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手指是柔软温暖的,指腹轻蹭他的虎口,刮挠着掌心,惹得他不知为何,心起一点不可知的微烫,热意又渐渐攀升至颈脖,耳尖。
簌棠再次开口了,“好害怕,那些黑气怎么不见了,会不会卷土重来?”
“……不会,已被我净化。”他微微回神。
少年的声音干净,清冽,充满磁性。
因离得太近,簌棠甚至能察觉到说话的热气窜入她耳尖,痒痒的,像在挠她似的,让她有些不可名状地僵了脊背。
她只得呼出一口气,尽量显得平静,“怎么净化的?”
冷静冷静,这是她的猫,把他的脸想象成猫猫头就行了!
“……用灵力。”
“你的灵力可以净化这些恶欲之息?”她又问。
浮桑沉默着,他察觉不对,不想再回答。
簌棠将他的手攥得很紧,挨得太近,她身上的冷香盈满鼻尖,尤其是他化作人形后,这气味更是清晰无比,是前所未有过的体验。
浮桑抬眸,发现从这个角度看簌棠,她一双杏眸中,已是全然的清明,不过脸颊边有一丝几乎看不出的殷红。
她看着他,极为认真地看着他,似乎想记住他的脸。
浮桑知道,她显然已发觉了不对劲,但发觉也没用,下回簌棠还是会忘记他的长相。
“你清醒了。”他语气微沉,手指一颤,似被人踩了尾巴的猫,这下极快地脱开她的手。
指尖触碰的暖意不过残存一瞬,又回归平常,不再有什么涟漪。
簌棠似笑非笑,不介意被戳破,嗯了一声:“你真难套话。”
虽是如此说,她又问了一遍,而且极为正色。
“你为何能净化这些气息?”明媚的眸,泛着才清明后的潋滟水光,她紧盯他的眼神不知何时变了味,“夜半三更,你来这里做什么?”
“阿浮,你究竟是什么身份?”这句话,语气已然沉了一分,带着探究与丝警惕。
若此刻,是浮桑与簌棠的第一次相见。
两人还同在大殿高台之上,彼此斗法,他与她各站一方,势均力敌。
他说不定会淡淡回应道:“吾名浮桑,上古神灵,万兽之祖神。”
可此刻不是。
因无形的止戈术,他被迫与她联系在一起,加之想在魔界多探查一些关于兽族的消息,他并不想告诉她这些。
所以不能说,更不想说,显得很丢人。
簌棠也猜到了他不肯说,情绪不明,盯着他。
少年实在长得太俊美,这种俊美动人心魄,又非是九尾那般美艳,而是纯澈又神秘。
一眼望去,他墨发半束,青丝散落,长相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不显幼态,也不过于凌冽,裹挟着一丝说不出的野性美。
很诱人,但簌棠此时,更在意他头上若隐若现的头衔。
所有她遇过的兽族,除却系统明确表明不可攻略的青鸟,都有头衔名称,而且系统大多时候都能识别。
即便初时不能,相处一段时间后也可以。
——唯有浮桑,从始至终,都是【一只猫】。
才如此想,面前的少年身影忽然朦胧,灵光渡上他周身,不过眨眼间,他又重新变回了猫。
白猫毛发盈着金光,比之白日更甚,轻浅莹润的颜色甚至将近处微微照亮。
“近来,此泉眼邪气激荡肆涌。”簌棠眼见着,无奈眨眼,只得换个话题切入,“……大抵是从你至魔心城开始的。”
浮桑哼了一声,这个他能回答,简直无稽之谈。
恶欲早与他本身剥离,而以他沉睡至今的心境,应是压制才是。
“你好生看看。”他道,“现下,这泉眼有波动么?”
