的仪仗也已经备好,于是便匆匆拿上却扇出了殿,由李羲将她扶进十二人抬的轿檐里。
李羲身为太子,必须一路恭送,于是也径自过去牵了马,刚要踩上马蹬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见李昭不知何时跑了过来,那一袭宽袍大袖被寒风吹得鼓起,他却仿佛没有知觉似的,直走到轿檐下才停了脚步。
他高高地仰起头,对着轿内的鸢眉道,“阿姐就要出降了,我还没来看看你。”
那轿檐很宽敞,四周都挂着珠帘和朱红的纱幔,鸢眉就透过纱幔朝他瞥去一眼,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她也无意再去深究。
“多谢。”
她语气不轻不重,却始终没有挑开纱幔看他一眼。
李昭的心头慢慢拔凉起来,语气也变得平静,“我祝阿姐与驸马永结同心。”
她目不斜视道,“我收下了,你还是回吧。”
队伍一点点动了起来,慢慢地将李昭抛到了身后,他无波无澜地定在那里,目送她最后一程。
鸢眉便这么坐在宽敞地轿檐里,看着眼前长长的队伍,前面有金钗童子、提灯宫人,还有几十个骑马的宫人导路,抬轿的是天武军,而后则是数十个士兵和那些沉甸甸的嫁妆。
公主出降,百姓自是要避让的,众人回避两旁,瞻仰殿下芳容。
而在远处的月牙桥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那里。
因地势高,对于出降的仪仗队伍一览无遗。
已经是接近黄昏的时候,路边的树梢露出了一点绿,斑斓的日影与雪色相交辉映,一望无际的仪仗队着的却是红通通的颜色,像一条火龙,在初霁的大街上游弋着。
桥上,青篷的马车里不断传出闷闷地咳嗽声。
来贤于心不忍地问道,“郎主,还要看下去吗?”
裴疏晏便这么倚在车围上,脸上还泛着病态的苍白,可却支着手臂挑开帘子朝远处眺望。
“等等。”
他也不知在等什么,总要等到最后一刻。
“再等,”来贤急得跺脚,“再等就要到言府了。”
来贤不明白,他为何非要在言府门边等待,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难道他想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这一想法刚冒出便被他摁了下去,就他如今这模样,连下床走动都艰难,还能做出什么来?
不管怎样,车内的两人各自沉默着,脑袋里胡思乱想,眼见着队伍终于拐向了言府。
还未落轿子,言家上下早已穿着正装命袍出来相迎,只听赞礼司仪道,“公主殿下驾到。”
十几口人便这么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如此隆重盛大的阵仗,令来贤都忍不住发出艳羡的声音,只是回头对上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这才将嘴紧紧合拢了上去。
裴疏晏的心都挂在另一头,没去注意他的表情。
那厢的她已落轿,是言卿舟走了过去,牵着她手上的红绸将她请了下来。
今日的他一袭绯袍,头戴鹤冠,肩上还披着五子登科红绫,挺拔的身姿在斜阳下神采飞扬。
而她则妆扮得更加雍容娴雅了,着的是层层叠叠的钗佃礼衣,青绿的颜色泛着隐隐的光泽,背后用金线绣着凤凰山茶花纹,头戴的是沉重的凤冠花钿,一手持着却扇,一手抓着红绸。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正好可以见她悄然扭过头,透过绢纱做的扇面,满眼喜色地扫了他一眼。
而他也似心有灵犀,缓缓转过头来。
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影,时光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那一眼像是天长地久似的,过了好久才各自移开眼。
也许没有多久,只是这一刹那,对他来说甚是煎熬。
他的思绪飘得有些远,蓦然想起这一对温柔似水的眸子,也曾满心满眼地装着他的影子,而今她的眼里除了言卿舟,再也容不进旁人。
他曾经拥有过她一腔热忱的爱,是他亲手将它掐灭在最美好的时光里。
一想到这里,他胸前有滚烫的热意不断上涌,如泉涌一般冒到了嗓子眼里,腥甜的味道也在嘴里蔓延开来。
他还未回过神,便见来贤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郎主!”
他扶车抑制气息不定的胸口,可喉咙却痒得难受,只好捂住了嘴,一声声地咳着,殷红的血从指缝里漏了出来,蜿蜒而下,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来贤一面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一面颤巍巍地掏出了手绢替他擦拭血迹,声音也破碎得不成语调,“快回府!”
