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掩饰般咳嗽了几声,对朝影疏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行为有些无奈,“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事情,从前有个富商,家财万贯,又是个守财奴,宁愿把所有的家产带入墓中,也不分给自己的子女们,于是他便找了个能人异士修了两个墓,在特定的时辰内,这个墓道可以任意的来回变动,为得就是把盗墓贼困死在其中。”
朝影疏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她将耳朵贴在墙壁上,一阵细微的机关转动的声音从墙壁的深处传了过来,朝影疏一把拉住了江衍的手腕,“怕是又开始变动了。”
江衍接过朝影疏手中的火折子往墙壁上一照,那些诡异的杜鹃花果然又出现了,朝影疏想了想方才她后背一空到现在大约过了一刻钟,也就是说距离下一次甬道转移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少年端着灯盏从甬道的下方走了上来,“我不是告诉你不要跑吗?咦,怎么又多了个人?”
江衍讪讪地一笑,趁着伸手捏眉心的片刻掩去了眼底的光芒,他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常年打雁终被雁啄了眼,总归回去把身边的人彻查一遍是必要的。
少年见江衍和朝影疏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样子,随口说,“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喜欢乱闯人坟墓的人,该不会是来盗取墓中财富的吧。”
朝影疏说,“你见过盗取墓中财物会从正门大摇大摆的进来的?况且我们要真是盗墓人,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命活?”
少年闻言一惊,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支支吾吾地说,“你们还是不要乱闯人家祖坟了,我带着你们下去,让他们送你们出去吧。”
朝影疏闻言看向了江衍,后者赞同地点了点头。
朝影疏抬手抱拳,“有劳。”
两人跟着少年走了下去,江衍难得地端起了那一副笑而不语的架子,看得少年心里发毛。
江衍凑近了朝影疏,低声道:“我总觉这个小孩有点问题。”
朝影疏偏头,遮着嘴道:“这个甬道每过一刻钟就会变一次,他好像不知道一般,也很明显不想告诉我们太多,我们离他远一些,等等甬道变了自然就跟他分开了。”
江衍悄悄地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姑娘,好计谋啊。今日怎么没穿我给你买的裙子?”
朝影疏随口道:“洗了。”
少年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们两个叽叽咕咕地在说什么呢?是不是在打不好的注意?”
朝影疏指尖触上了石壁,一阵轻微的震动传来,她伸手拉起江衍便往后跑,跑了没几步便折身往后跑,原本离他们不远的少年,此时已经不见了踪迹。
朝影疏一边拉着江衍跑,一边说,“快一些,我们要在一刻钟之内离开这个甬道。”
两人飞快地在甬道里奔跑着,周围一片漆黑,只能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朝影疏突然灵光乍现,她想着若是方才没有估算好距离,这两条甬道内还有其他人,她伸手拉的不是江衍该如何?想到这里,朝影疏越发觉得手中的腕子有些不太对劲,那只腕子也越发的冰冷。
朝影疏停了下来,她听着自己快速的心跳声,有些不敢回头,另一只手已经往雁炽翎上摸去。
江衍见状,奇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朝影疏此时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回了远处,她擦了一把头上的热汗,继续拉着江衍往下跑去,“没事。”
江衍说,“快些把事情解决完,快些出去,这里的空气不新鲜,那些画杜鹃花的燃料也不正常,你不要胡思乱想,容易陷进去。”
朝影疏随口应下。
甬道越往下越宽敞起来,隐约能见的着火光,两人的脚步放慢了下来,矮下声躲在了甬道的拐角处。
甬道的尽头是一处宽敞的小室,摆着一张桌子和几张简陋的椅子,一个黑衣人坐在椅子上,朝影疏摸了一支半环型的暗器出来,手腕一抖便将它掷了出去,正中黑衣人的额头。
黑衣人一声不响地倒下。
江衍率先走了下去,检查了一番黑衣人身上所携带的东西,无一件能证明其身份。
小室的北侧是一处寻常的铁门。
“不对。”江衍看着桌上摆着两只碗,“应该还有一个人,两个碗都是温的。”
铁门应声而开,夹杂着如同地狱般的寒气,直逼江衍的后背。
“低头!”朝影疏一手抓着江衍的肩膀,一手将雁炽翎送了出去,铁器划破皮肤的声音像是花朵绽放一般微妙,温热的鲜血撒了出来,黑衣人应声而倒。
朝影疏此时揽着江衍的肩膀还有些吃力,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揽着他的后背,“没事吧。”
江衍哭笑不得地看了看两个人的状况,“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朝影疏放开了江衍,率先往铁门内走去,里面是幽深不见底的漆黑地狱,两侧全是一排排冰冷的铁门,所有的声音在里面戛然而止,仿佛这里是一处黑洞,能吸纳所有的光与声音。
江衍打开了离门口最近的一处铁门,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堆凌乱的杂草。
朝影疏猜测道:“会不会这里根本没有人?”
