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范衍的规矩,任凭你是再大的红人,来了他的片场,都得被打扮成最普通人的样子,让他看出本质,跟别的人一较高下。
此刻的场景和那天在Mercury晚宴极其相似,云黛溪在为江羡羡整理裙子,说着注意事项。
顾黎安的眼神时不时地往这边落。
这次云黛溪不敢再往那边看,怕眼神里不经意泄露的心思惹怒了他,让这次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又付诸东流。
聊了一会儿,选角的时间快到,程威带着顾黎安离开摄影棚。
前脚刚走,摄影棚里八卦的声音就炸开了锅。
“这位顾总都出场了,我们还有机会吗?”
“不是明摆着来给江羡羡撑腰吗?”
那边角落里倒是有个人云黛溪刚就注意到了,一直没说话,看似与世无争的样子,也穿一身跟江羡羡差不多颜色的旗袍。
是和博涛旗下,在颁奖典礼上跟最佳女配角失之交臂的乔之诺。
再加上《风华》封面的事情,对云黛溪公司的恨意不止一点。
看样子和博涛已经不准备让她积极争取这个角色了,她恹恹地坐在椅子上,见顾黎安来了,更知道自己没有可能性。
等导演助理喊开始,才从椅子上不疾不徐挪过来。
台词试演开始,大家排队入场,云黛溪已经不能再进去,干脆坐在外面走廊上处理手头的事情。
恐怕是知道结果,再不想耽误时间,乔之诺第一个试完镜从里面出来。
见云黛溪坐在走廊边,看了一眼也没打招呼,径直往外走了。
云黛溪顺着她的背影看过去。这孩子年纪轻,长得也出众,可惜被和博涛包装错了路线,如果换作是在她手里,一定能比现在强上不少,她为这样的好苗子感到惋惜。
没一会儿,手机震动音响起,是驰牧野拨过来的,她想找一处安静的地方。
顺着指引去露台,刚走近,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是乔之诺,她的对面正站着云黛溪以为早已经离开的顾黎安。
看到他的那一刻,不自觉心慌地按掉了驰牧野的电话,简单回复一句:在忙,等下回你。
他脸上明显透着不耐烦,冷冷说:“我是给和博涛面子,答应给你一分钟时间。”
乔之诺年纪还小,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破口而出说了句:“江羡羡能给你的,我也能做到,你来捧我好不好?”
云黛溪知道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轻声离开,去找别的地方回电话。
回拨过去了几次也没人接,她只能又编辑一条消息发过去:等你空了回我电话。
江羡羡试镜出来,云黛溪追过去:“感觉怎么样?”
“好像还行。”她演技跟林岁欢自然没法比,大大咧咧很容易抓不住细节。
江羡羡小声问:“今天顾总是你请来的吗?来罩着我的?”
“你可太高估我的实力了,顾总是我能请得动的?”她想打哈哈,没想到这位顾总已经站在她身后。
也不避嫌,直接叫她:“云黛溪。”
江羡羡立刻懂了,上次只在公开场合介绍过一次,也许连她这个名字被印在无数海报上的人他也叫不出名字,却能这么肯定地叫出没什么规律的“云黛溪”三个字。
这里面必有蹊跷。
她乖乖招呼:“我去车里等二位啊。”
递了个眼神给云黛溪,一副难怪驰牧野入不了你法眼的样子。
走出去一段,又转过身来说:“黛溪姐我还是先回去了,不等你了。”
免得给她太大负担。
走廊里只剩下空荡荡的两个人。
顾黎安还是老样子,开口:“走吧。”
她不多问,跟在他身后出去,坐上那辆久违的宾利车。
这是第一次她坐上的那辆,司机她认得。
车开始行驶,她看着小伙子的背影,有细细密密的汗凝在脖子上。
他应该心里已经在骂娘了吧?
她的出现必然给他造成了不少困扰。毕竟知道一些信息,又不能跟别人分享,心里会如生了皮肤传染病似的出奇地痒。
想到这儿,她脸上不经意露出一丝笑。
顾黎安立刻捕捉到了,问她:“你笑什么。”
她瞎扯:“这么多天了,顾先生总算想起我。今天还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出现,不管是不是真的,流言已经传出去,顾先生来给江羡羡撑场子了,导演恐怕定人的时候也要畏惧三分。这么开心的事情,不值得笑?”
