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都能吃完。”孙辛迪看着搞笑综艺,嘴里正在嚼着薯片,热风扇对着脚吹着,暖意从脚心往上涌。姥姥在厨房做菜,时不时开着水龙头,妈妈正在一旁算账,嘴里念叨着数字。这不过是最平常的日子,但却是她许久未曾感到的幸福,一切的不安都消失了,一切的烦恼都在此刻化为烟。
没有什么比爱你的家人都在身侧更幸福的事了。
饭桌上,赵子娟让孙辛迪把iPad拿近点。iPad正播放着灰姑娘爱上豪门少爷的戏码,此刻正播到男主角他爸妈和女主角在交谈。
最近观众嘴上虽然骂着剧情狗血老套,但是一更新了就马上观看,所以播放量也很高。
赵一娴瞟了一眼说:“男主家太有钱了,这婚姻总归还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女主很难嫁进去吧。”
孙辛迪对着iPad目不斜视:“谁没读过灰姑娘的故事,反正真爱无敌,最后女主角肯定会和男主角在一起。”
赵一娴说:“灰姑娘的故事也只写到和王子结婚就没写下去了,也没写婚后的生活。导演可以预订下一部剧了,专门把男女主婚后的生活再拍一部。剧情无非就是灰姑娘嫁入豪门,惨遭婆婆虐待,丈夫出轨…”
“砰”,“砰”,外面持续传来声音,孙辛迪把视频按下暂停,放下筷子,拿起放在茶几上未吃完的半包薯片跑了出去,生怕错过什么好戏。
赵一娴也站在院子门口,伸长了脖子,唯独赵子娟慢慢地吃着饭,她朝着站在门口的女儿说道:“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妈,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赵一娴回屋,坐在餐桌旁。
赵子娟说:“小葛家里的事。有些男人做错了事,大家都不去怪他,反而怪起了他老婆,搞的好像他老婆是他监护人一样。”
在听别人吵架的时候,耳朵自动变得灵敏起来。大爷下棋的声音,小孩叫喊的声音,都被孙辛迪过滤掉了,耳朵只留下小葛儿子儿媳的声音。
孙辛迪站在院子门前,大气不敢出,手里捧着半包薯片,口里的薯片不敢咬下去,被口水浸湿,在口中黏着。旁边的邻居也在院子门前看,一个大爷手里还拿着沾着泡沫的毛巾,童豫爸爸本来坐在客厅里泡脚,光着脚丫也跑到院子门前。
童豫父亲小声嘟囔一句:“好几年的夫妻了,孩子都有了,至于走到离婚这一步吗?”
过了十分钟,孙辛迪跑进来,像有个宝箱在心里,她跃跃欲试要打开宝箱,但看着妈妈和姥姥一点都不好奇的眼神,她疑惑道:“你们怎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小葛的儿子和儿媳在闹离婚。”
“你们怎么都知道了?”孙辛迪坐回椅子上,点开播放,“真没劲。”
赵子娟一脸运筹帷幄的样子,她说:“老早就知道了,就小葛那种脾气,她儿媳不离才怪。”
孙辛迪有些唏嘘,之前小葛的儿子和儿媳结婚的时候,她还去当过花童。
赵子娟说:“同一个屋檐下的家里人从没关心过她。炖汤,也只是给她丈夫吃,一口都不给她留,再热的心也会变冷的。虽然说儿子和儿媳亲疏有别,但这种差别对待谁都受不了。”
赵一娴说:“之前小葛的孙子办周岁宴,他们一家看起来挺幸福的。”
赵子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都是表面的事。那天是喜庆的日子,关系再不好,也要装。还有小葛的儿子,平时也挺和稀泥的,他妈妈和他老婆吵架,他根本不听事情缘由,只会对他老婆说要忍耐。”
赵子娟想起前几天的一个早上,小葛在巷子口当着大家的面骂她儿媳,小葛儿子站在一旁却无动于衷。估计小葛儿媳心里一直有了个坎,这次也算是彻底爆发出来了吧。
赵子娟吃饱饭,说道:“小葛这个人有时候挺热心的,但是有些思想真是太古老,太传统。只会偏袒儿子,一点都不把儿媳当人。她心里以为女方嫁给了她儿子,就算是卖进她家了,必须听她的。”
孙辛迪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食不下咽,说道:“什么年代了,还这样想啊…”
赵一娴说:“其实人与人之间能够真正成为一家人,无关富贵与贫穷,也无关法律上的关系,也无关骨子里的血缘,而是要看彼此之间是否真心互相对待。像儿媳和婆婆这两种身份,说近也不近,因为没有血缘关系,都是因为一个男人而连接在一起的,但说远也不远,基本上要相处几十年。这种关系本身就没有多少感情在,全靠后天培养。有时候看多了家庭剧,我总觉得儿媳好像嫁的是婆婆。她们之间的爱恨纠葛比夫妻之间还多。”
赵子娟替她补充:“培养不了,一拍两散就好,离婚协议一签,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从客厅的窗户上看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月亮周围有着许多星星,看上去很热闹。
“啪”地一声,巷子里的路灯玻璃罩碎了,大概是吸取太多负能量,玻璃罩承受不了。
巷子里漆黑一片,只有月光照着。听完了热闹的人,各自回家去,关起院子门来,聊着这件事情。
