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青鸟和祁以遥的信力化身。”系统道,“承袭了她们共同的心愿。”
——救下簌棠。
簌棠怔怔地,听着系统的解答,心中的沉重越来越深。
她有了一丝恍惚,在此刻有些分不清她究竟是原身,还是她自己,簌棠。
“恶欲之泉中,原魔尊的记忆还深埋于那儿。”系统又道,“宿主,待诸事了结,你若想……便去看看吧。”
簌棠没有答话。
身处的一方小房间逐渐黯淡下来,人影破碎,空间撕裂,她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她曾生活了许多年的屋子,又忍不住看向另一边的墙壁。
一墙之隔,她的小猫在那儿。
但她知道,青鸟的回忆已经走到尽头。
*
梦境坍塌,破碎灵光自眼睫抖落,被浮桑按下暂停键的仙魔战场重新点燃。硝烟弥漫,战火纷飞,簌棠反刀击飞一个向她袭来的仙将。
错身转头的瞬间,她与仍然在战场缠斗的浮桑对上视线。
他眼中还带着那极富欺骗性的赤色光芒,可她直直盯着他,看向他眼底,她却能看清那丝唯有她看破的清明。
祁以遥就在她身后。
而身前,还有无数飞袭而来的仙兵仙将,刀剑无眼,利刃泛着寒光,密不透风的枪林箭雨让她无暇顾及身后。
但她并不担忧,即便后背对着祁以遥。
果然,下一刻,不远处传来大鵹充满怒意与震惊的声音,“青鸟,你在做什么?!”
簌棠不必回头,便知祁以遥在帮她。
并非是临阵倒戈,而是从昔日在魔界时就下定了决心。
无论青鸟,亦或是祁以遥,选择的都是魔界,是她。
脚下的土地波动越发强烈,杀阵间的邪气不断滋生,阵中杀气不断扩散。簌棠对着系统心道:“她找回了记忆对吧?她从来没怪过原身。”
厮杀中,过了很久系统才有动静。
动静是一声清脆的提示音:“锁灵笼已制作完成,请宿主查收。”
簌棠眉锋一挑,手中的弯刀划开凌厉刀风,武器的转换她得心应手,长鞭复又执于手心,一甩鞭,赤色魔力激荡,震退无数仙将。
大鵹和少鵹极为愤怒,更遑论仙族的领头人物元华仙尊。
他隐在硝烟之中,眸光半明半昧,神色阴沉。
倏然,他抬袖,一道青光自袖中飞出,扇着青色流光羽翼的飞鸟疾速而来,簌棠一怔。
——竟是明明死去的青耕鸟。
簌棠下意识转头,果然见祁以遥微蹙眉心,她捂着胸口,似心口闷痛。
祁以遥和青耕是结契过的,如青耕所言,根本不是主仆契。
那便是同心契。
青耕假死,直到此刻现身,便是元华仙尊用以牵制祁以遥的手段。簌棠微微皱眉,想去搀祁以遥一把,却被祁以遥躲开。
她摇头,“阿棠。”
簌棠微顿。
“我无事,锁灵笼可在你身上?杀阵已成,此事为重。”祁以遥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柔情。
她当真恢复了记忆。
可她原本谈吐干练,青鸟的那丝柔情娴静并不会让她再次摇摆不定,如今的她很坚定,“——昔年之仇,我们该报了。”
仙族意欲私占地界,勾结鸟族,挑拨魔尊与魔兽的关系,甚至肆意残害魔与兽。
此仇,该报了。
簌棠凝视了祁以遥一瞬,点头。
她双手掐诀,指尖翻飞,繁复的咒术生于手心,以天为笼,以地为基,赤红的魔力为锁,无懈可击的锁灵笼逐渐出现雏形。
只是,祁以遥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直至簌棠掐指最后一个法诀形成之时,她终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簌棠凝神聚气的心被打乱了一瞬,余光瞥见青耕鸟越发靠近,才让祁以遥越发受到契约术的反噬。
她想看向浮桑,可是浮桑离这儿还有些远。
忽然,灵力如风,自她眼前擦过,冰寒之息无比强烈,寒意似乎要凝在她眼睫,却不是对着她的。
她微微侧头,见那道寒光向青耕而去,它的羽翼被冰冻,发出一声惨叫。
再看寒光来处,簌棠微顿。
是鹿蜀。