簌棠不是瞎子。
泛着浓浓黑雾的泉眼,如今看来,竟比黎珩来时还要温和些。
令她方才分神的是泉眼中蓦然冒出的青光——不难猜测,那是青鸟的灵气。
青鸟也来过这里。
当然她并不知道为何青光忽然冒出来,是因浮桑在吸收恶欲,无意卷上来的灵气。浮桑极快地看了她一眼,难得心虚,又错开视线。
“但你怎么能这么轻车熟路找到这里?”她沉吟着。
猫猫微抬下颌,目色淡淡,澄澈的鸳鸯眼闪了闪,含了明昧神秘的光。
——不过在簌棠看来有点装逼,他道:“地界,无我不知之地。”
可其实,浮桑心中有一丝波动。
这里有无数掩蔽的繁复阵法,皆是为了掩盖此处的恶欲之泉。
若不是今日,黎珩带着簌棠进入开启了阵法,恶欲稍纵即逝流出一些,他先前当真未能察觉。
……原来,他眼眸稍暗,这里就是他封存恶欲之地。
昔年,恶欲来势汹汹,滋长得极快。为了不有一丝一毫伤害到兽族的可能,他剥离恶欲极快,即使来不及衍算出恶欲会去往何处。
但他记得清清楚楚,彼时他是用尽了心力将恶欲封存在了地底的,不然也不会灵力耗尽,事到如今也没完全恢复。
“你好厉害,真棒。”簌棠向他竖起大拇指。
浮桑:……
他盯着即使此刻平静无波,却仍幽深不见底的恶欲之泉。
恶欲太深,因此为泉。可恶欲的封印为何会被打开,又究竟是谁将恶欲再度封存,魔族?
浮桑如此想,心不知怎得,突然有些发闷。
沉吟片刻,他决意好好问一问簌棠,谁晓得簌棠也瞥着他,淡淡开口道:“回去吧。”
显然,因为他不奉告,她没了继续与他说话的心情。
浮桑前爪微顿,神色莫测,静默一刻后,倏然道:“你不知我来历,不怕我会害你?”
簌棠日常面对着他,总是含笑的,此刻也如此。
明媚眼眸微弯,她的笑意如春三月的桃李,偶尔又透出几分危险,像带刺的月季,“阿浮,你会害我吗?”
浮桑微怔了一下,没能开口。
“你不想告诉我,又要这样问。”簌棠神色自然,见他仍沉默,笑了笑,率先给了台阶,“这次不追究你偷跑了哦,下次不许。”
言罢,她顺手拎起他的后颈脖子。
“簌棠——”
既然又变猫了,那她揉揉不过分吧?
“嘘。”簌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阿浮,既然你不会害我,我就没什么可问的了。”
第51章 她的灯
浮桑不肯说, 簌棠一时不想再追问。
兽族比之魔族还要单纯,有时她不问的,反而会在某一日由他本人亲自告诉她。
——只要他不动伤害她的心思。
看清浮桑在刚才一下涨过二十的驯服值, 以及沉默就代表默认的态度, 簌棠心稍安。
猫薄荷, 费洛蒙,以及系统的绑定都是她的保障。
而且……
“……我不会害你。”一会儿后, 浮桑闷闷开口。
簌棠微愣。
而且, 最重要的保障还有——她早已不再同初来乍到时那样慌张, 且手无缚鸡之力。
前世独自的生活更让她懂得稳定心态, 明白积极进步的重要性。
如今, 她不说恢复了原魔尊十成的法力, 七成总有。
她低头看, 被拿捏住后颈的白猫变得温驯不少, 他只是甩了甩尾巴, 反抗的态度并不明显。
簌棠主要是觉得, 自己暂时还能治得住他。
没成想……他会主动保证。
没等来簌棠说话, 浮桑呼出一口气, 再次道:“今日, 多谢。”
“啊?”他的感谢说得算是利落干脆,簌棠却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说的应当是晨间她与黎珩比试的事。
她差不多看清了此猫性格,并非故意冷漠, 只是不喜多言。
果然,一句多谢说完, 浮桑语气反而自然了些:“不过,其实早在你我去南郊祭司宫时, 我便教训过他了。”
好一个教训,多傲娇的话。
簌棠点头,原先因为原身对青鸟闷痛的情绪,此刻因他的话消散,想笑,又怕他因此羞恼,“哦。”
“……你不问我如何教训?”他恼羞成怒会不再说话,但不羞反而主动起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没忍住问。
簌棠抿唇憋笑,猫猫都是这样,通常你摸它时它反手给你一爪子,你不摸它,它又会自己敞开肚皮勾引你。
想了想,今晨未发觉黎珩有伤,浮桑没有下死手,于是她道:“你晓得分寸的。”
浮桑微垂下眸。
他自然晓得分寸,若说起初的确有杀黎珩之心,之后却看出他是因簌棠才如此,“簌棠,你待兽族如何,我看在眼中。”
无论如何说,簌棠对他的承诺也算是做到了,浮桑心想。
簌棠:?