乔瑞无聊地站在院子里,清扫着院子。扫完院子,他把扫把清理干净,放在走廊里晾干。他关了院子里的灯,走回客厅里。
苏小姐的钻戒丢失案有进展了,原来是小钱偷的。小钱在临市某个小镇的珠宝店出手赃物时被捕。
负责这个案子的某个警察正好陪他妻子回老家喝亲戚喜酒。空着手去喝喜酒不大好,就在当地小镇的珠宝店准备买个镯子送去。刚一进门就发现小钱在卖戒指,又觉得这人眼熟,仔细一想,前几天才给他录过口供。
被捕的小钱交代了钻戒偷窃案,还牵扯出一桩十年前的旧案。
十年前的小钱和几个同事因为工厂倒闭下岗后,一直没有找到工作,钱花的所剩无几。在一次喝完酒要回家的深夜,他和几个伙伴遇见了下班回家的许家夫妇,事情便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
仅仅是两刀下去,就正中心脏,一下子他就成了杀人凶手。
刘丽芬极力克制着自己,她的脸色苍白,眼眶红红的,赵子娟急忙给她倒了杯热水。
刘丽芬举起杯子,泪水终于在眼眶里蔓延开来,细小的泪珠不经意从面颊滑入杯子里。
她喝了一口热水,浑身颤抖地把杯子放下,她勉强笑着,对着众人说道:“我没事,你们放心,你们都回去吧,别在这,该干嘛干嘛去,我挺好的。”
她扶着沙发慢慢站起身来,向厨房走去,“快中午了,该做饭了,你们也回去做饭吧。”
刘丽芬觉得呼吸不上来,她扶着墙壁走着,慢慢地把眼睛闭了起来,然后眼前一片晕…
“丽芬…”
“老刘…”
邻居们喊着她的名字,众人见没有回应,拨打了120。
刘丽芬模糊地感到有人在抬着她走到室外去,冰冷的空气扑向她,再然后是到了一个比较温暖的地方,但她太累了,没办法睁开眼。
她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头发,她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白,天花板。
“丽芬…”赵子娟轻轻唤她,“吓死我了,你终于醒了。”
“我…我怎么了?”刘丽芬想起来,却感觉浑身无力。
“你躺着,别动。医生说你有高血压,要住几天院检查一下身体。”赵子娟坐在她身边说,“你现在饿不饿?”
刘丽芬摇摇头,她的嘴角向下撇着,像雕刻了很久的木雕,死气沉沉的。
刘丽芬恍惚地说:“不饿…”
一天都没吃饭,怎么会不饿?赵子娟没再说话,离开病房,去医院食堂买饭。
赵子娟走后,陆续有几个邻居来看刘丽芬。其中一个说道:“老刘啊,这么多年的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了,你应该高兴啊。”
旁边另一个人拉了拉这个人的衣服,小声说:“不会说话就别说。”
高兴?这怎么高兴得起来?针没扎在自己身上,怎么知道痛?她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儿媳。不知道他们泉下有知是不是也会哭泣,不知道他们在下面过得好不好。还有许清宴…许清宴是她从小带大的。她见证了孙子从一个小孩长成一个大男孩,可是她的儿子儿媳永远见不了儿子了。
再想到那个杀人犯,那个在夜晚拿刀杀人的人,心里一阵阵绞痛。自己的家本该也是幸福的,怎么变成这样了?变成了一个孤独老人带着一个孙子。
又想到了自己。自己早年丧夫,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了,娶了媳妇,生了孩子,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
来看她的人已经走了,天也黑了,月光从医院的窗户洒进来。她摸到了放在身旁的药膏,平时她头痛时都会抹在头上。就着月光,她拧开药膏,擦了一点在头上,凉凉的。她找到放在床边的纸巾,用纸巾擦掉了手上残留的药膏。药膏开始起效果了,一股薄荷味涌上她的鼻腔,她翻了个身子,背对着窗户,月光柔和地洒在床上,她又想睡觉了。
赵一娴和孙辛迪同时回到家,打开门,屋子里一片黑暗,也没有平常的饭菜香,一个人影都没有。
孙辛迪喊道:“姥姥。”
没有人回答。
她妈妈去哪了?赵一娴拿出手机,电话还没拨通出去,赵子娟就在她们后面说:“来了。”
赵一娴说:“妈,你今天去哪了?”
赵子娟提着菜走进厨房,“你芬姨进医院了。”
“严重吗?”
“明天还要做检查才知道。”赵子娟洗过手,朝着孙辛迪说,“叫清宴上我们家吃饭。”
孙辛迪“哦”了一声,跑出去。
“许清宴,我姥姥叫你去我家吃饭。”孙辛迪走进院子,喊道,但她很快就呆住了,她见许清宴在擦眼泪。
孙辛迪也看见那个新闻了,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我不饿。”许清宴没力气地说。
许清宴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使她不安,她在屋子里来回走着。许清宴依旧沉默坐在书桌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看书,但十分钟过去了,书仍旧一页未翻。
孙辛迪觉得周围的空气有些落寞,许清宴已经静坐了很久。
孙辛迪倒了一杯温水给他,关怀地说:“你好吗?”