在精致的小姑娘鹿蜀身后,灌灌、尔白、重明、九耳……还有诸多她还不曾见过的高阶兽族,纷纷赶来,加入战局。
重重硝烟中,她不由再次看向浮桑。
大猫现在是黑化体,看上去凶神恶煞,可胡须微微扬起,与她对视一瞬——她心神领会,他在求夸夸。
心中不由自主,回荡起他曾说过数回的那句“信我”。
小猫浮桑,在很多时候,是当真靠谱的。
不过,除了浮桑背地里的号召,自然也离不开簌棠这么多时日在魔界的努力。
兽族们对她早有改观,甚至很多兽族是喜欢她的,从灵宠号的评论中便能看出。
鹿蜀作为第一个赶来的兽族,她神色毫无波动,音色也毫无感情,话却说得很直接,也是事实,“魔尊,你治下有一套,比蛟厉害。兽族听说你有难,纷纷前来助你呢。”
远处的元华仙尊倏然变了脸色。
他看着压境的兽族大军,面容阴沉,直至面色森寒,到了这一时刻,他再也装不出道貌岸然的神态,抬手掀起无数灵波,灵力直往杀阵而去。
可惜,在恶鬼嘶吼现世的前一刻,簌棠的锁灵阵大成。
巨大的以灵力结成的笼身下坠,将肆虐的“类”和恶鬼尽数压下,激荡的邪气被锁灵笼压制,形成一道道幽深漩涡,让所有恶欲想逃,却无处可逃。
在元华仙尊之后,春神句芒的神色不明。
硝烟遮住了他的眼。
“仙尊。”
句芒当得春神二字,比之浮桑,他更有一种树灵般的温和气质,音色也极为温柔,如春风迎面。
他缓缓道:“杀阵被毁,我们多年谋划毁于一旦,如今已无退路,也不必手下留情——杀了魔尊,夺下魔界。”
簌棠一怔,深深看他。
而元华仙尊果真因这番话被激怒。
他当真是谋划了万年,可先是首领蛟以预知之力坏他大计,后又是这魔族宵小之辈,她竟有摧毁杀阵的法宝。
他本身就看不上簌棠,更看不上魔族,如今急火攻心,自云端而下,抬袖出剑。
众仙将因仙尊加入战局,士气大涨,一时竟逼退了魔军几步。
簌棠躲过剑意,回身抬手,长鞭卷上元华仙尊的长剑。
这是劲敌。
簌棠严阵以待。
余光瞥见仍在装昏的浮桑欲上前来,她眉心一跳,向他使了个眼色。
——还不到时机,他们去极东岛的路上不是如此说的。
浮桑微微顿住脚步,只一瞬,句芒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绿叶扇轻摇着,清风掠过青年的发丝,句芒气定神闲,含笑看着他,轻启唇:“浮桑?当真失去神智了?”
浮桑佯装并未听见,没有回答。
句芒便一直静静地看着他。
激烈的仙魔战场,远处的簌棠还在和元华仙尊缠斗死拼,近处,句芒却神色平静,隔开一道屏障,仍在意图和浮桑对话。
“你可是万兽祖神。”他轻声道,“只是这点伎俩,‘类’被仙族操控,恶欲有蹊跷,你却未发觉么?”
浮桑微微垂眸,做出将要攻击他的模样,一副神智全无的姿态。
“不,你发觉了。”他看着如此的浮桑,脸色阴沉,“你若没发觉,为何百兽皆助簌棠?难不成,她还当真有这个能耐,和你创造的种族亲近?”
浮桑是个从不与任何人亲近的性子。
创造出来的兽,句芒一直以为,如祖神一般。
说到底,句芒只是半个兽族,并不了解兽族。浮桑心想,他找准间隙,抬爪欲攻。
只可惜,也因“神智全无”,屡屡攻击,皆被句芒挡下。
句芒阴晴不定地看着他,半晌轻叹,分不清是嘲讽还是惋惜,“浮桑,你如此模样,当真滑稽啊……”
这是试探。
“若你清醒后……”句芒似笑非笑,“会觉得好笑么?”
浮桑眼眸一暗。
一时分不清句芒究竟是信了,还是不信。
他可不喜欢被自己好朋友嘲笑的感觉,打定主意这次要不经意给他一击,眸光微闪,才要抬爪——
倏然,句芒转身,手中凝聚的青光直击元华仙尊。
打得有几分吃力的簌棠一顿,浮桑也错愕了一瞬,这丝错愕被句芒捕捉到了。
在元华仙尊捂着胸口,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句芒时,句芒也正对着浮桑开口,“你设局却不告诉我,浮桑,你不够义气。”
“还是老样子,什么都不说。”他又轻叹一声,眼底隐有笑意,“你这样,全靠我猜,怎么与你配合呢?”
