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鹤霰足尖点地,长臂一伸便将孟归雁接在了怀中,随后稳稳当当地把她放到了桥上。
孟归雁这才发现朱鹤霰眼角下那如同飞鸟一般的胎记,又像是一只临风展翅的仙鹤,她突然想到朱鹤霰的名字中就带着一个“鹤”字,这块胎记当真的是符合他的名字。
朱鹤霰说,“我不会骗你的。”
孟归雁如同大梦初醒般地说,“谢谢,谢谢你哦。”
朱鹤霰微微歪头,脸上还是一片木然的神情,“就当是上次绑你的赔礼吧。”
即便朱鹤霰嘴上如此说,但是从他的脸上和眼神里根本看不到一丝的歉意,倘若是别人看到这样的道歉估计会一拳招呼到他的脸上,把他从半迷糊的状态打醒才解气。
孟归雁笑着摆了摆手,“上次我不都说了吗?我没怪你的,再说你给我讲了那么多奇闻异事就已经是赔礼了。”
朱鹤霰点了点头。
孟归雁伸手指了指朱鹤霰脸上的胎记,“你胎记的这个图案很好看。”说完,她便意识到了这样很不礼貌,立刻将手放了下来。
朱鹤霰并没有觉得她失礼,反而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胎记,声音毫无起伏地说,“是吗?我们村子里的人都觉得这个胎记不详。”
孟归雁讶然,“怎么会这个样?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朱鹤霰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不会感兴趣的。”
“孟小姐!”
孟归雁闻声回头,刚好跟找来的塔格尔武士看了个对眼,她一把拉起朱鹤霰,“快!快走,他们又找来了。”
朱鹤霰微微蹙眉,眉心处立刻出现了一条深邃的沟壑,“他们?我可以帮你杀掉他们。”
孟归雁立刻否决道:“不可以!他们也算是我的亲人。”
朱鹤霰不解地说,“亲人?为什么会抓你?”
孟归雁见他们快追上了,立刻拉起了朱鹤霰的袖子,一边跑一边说,“他们听命于我哥哥,我哥哥他放心不下我,所以派他们来保护我,但是我跟我哥哥闹了矛盾,你明白吗?”
“这简单。”说完,朱鹤霰一把架起孟归雁纵身飞了出去,他一身白色的窄袖劲装,在空中真的如同一只起舞的白鹤一般。
孟归雁开心地欢呼了起来,她扭头对塔格尔的武士喊道:“你们回去吧,跟我哥哥说,我日落之前一定回去!”
第36章 月光
◎余留兰花轻折柳,托起故人红纱巾◎
“请问是朝影疏,朝姑娘吗?”
朝影疏打开房门,客栈的小二恭敬地站在门外,她神色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江衍,“是,我是,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小二若有所指地一笑,“楼下有人找您,你看是轰走还是让人上来?”
朝影疏说,“让他上来吧。”
小二说,“得嘞,一会儿热茶会直接送上来,您等好。”
不一会,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一身带着补丁的衣服顺着楼梯跑了上来,一把推开了朝影疏的房门,一抹脸上的灰尘,“终于找到你们了。”
这时,小二的热茶也送了上来,还附带着一盘点心,少年双眼立刻放了光,他一把夺过那盘点心便开始嘴里塞,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朝影疏的身边,顺便喝起了小二送上来的热茶。
少年一边吃一边说,“这里的点心也太难吃了,还是我娘做的好吃。”
朝影疏看了江衍一眼,随后看着狼吞虎咽的少年说,“我们认识吗?你找我有何事?”
少年拍了拍胸口,奋力地咽下那口点心,用茶水漱了漱口才说,“你是朝影疏,你是莫照书。虽然你们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们,我叫余兰折,以后多指教。”
两人面面相觑,江衍看着这个自来熟的少年,错愕了片刻,反应过来随即道:“这位余少爷,你确定你没找错人?”
余兰折摆了摆手,一脸豪气地说,“别见外,叫我小余就可以。”
朝影疏说,“所以,你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余兰折吃完一整盘点心才说,“我想让你们帮我个忙,事成之后我会告诉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比如关于召远风。”
朝影疏轻笑一声,“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的?”
余兰折抬起了下巴,轻蔑的一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这句话充分地表明了你的多疑,我要跟莫公子说话。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啊,也没有我不知道的秘密。我知道你们的身份,莫家和朝家虽然在武林中也是有名的,但是掩盖不了他们是朝廷走狗的事情,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莫公子。”
江衍会心地一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知道的不少,说吧,想让我们帮你什么?”
余兰折说,“我要你们把我送到天山边北凉境内的一个叫山南的小村庄里,到达后我会告诉你们关于召远风的事情。”
江衍思索了片刻,“可以,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余兰折舔了舔手上的碎屑,“当然是越快越好,今日走最好。”
江衍点头,“你先出去!”
余兰折听完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江衍故作严厉地说,“我们两个有话要说,不方便你在场,明白了吗?!”
