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低垂,看她抬起来看着自己的眼睛。
不知多久,唇上的红色消退,她侧身拿了一张棉柔巾把残留的卸妆膏擦掉。
若有若无的气息道:“好了。”
顾黎安转身去看镜子里,一切如初,好像两个人今晚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从裤兜里拿出云黛溪的口红,放在鞋柜上:“云小姐东西丢了,我过来还。”
他还是顺从地改了口。
云黛溪拿起来打量,佯装出惊讶的模样:“原来顾先生是为了这个,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顾黎安嘴角露出一丝笑,多少有些讽刺的味道,眉毛也跟着上挑了些。
云黛溪意识到这一句的确演绎得拙劣了些。
空气又回归安静。
她转移话题:“顾先生那天许诺我的条件,我想好了该怎么联系您?”
“我的私人号码给你,有需要,你可以主动联系。”
“家里没笔,”她几乎没思考就胡乱编了个借口,想想又补充了一句,“手机也没电了。”
她把口红盖打开,旋出一段递到他手上,环顾四周:“随你,看写哪里方便。”
语气和刚问是否需要帮忙如出一辙。
忍不得这样的挑衅出现第二次,顾黎安扯过她裸露的手臂,拽着她的手腕抬起来,把手臂内侧转向自己。
小指边缘的皮肤,贴在她柔嫩的手背上,缓慢写下十一位数字。
每一笔,腕骨都在她的手臂上轻微摩擦。
这轻微的摩挲感,让她的头皮跟着发麻。
有报复心一般,每一笔都写得极缓,用丝滑的口红,把刚刚她对他唇做的事情,都还回来。
写好,把口红递还给她。
看着手臂上的一串数字,她心头一惊。
过人的记忆力让她立刻回想起,这是驰牧野首场演唱会那天深夜,拨过来的陌生电话。
看来他早已经知道了她和驰牧野的事情。
她的耳朵莫名烫起来,像是偷腥的女人被抓了个现形。
顾黎安看她,恍然间想起那年,在昏迷中看到那张模糊中靠近自己的脸。
没有前文,他突然落下两个字:“走了。”
转身开门,又回过身子补了句:“下次见。”
云黛溪回沙发躺下,唇和耳都像被灼烧后的烫。
她在心里默念一遍这串数字。
看似毫无意义的红色号码,于她来说,像一串能打开金库的钥匙,放任谁来都是巨大的诱惑。
从包里掏出还有90%电量的手机,翻出前些天那个号码,点击按钮修改备注“顾先生”。
她的手机常年24小时在线,绝不会让它没电。
直至此刻,一切似乎都在按照她的剧本进行,可是她清醒地知道,贪婪的女人,注定会被堕入地狱。
-
楼下,黑色迈巴赫前,司机正在休息,见顾黎安过来,赶紧去开后座的门。
顾黎安迈上车,抽纸去把刚刚手上染的口红又擦了一次,却怎么都还是有红色印记。
最后只能放弃,往后仰闭上眼睛。
从来都拒绝香氛的他,此刻整个人都被云黛溪的气味占据。
扰得他心神不宁。
-
第二天一早到公司就接到林岁欢助理的电话。
那头兴高采烈地禀报:“黛西姐我就知道找你有用!今天导演让那位关系户当着所有人的面跟岁岁道歉,否则换人重拍!”
“那就好。”云黛溪平静答着。
挂掉电话,心头却涌起莫名的恐惧,顾黎安到底知道指元由口口裙巴爸叁铃七妻呜三陆她多少底细,连这么远的事情都能伸手去管。
只在一个晚上,就让那些她要低声下气去求的人转变主意。
也许于他来说,她就像一个被扒光衣服而不自知的舞女。
自以为是,卖弄风姿。
她迟疑一会儿,还是拨出了那串数字。
不管怎么样,受人恩惠,总该有最基本的礼数。
他应该是在忙,接线音只响了两声就被挂断。
云黛溪编辑一条消息,只两个字:谢谢。发送过去。
后来一整天都在忙,到下午快忘记这件事情时,接到他的电话,问:“怎么?”
“林岁欢的事情,谢谢你。”
“不过是为了敲打别人,顺手的事情。”
语气淡得像摘一片叶子的时候,顺手捏死了一只碍眼的蚂蚁。
“不管对你来说多简单,还是帮了我的大忙,我请吃饭?”
“我跟你的江羡羡是绯闻男友,你还跟知名歌手驰牧野有关系,我们出来吃饭,被拍到是不是不太好?”
