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垂眸,专心吃饭,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对猜他的心思没兴趣。”
——除非能从中找到打败他的办法。
而荧惑同时也很好奇,岁云岐是不是会来救她。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态,她在这些时日教会给对方的,几乎都是自私自利的自保功夫,教他如果遇到这种事,可以保护自己,甚至可以保护清正宗那些人,多余的就不要管了,起码她不在对方的保护范围内。
可是同时,荧惑又觉得,如果岁云岐会来救自己,那么她应该会很开心。
岁云岐会来吗?
仔细想来,应该会的,荧惑想,那毕竟是无俱剑主,毕竟是岁云岐。
他一定会试着保护所有的人,不管那个人是谁。
见她沉吟不语,一口接一口,看起来吃的很认真,但方予朝却如同能够破心事一般,忽然问她:“魔尊在想岁云岐?”
“这么明显?”荧惑抬眼,唇边似笑非笑,神色冷定。
“你想他的时候,表情和平时不同,”方予朝道,“和想任何人都不同。”
荧惑听后弯了弯唇,这一笑,冲淡了她气质中肃丽的那一面,五官变得柔和,甚至显露出几分温情来,倒真像是在与人谈论自己的爱侣。
“毕竟我们成婚了,”荧惑若无其事道,“想他很正常。”
回到邪异门的时候,都城魔修见岁云岐一身剑修打扮,本想拦住他,然而少年抬起眼,漆黑的瞳孔如冰如雪,不带感情地看过去,竟然叫守卫心头一颤,平生出几许畏惧,没敢直接拦,犹豫着问:“你是谁?”
岁云岐直接进入都城,沉声道:“五明子何在?”
“你是什么人?”守卫问,“竟敢直呼大人们?”
岁云岐眉头微微皱起,报上姓名。
那守卫一怔,魔尊将无俱剑主绑来的消息自然是传遍了邪异门,但他作为都城守卫,几十年也没能见魔尊一面,更不知道那剑主长什么模样,听他这么一说,惊骇非常。
他磕巴道:“那、那魔尊呢?”
“我就是为此事来的,”岁云岐加重了语气,“让五明子来!”
最先出现的是妙水,见只有岁云岐一人回来了,他心底生出几分古怪的感觉,几乎是想也没有想,就猛然冲上来,质问道:“尊主呢?!”
“我们在极北之地遇到了魔族,”岁云岐直接道,“她被复活的舍潮带去见知渊了。”
妙水听后猛地瞪大了眼,瞳孔中满是不可置信,他看了岁云岐片刻,似乎在考虑话中有几分是真实的。
“这些都是真的,”岁云岐道,“我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你们。”
妙水犹疑道:“可是……舍潮复活……尊主被带走……”这巨变来得太过突然,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句话开始说起。原本都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复活,而他们的尊主,他们无往不胜的尊主,又怎么可能被带走。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怀疑地看向对方:“此事与你无关吗?”
“若与我有关,我就不会特地来通报,”岁云岐道,“我此时直接回清正宗去,让你们邪异门群龙无首,岂不是更好?”
妙水一怔,发现的确如此,他说不反驳的话来,便道:“我去和槐川说,你与我同去。”
岁云岐没回话,径直越过他,向着都城深处走去。
妙水向天上放了信号,意为“邪异门议事厅集合”,然后跟了上去。
槐川与五明子其余四人很快到了,虚花因为身体不适,还在睡着。除此之外,邪异门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有栾如和文天一同跟了过来。
此事原本与清正宗无关,槐川不希望有外人旁听,然而兹事体大,他无法确认清正宗的人能否提供帮助,便没将话说死,默许两名少女也加入了。
九个人在邪异门的议事厅,相互看着,都有些紧张与茫然。
岁云岐见人来齐了,将他们在极北之地的遭遇一说,槐川顿时脸色巨变。
“她怎么可能被抓?!”槐川抓着座椅的扶手,喃喃自语,他指尖发白,很显然也是陷入了剧烈震荡的情绪当中。荧惑有什么样的本事他再清楚不过,眼下是她月盈之时,整个两域几乎找不到敌手,又怎么可能如岁云岐话中描述那样,被复活的魔主轻松带走?
然而他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岁云岐来邪异门多日,说话做事极为稳妥,不会骗人,他说没办法救,那必然就是和舍潮之间实力犹如天堑,根本救不了。更何况还有一种可能是……荧惑不让救。
一念至此,槐川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问对方:“那你为何回邪异门?”很明显,此时他若是去到清正宗,将魔尊失踪一事压下来,必然是最好的结果。
岁云岐淡淡扫了他一眼:“救人。”
这下所有人看向岁云岐时的目光都有几分古怪,尤其是文天,她显然是也在挣扎,下意识觉得该救,但又因为立场不同,救人之心并不坚定。她犹豫着问对方:“云哥,你要去救人吗?还是要一同回……回清正宗?”说完这话,她也烦乱地皱了皱眉,感觉自己良心上并不是很过得去。
岁云岐摇头:“你们先回去。”
“你去救人?”栾如问,“可倘若你也因此受制于舍潮,清正宗和邪异门就都无人管了。”
她盯着少年看,语带深意:“现在应该先放下私情,一同抵御魔族才是。”
妙火听后眼睛一瞪:“当然是要去救我们尊主了,总要人齐吧?”