余兰折眼睛一眯,像是小狐狸一样狡黠的一笑,“我明白,你们说好了叫我,别想着逃跑。”说完,他便一蹦一跳地出门了。
朝影疏看了一眼被关上的房门,才对江衍说,“你认真的?”
江衍点头,“现在时间还早,不如随着他走一趟,趁着雾凇美人的花期去天山看一看,你觉得呢?左右我们都不亏,若是他不知道召远风的事情,我们就当是去玩了一圈,你觉得如何?”
朝影疏咬了咬指关节,片刻后才说,“那今夜再去一次黑市,再去问问召远风。”
江衍点头应下。
望月城白昼时日长,直到戌时天空中才能看到那么一搓黑丝绒,两人将余兰折扔在了客栈,踏着日落前最后一丝光辉来到了黑市。
最后一丝天光被吞噬殆尽,寒风平地而起,没有稍作停留便呼啸着刮去了远方,留下一地的干沙。
两人把黑市从头走至了尾依旧毫无收获,最后只能站在了有着月上寒宫残卷的女人摊位前。
女人一见朝影疏,迅速将二人迎进了帐篷,笑眯眯地说,“昨日我便算了一卦,姑娘是我的财神,今日果然又来了,还带来的一位俊俏的小公子。说吧,想知道些什么?”
江衍将两片金叶子扔在了桌子上,“一个月后将召远风全部的事情送到南邑朝家,另一片金叶子买你手上的月上寒宫。”
女人满心欢喜地抚摸着手中的金叶子,一听江衍的第二个要求,丝毫不犹豫地将另一片金叶子还给了江衍,“第二个没办法满足你,毕竟月上寒宫已经被人卖走了。”
朝影疏迅速追问道:“被谁?”
女人伸出了一个手指头,“老规矩,一百两。”
江衍拍了拍朝影疏的手背,将那片金叶子重新扔了回去,“你不用说被谁卖走了,你只说你从哪里得到的就行。”
女人将金叶子攥在了手中,心情大好,嘴巴也就松了不少,“一个月前徐三娘专门来望月城卖给我的,她隐退了这么多年,再见到她我还是蛮惊讶的,而且还是带着至上的月上寒宫。”
朝影疏心中一惊,一个月前徐三娘应该还是被关在秦家才对,按理说能来到望月城的机会不大,她掐了掐手心,现下秦潜已经死了,知道其中来龙去脉的人只有蒋莞和徐三娘本人了,那日徐三娘追得那么匆忙,估计就是怕人看出破绽来。
江衍不动声色地说,“那她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
女人说,“当然,她说让我把手里有月上寒宫的消息散播出去,只要有人来买,无论多少钱都卖给他。”
朝影疏蹙眉,“这么说来,这黑市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你手里有月上寒宫?”
女人点了点头,伸手给二人添了茶水。
江衍伸手弹了一下茶杯壁,接着又迅速弹了两下,就在朝影疏纳闷时,江衍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并在她的虎口处迅速一按,朝影疏顿时觉得又痛又酸,当她想要询问江衍时目光却定格在了对面的女人身上,只见后者的双目迷离,如同失了神智一般。
江衍说,“悦来酒楼门口有一乞丐,生着一对狐狸眼,他是谁?”
女人如实地回道:“哦,你说万老三啊,他是丐帮的人,黑市上大部分的消息都是出自他手,不过前些日子闹崩了,他便不再提供消息了。”
朝影疏说,“那你如何在一个月后提供给我们召远风的事情?”
女子只是机械般地转头看向了朝影疏,却并不开口说话。
江衍又敲了敲瓷杯,正颜厉色地说,“回答她的问题。”
女子点头,“黑市的人都有自己的门路,不是离了丐帮就不能活了。”
江衍满意地笑了笑,“很好,那你把月上寒宫卖给了谁?”
女子说,“天下第一快刀,卓长珏。”
朝影疏不知道卓长珏要这种东西做什么,毕竟月上寒宫这块馅饼在黑市待了一个月都无人敢买,他却一口将这个馅饼咬了下来,当真不怕那是假的?
“你从没见过我们两个,也没有经手月上寒宫,更没有见到过卓长珏。”说完,江衍伸手打了一个响指,便带着朝影疏离开了黑市。
两人一路无话地回到了客栈,朝影疏抬头看了看夜空,又扭头看向了江衍,才开口道:“卓长珏是什么意思?”
江衍微微一笑,“很简单,月上寒宫若是能有假的,那一定满大街都是,徐三娘和卓长珏就是看准了这一点,越像假的东西极有可能是真的,我觉得徐三娘大概在其中留了什么东西。这个东西现在对我们来说,不重要。”
“你……”朝影疏欲言又止地看着江衍,掐了一番指关节才说,“你方才用的是秘术?”