江衍点头,“可能性很大,反正我们是暴露了。”
长廊的深处想起一阵惊喜的声音,“殿下?是公子殿下吗?我是兰兰!我就知道您会来救我的。”
江衍正要往深处走去,朝影疏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不对,我们确实被人发现了,兰兰是故意留在这里的,知道她是你的人所以放回来的,表明不想与你为敌,也希望你能就此收手。那么多少女一次性全部转移出去,能转移到哪里去?而且还不能被别人发现。”
江衍安抚地一笑,伸手攥了攥朝影疏发凉的手,转身将兰兰从一扇铁门后救了出来,十四岁的小姑娘见了他相当的欢喜,瘦到脱相的脸上一双乌黑的眼睛泛着流光溢彩的光,她行了个万福,“兰兰多谢公子殿下的救命之恩。”
江衍拍了拍兰兰的发顶,面色凝重地说,“那么多姑娘一次性转移出去,而且还要不被别人发现,只有一种情况。”
朝影疏说,“只有尸体才不会被发现,别人也不会起疑。”
第23章 望江楼
◎震天,震地,震山河◎
朝影疏咬了咬嘴唇,思索了片刻才道:“出去之后,我要再去找一次周鹤风。”
江衍面色不解,问道:“为何又要去找周鹤风,是我不能满足你吗?”
兰兰一听,眼神瞬间暧昧了起来,她的目光在江衍和朝影疏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捂嘴偷笑了起来。
朝影疏疑惑地看向了兰兰,完全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朝影疏的眉毛一挑,对江衍说,“你?再说吧。”
江衍上前一步,他盯着朝影疏的眼睛,神情幽怨地说,“你这个始乱终弃的女人,我再怎么样,也比你像个无头苍蝇乱转可好吧。”
“先从这里离开再说别的。”说完,朝影疏便转身往甬道走去。
兰兰突然说,“这位姐姐,我知道怎么出去,请跟我来吧。”
朝影疏蹙眉,“你怎么会知道怎么出去。”
兰兰伸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她转身向反方向走去,“有个姐姐从这里逃出去过,不过后来又被捉回来的,我不知道公子殿下和姐姐是怎么进来的,但是那个姐姐告诉过我她是怎么出去。”
朝影疏急忙问道:“那个女孩呢?她现在去哪了?”
兰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在你们来的前一个时辰,她们都被带走了,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江衍说,“你们被关的这么多天里,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没有,只是定期来取我们的血而已。”说完,兰兰便将脖子上的白色丝带抽了下来,那里靠近脉息的地方,并排着扎了七八个小孔。
朝影疏愣了片刻,用这些女孩的血是做什么用的呢?总不能是修习什么邪功吧,比如修习天蚕掌要用五毒浸泡身体,想到这里她侧眸看了一眼江衍,后者也刚好在看她,并且见她看过来,下意识地冲她笑了笑。
朝影疏顿时觉得江衍肯定没跟她想一起去,她闷着头一言不发地超过了江衍。
长廊的尽头是一扇手柄被磨得光滑的铁门,阳光从罅隙间钻了出来,朝影疏伸手握住了把手,触感冰冷,抑制不住地往骨头缝儿里钻。
江衍说,“兰兰,把眼睛捂上,出去后慢慢地放下手来。”
兰兰点了点头,乖乖地用双手捂上了眼睛。
朝影疏将铁门拉了开来,阳光冲破禁制般地冲了进来,将幽深黑暗的长廊照了个透彻,里面的鼠虫吱歪一片乱叫。
晌午阳光正好,雪已经停了,兰兰慢慢地放下了双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出来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活着了。”
周围一片茂密的松林,一股雪后的松香味充斥在鼻间,使人有一种豁然开朗,心台清明的错觉。
朝影疏回头看了看江衍,“你带兰兰先回去,我去找周鹤风。”
江衍说,“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朝影疏说,“他那么一个有名的人,随意打听一番应该就能知道。”
江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大概在望江楼落脚了,你去那里看看吧,我先送兰兰回去。”
朝影疏点头,借力飞身消失在了一片郁郁蓊蓊的松林里。
兰兰看着朝影疏离开的背影,突然急了,“公子殿下,你怎么就这么放她走了啊,那个姐姐,那个姐姐……”
江衍说,“我先送你回去,你爹担心坏了。”
兰兰听江衍这样说便也不再说些什么,默默地跟在江衍身后。
朝影疏进了天琅城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望江楼,这个地方不比后/庭/花差,一样的雕梁画栋,地处虽不如后者繁华,但是店家挖空了心思,也许身怀不世之功,硬生生地改了叶鹤江的支流,让这栋楼得以望见千里之外的江水。
“诶,这位姑娘,这里是不能随便乱进的。”
朝影疏在进门便遇到了阻拦,一个看起来还算是憨厚老实的小厮拦下了她。
朝影疏解释道:“我找人,周鹤风周先生。”
小厮往楼上看了一眼,随即开始将朝影疏往外赶,“诶,走走走。你一个小姑娘,整天来这里找周先生的人海了去了,周先生是你们随便一个人就能见的吗?”