他被这个理由堵得哑口无言,今天他的确是特意过来的,不过当然是为了等她。
“你不问去哪里?”
“不问,顾先生自有安排。”
第18章
云黛溪也不知为何,那晚偷偷用过他的面霜之后,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反倒想试试看,就这么任性着,他究竟会怎么处理。
甚至有些好奇,一直落到第十八层地狱,到底是什么样子。
顾黎安也不再说话,毕竟还有第三个人在。
看他那边侧窗下插着一本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云黛溪用说陈诉句的语气:“没想到顾先生最终还是去拿了我买的那些书。”
“最近睡眠不佳。”他还是那样,一只手扶在车窗边缘。
那天晚上躺在承和园房间的床上,被云黛溪残留的味道干扰,他辗转一夜未眠。
本以为自己不在乎的眼泪,从那天开始,无数次出现在梦里,每一次都是对他暴力的控诉。
车外夜里红红绿绿照进来,在防窥膜的遮掩下镀上了一层深沉的灰色,和他的气质极其相称,如黑暗里迸射的烟花,转瞬即逝。
这次她不再说话,有种带着骄傲的自暴自弃。权当自己是扒了衣服,被宫女们用被子裹着抬去侍奉的深宫嫔妃。
去他位于哪里的地盘都行。
下了车倒是出乎意料,这里是一处私家别墅,欧式的干挂石材立面,门厅里已经有许多人,应该是一场私人酒会。
见顾黎安来了,过来迎接的是位女士,穿着极其繁复的蕾丝钩花裙子,无名指上戴着的鸽子蛋差点闪瞎了云黛溪的眼。
顾黎安还没来得及开口介绍,那边先递过一杯冰水给他,忙不迭地问:“顾总,这位是?”
“女伴,云黛溪。”说着,把她的手拉起来,挽在自己的手臂上。
周围的人恐怕都在悄悄观察他,否则不会整个宴会厅那么巧合地都在同一时间陷入安静。
早听说,和金融圈子里的其他人不同,顾黎安不是那种喜欢莺莺燕燕女人的男人,从没带过任何女宾出席活动。
那位女士伸出有鸽子蛋的那只手:“云小姐好。”
顾黎安绅士介绍:“你叫这位何太就好。”
云黛溪乖乖叫“何太”,脸上的笑容和礼节性鞠躬一样也没落下,显得大方得体。
挽着顾黎安的手臂走了几圈,他游刃有余地和一群看起来光鲜的人聊全球经济,股市期货,或者哪家公司又用多好的价格买下哪块地皮。
香槟杯碰撞之间,发出叮叮叮的声音。
在云黛溪耳朵里听起来像儿时游戏厅里见的那种推币机。你知道下面有无数的金币,可是需要无限消耗自己,不知道哪一刻,才能真的一把把那些币推下去,收入囊中。
有的人满盘皆输,有的人载兴而归。
这间屋子里的人,对娱乐圈了解得不深,没人认识这位挽着顾总的云黛溪。
顾黎安也不避讳,大方跟大家介绍:“她是位职业经纪人。”
提起云黛溪是娱乐圈的人,大家的眼神里都有说不清的味道。
客套回答:“哇,那岂不是可以看到很多明星!”
有的表演得更浮夸些,会挤眉弄眼问:“来说说,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八卦。”
云黛溪笑笑简单推诿着答:“明星都看腻了,至于那些八卦嘛,也一样,看多了都会腻,还是若有若无知道些最好,有神秘感,才觉得有趣。”
表面上说话客气,可云黛溪知道,在他们这些权贵眼里,她就像怡红院里的妈妈桑。
可碍于顾黎安的面子,大家都强聊着一些话题。
最近上了什么有意思的新剧,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明星,在一阵阵“哦,啊,对对对,就是他……”的讨论里延续。
这样的场面云黛溪本身也见过不少,何况更多的话题是围绕这位顾先生的,闲言碎语间,能窥得一些顾黎安或真或假的爱好和消息。
观察这位顾先生,她并不觉得无趣。
等打过一圈招呼,顾黎安贴着她的耳边问:“走吗?”
