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了眼宣纸上的字,轻笑,“你的字写的不错,何人教你的?”
英珠沉默。
过去的她并不识字,是主子教她的。
是以她的字也有主子的感觉,是主子擅长的簪花小楷。
果然,康熙忽地一凛,紧盯着她的字,陷入沉思。
稍顷,康熙抚摸着那字,喃喃道:“你的字……挺像一个人的。”
英珠嘴唇一抿。
她自然无法解释,她不知晓喜塔腊氏家中何人识字,且会写一手簪花小楷。
“家中请了西席,奴才自幼练的。”英珠镇定自若地撒着谎。
这具身体的手写起字来毫无不适,且书房中特意放了笔墨纸砚。
金铃和丹朱对她会写字也是丝毫不觉讶异,可见喜塔腊氏生前也是会写字的。
既然会写字,那便是家中聘了西席,或许是喜塔腊氏的父母为了女儿进宫做的准备。
实则她写的字还差得远,和主子的字压根无法相比,顶多算得上中规中矩。
但大抵女子无才便是德,是以她能写出这样不失规矩的字,已是十分难得了。
故而皇帝并未用苛刻的眼光去看待,才不吝赞了她一回。
第二十六章 宫女银簪
康熙未再多想。
许是同样是簪花小楷,他看岔了。
仔细一看,眼前的字透着舒朗,佟佳氏的字甚是秀美,分明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
康熙并不觉得女子不读书就是好的,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那只是针对女子干政一事。
相反,他喜欢有才情的女子,即便无才情,至少也应识字明理,而非木头一般,什么也不懂,只知一味应承。
是以他对喜塔腊氏会写字一事甚是欣慰。
“既是贵妃叫你写,你便好好写,莫要辜负了贵妃的信任。”康熙轻拍了拍她的肩,表示赞同。
丹朱捧着茶盘进来,将茶水放在桌上,屈膝道:“皇上请用茶。”
英珠抬了下眼,目光一顿。
此刻的丹朱戴着前两日得的那只嵌宝石的簪子,穿着粉色的衣裳,眉眼柔和,像一朵花骨朵。
即便低垂着头,那姣好的身姿,白皙娇嫩的面容也一览无遗。
康熙端起茶盏,瞅了她一眼,似乎也起了兴趣,问,“你叫什么名字?”
丹朱眉眼间露出娇羞,柔声怯怯道:“回皇上话,奴才名唤丹朱。”
英珠好整以暇看着丹朱这番作态。
没想到,丹朱还有这番心思,倒是她小瞧了。
怪不得丹朱一直未下药,是等着这会儿呢。
若自己病了,皇上如何会来?
康熙眉头一皱,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啪地一声,吓得丹朱小脸儿一白,噗通跪在地上。
英珠扭头看向康熙,不明所以。
康熙沉着脸,道:“这宫女未免太不懂规矩,谁让她进来的?”又冷哼了声,“退下。”
丹朱茫然无措,又惶恐不已,瑟缩着起身匆匆告退,甚是狼狈。
这一番发作,着实令英珠大为不解。
就因为丹朱欲勾引皇帝,皇帝就雷霆大怒?
不应该啊。
皇上先前分明还很有兴趣的样子,不过听了个名字就完全变了脸。
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皇上总不至于觉得名字不好听就发怒吧。
看着她似是吓坏的模样,康熙脸色缓了下来,道:“朕不是生你的气,你这宫女未免太不懂规矩,就该教训一下。”
是不懂规矩。
当着她这个主子的面儿也敢肆无忌惮地勾引皇帝。
但他是因为这个吗?
康熙想了下,道:“那宫女的名字不好,给改了吧。”
英珠应了“是”。
康熙似是没了兴致,脸上也没了笑,逗留了没一会儿,就道:“你好好歇着,朕还有事。”
英珠忙屈膝恭送。
看着皇帝大步离开,甚至连正殿也没回去,直接出了延禧宫,英珠坐在椅子上,心中泛起疑惑。
一个名字而已,至于吗?
莫非是犯了忌讳?
仔细想想,应该不会,丹朱这个名字很是寻常。
英珠叫了丹朱进来,沉脸看着跪在地上,依旧脸色煞白的丹朱,道:“即日起,你便叫银簪吧。”
丹朱,不,银簪疑惑又不甘地咬了咬唇,磕了个头,“多谢小主赐名。”
英珠摆手命她下去。
惠妃对于皇上匆匆离去也甚是不解,以为喜塔腊氏得罪了皇上,把她叫过去好好问了问,得知是宫女的名字的事儿,虽然不解,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知晓那宫女已改了名字,便摆摆手命喜塔腊氏退下了。
永和宫
德妃诧异扬眉,“哦?皇上发怒了?”
