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已经走过一遍的路,她不可能硬拽一个人陪她再来一遍,而且,她现在也没一个敢于依赖的人。
——所以她只能自己一个溜出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知岁一个人踱步在并盛街道。
实际上,在并盛町上走对她来说也是个崭新的体验——不是说笑,她对这里连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都没有,全然是一个陌生的街道。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并盛町人烟特别稀少,就算偶有路人经过,也不会和她对上视线,让她一点也没有在“自己长大的町”里走路的感觉。
她,真的属于这里的吗?
……
刻意放慢脚步,橘名知岁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终于是绕过了并盛幼儿园,并盛国小,并盛中学,并盛高中还有倒闭的竹寿司店,一些她想到和自己有关的以及山本提起过的建筑物都去过了,就剩下她的家——这样想着的时候,知岁已经来到自己的家门前。
虽然在听山本说之后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看见自己的旧居真的在如此隐秘的山头上,她还是有些震撼的。
似乎是因为已经很久没人经过了,连家门附近的杂草都长得有她膝盖高,知岁从口袋里翻出昨天她找到的带着锈迹的钥匙,就不意外地打开了门。
“吱呀”一声,铁门被她缓缓推开,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踏进,知岁就看见个杂草丛生的庭院,庭院本来是有种花的,但花朵都快要被杂草掩盖了,整个庭院绿油油一遍的,她驻足在庭院旁边看了半刻,眼尖地发现庭院深处有三块竖起的木牌,觉得有些奇怪,又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师父”, “师母”, “大师兄”……
知岁蹙起了眉头,看这个木牌的摆法,这三个雕刻着名字的木牌所在的区域大概是个坟墓,而看这大小…这里大概是宠物的坟墓吧?居然给宠物改这样的名字…以前的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虽然对这三个坟墓非常陌生,但知岁还是伸手把坟墓附近的杂草随手拔了扔到一旁,再以指腹将木牌上依附着的灰尘拭走,双手合十拜了拜,才甘心起身离开。
……
进入宅邸内,知岁一个人在家里绕了一圈,她听山本说过了——她本来和一个老婆婆两人住在这里,但老婆婆在不久前死了,在那之后她就一直住在云雀家,这个家已经被空置两个月多了。
两个月未被打扫,只要随手一抚几乎都能摸到一层薄薄的灰尘,榻榻米也有些霉迹了。知岁虽然对这个家毫无印象,但看到这幅人去楼空的寂寞景象,内心还是有种自然的揪痛。
她去看了自己的房间——那的确像山本所说的,里面摆满了不同语言的书籍,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丁点都看不懂了,自从醒来后,她掌握的就只有基本的知识,那些原创的文字和自学得来的语言技能,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这样想着,她又无奈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然后走进这个房子内唯二的睡房。
那大概是老婆婆的睡房,看起来比她的还要整洁朴素,知岁在婆婆的书架前端详,又发现一本残旧的相册,她鬼使神差地把相簿从书柜里抽出,又一页一页地看了起来。
——那几乎都是她的照片,当中,还有一些云雀的…山本的…还有一个笑起来腼腆可爱的小女孩,那大概就是山本说的比她小一年的柴崎文乃。
看起来,她的过去是非常快乐的。
看着陌生又与自己相关的景象,知岁感觉自己的内心传来一阵酸意。
……
“咔嚓。”
而就在她沉浸在这些过往的景象中时,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些陌生而突兀的声音,让她背脊一凉。
……
半小时前,云雀府。
“恭先生,如果白兰没有能帮助知岁小姐恢复记忆的方法该怎么办?”
草壁手上拎着一份从彭格列拿来的公文,又放在云雀的面前: “那样,即使我们打败了白兰,知岁小姐也只能一直维持那个样子……”草壁这样说着,又欲言又止的。
云雀接过公文,眼皮一抬,眼神平淡地看向草壁,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知岁小姐一辈子也无法恢复记忆,恭先生你还打算把她安置在这里吗?”草壁这样说着,脸上又写了担忧和为难: “知岁小姐变成现在这样…之后到底要怎么办呢……”
“别想些有的没的。”听了,云雀只是敛下眼帘,又扫了几眼草壁送来的公文: “不把白兰解决的话,也没有所谓的之后的事情,橘名知岁的事情在现在来说并不重要。”
“不……”草壁对云雀硬邦邦的口吻感到不适,又叫住云雀: “恭先生,你对知岁小姐的事情是怎么想的呢?我觉得……”
“啊啊,还是没事了,恭先生接着工作吧。”
云雀并无挽留,草壁就脸挂着担忧的表情离开了云雀的工作间。
……
草壁只是觉得,橘名知岁在失忆前对云雀恭弥是有一点喜欢的意思,而云雀恭弥对待橘名知岁也很特别而已。
——知岁小姐会每几个月让人特意送伴手礼给云雀,一直以来也非常信任恭先生;而恭先生也有许多只给予知岁小姐的包容与表情。
因为对象是知岁小姐,草壁一而再再而三地从恭先生身上感受到“挂心着”和“牵挂着”这种感觉。
当知岁小姐一个人到外国,知岁小姐遭遇危险的时候,恭先生也……
说不定这两个人,是心意相通而又不自知的吧。
可惜现在……
……
听到工作间门被关上的声音,云雀又缓缓放下草壁给他的文件。
刚才他虽然刻意打断了草壁想说的话,表现得兴致缺缺的样子,但草壁所说的问题他并非没有想过——不如说,他一直也有在思考这个问题。
橘名知岁如果以后都得保持这个状态,他该怎么处置她?
