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亲手杀了他,但从第一面开始,他却一直面带笑容。
赵念双见这模样,比刚才还慌,怎么只说了个人名就痛苦成这样。
她刚准备开口询问,却被萧季业按住肩膀,他轻轻摇头,示意赵念双不要再问了。
赵念双羞愧地低下头,她们自认识,一直觉得严宁是寒夜中的坚冰。
但是人,就会有弱点。如果她身上存在独立的元神,那他们一定经历过更加痛苦的事情才会身死形销。
赵念双回想起来,发觉自己问得太多了。
严宁强忍着不适,步伐不稳爬上马后,轻轻摸了下小驴,转头说道:“不早了,带路吧。”
客栈开在三十里开外,很快他们就到了。
“你说什么!只有一间房了,我们三个人呢!?”
“是啊,一间房了。”
“我刚才都看了,明明还有的!”
“那可是给别人留的,这地方来的都是修仙大家,可不只你们。”
赵念双正在和客栈掌柜友好协商。
这客栈店家也是有本事的,硬是在这水土贫瘠下做起生意。传言说山里野兽妖怪多,奇珍花草丰富,修仙人士都喜爱来这里寻找机缘。
严宁抱臂斜靠在柱子上,面无血色,看着堂内零散吃饭的人群,问向萧季业:“这有仙云宗的吗?”
萧季业抬头看去,巡视一圈后回道:“没有,师姐。”
赵念双还在争论,掏出一堆银子:“我有钱还不行吗!”
“别!姑娘,钱不好使,你看这谁没钱,你们这些小门小派,还是回去吧,这太危险啦!”掌柜话是劝诫,但语气嘲讽。
“这好使吗。”
极为冰冷的声音伴随“哐当”一声,一把剑扔在柜台上。
那掌柜先是被声音吓了一跳,气愤中刚想发作,却瞧这剑是仙云宗的,立马谄媚抬头看向来人。
“哎呀,这位道友,不早说。”他低声下气笑道,转身大声吆喝小二,“仙云宗贵客一位,上房!”
“就一间吗?”严宁双手拍在柜台上,没有表情地俯身看着他。
“可……可上房就这一间了,其他的也只剩一间……”那掌柜没见过如此寒冷的眼神,唯唯诺诺缩在柜台后。
严宁拿回剑,对身后两人说:“念双跟我住,可好?”
赵念双受宠若惊:“好的好的,师姐真好。”
萧季业点点头:“就是委屈你们挤挤了。”
方才掌柜喊地太大声,堂内人都听到了仙云宗响当当的名字,好奇打量着这三人,目视他们上楼消失。
上房不错,床也很大,睡两个人足够了。萧季业再三叮嘱赵念双:“晚上别乱动知道吗,你睡姿太不雅了。”
他又看向一旁静坐的严宁:“师姐,真是麻烦你了。”
“别叫我师姐。”她手肘撑在桌上,扶额长叹一口气。
“哎呀,师姐累了,我们要休息了,你快走吧!”赵念双眨动双眼,连忙把萧季业推出门,又乖巧坐回严宁对面。
“姐姐,你……”她犹豫开口,是斟酌了下措辞,“这挺安全的,我帮你看着。”
严宁抬起头,淡然笑了一下,明白她的意思,轻轻说道:“我不敢。”
说出口的同时她自己也惊住了,她从未对别人说过心里的想法,更何况是这种“不敢”,这无疑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有话就好好说开嘛,我看姐姐对他很好呀。”
“我们才认识半个月多。”
“那又如何,有的人见一次面就喜欢上了。”
“喜欢是什么?”
“大概……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他,没他不可,但有时候又对他很生气,但消气后,又想把最好的给他……啊,我想不出来了师姐……”
“你说的是萧季业吧。”严宁看着念双少女的模样,浅笑道。
赵念双脸红起来,撅起嘴又说:“都一样的嘛,我看姐姐不只是喜欢,又是打架救那鹭鹰,又是来这苍岩山的,你肯定很爱他。”
“别胡说了……我不喜欢他。”她沉思后摇头,“是我先伤害的他,或许是可怜,或者是愧疚,而且他现在是在十几岁的过去里,我不过顺手做了些事罢了。”
赵念双拿出一片竹叶说道:“老头说这是你要的,他还说那人只是记忆混乱,忘掉的都是不好的事。”
严宁看着竹叶犹豫一瞬还是接下,“谢谢你。”
“哎呀,这有什么,我也想陪在萧季业小时候。”
“萧季业他以前?”
“他没有父亲,母亲一直在烟花之地,好不容易赚到钱,都供他念书了,我们就是在书院认识的。”
严宁躺在床上,赵念双睡在里面,还特地靠进去了些。
进入识海前一刻,严宁思索见到长秋要说什么,可他现在不记得自己曾经杀了他,告诉他难免又会造成伤害。
他一直说喜欢自己,真的可以因为被拯救就会喜欢吗?