栾如不疾不徐回道:“邪异门人不齐,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得不客气,让五明子均是皱了皱眉,反应最大的是妙火,她干脆上前一步,直接亮出了武器,语气非常冲地说:“你别忘了现在还在邪异门的地头上!不去救尊主,谁也别想走!”
槐川伸手拦住她:“妙火,不要冲动。”
“就知道你们这种沽名钓誉的正派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妙火虽然没再向前,但依然恨得咬牙切齿,“为什么尊主让这小子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自己却被抓了,你们想过吗?!”
文天一怔。
她的确没想过,但仔细一想便发现了其中的古怪,荧惑那么强的人,想要脱身恐怕能有几百种办法,再不济她也可以将打斗拖到魔域中心地带来寻求帮助,这么干脆利落地就和魔主离开了,要不然就是她有自己的计划,要不然就是……她可能是在保护岁云岐。
想到这种可能性,文天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云哥,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然而岁云岐却没看她,神色冷静到几乎有些不近人情,然后回了栾如刚才的那句话:“救荧惑同时也是拯救两域,这时候谁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栾如看了他片刻,轻轻一笑:“原来如此,是我想得太少了。”
文天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过什么样的交锋,只觉得栾如莫名其妙就被说服了。
她不清楚,但岁云岐却知道栾如是怎样的一番试探,她故意说自己是因为“私情”,而语气里却没有半分的不满,倒像是一种提醒——提醒岁云岐去救人。
岁云岐眉心微微皱着,只觉得旁人的心思都难猜极了,说来说去都不如荧惑,好歹对方会把自己那些心思掰开了讲给他听。
见清正宗之间谈妥了,槐川便问:“那该去什么地方救魔尊?”
“我会去见知渊,而在这之前,你们需要抵御即将出现的大量魔族,”说起这个,岁云岐也不免觉得棘手,他转而对文天道,“你们回清正宗去吧,把这些消息告诉他们。”
“另外,”岁云岐问,“那些看押清正宗的魔修,可以撤了吧?”
槐川才想起来还有这茬,忙干笑了一声:“好,那是当然。”
随后他道:“不过既然你说舍潮有通天的本事,尊主尚不能抗衡,那么我们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这么说或许有些难听,但是——倘若尊主没救出来,你也出事了,这该怎么办?”
“你有办法?”岁云岐见他这么说,心里忽然有个模糊的主意。
槐川点头:“炽停峡。”
果然如此。
岁云岐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炽停峡魔火不过,可以作为两域的最后一道屏障。
他想了想,对文天道:“我写一封信,你替我交给各位家主们。”
“云哥,你还是要去?”文天很紧张,犹犹豫豫着说,“那要不然……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吧?反正那个人之前也教了我一些,按理说,她算是我老师,我也不能放着她不管。”
栾如面无表情道:“你还是别去添乱了。”
“这怎么能算是添乱……”文天知道自己本事有限,十分不服地叹了口气,“我也很担心。”
岁云岐道:“炽停峡也并不安全,你们回去后,有三件事要做。”
文天问:“什么事?”
“第一,让低阶弟子们不要盲目应战,那是魔族,人多不会占上风。”
“第二,安全的地带是三宗府那条试炼的峡谷,如果魔族真的进入两域,相信家主们会选出能够应战的人来,其余人切勿盲目和魔族缠斗。”
文天若有所思,然后问:“第三呢?”
