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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私人医院套房里,顾黎安正坐在病床边的沙发上,看医生和护士给躺在病床上的顾建华拆医疗仪器。
面无表情,麻木得仿佛床上的人跟他毫无关系。
刚回公司的路上接到医院的电话,说他父亲顾建华生命体征已经极弱,随时都有过世的可能。
他赶过来时医生交代了几句,出门去拿病危通知的相关协议。
人虽在昏迷中,可好像感觉到有人来了。他走近时,顾建华夹着监控的那根手指动了一下,像在召唤他。
可正是那一颤,让他停在原地,再没往前走一步,只远远的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天意,偏偏在这个时间点,心电图从规律落回一条直线,监控仪器开始报警。
一群医生和护士冲进来,开始做各种抢救措施。
病房里忙作一团,顾黎安一步步退出来,坐在靠外的沙发上,看着一群白衣服的人,围绕着床上的男人做最后的努力。
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他和那个靠着营养液维持生命,已经瘦得脱相的男人已经超过十年没见,对于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也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他热闹一世,当年被无数人围绕。可到最后一刻,只剩下被他亲手推下冰河的儿子站在身边。
挺好,顾黎安在心里想着,算是打平了,我们彼此看着对方死过一次。
签好各种协议,顾黎安让人都出去。
安静坐了一会儿,打电话给云黛溪:“我过去接你。”
“可是顾先生你刚把我送到公司,下面的事情都还没处理。”
“我会安排人来处理。”
不知为何,看着顾建华的身体被盖上那层白布,心里的噁心感陡然翻涌,怎么也摁不下去。
“顾先生,不必,我可以……”云黛溪不想再麻烦他。
“我现在来接你。”他又一字一句说了一次。
那个黑色的恶魔又窜了出来,云黛溪不再反驳,挂了电话等他过来。
等顾黎安的空隙,她安排助理跟丁明溪先讲讲日常的工作内容,盘算着以后一些跟机关和正式机构打交道的事情都交给她来处理。
顾黎安的车到了仍旧停在后门,打电话给她:“到了。”
她拿上包小跑着下去。
这回他没下车来帮她拉开车门,是阿福下来。
云黛溪已经意识到有什么严重的事情。
等她上车,阿福也刚落座,转过头来问他:“去哪里?”
难得连阿福都不知道目的地。
“下去。”
顾黎安赫然吐出两个字,让云黛溪和阿福都心里一惊,不知他说的是不是自己。
阿福不敢再看,自觉拉开门出去。
真是谢天谢地,要不是阿福动作快,云黛溪估计会灰头土脸滚下车。
顾黎安把后排中间的扶手台猛地推起,不由分说,伸手搂她入怀,手臂把她整个身子都裹挟住,低头将脸埋进颈间。
他的呼吸明显比日常急促一些。
不知为什么,动作分明那么暴力,却有说不清的脆弱感。
她想伸手去回抱他,拍拍他的背。
可是双手被困,根本动弹不得。
她还在考虑到底该开口说些什么。
顾黎安却在他的耳边缓缓说:“带我回家吧。”
说完,手臂更用力地圈住她,像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第26章
身体被囚困,她只能把脸转向他一些,在他肩上轻柔地答应:“嗯。”
不知现在在她耳边的这张脸上,会是怎样的神情。兴许比穿白衣时的他还要脆弱三分,才会让人只听到声音就心生怜惜。
她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可还是不敢动,怕扰了他的心絮。
车窗外又下雪了,没有风,白色雪花零零碎碎洒落下来,成不了气候,落地即刻化了,只留下水泥地上暗色的水渍。
极安静的车里,顾黎安的呼吸和心跳就在胸间,扑通扑通,如鼓槌也打在她的心上,让她感同身受。
许久,他才放开。
回归到位置上时,他脸上已经没了别的表情,唯独剩下让人熟悉的漠然。
云黛溪摇下车窗:“阿福,上车吧。”