——就让她一直住在这里吗?
但是,橘名知岁的脑海里已经不存在关于他们之间的记忆了,假若橘名知岁的记忆一直回不来,她也不是本来的那个她了,她和他只是陌生人。
还是说,让她去尝试重新再活一遍,重过普通人的生活?
……但这样,就等于他和她就会撇清关系了,想到这里,云雀就觉得有股莫名的烦躁。
假若问他能不能把这个从“不普通人”降格为“普通人”的女人从他生命中割舍,他明明该是毫无悬念的和她撇清关系的,但真要直接果断地说出“能”这个字……他又无法。
云雀恭弥抬头一看,发现工作间里不知何时起已被橘名知岁从外地寄回来给他的无聊摆设所侵占,就唤起了他无数遍打开礼物盒时的无奈感觉。
那个会这样和他相处的女人,如果以后也回不来,只剩下一具空壳的话……
这样想着,云雀恭弥又回想起一些和橘名知岁的回忆——
从幼儿园橘名知岁帮他把猫咪捡到自己家养开始,两人开始了点来往,那时候他的性格远比现在任性乖张,不少人都对他敬而远之,反而就只有她和他相处特别自然。
然后,两人一起上了国小……直至高中,他还是会偶尔到她的家做客,和她表面干架暗地里互相嘲讽。
然后,她就出国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橘名知岁这个人就在他生命中留下这么浓烈的色彩了?
就因为橘名知岁,他才有史以来的感受到这种烦躁又无奈的感觉。
……说起来,那家伙现在在想什么呢?
……
“不好了!恭先生!知岁小姐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人溜出去了!”
就在云雀思考入神的地方,工作房间的门就被猛地打开,外头的草壁带着山本冲进房内,又一脸慌张地说道。
听见草壁说的话,云雀先是一顿,扫了眼草壁与山本,又敏锐地把视线缓缓停在山本武身上: “……橘名知岁的事情我知道了,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就算发生什么事情也该是草壁一个人进来汇报,山本武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一定有什么奇怪。
“……因为,我昨天告诉了阿知她旧居的地址。”
山本被云雀点名询问,有了一刹的心虚——很快,山本的脸就爬满了歉意,面对云雀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双眸,山本觉得自己难辞其咎: “抱歉,我没想过她会就这样溜出去……刚才想过来探望她,才发现阿知她……”
云雀闻言,就一声不吭地披上西装外套,又迈步走到山本身前——与山本对视片刻,云雀忽然以冷峻的眼神用浮萍拐把山本抽在地上,再伸手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将他高大的个子一手用惊人的力气提高。
“恭,恭先生!”旁边看着的草壁也捏了把汗。
突然吃了一记拐子的山本也吓了一跳,垂眸一看,就看见云雀写满一脸的寒意和愤怒。
已经有多少年没见过云雀这种表情了?