王氏坐在下首的锦杌上,笑吟吟道:“可不是呢,皇上走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好,据说是那叫做丹朱的宫女惹恼了皇上,啧啧,看来皇上是迁怒了喜塔腊氏,这才拂袖离开,这喜塔腊氏还不知如何惶恐呢。”
德妃蹙眉,觉得不对,“皇上何以因一个宫女动气?”这不像皇上的作风。
王氏道:“谁知道呢,那丹朱素来冲动,脑子不好,惹恼了皇上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听说皇上走后,喜塔腊氏给那宫女改了名字,叫了什么银簪。”
提起此事,王氏也满心不解。
德妃陷入沉思。
那宫女的名字与皇上生气有关?这就让人费解了,一个名字而已,如何会令皇上动怒?
王氏又气道:“这丹朱也是没用,勾引皇上不成,那喜塔腊氏也还好好的,莫不是还没动手?还是喜塔腊氏发现了?”
德妃淡淡道:“发现了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先前有过一回,总会警惕一些。罢了,一个贵人而已,不必过分针对。”
王氏不甘心,“可那喜塔腊氏得志便猖狂,一旦怀上了龙嗣,岂不要踩到娘娘头上去?”
德妃哼道:“怀了龙嗣又如何?宫里不缺皇子,她喜塔腊氏怀上的又有何特别?倒是你,”说着看向王氏,眸光微凉,“你不思拢着皇上的心,早日生下龙子,却在与一个贵人斗气,你若真气不过,就多在皇上身上费费心,别被一个蠢笨之人比过去了。
你若早日诞下皇子,本宫也好在皇上面前美言,给你个嫔位,让你亲自抚育皇子。”
王氏面上一喜,忙起身屈了屈膝,“奴才多谢娘娘垂爱。”
王氏虽得宠,却因是汉人,至今仍是个庶妃,连个位分都没有,若能早日诞下龙子,成了嫔主,那才是将喜塔腊氏踩在脚下呢。
这也是她费尽心思讨好德妃,为德妃出力的缘由。
如今宫里头正得宠的年轻些的嫔妃只有章佳氏和她,章佳氏同为庶妃,却已生了一子两女,但现下已人老珠黄,永和宫便只有她尚能助德妃一臂之力。
至于那延禧宫的喜塔腊氏,哼,她压根瞧不上眼,若非身份上不如喜塔腊氏,她也不会气不过。
明明她容貌上不差了喜塔腊氏,比喜塔腊氏更得宠,就因为喜塔腊氏出身满军旗,一进宫就是贵人,她进宫多年,却至今只是个庶妃。
喜塔腊氏若得宠,轻易便可得个嫔位,她却要费心巴结德妃。
如此情况下,她如何能坐看喜塔腊氏得势?
眼下看着,德妃是不打算对付喜塔腊氏了,王氏未免有些慌,又有些不甘心。
但德妃说得对,她靠着永和宫,眼下又比喜塔腊氏得宠,重要的是尽快生个皇子,稳定自己的地位。
想到此,王氏渐渐安下心。
等她生下皇子,升了嫔位,再对付喜塔腊氏不迟。
第二十七章 贵妃的庇护
当晚,皇帝翻了永寿宫贵妃的牌子。
钮祜禄氏得到迎驾的消息,虽则心下高兴,面上却不显。
鄂嬷嬷忙叮嘱,“一会儿皇上来了,您可别再冷着脸了,好好顺着皇上,即便是为了十阿哥,您也要忍着些脾气。”
这可是好不容易等到皇上来一次,下一次还不知是何时呢。
钮祜禄氏轻哼,“放心吧,我省得。”她只是冲动些罢了,并非不明白轻重。
鄂嬷嬷松了口气,又笑道:“这喜塔腊氏是个知恩图报的,看来,您没找错人。”
钮祜禄氏脸色有点不好。
虽然这是没办法的事儿,但要她承认是靠了喜塔腊氏,她还是不情愿的。
她一个贵妃如何比不得一个贵人?
何况那喜塔腊氏初承宠,能有什么面子?
她不喜欢靠别人得到皇上的注意,尤其对方只是一个小小贵人。
也不认为皇上就当真听了喜塔腊氏几句话。
不过是皇上还惦记她,这才让那喜塔腊氏瞎猫碰上死耗子。
她心知自个儿脾气差,皇上对她又心怀芥蒂,迟迟不来她这儿,她又不是那会主动示弱的人。
只好借喜塔腊氏之口让皇上想起她这个人。
说到底,皇上还是看在她的面子,与那喜塔腊氏何干?