没想到他会来这茬。
“我现在就安排发律师函声明,让他们别造谣,江羡羡独身一人,热爱工作,绝无二心。”
“那你的驰牧野呢?”这一句明显比前面的话语气都重一些。
“还得在一起一段时间。”她如实说。
电话那边沉默一阵,才开口:“晚点我去你公司接你。”
“去哪里?”
“不是要请我吃饭?我来定地方。”
甚至没等云黛溪主动告知公司地址,对面已经挂断。
以他的神通广大,只要愿意,恐怕连她一年的流水加净利润都能查得一清二楚,更别说是地址这种印在名片上的东西。
她匆忙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去补了个妆。
-
门外有人敲门,光听这力度就知道是驰牧野。
“进来。”她往椅子后靠了一些。
他进来站着,没坐,配上为了演唱会新染的一头奶奶灰银发,更显得眉眼锋利。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一夜不见,他看起来长大了许多。
“你昨天说的事情我同意,什么时候开始?”他双手插在阔腿牛仔裤里,身体动作看起来拽的二五八万,语气里却有期待的意味。
“明天。”云黛溪一早来翻过他的行程,“我要处理事务,没办法跟着你的演唱会全国飞。在京城的几场线下宣传和节目录制,我会陪你去。”
“你会陪我回家吗?或者去酒店。”他突然问,“没被狗仔拍到,单独待上几个小时,算什么亲密关系?你刚说的那些,是一个经纪人正常该做的。”
“可以。”她没多想就答应,两个人也不是没在独立空间里待过,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
倒是把在气头上的驰牧野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悻悻说:“那你讲的,从明天起。”
“我会陪你去录那个采访。”她又确定一次,“我晚上还有约,现在急着处理手头的事情。”
话没说满,驰牧野当然已经懂了她的意思,自己推门出去。
-
怕办公室在CBD太惹眼,赛金花成立经纪公司时就选在有些远的文创园区。
这边聚集了不少艺术家的工作室,当初设计的时候,赛金花选了清水水泥风格改造整栋楼。
她是安藤忠雄的忠实粉丝。
始终确信,外表再坚硬的水泥也是有温度的,光感可以通过内部中庭不可见的地方转折,被有心的人感知。
云黛溪站在二楼,看下楼走出去的驰牧野。
他很少来公司,总窝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创作,多少有些神秘。
今天不知是哪位粉头透露了行踪,有一群粉丝蜂拥而至,把本来宽敞的园区外围得水泄不通。
驰牧野心情应该不太好,却还是听她的话,在保镖拦截下冲大家礼貌微笑招手。
刚签约那会儿,他沉浸在创作的世界里心情起伏,对着粉丝黑脸过几次。
后来被对家抓住,说他傲慢无理,差点被上升到人性高度,云黛溪好一通操作,才让事情平息。
那时候他就坐在办公室里,看着云黛溪为他忙上忙下求人打电话。
从那之后,再没对粉丝不客气过。
等驰牧野坐保姆车离开,电话立刻响起,是顾黎安的声音:“下来吧。”
“到了?”云黛溪刚一直看着下面,怎么没注意到。
“嗯。”话刚落音,隔壁楼的水杉树林下,一辆黑色宾利的双闪灯亮起。
“我马上下去。”
下楼去车边,司机下车来开门,云黛溪俯身进去。
过了霜降,下午七点多,外面的天空已经是蒙蒙的灰色,再过一会儿,一切都会被黑夜淹没。
车里的气味跟顾黎安身上一样干净,像一辆刚从生产线下来的新车,没有任何装饰。
连一点烟味也没有。
云黛溪开玩笑:“没想到顾先生不抽烟。”
顾黎安没看他,只说:“没兴趣。”
语气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他对前排司机说:“出发吧。”
车子打开车灯启动,没说具体去哪里,让云黛溪有种跋涉于黑暗的不安全感。
可是想到他刚刚的态度,不再自讨没趣,安静坐着,转头看车窗外后移的水杉。
车内没有音乐没有香氛,显得沉默更加致命。
他的禁欲好像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回想起来昨晚做的事情,有些后怕自己是不是太过僭越?
车上了绕城高架,不知会从哪个路口下去。
云黛溪向来喜欢提前安排好一切,这样无止境的未知让她头皮发毛,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去哪里?”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这是他为顾黎安开那么久的车,第一次有女人坐上来。
关系一定非同一般。
顾黎安把手里正在看的文件合上,沉声问:“刚刚和情人在办公室厮混,现在又坐上另一个男人的车,什么感觉?”
