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宁在长秋不信任的眼神中老老实实给他穿衣服,确实没有乱摸,此刻正在专心梳理他睡乱了的头发。
一切搞定,她向后倾身打量,长秋还是那身浅黄暖白的长衫,头发依着之前的模样半绾起,虽然手不太巧落了些碎发,却也显得温柔至极。
“好看极了。”她说,同时在他扬起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他们收拾起乱糟糟的房间,长秋看见那枚小圆盒,在严宁灼热的目光中悄悄收好。
“林可英怎么办?”长秋从小圆盒想到了林可英。
严宁低头思虑了一阵,林可英本身就要去仙云宗,其实是顺路的,但一是他们今天要去大悟,二是他去仙云宗并没有什么结果,体质虽有天赋,但较那些人中龙凤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
还有那方明烨横跨时间的身份……仙云宗过于神秘危险。
“两位哥哥……你们醒了吗?”林可英有气无力的敲门。
严宁开门一看,林可英面色灰暗捂着肚子,也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她。
“你怎么了?”
“饿……”
林可英虚弱极了,但见严宁精神焕发,心中不禁啧声:太能折腾了。
饭菜被小二端上来后,林可英狼吞虎咽,随后饥饿感暂时压了下去,他越吃越慢,眼神也越来越忐忑,时不时瞟向严宁和长秋。
“别去仙云宗了。”严宁索性摊开,又掏出一些银子,放在靠近他的桌面上,“以后省着点用吧。”
林可英“啪”一声放下筷子,连忙起身挤开座椅,跨做几步跑到长秋和她之间又跪下了。
“我不去!”林可英大喊,“我,我认你们做师父可以吗!?我知道仙云宗不会有人要我,可其他人都说我天资不错的!你们那么厉害,总得要个徒弟吧!不然……后继无人啊!”
林可英又开始胡言乱语。
“哥哥,行不行。”林可英见严宁不理睬,又转去求长秋,扯着他衣服的下摆,“我真心的,我一定好好修习。”
“阿宁……这……”长秋犹豫看向严宁,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他心里确实有些触动,林可英若一人漂流在外,之前又受了很多苦,本性也不坏,遇到梁在生时想独自承担,又不要命挡下雷击。
而且……昨晚又帮他……
严宁也在同样思索,说道:“跟着我们不会有什么好事,很可能哪天就没命了。”
“不要紧!你们去哪我就去哪,没有你们我都死三回了!还有还有……没了。”林可英说得异常真挚,但话到一半收了回去。
“你问他吧。”严宁见长秋面露不忍,大概猜到他的想法。
“我?”长秋指向自己,“可我好像没什么可以教的。”
“呃……那你们谁比较厉害啊?”林可英问道。
长秋看向严宁。
“那不然,宁哥哥做师父,我叫你师娘!?”林可英见长秋犹豫,脑筋一转对两人说道。
“咳!咳……师、师娘?”
长秋还没来得及说话,被自己呛到咳得脸红。
林可英点头,他觉得自己这么说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昨晚他们……
严宁心里乐开了花,“师娘”这个称呼她倒是很爱听,不过对于收徒这件事,她完全没有兴趣,毕竟自己很多新的招式,也都是长秋教的,他不过是谦虚罢了。
但她突然发现长秋的身体变得透明,这是身体十天期限结束的征兆。
“快滚出去!”严宁立刻朝地上的林可英喝道。
“哥哥!行不行!?”林可英以为她不同意,扒上她的腿耍赖痛哭,“求求你们了,我一定好好修炼!”
“行了!别喊了!”严宁提起他的衣领打开门扔了出去。
……
林可英怀抱白兔,头顶寒风,俯瞰脚底苍茫的白色大地瑟瑟发抖。
“师父……”他脑袋卡在衣领上,像是被挂在晾衣绳上,“能不能……别只揪我领子,您抓腰带也成啊!”
“闭嘴,我不是你师父,长秋才是。”严宁又把林可英提溜的远了一些。
“啊?”林可英吞咽了几口唾沫,转头问道,“那……师父他到底去哪了?”
“……他有事先行一步,到大悟再见。”
“哦……”
「阿宁,难为你了。」
长秋从识海里飘了出来,就在旁边。
……
很快,他们到达了大悟那片树林,并没有看到长秋那棵生机勃勃的参天大树。
是楚玉衡放的那场火,似乎那火焰带着种种恨意也冲向了树林。
“哥哥,我们到底找什么呀?”