“但倘若……”少年人的音色清冽,偶然展露意气,可冷下声时也会冰冷,“有朝一日,我发觉你对兽族不利,你与黎珩,吾必杀之。”
“……”
簌棠早将白猫抱入怀中,柔软的猫猫身上有怡然的草木香,还有种被太阳炙烤过的暖融气息,很好闻。
他这样香香软软,配上这样凶凶狠狠的话。
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还挺有集体荣誉感的……”
然后,今日的撸猫时间好似到上限了,浮桑不再理她——还是那句话,猫猫都这样,每日只需陪玩半小时,多了他就烦。
但回去的路,是簌棠来时未预料到的平静。
弯月如钩,月影长长,落下的光影看似清寂如霜,是她独身一人,可她还怀抱着一只柔软的小猫。
好似失而复得的小猫。
在从前的世界里,阿福去世后,簌棠没有再养过猫。
她养过的第一只宠物,于她而言,有着非常沉重且无可比拟的意义。
哪怕后来,她又陆陆续续救助了许多流浪动物,有狗,有鸟,当然也有猫……可是她只收留了狗和鸟,不愿、也不敢再养一只猫。
她不敢再有一只习性、神态、乃至长相声音都像极了阿福的宠物,她会忍不住想念它。
在她心中,阿福是点亮她回家路的第一盏灯。
“阿浮。”浮桑沉默了太久,快到寝殿时,簌棠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他声音平淡,回得却也算快,“何事?”
簌棠顿了顿,半晌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谢谢你。”一路没出声,让她还有一定回忆的空间。
雪色的一团终于忍不住,浮桑蓦地从她怀中跳出来,身姿清越,落地无声。
寝殿已至门口,他犹自往前走,在簌棠眼中渐渐变成一个小点。
好一会儿,他又似察觉身后一点动静也没有,忍不住回头扫了她一眼,觉得莫名。
月影下,泛着金光的毛发澄澈明亮,像一盏小灯。
“天色渐亮。”他道,“回去吧,簌棠。”
*
回到寝殿,九耳蜷缩在窝中,它好似睡得不大踏实。
重明在它旁边睡得四仰八叉。
簌棠忍着倦意,缓缓走到它身边,轻抚它。
她的指腹凝出一点温融灵光,沿着它的毛发梳理着,渐渐地,九耳犬四肢舒展下来,呼吸声变得绵长。
她才舒了一口气。
而浮桑,一直在她身后凝视着她。
翌日,祁以遥上门,簌棠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兽族,一会儿逗弄九耳犬,一会儿又与重明鸟相聊甚欢。
但簌棠也知道,祁以遥上门的原因,肯定不只单单逗狗撸鸟。
果然,祁以遥在殿中坐了一阵子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她:“魔尊陛下,我受灌灌所托,关于尔白之事……”
簌棠想了想。
黎珩那边她已叫人盯住,祁以遥不怂恿他,她又分出了他的权力,一时半会儿他不能再有什么动作,于是给出回答:“明日启程吧。”
“正好,这趟也带九九去散散心。”簌棠揉揉九耳的头。
重明在一旁嚷着:“姐姐,我也要去玩!”
祁以遥来魔界已有半月,簌棠昨夜就一直在回想原书剧情,可惜原书的时间很模糊,多数是祁以遥和黎珩的爱恨情仇。
她想来想去,只能琢磨出最后的大战应是三年之后。
对于人来说,三年或许算长,可对于寿数极长的仙魔,不过漫长岁月的弹指一挥间。
但只要此番祁以遥不与黎珩在一处,黎珩没有机会被策反,剧情算是被半路拦截了,簌棠的心能安定许多。
一个老老实实待在祭司宫,一个待在自己身边,簌棠并没有自己在棒打鸳鸯的感受,因为命比看鸳鸯重要太多。
祁以遥似乎也没有料到簌棠答应得这么快,微怔后,她肩上的青耕焦虑地拍拍翅膀,于是她又道:“陛下,还有一事。”
簌棠侧目看她。
“昨日魔祀大典上,魔族大祭司好似盯着青耕看,目色有些阴沉……”她语气有些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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