第8章
顾黎安说着,伸手按灭头顶的阅读灯,车内一霎暗下来。
转身过来,倚靠在两人之间的中央扶手箱上,审视般看着她。
甚至,带着些戾气。
云黛溪如实说:“我跟他没关系,都是演的。”
“演的?”顾黎安突然来了兴致,“为了什么?”
“知道他会在演唱会上表白,知道拦不住他,所以将计就计,否则他的星路就毁了。”
没兴趣听这些,他只问:“还要演多久?”
“大概半年?总不能刚在一起就分手。”
听到答案,云黛溪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呼吸好像重了些,不似平常那样。
身子有些不耐烦地转回去,换到靠向窗户那边的扶手边,用手支撑着头,问:“现在呢?”
不知他这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敢随意回答,黛溪又切换回轻浮软糯的声音:“顾先生指什么?”
顾黎安挑起嘴角,自顾自地笑:“跟我,演的?”
她还从没见他现在这糅杂了多重意思的笑,被扰乱了心绪,一时不知怎么回。
见她半晌不答,顾黎安没了兴致。
把脑袋从手心里抬起,淡淡地说:“算了。”
云黛溪不再说话,等车开出去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有些后怕,好在刚刚那个笑让她真正迷失救了自己,不需要再耗力气在他面前发挥演技。
-
车最终停在了一处私人餐厅门前。
云黛溪算是跟许多投资人接触过,却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位置距离市中心不算远,却恰好被隐藏在一处山坳里,傍山倚水,有婉转的中式美。
门口迎宾姑娘的长相,是走在路上会被云黛溪看到,会去问一句要不要考虑签约做网红的水平。
司机过去递了什么,迎宾姑娘按钮电钮开门:“两位这边请。”
领到一处包厢门口开门,鞠躬说:“两位先坐,有什么需要可以按这边服务铃呼叫。”
又转过头去问顾黎安:“先生您的餐,要现在上吗?”
“上吧。”他礼貌答,走进包厢去。
包厢不大,这位室内设计师必定很懂人性,这样隐秘地方的包厢,位置设置若是太近会太过暧昧,太远则缺乏情谊。
台面和灯光的氛围都恰到好处。
两人坐下,云黛溪看着他笑:“顾先生也不问我的喜好,这就下单了?”
“不怪我,”顾黎安把刀叉和盘子往边上推了些,“这里的主厨也没给我点餐的机会,他们根据每天到店的新鲜食材做创意。”
原来如此,云黛溪问:“酒呢?”
明知他不喝,却偏要问。
“也会根据今天的配菜,给建议的搭配。”他顿了顿,又说,“只要定了来这里,坐进这个包厢,就没得选。”
像是给她要走一条危险之路的警告。
她笑笑:“要是知道顾先生带我来这样的地方,那我就不该答应回礼请客。”
他还没答复,已经上了第一道菜,虽是中餐,却像西餐的做法,同样的菜放了两份。
有服务生在身侧端上冰葡萄酒,打开来倒入云黛溪的杯子。
另一位端了杯冰水上来,放在顾黎安手边。
甚至不需要格外招呼。
看来他常来这边,服务生已经知道了他的喜好。
等服务生都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没话找话:“你为什么不喝酒?”
心里已经做好了听到不喜欢,不习惯之类的客套回答。
他却说:“被酒精麻痹,容易陷入危险的境地。”
换做别人云黛溪一定觉得这也太能装逼了,可眼前这个人,他说这话的确很合理,毕竟当年他曾经被不知是谁的人推下过冰河里。
那天的晚宴还要同时处理场外的动乱。
“那为什么总爱喝冰水?”她继续追问。
“连这都发现了?”他的指肚没由来地划一下杯壁的水滴。
“我说过,那天Mercury的晚宴我一直在偷看你。每次杯子上没有雾气,就会有人上来换掉一杯。”
他惊异于她看的那么细。
手指顿了下,回答:“太多原因,说不清哪个占更大的因素。”
他避而不谈,她也不再追问。
上第一道主菜的时候,云黛溪才假装不经意地转换话题:“你见过李立飞?”
他拿起布擦擦手:“嗯,见过,之前想投资一些他的电影。”
“为什么?”她抓住一丝缝隙,想探个究竟。
“商人重利,他拍的电影叫好又叫座,不是很正常?”
“可却一次性想签约十部。”这就太不正常了。
“听你的语气,觉得这样很好?”他放下手里的水看她,“如果你有需要,我也可以,同样的条件,再开张支票给你。”
他总有这样的本事,自知他们有身份差异不敢直问,让人围绕着问题跑两圈,却怎么也不肯给答案,再抛给糖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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