马车开始掉头往回走,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街角尽头。
同一时刻,言卿舟小心翼翼地牵着鸢眉往府内走,新娘落了轿不得沾地,滋源来自企鹅群要而无要死要死幺儿整理仆人们拿着席子在她跟前铺了路,一张张转着席子,走得也格外缓慢,入了府,言家人又要拜,被她叫止了,而后才转入青庐拜了堂。
拜完堂她便独自在喜床上坐下,外头是高朋满座,帘子一隔,便隔去了喧嚣,眼前只剩下菱香和荣芝,她才松散了下来,扭了扭沉重的脖子道,“快来帮我把这凤冠摘下。”
开了席,言卿舟还在外头招待宾客无暇分身,只让人抬了一张炕几进来。
“殿下,驸马要奴婢将这张炕几抬进来,请问你要在哪享用?”
她指着榻上道,“就放那里吧。”
奴婢们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犹如神仙下凡,那张光彩夺目的脸上简直让人不敢直视,于是都敛着眉眼道,“殿下先用吧,奴婢就在门首,什么时候撤下你再吩咐一声就行了。”
鸢眉点头,饿了一日也是饥肠辘辘的时候,待她们一走便挪身到矮榻边上吃了起来。
炕几上的佳肴琳琅满目,用更小巧的碟子装着,看来都是厨房特地给她留下的一份,菜色大抵和席上的都是一样的。
只是这吃也有讲究,浓油赤酱的不能吃,味道重的也不能吃,加上时间短促,她不过挑了些甜品和时蔬胡乱吃了几口便让人撤下了。
重新漱了口又擦了牙,口脂也补了一遍,竖起耳朵一听,前头的宾客也逐渐散了了,菱香趴在门边瞧了一眼,便神色紧张地踅了回来,把却扇又再次塞回她手中,用口型对她说,“驸马爷就要到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他温润的声音,“殿下,臣……进来了。”
鸢眉点了点头,菱香便走过去撩开青帘,忍着一脸的笑意道,“驸马爷快请进吧。”
他搓了搓发潮的掌心,这才入了内。
青庐虽是在园子里临时搭起来的棚子,可里面的家私却一应俱全,正中是一张架子床,上面半垂着银红的帐,一道青绿色的身影端坐在床帐前,虽看不见表情,可却仿佛使周遭都温软了起来。
他呼吸一紧,放轻了脚步挪了过去,刚要迈进一步时,却被菱香叫住了,她眸子在他身上转了一圈道,“驸马爷,要作首却扇诗来,倘若殿下不肯点头,这却扇可是不能拿下的。”
鸢眉没有开口,他只好硬着头皮想了一首,怎知那厢她还没点头,菱香却笑着捉弄道,“不成不成,我听着没有押韵,还是再做一首吧。”
这可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不过是大婚之日,适度玩闹怡情,他也顿了顿又准备开口。
“你尽听这丫头胡诌。”鸢眉不禁笑道,那扇子却了一半下来,半遮半掩地露出了弯弯的眉眼,那羞赧的喜悦从乌灿灿的瞳孔里溢了出来。
“殿下!”
鸢眉睨了她一眼,佯嗔道,“我真纵得你这丫鬟没边了,连驸马爷也敢戏弄?”
菱香知道她不过玩笑,却也垂下了头,“奴婢不敢。”
如此算是过了却扇一关,接着又各自用葫芦瓢交换着喝了合卺酒,这礼便算是成了。
卿舟给菱香和荣芝各抓了一大把喜糖道,“沾沾喜气。”
那两人接了糖,自是不敢在他们跟前点眼了,互相对视一眼便退了出去。
言卿舟直到她们的身影走出了棚内,还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她勾起他的手,怯生生地看着他,“坐下来聊。”
于是他只好挨着她坐了下来。
她主动问道,“今晚喝了多少酒,会不会晕?”
“没有几杯,还清醒得很。”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子全红了。
鸢眉总觉得他有一股耿直的憨态,不禁掩唇笑了起来。
被她握着手,他渐渐也松弛下来,便主动将她柔嫩的手握进掌心里摩挲着,“那你呢,送进来的酒菜可有吃完?”