“句芒,你背叛我——”元华仙尊受了重创,怒不可遏道。
可句芒的重点却不在仙尊,他依然看着浮桑,低声笑着:“还好我与你几万年的情分在,倒能看出几分。”
他的神色自然,仍如多年好友叙旧,这战场上的诸多人都与他无关。
原来,从始至终,句芒都没有信过浮桑真的神志不清了。
浮桑终于沉沉开口:“我沉睡万年,是调养生息,而非一睡不起,怎可能连‘类’都无法净化?”
浅淡的灵光覆盖浮桑满身,毛发重新盈上金光熠熠,顷刻之间,又原地化作翩翩少年。
他神色不明,依旧平淡,看着句芒。
句芒与他对视,淡笑:“果然如此。”
“自你沉睡后,我便觉蹊跷,好端端你为何会遭此劫难。”句芒解释着,“你若沉睡,最大受益者自是仙族,元华早忌惮你,又早有野心吞并地界。”
“是故,我潜入仙界,为避免与元华正面冲突而久久避嫌,假装同你一般沉睡。终是在今日,寻到了他腹背受敌的机会。”
他长舒一口气,感叹着:“浮桑,还好你没事,方才我还真以为你中计了。”
元华仙尊重伤,簌棠得以脱身,她收了武器,再一瞥身旁,兽族正和魔兵一同与仙兵打得火热。
她略一沉吟,替子民击退几个难搞的仙将,然后去了浮桑身边。
浮桑神色沉着平淡,他与句芒站在一处,二神风姿,风华绝代。
她正听见句芒严肃分析战局。
“——杀阵虽毁,可魔族还有一处被觊觎之地,也正是仙族寻获万年亦不曾查明之地,便是你之恶欲起源的泉眼。”
簌棠眸色微暗。
句芒余光瞥见她过来,倒是笑了起来,“魔尊,你来得正好。”
浮桑不曾说话,可句芒也未放在心上,毕竟浮桑一贯如此。
簌棠过来正好,他也只看着簌棠,“如今,仙魔两族战况焦灼,元华仙尊被我重伤,仙将震怒,颇有你死我活,不死不休之意。哪怕闹到两败俱伤,仙族也势必不肯再退兵……只是,魔族并不想闹到如此地步吧?”
她微微抬眼,状似看了句芒一眼,实则看向的却是他身后的浮桑。
略微思考一瞬,她颔首:“的确如此。”
句芒点头,继续道:“依我之见,不如放出恶欲,让仙族自食恶果,彻底重创仙族。”
簌棠一顿,凝视着他。
“怎么?”句芒笑着看她,“魔尊总不会…不知恶欲之泉在何处吧?”
第101章 做戏
簌棠笑了笑。
“春神说笑, 我如何会不知?”她垂眸,“不过,恶欲本是无意识的灵力, 届时万一不止伤了仙族, 还伤了魔族, 如何是好?”
“浮桑在此,魔尊有何怕的。”他轻轻眨眼, 笑意温和。
他还转过头去看了眼浮桑, “你说是吧, 浮桑?”
浮桑淡淡看他。
“浮桑?”
句芒的笑意淡了一分, 才听见浮桑“嗯”了一声。
“如此。”句芒心中呼出一口气, 微微掩下眸, “我随你们一同去吧, 放出恶欲之息, 也好早做了断。”
浮桑颔首, “走。”
句芒见状, 笑意更甚, 甚至有心情调侃他, “浮桑, 你别说,虽是看似同从前一般,你却也变了许多。从前,哪见你会对异族之事上心……”
春神的笑意, 时常令人倍感和暖,极为自然, 可压抑在眼底的是一分轻慢,和自觉胜券在握的轻蔑。
句芒越走越快, 已然走至了前端。
云雾弥漫,硝烟沉沉,让这片天际浸在一片昏沉之下。
句芒身后,浮桑仍旧是一番淡淡的模样,簌棠也没有多言,一切看似极为平静。
可是,下一刻,一道蓬勃金光自浮桑手心生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击向句芒。
一切好似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句芒脸色僵住,青眸间闪过一丝愕然。
他想要回头,可浑身被束缚,动弹不得,只得喃喃问道:“……浮桑?”
簌棠与浮桑对视了一眼,这次簌棠却无任何惊异。
——因为,这是她和浮桑早就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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