外面冷得不行,阿福开门时冷气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一阵风,再加上他衣服上被渗透的残余寒意,让车里的空气刹时活络了些。
“阿福,去名公馆。”这是顾黎安为他准备的金丝笼楼盘的名字。
她悄悄转头去看他,却没想到也碰巧撞上他看着自己的视线。
顾黎安眼睛里的雪比窗外的更大,扑朔迷离,若有谁敢踩进去,怕会在某一处陷落,重重地跌下去,再无翻身之地。
云黛溪收回眼神,不敢再看,干脆拿出手机继续处理今天该处理的公务。
顾黎安也不再说话,安静待着。
突然想起什么,云黛溪叫:“阿福,算了,先去我的住处,我去收拾点东西。”
她在路上临时下了决定,今年过年就在那处金丝笼里住下了,至少是这两天。
也许顾黎安需要她。
阿福打方向盘掉头,顾黎安还是没说话,任凭一切发生。
等到了她家楼下,云黛溪说:“顾先生,我上楼收拾东西,很快就下来。”
又指挥阿福:“那边有个可以停车的地方,你把车开过去等我。”
下车关门的时候,她终于有机会偷偷看一眼顾黎安。
他的脸今天更白了,毫无血气。
上楼云黛溪收拾了至少十天能用的东西,拖着大箱子下来,阿福远远看到下车来替她把箱子放进后备箱。
上车时,中间的扶手台里多了瓶挂满水珠的矿泉水。
那么冷的天,他还是有这样的习惯。
“保温杯永远也赚不了顾先生的钱。”她说了个极其难笑的笑话,试着打破僵局。
“等我老了也不一定。”出乎意料,他有了回应,声音平稳,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顾先生现在也不年轻了。”说起来有些好笑,她的语气颇有些催婚的味道。
顾黎安喝一口水,答:“还真是,说不定哪天人就没了。”
云黛溪怕触了霉头,赶紧:“啊呸呸呸。”
本来四五点不算晚,可外面的雪压着天色呈现出灰黑色的气息,显得路边的彩灯更明亮了些。
车窗外,有小孩在追着雪跑,蹦蹦跳跳去接落下来的雪,握在手心不一会儿就化了。可就算如此,还是乐此不疲地追逐,反反复复。
云黛溪看了感叹:“我家那边冬天每年都没雪。”
冬天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快乐,只剩下痛苦,连一点看到茫茫白雪的期待也没有。
到地下车库,她以为顾黎安今天应该不会亲自过来开车门,可等下来时,他却已经在门口候着。
这次,她主动拉了他的手,唤他:“走吧,回家。”
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连她自己也不知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心里只能感叹着,这果然是她最擅长的手法,融入其中的时候,连自己也骗。
顾黎安倒是被这四个字击中,抬眼起来看她。
她也不闪躲,想看他眼里的雪是否小了些。
可是雪停了又结了霜,她依然看不清楚。
她跟阿福告别:“阿福,你把车留在这边吧,钥匙给我。也许这两天能用上,我来开。”
阿福有些为难,不知该给还是不该给,看着顾黎安有些犹豫,等他给个答复。
“顾先生,应该不怕爱车被刮花吧?这辆车对你来说一根汗毛也不值。”她笑着探头看顾黎安,想获得他的允许。
快过年了,阿福该放个假,她可以给顾黎安当司机。
“随你。”他松了口。
阿福这才把钥匙放到云黛溪手心,跟他们道别。
这回换她在前面牵着顾黎安走。
到门口时,她甚至没问,用第六感在密码锁面板输了自己的生日,门果然应声弹开。
她笑笑:“没想到顾先生还会来这套。”
“秘书安排的。”他答。
不管怎么样,也算有心了。
早上出门时地暖已经关了,进门时屋里还有些冷,她换了放在玄关的拖鞋,顾黎安亲自拎着箱子进门。
“云小姐是把整个家都搬过来了?”他问一句。
云黛溪故意把笑咧大了些:“那不是正合顾先生的意思了?”
顾黎安也换了拖鞋进来。
等云黛溪过去打开箱子,他才明白箱子这么沉的原因,衣服缝隙里至少塞了五瓶红酒。
她举起其中一瓶,问:“晚上顾先生想吃什么?我们开一瓶庆祝我终于俯首做了顾先生的笼中鸟,顺利入住金丝笼。”
顾黎安似笑非笑,想起躺在病床上的顾建华,兴许今天真的是值得庆祝的一天?
“你会做什么菜?”他反问一句。
惹得云黛溪脸上的笑容换成了尴尬:“真不会。要不劳烦顾先生又亲自来发挥一下?”