林可英看向目光深沉的严宁,又看向绵延起伏的山坡,雪地里杂草遍布,除了零星的树木和身后一株巨大的枯树残枝,什么都没有。
“就是找它。”
严宁伫立梦境的起点,曾经枝繁叶茂的通天巨树,如今只剩五尺粗的断木残躯,焦黑的树皮泛着枯骨般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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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神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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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吹过,不时扬起干燥的雪粒。
灵体状态的长秋站在严宁身侧,一同注视这焦黑枯木,这是他们本应缘起的地方,似乎树干旁还靠着十七年前冻得满脸通红的小女孩。
林可英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他冷得不住用脚踩地,又怕兔子冻着,塞到了衣襟里。
严宁拂去树木断口上的落雪,老旧的伤痕露了出来。
她暗自思虑,长秋定然不是什么树妖,他若化形成人,怎能留有原身。
「长秋,你还记得什么吗?」严宁传声。
长秋走近枯木,他和它几近重叠,闭上眼试图回想,却感受到生命流失的痛苦。
不,不对,自己没有肉身,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他睁开眼看向严宁,表情困惑,似乎体会到昨日严宁的迷茫。
「别担心,有动静的。」
严宁见他方才闭眼时,残存的枯枝好像感应到一般震颤。
她伸出手,「给我你的灵力试试。」
严宁贴住焦黑的树干,掌心流出暖白的光芒,像水一般包裹又涌入枯木体内。
瞬间,地面震动,风雪四起,环绕的灵力裹着雪又扩大了几圈,她和枯木完全隐没在白光中!
“这是怎么了!”林可英大惊,他以为是地震,慌忙靠近却被白光掀开了!
他护着白兔摔在地上,却听到地下轰隆作响,还伴有生根破土的声音,他抬起头,忍痛的眉头放松,目色浮现震惊。
这枯树又活了?
被风雪裹住的严宁,依稀看到焦黑的树干在灵力的滋养下变成棕色,方才断去的裂口,像伤疤一样开始愈合,重新生长!
她却发现四周看不到长秋的身影。
“长秋,你在哪!?”
没人回话,强光却猛地闪过,身周的光景急速变化,瞬亮瞬暗,冷暖交替。
“长秋!”
她在纷乱的变幻中大喊,可连同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倏地,纷乱光线戛然而止,环境从极亮切换到昏暗,视线还没适应什么也看不清。
但热浪层层席卷而来,吹来的空气呛鼻、刺眼,严宁揉了揉眼睛。
大地焦黑,云层昏黄,尘土弥漫。
这个世界在疯狂的燃烧!
龟裂的土地上,魔气与烈焰四溢,尸横遍野,暗沉的血液浇透了每一寸土壤。
血腥气随着热浪蒸腾上浮,远方的天空扭曲摆动着火焰,像火蛇吐着信子。呜呜风声中,无尽低鸣冲进耳间,是人在哭,也像是万物在泣诉。
她像是闯进即将死去的黄昏地狱。
可长秋在哪?左右也没有他的身影,待她转过身后,透过肮脏的尘烟,依稀看见昏暗的远方有一道金光直冲天地——正是那株树。
她握紧手中的剑,刚朝前踏出一步,心口猛地阵痛咳出了血,人也单膝跪在地上,勉强用剑撑起身体。
剑!?
严宁疑惑起来,她何时拔出剑了?
她顺着埋入焦土的剑刃向上看去,是那把肃清剑没错,但剑柄上的手染上了血,血迹与紫色的衣袖连作一片,身上也到处是血痕。
身体状况告诉她,此刻她接近生命的尾声。
严宁正讶异于自己的穿着和状态时,身后响起可怖的嘶吼与踏步声!
她迅速反应,立刻起身回头,抽剑挥手就是一道凌厉的剑影。
剑影划过,嘶吼声滞在半空,一具燃烧的炎犬分作两半摔落在地,皮肤皲裂处的火焰熄灭,不像当初在灵境,它的尸体并没有消失,黑红恶臭的血液从断裂的伤口流出,腥臭被热浪蒸推至眼前。
不好!
还没回过神,再一道剑刃朝她劈来,她提剑横挡,瞬间光华迸现,对方持剑的身影飞了出去。
严宁定睛一看,身体飘摇,不成形状,竟是鬼影!它身后更多的同类与兽犬纷至沓来,混在这肃杀暮色里。
是来杀她的?
她没来得及思考,旋即咬破手指,带血的指尖在肃清剑上一抹,剑鸣震天。
敌人也随即到来,严宁在极力抹杀它们的同时,似乎感受到脑海里的愤恨与不解。
为什么?
她和这具身体同时在思考这个问题,似乎是两个自己。并且在挥剑时,动作虽然流畅肆意,但总有种诡异的迟滞感。
很快,身周的可怖之物已被她送下地狱,只剩风声呼啸、烈火爆裂,还有自己粗重的喘气声。
她松开捂住腹部的手,整个手掌满是流淌的鲜血,腹部是剑刃造成的贯穿伤,动用灵力也无法止血恢复,可伤口留存的剑气格外熟悉,这令她不寒而栗。
严宁再次捂住伤口,向远处的金光踉跄走去,面前就是那耸天入地的高大巨树。
暮色背景下,金黄树叶散发的光芒更加耀眼,而它脚下还是一片葱郁,草木铺开浅绿,不染尘埃。
面临濒死的严宁对这树像是没有感情,只看了一眼,转身靠在树上。
“对不起了。”
她看着满目疮痍的世界开口,不知和谁道歉,严宁明白,这个即将崩坏的世界已无法挽救。
随着时间流逝,疲乏与寒冷爬上身体,她闭上眼,但严宁还很清醒。
不知何时,一股熟悉的温和气息从身后的树干涌入后背。
是他!