她听完又是噗嗤一声,“我又不是猪,怎么可能吃得完?”
他也笑了起来,琥珀色的瞳仁在烛光下仿佛化成了一滩水。
坐了一会,鸢眉觑了他一眼,小声问道,“我这礼衣太沉了,能不能先褪了?”
他这才看清她那里三层外三层的礼衣,点了点头道,“我来帮你吧。”
说话间手已经伸了过来,慢吞吞地将外层的大袖衫剥了下来,而后见到那里面的衣服,眉心却拧了起来。
她看出他难以下手,轻声道,“我……自己来吧。”
“不行,”他郑重其事道,“我要学着如何侍奉你。”
她脸颊飞红,眼神躲闪道,“夫妻之间,也不是非要分出个你我的……”
“娘交代了,公主是为君,倘若我不能将你侍奉好了,她头一个饶不了我。”
她听后忍俊不禁,“你怕我向婆母告状?”
其实也说不了什么,床笫之间的事情,谁也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
他清了清嗓子道,“即便不是她特地交代,这也是我为人夫的责任。”
“那你来吧。”她闭上眼,向前挺了挺胸道。
料想他也没这个胆量,她又偷偷掀开一道缝,果然见他一脸骇色地往后仰去。
就在她暗自偷笑之时,腰上的宫绦忽地被他的手握住了。
她愕然睁开了眼,唇上有柔软的触感传来,鼻息里又只剩下他如清风般令人舒坦的气息了。
帐外凤烛高照,帐内两情鱼水,并颈鸳鸯。
第73章 故人(修完放心食用)
一夜好眠。
翌日两人相拥着从床上醒来, 有了夫妻之实后,比起之前的惶惶不安,更多了分尘埃落定的沉静, 听见各自的心跳声在耳畔响起,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照理来说, 新婚第二日是要给公婆敬茶, 新妇需得起得比鸡还早, 否则可要被人暗地里指责的。
可没想到这一醒来天都亮了半边, 鸢眉急得火烧眉毛,刚套上衫子,还未系紧衣带,偏又被他揽住了。
“急什么……”他半眯着眼,埋在她肩窝里嘟哝道。
看样子人还没清醒, 谁叫昨晚睡得晚呢,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搡了搡他的头道,“天都亮了……也不怕人笑话……”
“谁敢笑话殿下?”
他说着抬起头来,见她顶着一张素洁的瓜子脸, 乌黑的长发披散了下来, 虽不施粉黛, 却更有一种恬静乖顺的美。
他的手指不自觉便攀上了她的发, 以指为梳替她梳顺了那几根不听话的发丝。
梳着梳着,那眸子里又渐沉了下来。
鸢眉的手忽地碰到了什么,只觉得掌心一热,像碰到烫手山芋似的, 猛地缩回了手。
“你怎么又……”
她说道便捂住了烧得滚烫的脸, 把自己埋在膝盖上。
言卿舟这才尴尬地转过身子,耳朵微热, 只支吾道,“男人嚒,早上醒来……都是这样的……”
她当然知道是这样,只是一想到昨晚,不禁脸红,过了会才嗔道,“你好了没,真不能耽搁了,再耽搁下去,你要我这脸皮往哪摆?”
“好了。”
他转过身来,目不斜视地伺候她穿衣。
而后夫妻俩才如漆似胶地往大厅走去。
一进门才发现不仅公婆,叔伯妯娌小姑子们都在,还有几个瞧着眼生,想来是昨日来的远客。
这下脸是彻底丢透了,好在自己身份尊荣,即便耍点小性子也没有大碍,又有卿舟和婆母替她说话,余下的亲戚便只能夸赞了。
敬过茶,众人又移步到圆桌上用饭,公婆敬她上主位,她却谦和道,“媳妇不敢,还是爹娘坐吧。”
这一番推脱下来,众人不禁又对她的和颜悦色颇为赞赏。
郎主和言大娘子也只推脱了一回便坐下了,余下的人也按次序坐了下来,剩下的人,则又凑成了一桌。
席间气氛和睦,大家见她身份尊贵,倒也不敢拿她打趣,只吃过了饭便纷纷散了。
朝中官员大婚,照例是休沐七日,这几天倒是可以形影不离地待在一起了,刚吃罢饭,言大娘子也忙把他们俩推了出去,吩咐他带她到处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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