况且,都是骗他的。
严宁心浮气躁,索性直接进入识海。
“阿宁!”还是熟悉单纯的声音,严宁停在原地没动。
“你怎么了?”长秋走来奇怪问道,他伸手拉住严宁的手,片刻缩回袖子,隔着他的袖袍重新牵起。
严宁没有拒绝,对上他微笑的眼眸,心又慌了一瞬。
他们齐齐坐在树下上,静看夜晚的星空。
“长秋,你还记得那天醒来,你想说什么?”严宁低声问道。
他一醒来就抱着她哭泣解释,说他其实是什么。如今想来,是想说他其实是魔尊,而二长老在明台湖时也想带走他。
“那天……”他思考得认真,但面色逐渐痛苦,“我……”
“好了,想不起来就算了。”严宁看他如此难受,转而问:“你一个人在幽都都做些什么?”
长秋深吸了口气,微微抿起嘴,思考片刻说:“我只记得我哪都不能去,只能找找书看,还有就是晚上在结界里待着,对了!我会哼曲子,阿宁要听吗?”
严宁饶有兴趣点点头。
空灵的声音自他喉间发出,从微红的唇边轻吐,悠长动听,似群鸟在树间飞舞,叮咚的泉水在山间流淌,积郁的情绪不由得舒展开。
他应该归于自然,而不是困在幽都,亦或是拘束在这狭小的识海里。
“好听。”严宁夸赞道,“你喜欢蝴蝶吗?我给你变个戏法吧。”
“蝴蝶?喜欢!”他暗淡的眸光亮了起来。
“伸手。”严宁浅笑一声,将握紧的手伸到长秋面前,他立马用双手捧在下方,手心慢慢松开,霎时无数只浅色蝴蝶飞了出来!
长秋在蹁跹飞舞的蝴蝶中笑出声,眼神一直扬在空中,一只白蝴蝶落在他手背,他小心翼翼抬手过来,“阿宁,你看,我捉到它了!”
严宁见他如此开心,笑着问道:“你还喜欢什么?”
“我喜欢阿宁。”
飞舞的蝴蝶突然消失,只剩下他手背上这一只在扇动翅膀,长秋似乎没有发现,波光闪闪的眼睛一直看着严宁。
“为什么?”
“没、没有为什么,我一见到阿宁就喜欢了,我知道你是来救我的。”
救他……他因为身体禁制无法离开,也只有元神脱离这种办法才能突破,自己杀了他的同时,也算救了他。但这不是喜欢,这是感激。
“胡说,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严宁佯装笑意,却发现眼眶有些模糊,左脸颊上有滴液体在缓慢往下落。
“阿宁……怎么哭了。”长秋慌张移到身前,伸出手接下严宁滑落下颌的泪滴,又轻轻拭去她脸颊上那道泪痕。
可他目光怔怔落在严宁唇上,慢慢地,他颤抖的指尖擦过唇侧,轻轻点在唇尖,一如昨天她干的事。
严宁握住他的手腕。
“对,对不起。”长秋这才回神,微红的脸颊布满惊慌和胆怯,他连对视都做不到,抿着唇侧开头,看也不敢看。
严宁的心急速跳动,抓着他想移开的手不放,那指尖还在她唇上。
长秋抽不开手更慌了,他只是贪恋那种描绘的感觉,知道自己不该碰她的。
他别着脑袋问道:“你生气了吗?”
严宁看着他抿红的唇,莫名想做点什么事,也不想去管他究竟是哪种喜欢,稍显自私的想法立刻被她抛至脑后。
只感觉到心痛,是他当时自己说的,是太痛了所以才吻的。
“啊!阿宁?”
严宁猛地拉过他的手腕,长秋惊慌地喊叫一声。瞬间,他被推到在草地上,严宁俯在他身前,两人呼吸交错,识海没有温度,情绪却无比灼热。
长秋惊地不敢相信此刻的状态,脑中轰鸣,防佛热气在脸上蒸腾。
他颤颤巍巍开口:“阿宁……你要做什么?”
严宁掌心在他胸口轻抚,似是抚平雪白衣襟下那两道伤口,看着他起雾的眼睛,喃喃问道:“疼吗?”
若是一年前夺回意识自尽,也是在心口处吗?