云黛溪顺从答:“随你。”
他拉着云黛溪去跟何太道别:“还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得先赶回去。”
外面已经入夜,又是周六,这话说得太惹人生疑,何太答:“好了知道了,顾总愿意今天出席,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挽着手出去,上了车,顾黎安像耗尽了所有力气,吩咐好地址,把头往后仰,闭上眼睛。
一路无音,她本来以为他已经睡着。没想到他突然隔着座位中间的扶手台过来抓她的手,摸索着急切地十指紧扣。
他的手依然是冰的,伸过来触碰到的时候冷得让她心头一惊。
车在黑夜里平稳驾驶,他的呼吸也逐渐稳定。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那么放松。
沉入睡眠的样子毫无戾气,长长的睫毛耷拉着,和那天身着白衣站在她门口时的他有些像,满满的少年气。
想确定他是不是睡着了,云黛溪拿手在他眼前的空气里晃了晃,没反应。
又硬着胆子,伸手去摸摸他的鼻尖。
等确定是真的,她才开口问前面正在开车的司机:“顾总的车,除了我,还有别的女人上来过吗?”
司机还没见过谁敢对顾总这样,一时紧张得手足无措。不知该答还是不该答,握着方向盘的手来回滑动。
“你答吧,他睡着了,我也不会告诉他。”
犹豫许久,他才终于回答:“没有,您是唯一一个。”
顾黎安的手心在云黛溪渡过去的热气里回暖了些,可还是比她的体温低。
想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盖上,刚准备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去,就被他猛地抓住,再也动弹不得。
她干脆放弃,让司机把空调开得更高些,转过身子靠在椅背上,侧着头看他。
魔头睡着原来是这样的,不知是不是在做什么梦,眉心皱起。
车停在一处地下车库,云黛溪当然知道这是京城的顶级豪宅之一,这里总被好多人谈起。
顾黎安在刚进车库,缓冲带震动时已经醒了,却还是没放开她的手。
儿时她想过无数种第一次和男友浪漫牵手的场景,在日本的樱花树下,夏威夷的海滩,撒哈拉沙漠,或者烟花绽放的山顶。
怎么也没想过最终会发生在一辆黑夜中行驶的车里,没有音乐没有氛围,这人还睡着了。
没有温存,更像是一种掠夺。
车停稳,云黛溪问:“顾先生,手能放开吗?有些麻了。”
毕竟被他紧紧握了一路。
他悄然把手放开,睡眼惺忪下车,还是十分绅士地过来给她开门。
下车时他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像无声的邀请,云黛溪把手放进他的掌心。
他告诉司机:“你先回吧。”
拉着她的手,往电梯厅走。
云黛溪问:“这是顾先生另一处金丝笼吗?”
他也不避讳,答:“算是。常用的一间。”
进电梯解密后按了楼层,中间不停,是一部专属的入户电梯。
电梯门打开已经进了家门。
这次他连给她犹豫的机会也没有,脱了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叫她:“去洗洗。”
手指指向了超大平层里不知道哪一间屋。
“我没带洗漱的东西。”她如实说。
“里面都有。”他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像要给她留最后的尊严,没亲眼看着她走向那间屋子。
她不再说什么,脱了鞋光脚踩在木地板上。地暖温度并不太高,也许对他来说已经适宜。
路过落地窗的时候,她发现外面开始下雪了。小得很,自身重量不足,随着风纷纷扬扬,极其轻柔地被卷起。
去洗漱的流理台,台面上又有一罐同样的卸妆膏,下面压了一张纸条:顾总,您安排的其他护肤品都放在右边柜子里了。
云黛溪伸手去开右边的柜子,满满当当全是女士护肤品,常用的奢侈大牌,还有一些欧洲的顶奢,按照次序依次排列。
精细到连德国MBR都有。
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吗?这念头一闪而过,立刻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她也许是坠入这个深渊的第一个女人,等她香消玉殒后,还有无数的女人等着排队跳下去。
卸好妆,脱了衣服去浴室,里面也摆满了各种女士洗面奶。
她任性地偏拿了他用的男士那款,瓶身上好像印着法文,这次终于如愿窥探到了用鼻子没闻出气息的品牌。
洗好出来穿上备好的纯白色棉质睡衣。没选右边柜子里的任何护肤品,反倒打开左边的看了下,还是拿他的用。
等吹好头发出来,她叫在沙发阅读灯前看书的顾黎安:“我好了。”
他答应着起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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