不,因为他乐天又懂进退的性格问题,这么多年来,云雀貌似就没有直接教训过他。
这是他的第一次直面云雀那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怒火。
他清晰看见云雀攥紧拳头,甚至指节边沿泛白颤抖的手。
“云雀,我……”他顿时意识到自己对那个人的重要之物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山本想道歉但却被云雀打断了。
只见云雀眸中写着彻骨的冰冷,他的一字一句都带着重量: “……你,去祈祷你的愚蠢不会铸成大错吧。”
……
橘名府。
“咔嚓”的一声在知岁身后响起,还没来得及回过头,知岁就感觉有一冰冷的东西抵上了她的后脑勺。
那是枪——直觉这样告诉她。
不做点什么的话,她会死在这里。
知岁这样想着,又发现自己的右手一只攥着刚才那本沉甸甸的相簿。
……
冷静,深呼吸。
她要加油。
……
知岁眼皮一抬,没思考什么有的没的,就果断地把沉甸甸的相簿重重地往后甩到敌人身上,感觉到那个冰冷的枪管稍微从她脑袋上挪开了一点,她就转身将敌人踢倒在地,就拔腿就逃。
从婆婆的房间内跑出,知岁感觉到哪个人很快就要追上来了——但时间太仓促,实际上她连看一眼敌人是男是女的空隙都没有,她必须分秒必争且果断地逃跑……
“砰——”
“砰——”
…
“砰——”
“砰——”
这样想着,知岁就忽然听见许多自不同方向传来的枪声,她还没来得及防备,就感到自己的身体传来剧烈的疼痛,她稍微低头一看,就看见自己的腹部正迅速渗出血来。
——她的身体,在那个瞬间也中枪了。
……是庭院外面也有狙击手吗?
知岁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就如同断线的提线木偶般,整个人失去力气地跌趴在地上。
……意识在迅速消失。
她要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吗?
这就是最后吗?
脑袋空白一片,一点东西也没能带走,也完全没弄清楚她和身边的人的关系,就这样死去……
总感觉,好不甘心啊……
但是,已经渐渐看不见了。
……
…
在云雀与山本赶到橘名宅的时候,橘名知岁就已是浑身是血地躺在榻榻米上的状态,云雀见状,就飞快地走到她的身旁,又把她轻轻抱起探了下她的鼻息。
…
……
——没有。
什么都没有了。
探鼻息的行为结束后,云雀沉默不语地看着自己手上抱着的女人。
——她就这样合着眼睛,安静地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手中的橘名知岁的尸体,脸上似乎还带着两行不明显的泪痕……但事到如今,他也是无法弄清楚了。
感受到手中的女人正渐渐失去温度,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开始从云雀的内心开始蔓延,让他无法自控地收紧了抱住她尸体的手。
——她,居然就这样离开了。
他现在内心哪些汹涌而现的沉重情感与痛苦,到底是为什么?
她…真的以后也不在吗?
在确认她失去呼吸的瞬间,云雀突然觉得自己也茫然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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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
#35
……
半小时。
“嘭——”
就在云雀一声不吭地抱着知岁的尸体抱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后,他手上的尸体忽然传来了“嘭”的一声,白色的烟雾弥漫,云雀感觉自己手上承受的重量忽然减轻,然后……他身前,传来了一把他熟悉不过的声音。
“不是吧?我来了十年后?”
……
云雀一愣,又看向手中的人儿。
——那显然是许久不见的接近十年前的橘名知岁,让他觉得熟悉又陌生。
……
那时候的她还不会打扮,反而是穿着普通的T-shirt和短牛仔裤,就连笹川京子与三浦春那种女孩子气的打扮也几乎稀有。
那时候就特别怕热的她也不喜欢把头发披散下来,反而是把头发扎成一条长长的马尾方便行动。
那时候的她也不像其他女中学生那般往自己的脸画妆,因为她不喜欢化妆品黏糊糊的感觉——不过,十年后的她已经因为工作关系而把画淡妆当成自然课题了。
大概是云雀看橘名知岁这几个月来一脸阴霾的样子看久了,看见这个双眸依旧澄澈有朝气的十年前的她,就觉得成了一个很大的对比,虽然心中知道现在发生中的事情是什么,看着十年前依然稚嫩的她时还是难以保持冷静。
是十年前的她——按时间考虑,大概还是彭格列指环争夺战刚结束的时候的她……
她甚至还没经历老婆婆被绑架的事情,然后也没亲身经历过婆婆在自己面前死去,文乃在自己眼皮底下被掳走的事情——然后,也未曾单挑白兰,记忆也还在……
“云雀?你是十年后的云雀?”
就在云雀有些恍惚之际,他伸手扶着的知岁就说话了,云雀一声不吭地放开她,她也从地上爬起来。
那种感觉特别神奇,一个刚刚在他面前死去,再也不可能爬起来的人变成十年前的样子自己精神奕奕地起来了——云雀虽然脸无表情,内心还是有些抵触。
不过,终于不是“云雀先生”这个称呼,不知为何为他的内心带来了一丝救赎。
对啊,在十年前,这个人还是好端端的。
“原来我十年后还在和你这家伙打交道啊……”
知岁摸摸后脑勺,又有些好奇地打量家里——这里是她的家,但不知为何感觉有些陌生,有些过分安静,有点过分…残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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