小厮的话还不等说完便举起了发抖的手,倒退着走进了望江楼的大门,宽大的刀尖离他的脖颈不过一指宽。
朝影疏说,“周先生在哪?”
小厮吞了吞口水,惊恐地说,“你这小姑娘疯了吧,这望江楼里禁止亮兵器的,你既然竖着进来了,一会必定横着出去。”
一柄雪白的长剑自侧面而来,笔直地挑开了朝影疏的雁炽翎。
来者将小厮护在了身后,“他只不过一个替人做事的,姑娘这是何必?”
朝影疏说,“我有急事要见周先生,还请前辈让开。”
一个干瘦的白胡子老道在旁边冷哼一声,“一个规矩都不懂一点的黄毛丫头,口口声声说要找周先生,麻烦先瞪大眼睛看看这块牌匾上写得什么吧。”说完,一块三尺宽的牌匾带着蛮力直冲朝影疏而来。
朝影疏一把将牌匾接在手中,身形都不曾晃动一下,只见牌匾上写着几个大字——楼内禁止动武。
朝影疏见后冷笑一声,“这几个字我认得,就怕在场的几位前辈不认得,不知者无罪,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掌柜的定不会介意,只是前辈几个,一个要挑了我的刀,另一个向我飞牌匾,这是何意?”
老道和剑者一时语塞,他们不过是想教训一个不懂规矩的后生,却没有想到反过来被后生教训了,老道一时气不过胡子一吹,直冲朝影疏而来,“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待贫道将你的舌头拔了,看你还怎么说话!”
朝影疏迅速后退出望江楼,将另一把雁炽翎也取了出来接住了老道抽过来的一拂尘。
老道一击不成立刻后退,“臭丫头,有两下子,今日便让贫道来领教领教,看看你有没有资格见周先生。”
朝影疏拉开了步子,将右手的雁炽翎当青影用,左手反拿,“那就得罪了。”
朝影疏说完,一扭手腕向老道冲了过去,一刀烈风第一式——震,此刀一出,震天震地,震山河,只有刀握在手中才能感悟到其中的真谛,朝影疏有时会觉得易清城当年想必也是一个极其骄傲自负的人,否则烈风刀不会如此的令人震颤。
自从朝影疏得知了烈风刀法与厉风行传于她的刀法相似度有七八/九后便将二者融汇在了一起,烈风刀法中烈字浑然天成,风字潇洒随性,再融入进诡异的身法,朝影疏的刀便独树一帜,难有人能看得出她的来历。
一刀带着秋日的狂风,冬日的凛冽,铺天盖地地斩了过去。
老道心中一惊,手腕一抖,拂尘迅速卷上了雁炽翎的刀身,朝影疏左手一抬,拂尘应声而断,她也不再乘胜追击,立刻后退手持双刀抱拳,“承认。”
老道一指朝影疏,怒喝道:“你个臭丫头是谁教你的刀法?”
“前辈无权过问。”说完,朝影疏突然将双刀一合,转身就对上了陆长枢的鹰爪。
剑者双眸一眯,显然是认出了陆长枢,震惊道:“天鹰教教主?你怎么会出现在天琅皇城?”
陆长枢那双三白眼只是轻蔑地扫了剑者一眼,并不与其搭话。
小厮凑上前说,“小的此前听闻,天鹰教丢了烈风刀法,被一个小姑娘偷走了,陆教主亲自出马从北凉追到了天琅,今日看来还真有此事,那传说中的刀法至臻不就是在那个小姑娘身上?!”
老道一听,双眸一瞪,厉声道:“好啊,你个臭丫头,怪不得刚才的那一刀那么眼熟,感情是偷学了烈风刀法!”
朝影疏笑了一声,挥动手中的雁炽翎向陆长枢砍了过去,她从来不输给一个人第二次,再强的人也不会,她就是拼了命也会去捍卫她那世人觉得可笑的想法。
陆长枢一言不发地向朝影疏袭了过来,双眸阴厉,后者的雁炽翎即刻而至。
朝影疏振腕,将雁炽翎横扫了出去,陆长枢即可而退,她弯腰俯身,双腿蹬地,长刀出刺,成败在此一击,可惜雁炽翎长度不够,朝影疏的左手直接握在了刀刃上,将雁炽翎送了出去。
陆长枢侧头,颈侧的皮肤连带着帽绳一起被割断,花白的长发散乱,张牙舞爪地飞扬在冬日的寒风中。
老道趁朝影疏不注意,一掌拍在了她的后心处。
朝影疏喉咙里呛出一口热血,她右手往回一收,一脚踢开了雁炽翎的活扣,左手接住了落下来的雁炽翎,干净利落地转身给了老道一刀。
老道立刻后退,好在躲闪及时胸前的刀伤并不深。
朝影疏咳了不少血沫出来,她看着左右的老道和陆长枢,突然撕开了下摆,分别将双手和雁炽翎的刀柄绑在了一起,鲜血顺着她掌心的纹路染在了雁炽翎的刀柄上,也浸湿了黑色的布条。
陆长枢见状,对着朝影疏伸出了手,“把烈风刀法交出来,饶你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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