许清宴回过头,似笑非笑看着她:“我还好,你回去吧。”
看着倔强的许清宴,她放下水杯,因为太大力,水洒了出来,桌面上的水流了下去,像一条直线。“你要做什么呢?你奶奶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你不吃饭,你奶奶该有多着急。”
许清宴看了一眼孙辛迪,他盖起了书,好半天才说:“我说了,我没事。”
孙辛迪盯着许清宴那毫无血色的脸:“如果你真的没事的话,就应该按时吃饭,而不是坐着发呆。吃饭,人生大事,就算再难过也要把饭吃进嘴里,咽进肚子里。化悲愤为食欲,你明不明白?”
许清宴迟疑了一会儿,才从嘴里蹦出“好”。
“我们去吃饭。“许清宴走在前面,他的步伐有些不稳。孙辛迪看着也有些难过。
结痂的伤口再被撕开,血淋淋的。
饭桌上,赵一娴不停给许清宴夹菜。吃过饭,孙辛迪送许清宴回家,还给他两包薯片,“香芋味的,新品,我都舍不得吃。”
回到家,他关上大门,打开了一间卧室的门。那扇门轻轻一开便“吱嘎”响,从里往外渗出一股凉气,一股陈旧的味道袭来。里面很黑,他点开灯,桌子上除了厚厚的灰尘一点东西也没有,空空的一张床,唯有梳妆台放着一瓶润肤油,那润肤油像是放了很久的样子,瓶外的标签已经泛黄了,还有些霉点。床头的墙壁上挂着一副褪色的结婚照,新郎抱着新娘,两人一脸笑容,那是他的爸妈。
他没有走进去,轻轻关上了门离开了。
他来到奶奶的卧室,和客厅的装饰不同,这间卧室是八十年代的样式,唯一觉得有些别扭的是床旁边竟然放着一张的小床,上面有一个印着卡通人物的枕头和一条印着卡通人物的被子。那是他小时候的床。卧室里,还残存着他奶奶的味道。
他返回客厅里,撕开薯片包装袋吃了起来。明天,他决定去看望奶奶。
许清宴吃完薯片,洗了洗手,给孙辛迪发了一条信息:下次我教你做手工零食吧,你肯定没试过。
许清宴参加过不少手工零食的比赛,他手上有很多教程。
天色已经很晚了,许清宴坐在沙发上迷迷糊糊陷入梦里。
梦里他路过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棵大树,大树像一只庞然大物的妖怪附在屋顶上,他看了一眼,密不透光。好黑呀,像融进了夜色里,像个吞噬人的黑洞,会把人吸进去。
他傻傻站在树下,有人喊了他一声:“许清宴。“
他回过头,唤他名字的女孩,脸圆圆的,有一道弯弯眉毛,一双清澈的眼睛。
“在叫我吗?”
女孩直截了当:“是的,我在叫你。你为什么不开心?”
“没有为什么。”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心里所记挂的人不会再回来了。他们在别处看着你,肯定也希望你能开心。所以,你不要不开心,好吗?”女孩拿出薯片,“送给你,薯片能解忧。”
许清宴定了一会,缓缓说道:“好。”
第46章
沈安安好久没见过王老师了。
办公室里几个同事也感到好奇,王老师平时这么矜矜业业的一个人,怎么会好几天没来上课?王老师这个人虽然挺烦人的,可是作为老师相当敬业。即使上班的路塌了,他也要挖出一条来上课。
但是如果王老师真的有要事的话,应该会请假。可大家都没听说过王老师请假,也许王老师忘了,但是如果事后想起来,完全可以补上的。
王老师不来上课,算是一件大喜事了。平时大家都特别烦王老师,好不容易耳根子清净了,谁会再多嘴提起这个令大家讨厌的人?
刘老师刚好路过她们的办公室,拍了拍坐在椅子上的沈安安,说道:“怎么在发呆呀?”
沈安安抬头,笑道:“在想中午吃什么。”
刘老师坐在王老师的位置上,说道:“本来我想和你一起点外卖的,那样划算点,但是我最近只吃两餐,早餐和晚餐,中午这餐我就不吃了。”
沈安安说:“你赶紧起来,要是王老师看见你坐在这个位置上…”
“王老师?”旁边的齐老师一笑,“他来不了了。”
沈安安说:“这么回事?难道我错过什么新闻了?”
“你还不知道那件事?大家私下都传遍了。”齐老师看了看门口,确认没人,然后小声说,“王老师被打了。”
沈安安目瞪口呆:“谁啊?谁敢打他,不要命了?”
齐老师有所顾忌地看着周围,再次确认没人,继续说:“胡老师打的。听说那天好几个校领导听到情况也赶来了,先是安抚了胡老师,然后把王老师送去校医那里做检查。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小伤,校医给王老师贴了创口贴。几分钟后,校领导带着胡老师给王老师道歉,但王老师坚决不接受道歉,他让学校开除胡老师,不然就不来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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