长秋不明所以,太近了,她的气息吹在唇上,手又在放在胸口,眼神羞怯地乱飘,但问的那瞬间,好像心真的痛了一下,他下意识点点头。
这一点头,严宁轻轻吻向他的薄唇,长秋不由自主握紧了她的手臂,他的眼眸在惊讶中颤动。
但这个吻只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稍纵即逝,温柔的水波留在他心中慢慢扩散。
“还疼吗?”严宁摸着他的脸颊,“是你自己说的,疼才吻的。”
长秋眼里尽是水雾,他不记得自己何时说过这句话,但不自主的抬起下颌,防佛在索求更多,下一刻又因为自己的行为红透了脸,无端挤出一滴泪来。
严宁将那泪抹去,长秋恍然摇摇头。怎么会疼,他感觉心中已然是流淌的热水,过去冰冷的回忆,与之相比不值一提,
但他又点点头,似乎这样她才会再次吻向自己。
严宁唇角弯起,看懂了他的想法,真的再次吻了上去。但这次,她按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吻得肆意忘情,轻咬舔舐,似乎这样就能抚平两人痛苦残酷的一生,自己的泪也随着情绪的释放倾洒而下。
两人脸颊间湿漉一片。
她沉浸在这莫名汹涌的情感中无法自拔,身下的人也要喘不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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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耳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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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得过于肆意,长秋快喘不上气了,严宁退开他的唇。
他闭着眼小口呼气,他还以为这是现实世界,自然还在当真呼吸。
他和梦里一样,薄唇湿润,通红饱满。
严宁被这红迷住眼,他太白净了,平日里也是清亮的色彩,唯独缺少这笔饱和的鲜艳。
她摸向他的右耳,意乱之下留下一个东西。
长秋不禁一颤,睁开眼伸手摸去,像是一枚耳坠,但他看不见是什么样的,只奇怪地摸着它眼神欢喜。
“送我的吗?”
严宁点点头。
“好看吗?”他又问。
那只是一枚简单无奇的耳坠,一条金丝勾着如他现在唇色一般的红珠,它们闪着同样的光泽。红珠垂坠在发间,随着他轻微的动作沉浮在墨色海洋里。
“好看极了。”严宁目光怔怔,下意识又轻啄了下他的唇。
“阿宁……是喜欢我的,对吗?”长秋抬眸看着恍神的她,期待问道。
严宁被这句话拉回现实,眼里温柔的爱意猛然消退,移向他期待的眼神,惊觉自己都做些什么无可救药的事,她像随意撩拨人的负心情郎,顾左右而言他。
“你该睡了……”她撑起身,打算逃离此处。
“别!别走,我不问,我不问……”他慌忙拽住准备起身的严宁,声音很小,“阿宁做什么都可以……我不问就是了……”
她完全受不了长秋此刻委屈惊慌的眼神。
“我睡……我会好好睡觉的。”他见严宁停住,说着以往一定会被否决的话,“那阿宁……能明天早上再走吗?”
长秋忐忑地眨着眼睛等她回话。
“好……”严宁一步一步沦陷进他的眼神里,不断犯错,又不断的妥协。
她刚坐下,长秋立刻用力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前,紧紧闭上眼,像是怕她再次离开。
他脸上的红逐渐消退,严宁却更加迷茫,这就是喜欢吗?可她趁人之危都做了些什么事,若他记忆恢复一定会感到难堪。
她抚上自己的眉心,他们同样是身处黑暗下,长秋纯真的心性却一尘不染,而自己沾了多少鲜血,眉间的凶狠怎么也散不去。
严宁意识留在识海里胡思乱想了一晚。
天快亮了,她把清晨提前幻化出来,没一会长秋就醒了。他长长的睫毛微颤,手不由自主地紧握。
“阿宁。”他忙睁开眼,从手心看向严宁,她还在。
她应答一声微微挣开手,长秋只握紧一瞬便松开了。
严宁起身背对准备离开,可身后灼热的目光似乎还在,她忍耐片刻又丧气回头,俯身在已经坐起的长秋面前,轻声说道:“晚些再来看你。”
长秋微微点头,发间红耳坠轻轻摇摆。
赵念双还没醒,严宁下楼准备寻些吃食,堂内没什么人,掌柜也不在,但后堂有些声响。
“我们花这么多银子,就给我吃这个吗!”
她走近就听到一个男修士抱怨,剩下一男一女开口附和,态度恶劣。
“就是呀,谁吃这种东西!”那个女修士开口说话,语气骄纵嫌弃,“还有,怎么就没水了,这不是还有吗!我要洗澡呢!这里脏死了,什么奇珍异兽、天机良缘!什么都没有!”
说着发泄般踢了水桶一脚,水花翻起打湿了一旁的地面。
严宁越过背影看去,他们身前就是路上挑水的老伯,竟没想到是这里杂役,他还是昨日那身粗布衣裳,但此刻袖子挽起,站在灶台前。
方才那女修士踢得就是他用扁担挑回的水桶。
老伯开始解释,但几人依旧不满意,甚至脏言脏语把盘子上的食物打翻在地,几个刚做出的馒头带着热气滚在地上,平平无奇,看起来是没什么食欲,但好歹是能吃的热的食物。
“如何吃不得。”严宁言语冰冷走近,捡起散落的馒头,拍掉尘土放回原处。
这几人转身看来,眉头紧锁,上下打量眼神更是嫌弃。
女修士穿着华丽,面容伶俐,但樱桃小嘴吐出的话甚是刺耳:“你谁啊!”
“看她穿着都没见过,定是小门小派,怕是什么外门弟子吧,也敢在这撒野。”
“不吃就滚。”严宁半拔出剑,寒光一出,立马收鞘。
“什么意思——”
“快走!仙云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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