江衍点头,“是,很容易上手,要学吗?传女不传男。”
江衍看着朝影疏一脸茫然地样子,忍俊不禁,“你别那样看着我,江家到我这代就我一个了,我爹只能传给我了。”
朝影疏摇了摇头,她碾了碾脚下的砂砾,“我不是那个意思,秘术对身体伤害不小吧,你以后还是少用为好。”
江衍勾过朝影疏的指尖,温声说,“好,都听我们家阿疏的。”
余兰折奋力地拉着三匹马走了出来,他看到了江衍和朝影疏,一脸兴奋地说,“马我都找好了,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
地面传来一阵轻微又细小的震动,朝影疏的脸瞬间惨白,她太熟悉这种震动了。
余兰折看了看四周,又爬在地上听了片刻,“地震了?不可能吧。”
朝影疏张了张嘴,片刻后才说,“不是地震,是风朔的铁骑。”
余兰折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风朔的铁骑?那是什么东西?”
朝影疏一个箭步掠了出去,迅速翻上了屋顶,她已经将返璞握在了手中,而且在无意识地收紧,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批黑色高大的骏马,上面端坐着身披黑甲衣的风朔武士。
今夜的月色很亮,而那些玄黑色的战甲却将它们周身的光芒榨取的一干二净,所至之处皆是一片黑暗,一朵乌云从远处飘来将月亮渐渐地遮了起来,天地逐渐暗了下来,一阵暴虐的狂风袭来将家家户户用来照明的灯炉吹了个干净。
黑甲武士仿佛幽灵一般隐入了黑暗中。
朝影疏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身侧,并没有她印象中的麻绳,情急之下朝影疏出了一身冷汗,直到余兰折唤她,她才发觉这里根本不是西州的军营。
余兰折说,“朝姑娘,你看到什么了?”
朝影疏迅速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直奔江衍,“你觉得应该如何?”
江衍顶着莫照书的脸难得没有笑意,他阴沉着脸说,“走,去北凉。”
朝影疏沉默了片刻,“需要告诉章琼他们吗?”
江衍忽然笑了,“告诉他们做什么?不是勾着肩喝过酒就能算作朋友的。你放心,他们会没事的。”
朝影疏抬眸看着江衍,她的双眸爆红,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而此时此刻她的耳边却是震天的战鼓声与嘶吼,“你是没有见过风朔屠城。”
余兰折看着朝影疏的模样惧怕地退后了几步,他平日里见到的那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现在突然撕破了伪装,将自己最真实的一幕展现了出来,她虽然没有舔着沾满鲜血的手指,却足以让人惧怕。
“够了,你冷静点。”江衍一把拽过朝影疏,丝毫不惧地看着她,“跟我去北凉。”
朝影疏狠狠地闭了闭眼睛,扭头上马迅速朝望月城的城门奔去。
余兰折还没明白过来便被江衍扔上了马,两人紧随朝影疏离开。
黎明来临,望月整座城都静悄悄的,沙风所携带的不是少女的体香和皂角的清香,而是死亡一般的腐朽气息。
风速缓慢似乎也不能理解望月城的死寂,突然一声乌鸦的啼叫声将这一切打破,沙风像是受惊了一般迅速疯狂的扭动了起来。
醉清风和卓长珏在整座望月城的见证下,进行了一场能够载入史册的比试,最终卓长珏以半招胜过了醉清风。
江衍原本以为朝影疏已经便了,最起码她迈过了前世最艰难的那一步,现在看来都是江衍自己的妄想而已,朝影疏还是活在那个她永远也走不出的噩梦中。
从望月城到南山村两人一路无话,余兰折倒是满心欢喜地叽叽喳喳了一路,丝毫不在意无人与她搭话,即便是路上的花草树木,虫鸟蜂蝶他也能与之讲上几句。
三人顺着叶鹤河一路往东走,夜间便在河边休整。这天夜里,江衍趁着余兰折睡熟了,便悄悄地起了身。
朝影疏守上半夜,她见江衍起身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继续望着篝火发呆。
江衍坐在了朝影疏的身侧,与她一起出神,片刻后他将朝影疏放在一旁的手拢在了自己的手心里,朝影疏也没有挣扎,任凭江衍微凉的手汲取着自己手上的温度。
江衍率先打破了两人的沉默,“你那日跟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朝影疏不解地看向了江衍。
江衍继续说,“你说让我像你一般穿过前世的愧疚站过来,今日我想问你,你真的站过来了吗?”
朝影疏收回目光,在江衍的手心里挣扎了一番,无奈后者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江衍说,“你没有,我也不知道你那日受了何种刺激要对我说那样的话,你是觉得我可怜,所以心生怜悯吗?我告诉你,朝影疏,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你也不必怜悯我。”
朝影疏听闻,反手握住了江衍的手,“我说过我是怜悯你了吗?我承认我那日在望月城是偏激了些,我是放不下前世的一切,我是对你有所保留,那么多人因为我,前仆后继地去死,那是留在我身上几辈子都洗不清的鲜血,我无法释怀。但是,你不也瞒了我很多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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