“修复好椤塔的大阵,就用荧惑先前的咒术。”岁云岐猜测,既然对方师承重千风,那么或许她的功法之中蕴藏着能克制甚至是对抗魔族的能力……只不过他并不能确定。
文天一怔:“啊?我吗?我不会修怎么办。”
岁云岐看了栾如一眼,没说话。
先前栾如与荧惑共同承担着记忆,自然也有些许功法被她所知。
见有任务落在自己头上,栾如起先不想招惹这个麻烦,她对清正宗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好不容易跑出来,现在又要回去,这么一想,脸上便显露出犹豫的神色。
文天立刻道:“求求你了。”
“……”栾如瞥了她一眼,最终叹口气,承下来,“好,我试试吧。”
第78章 内鬼
三日后,魔族从见知渊涌入两域,但未见魔主舍潮。
虽然舍潮不在,可魔族与人族有本质上的区别,他们修习的术法和生理构造本就强大于人族,属于存在于传说中的物种,这让原本就失去了岁云岐的清正宗变得更为惶然。
最先受敌的是魔域,邪异门为了保护散修的安全,率先放弃了极北之地的控制权,命全体魔修一起退于都城附近,在那里形成了严密的防守区域,紧接着便与魔族展开交战。
相比之下,清正宗显得好了很多,他们起码有充足时间用于建造防御阵法。邪异门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们虽然也有一定喘息的时间,可毕竟有限。
负责整个魔域安全的是槐川,魔尊不在,他就成了代理尊主。栾如与岁云岐临走时,将一些清正宗擅长的阵法教授于魔修们,让他们利用地形和环境部署出大阵,以免被魔族们的阵法击穿。
早在荧惑离开之前,她就像是有预感一样,已经将一部分阵法制作得七七八八了,只不过还缺少一些封顶,五明子一看就明白了,这也是重千风的手笔。只不过荧惑在此基础上根据自己所学以及对舍潮和本门功法的了解,又将它调整了一些,变得更为坚固。
虽然没有做足万全的准备,但也足够给这场战争缓冲的时间,槐川一边有条不紊地安排防御和反攻,一边寄希望于岁云岐赶紧把他们尊主带回来,顺便也不知道栾如文天那两个小丫头回了炽停峡,能不能再找来一些愿意驰援魔域的修士?
就在这个紧绷到极致,气氛摇摇欲坠,一触即发的时刻,邪异门又迎来了一个变故。
——虚花快要苏醒了。
荧惑离开前,告诉了槐川虚花的情况,他再加上五明子都知道,虚花醒来时有五五开的几率成为对立阵营的人,情况非常棘手,这让所有人都紧张不已。如果醒过来的是魔主的那一缕魂魄,那么魔族就有可能从内部将邪异门的防御全部击溃。
妙火虽然和虚花关系好,但犹豫再三,还是提议要不然带他去悬楼,那里虽然只是一木栋楼,但由于荧惑住了一段时间,那时候她也顺手在悬楼建造了些许阵法,如果去了,或许能够牵制住虚花。
保险起见,槐川采纳了这个意见,他让妙火和妙水两人带虚花去悬楼,他负责继续坐镇邪异门与魔族交战的事项。
又过了一日,虚花彻底苏醒。
几乎是同时,妙水就用了荧惑留下来的功法试探对方,看他究竟是谁——幸运的是,醒过来的是虚花,如无意外的话,这段时间他们都是安全的。
“是尊主,”醒过来的虚花语气沉沉地说,“我在昏迷的过程中,两股意识相互撕扯,是她教会我怎么掌握身体的主动权,最后舍潮那一缕魂魄被我压制住了。”
槐川苦笑了一声:“她走之前到底安排了多少事?”
妙火伤心道:“尊主会不会是知道自己这次去会遇到危险,所以……”
“尊主不是那么悲观的人,”槐川摇头道,“她可能只是习惯了事事为我们考虑。”
妙火道:“她做了那么多的打算,可我们甚至不能找到舍潮的位置……无俱剑主已经离开邪异门好几天了,据说还在极北之地寻找见知渊的入口,这可怎么办才好?”
这是目前最大的麻烦,如果他们找不到那个藏起来的见知渊入口,那么一切计划就都无法实施,更没法救出荧惑,两域就只有被魔族屠戮的份。
虚花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可否利用我现在的情况,找到舍潮的位置?”
论冒险,虚幻不愧是荧惑手把手教出来的亲传弟子,两人在筹谋某件事时简直是如出一辙的不要命,胆大妄为极了。槐川一听就觉得很熟悉,不靠谱中带着一丝靠谱,他这些年为两人提的心吊的胆也全回来了。
妙火也是吓了一跳:“这怎么行?危险不危险?”
槐川道:“当然危险,简直是胆大妄为。”
虚花也点头,语气十分虚弱,显然是还没缓过来:“这么做是有一定危险的,我与舍潮魂魄相通,此前荧惑教给我的功法,就是断绝了这一丝微弱的连接,让对方不能感知到我。若我现在强行连上,虽然我们能够感知到他的位置,但与此同时,他也会反过来控制我。”
妙火道:“太危险了,如果你变成舍潮,那我们……”
“让我离开邪异门,”虚花道,“我也去极北之地,感知到后我用密法找到岁云岐,这样就算我变成舍潮,也一时半会不会对你们有威胁。”
妙火不舍,还是不想赞同。
槐川却道:“那怎么才能保证,你传出去的消息,确实是来自于你,而不是舍潮呢?”
其他人一怔,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如果虚花被舍潮瞬间控制,那么他说的话都有可能是假的,邪异门就更危险了。
虚花垂下眼睛,一时也没想好该怎么办:“可是我不能不管尊主,她……舍潮身为魔主执念太过,尊主一定会受到折磨。”
“你都知道些什么?”槐川问,“可以先告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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