她激动万分,可直到温和的灵力驱散开寒冷她才睁开眼。
腹部的伤口已经停止出血,那股熟悉的灵力在身上涌动,督脉的仙根也活泛起来。
等等,仙根!?
严宁探去,本来仅萌出的仙根这会竟然是完整的?它已经像经脉一样遍布全身!
正当疑惑时,一片金叶飘落手心,她开口道:“多谢神树相助。”
声音沉稳,平和,没有波澜。
而且,她说的是神树?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想要说更多,她想要喊他的名字,她迫不及待地想在这肃杀末日里再见长秋。
事与愿违,她抬步走出荫蔽,同这即将跌落黑暗的黄昏暮色一样,准备再次踏入疮痍之中,奋战至死。
突然,身后的巨树震颤,叶片簌簌作响,严宁回头看去,更多的叶片正在缓慢凋落,似金雪般飞扬,随后又□□燥的热风托起,四散进漆黑的火焰尘土中。
无数叶片也掠过她的脸颊,她感受到了,是生命,是无尽的怜爱。
神树即将枯竭,生命从它身上流失,交错曲折的树枝逐渐显露。
恐慌。
她防佛在空无一物的树下看见了长秋,是最初见他的模样,墨发与白衣上金叶闪闪,像是遥远山尖的暖阳皑雪。
他的眼眸同样明澈平静,同样不染尘埃,墨黑的眼眸中防佛是万年时光。
风吹过,严宁眼前落满了金色飘雪,长秋虚幻的身体与这株神树一样开始消散,化作细细金光。
很快,那双眼消失了,树也凋零变成枯枝,与火黑的天空融为一色。
它和他都失去了生命。
严宁缓步走近枯木,树枝在萧瑟的风中摇摇摆摆,仅剩沉闷的撞击摩擦声。
一声声像是悲鸣哀叹,可身后刮来的风变得温润清爽,她回头看去,烟尘殆尽,远方的天空似乎看到了旭日晨光。
她抚上毫无光泽的树干,再次开口,“或许这就是你的责任。”
声音悠远,而严宁像是飘了起来,她像一个旁观者、一个无关的第三方,看着自己和这株已经奉献生命的枯木。
而那个她,不是自己。
身姿婉转,眉目如画,她像是驻足世间很久,早已心无旁骛,没有杂念。
她手握肃清剑,身着紫色长衫,这让严宁想起了那枚鸢尾琉璃……
光线忽明忽暗,耳边似乎有人再叫她,严宁重新感受到胸膛的起伏。
她收回紧贴树干的手,周身旋起的白光与风雪即刻停止,最后一片雪花落地,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阿宁!你还好吗?」
“哥哥!你没事吧!”林可英的声音也从身后响起,“这树……”
严宁向左侧看去,长秋好好的立在那,她知道,方才看见的的不是现在与未来,而是千年前的过去,那场天人大战的最后。
“我没事。”她沉声道,“神树恢复了。”
长秋也在仰视这株神树,它重新回到了梦境中的模样,枝繁叶茂,秋意正浓,是十七年久违的生命。
千年之前,它散尽了多少年的修为,千年之后,他又是何时重获生命的?
严宁再次看向长秋,他面色稍有无措,但眼眸里依旧是关怀,这让她心中的波澜平静了下来。
“神树吗?”林可英再次疑问,看向这光华璀璨的巨树,他也见证了它的奇异复苏,绕着五尺的树干打量,“这么说还真是。”
「阿宁,」长秋走近,「你也看到了。」
严宁点了点头。
「我知道,她不是你。」他道。
严宁瞬间展开笑容。
“为什么啊?”林可英逆时针绕了一圈,站在左侧问严宁,“为什么你一碰就就就,这样了?”
林可英的眼神惊讶又崇拜。
“因为你师父很厉害。”严宁回道,抬掌给冻得发抖的林可英渡去长秋的灵力,“好好感受。”
林可英立刻觉得不冷了,浑身还很舒服,愣了片刻,忙问道:“那什么时候才能见他呀!?”
“晚上。”她道。
「阿宁,这里很适合修炼,或许对你的仙根有帮助。」长秋闭眼感受。
确实是,神树灵气浓郁滋润,只站在这树下就感到心旷神怡,严宁闭眼原地打坐,透过物象表面,环绕神树的灵气分出几缕光华绕在严宁身周,颈后的仙根散发的灵力一阵阵激荡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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