那喜塔腊氏不过就是个递话的。
看得出钮祜禄氏的心结,鄂嬷嬷忙道:“说到底还是您让她抄佛经有了作用,也并非是她向皇上说了什么。说明皇上还是念着小公主,心疼您的不易的。”
钮祜禄氏脸色这才好了些,旋即又面露黯然,“没想到本宫最终还是要靠着小公主来挽回皇上的心。”
小公主早夭,该早早安息才是,她却只有用小公主做借口才能得到皇上的些许怜悯,真是可笑。
好在不必她亲自说出口,由喜塔腊氏说出来再好不过,她心中也能好受些。
“若小公主平安长大,皇上应该也会喜欢的吧,有小公主陪着,本宫又何须如此辛苦?”纵然钮祜禄氏心志坚定,此刻也忍不住黯然伤怀。
鄂嬷嬷同样伤感,宽慰道:“主子不必伤心,小公主若在天有灵,也希望您过得好。”
……
得知皇上去了贵妃那儿,英珠便安下了心,看来她今日的话还是有些用处的。
听闻皇上已经两个月不曾去永寿宫了。
这是两个月里头一次。
其中原因,她自然明了。
皇上贵为天子,从来都是女人顺着他,依恋他,唯独钮祜禄氏性子唯我独尊。
两个同样唯我独尊的人,如何能够和谐相处?
她自然不会借着夭折的小格格引起皇上对钮祜禄贵妃的怜悯,宫里不是只有钮祜禄贵妃失去过孩子,岂能个个都要皇上怜悯?
说这样的话吃力不讨好,反而惹人怀疑。
一句慈母之心,便足以令皇上动容。
半个月后,英珠终于抄完了一部楞严经,亲自去往永寿宫拜见钮祜禄贵妃。
钮祜禄氏在内殿见了她,斜歪着身子坐在罗汉榻上,接过嬷嬷递来的佛经,翻了几页,满意颔首,“不错,辛苦你了。”又夸了句,“你这字倒是写的不错。”
英珠忙屈膝道:“贵妃娘娘过誉了。”
钮祜禄氏思及皇上喜欢识字的嫔妃,似那良嫔,王氏,都是读过些书,识得些字的。
难怪皇上会喜欢这喜塔腊氏了。
她自个儿倒是不曾读过什么事,只大概识得几个字,远不如喜塔腊氏能写出这么多字,且这字瞧着还算端正。
她也学不来这些。
倘若她宫里有个会读书识字的嫔妃,或许于她也有利。
当下她便看向英珠,道:“本宫这儿正好缺个字写得好的嫔妃,你可愿来本宫这永寿宫为本宫多抄些经书?”
英珠并未立刻答应,而是犹豫了片刻,才道:“奴才愿意为贵妃娘娘解忧,只是惠妃娘娘那儿……”
毕竟她眼下的主位是惠妃,不是她能立刻决定的。
钮祜禄氏不耐地摆摆手,“不必担心,本宫自有办法让她答应。”
一个妃而已,她还不放在眼里,要了她宫里一个贵人又如何?
英珠忙屈膝应了,“奴才遵命。”心下顿时松了口气。
她自然乐意来永寿宫。
至少来了这永寿宫,有贵妃庇护,就无人动得了她。
她讨好贵妃,不就是为了寻求庇护吗?
惠妃靠不住,随时可以舍弃她。
若惠妃有心护她,便不会任那王氏几次三番动手脚了。
怕也有任王氏打压她的意思。
若她继续留在延禧宫,早晚也是良嫔的结局,即便生下了皇子,也是空有位份,而无宠爱,依然被人瞧不起。
她只能另寻个强硬的靠山,才会有出路。
钮祜禄氏背景深厚,又是贵妃,后宫无人敢得罪她,钮祜禄氏更不会忌惮打压她一个贵人。
皇上这一个月也就临幸了她三回,但在这后宫,已是得宠了。
与王氏侍寝的次数差不多。
这后宫得宠的年轻嫔妃并不多,最得宠的还是宜妃和德妃。
其次才是王氏和她这几个年轻些的嫔妃。
更何况,还有其他一些答应常在之流。
能分到两三回,已是比那些一个月也轮不到一次的嫔妃好太多了。
头两次侍寝,英珠略有些拘束,僵硬,第三次,虽然仍有些不适,但已经学会迎合了。
王氏可以做到的,她也可以做到,她必须把王氏踩下去。
这是她往上爬的第一个目标。
王氏是德妃的臂膀,也是一柄利器,德妃不好出手的一些腌臜事,都是由王氏去做,去出头。
这就很好地保证了德妃在后宫的贤名。
但是德妃素来小心眼,不会任由她坐大,少不了还要借王氏拦她的路。
她便只好先把王氏踩下去,断了德妃的臂膀。
德妃要再对付她,就要再培养一柄趁手的利器了,这需要时间。
而她需要的正是时间。
良嫔得过宠,王氏得过宠,但谁也说不准皇上究竟喜欢哪个,宠爱并不代表喜欢。
皇上此时宠这个,来日宠那个,过一段时间,也许又宠上了别人。
想要真正在皇上心中留下分量,并不容易。
但她知道,只有在皇上心中留下足够的分量,像四妃那样,甚至更多,才有可能站稳脚跟。
而不是像如今一样只是一些表面的恩宠,随时可以被别人替换。
第二十八章 不一样的她
嫔妃不能在皇帝的寝宫逗留太久。
无论得宠,或是不得宠,到了时辰,都要到偏殿歇息,这是规矩。
有敬事房的太监随时提醒。
皇帝都无法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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