她拿手机点外送的食材,边看边念叨着:“顾先生煎的牛排应该很不错,我下单食材回来等你的大餐。”
他说过不会轻易让其他人进这个地方,就算再有大厨在后面排队愿意来做这一餐,只要云黛溪不点头,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来。
“好啦!就是得等等,外面下雪应该送得慢,不过我加小费了,等不及要看顾先生发挥。”她挥着手机冲顾黎安笑。
她正巧坐在靠落地窗的那边,从顾黎安这边看过去,逐渐下大的雪从她背后落下,可再大的雪也挡不住她不知道从哪里迸发出的热情,每片雪反倒像是给她壮行的礼花。
顾黎安知道她一定有几分是演的。
她哪时对他那么热忱过。
不过今天他不想去深究了,就算是演得又如何。
等外送的间隙,云黛溪来回转悠了一会儿,一直在盘算着哪里要摆些什么,看着真像要长期住进来的样子。
逛了一圈,外送还没到,她又回来坐在沙发上,找了电视机遥控器打开准备看看节目。
调到电影频道的时候,里面正在播一部黑白片《控方证人》。
她上大学那会儿看过一次,当时就惊异于1957年就能拍出这样的片子,真是太妙了。
干脆停下来让他继续播。有些含糊的老式配音方式,让屋里不至于寂寥,配着窗外的雪景刚好。
她从箱子里拿了一瓶红酒出来,正在感叹自己聪明,带了开瓶器。下一秒就自信不起来了,弱弱问顾黎安:“这屋子里一定没有红酒杯对吗?”
他理所当然答:“没有。”
算了吧,她放弃。
去厨房找了只喝牛奶的马克杯过来,把红酒打开先倒出来醒醒。
黑白影片在灯光里看不太清,她走过去把客厅的灯光按灭了些,只留下壁灯。整个空间瞬间暗了下来。
地暖也终于开始起了温度,一切终于舒服了些。
她拿了红酒瓶和马克杯过去,坐在沙发上。
难得见顾黎安姿态那么轻松,也依靠在沙发背上看电影剧情。
她问:“顾先生看过这部电影吗?”
他答:“嗯。”
她问:“顾先生觉得怎么样?”
他答:“大师的上乘之作。”
他对里面讲欺骗的剧情避而不答,只公正地评价一部电影的好坏。
云黛溪那时看的时候,就警告过自己,女人不该沉溺于和男人的爱情。现在却坐在这间房子里,跟一个甚至算是陌生男人一起看这部电影。
她根本不了解他,回想起来甚至都没见过几次。
何等讽刺。
她喝了一口酒。
马克杯的杯口太小,时间过短,红酒还未醒透,单宁含进嘴里满是酸涩味。顾不上那么多,她只管喝着,用以平复自己心里的毛刺。
电影还在播,剧情反转到第三回 的时候,半瓶红酒已经下肚。
顾黎安看得认真,好看的侧脸在黑白色的映衬下格外分明,她躲在黑暗里,一时看入了谜。
神经系统也许是被酒精麻痹,刺激着她的意识,心里猛然萌发出自暴自弃的想法。
如果他的眼底是深渊,大不了跌下去一次又如何,遍体鳞伤再爬起来就行。
她又不是没经历过。
云黛溪的心,在这场大雪里黯然燃起一把火。
喝了一口酒,她大着胆子攀上了顾黎安那边的沙发,跨坐在他的腿上,手臂绕过脖子从后方顶住他,让他的头仰起,自己高出一头,占了绝对的主动位置。
而后,低下头,不由分说把唇贴了过去。
红酒从她的唇间慢慢渡过去。
她用手去抚男人轻滚的喉结,想确认他是否把这红色的液体都咽了下去。
这次她的妆还没卸,红酒夹杂着口红的味道无限蔓延,有说不清的颓靡味道。
女人想去探那天被她咬破的地方是否愈合,却被他用追逐着的舌尖狠狠扫开。
如她去了不可探寻的境地。
云黛溪悻悻地把头抬起,问:“顾先生,今天可以陪我喝一杯吗?”
男人侧过身,把她推倒在沙发上,重新占据了主动的位置,俯身下来,在她耳边道:“云小姐,你又破戒了。”
第27章
“嗯?所以呢?”现在的她借着酒劲壮胆,毫无畏惧的意思。
扣着他还没来得及解下的领带,把他的脸拉得更近了些。
混乱中,也不知是谁先主动,唇又急切地吻在了一起,空气里满是缠绵悱恻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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