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一个很笼统的说法。”鲁杰的嘴角勾起弧度,八卦之心徐徐燃起,“具体原因说说呗,是你在外面有人了,还是她在外面有人了。”
婚礼还未开始,所以还未上菜,桌上先摆了几瓶酒,杨格用开瓶器开了一瓶酒,给鲁杰倒了半杯,说道:“何必刨根问底呢?尽挖人家的隐私。”
“好,我不问。”鲁杰端起酒杯看向康书妍半开玩笑,“你离婚,他也离婚,倒是可以凑一对。”
看着康书妍眼皮一低,尤美静说:“鲁杰就是不着调,天天就探着人家的情感隐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改行做媒人了。”
乔瑞低头把杯中酒饮完,杨格要给赵一娴杯子里倒酒,乔瑞下意识开口:“她喝不了酒。”
鲁杰笑着说:“不愧是做了那么久的同桌,十几年过去了连这种小事都记得。”
赵一娴把杯子往前推,对着杨格说:“没事的,倒一点点,十几年了,有长进了。”
杨格给赵一娴倒了点酒,大概只有两三小口的份量。
婚礼现场,通往台上的路上布满了一排排的红色玫瑰鲜花,台上摆了两棵会发光的苹果树,马卡龙色气球做的巨型拱门立在淡粉色轻纱布背景前,台下有一座巨大的欧式天使雕像。
鲁杰有些鄙夷地说道:“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个二婚,还搞这些,真的是…想当初十几年前,我参加一娴的婚礼的时候,就很简朴,简单的几桌酒席摆在自家的院子里,来的都是朋友,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杨格说:“以前没那么讲究,现在不一样了,婚礼还是很重要的。”
“真没想到我们班当初最先结婚的竟然是一娴。”鲁杰说,“一娴,听说你们那边要拆迁了?一人能分五十万,你家里一共四个人可以分两百万,那你算发财了。”
赵一娴淡淡地说:“只是传闻而已,八字还没一撇。”
鲁杰说:“前阵子我看见孙丰了,我还答应他要帮他找工作,你转告他一下,他找工作那事我可能帮不了,他开的条件有点高…”
大厅的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紧接着一束光聚集在门口,大门打开,新郎新娘齐步走了进来,光照在他们身上,今晚他们才是主角。
“你不用帮他找了。”赵一娴打断鲁杰的话,“他前不久去世了。”
结婚进行曲响起,新郎新娘互相牵着手,一步一步走在白色的丝绒地毯上,大厅里顶上的灯忽而变成了五彩缤纷的光,这些光怪陆离的光映在了每个宾客的脸上。
乔瑞转过头去,发现赵一娴的脸上正被一簇紫色的灯光笼罩着,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赵一娴又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眼光,但她没有抬眼去看,而是浅尝了一口杯中的酒,酒酸辣辣的,不算好滋味。
赵子娟看完广场上的舞蹈,回家准备睡美容觉。
巷子前面是一条河,月亮倒映在河面,河面上闪着波光,如同天空星光闪烁,她有时候分不清这里究竟是在地上还是天上。都说地上十年,天上一天,也不知道究竟是过了十年,还是一天,或许是十年如一天。
她往巷子里走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子娟…子娟…”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这个声音即使过了快四十年,她依旧很熟悉。她的心跳得很快,脑子里面“嗡嗡”作响。
巷子里的路灯很暗很暗,人影飘来飘去的。她转过头去,那是一张不熟悉的脸。
面前的人穿着一件黑色衬衫,外面套了一个马甲,他背着一个背包。
今晚的天空像一条发着光的小溪,连月亮也无比宁静,三十八年前也有这样一个夜晚。
一个女人送了一个男人上了一艘船,临别之际,男人握着她的手说:“等我,等我,一定要等我。”
女人落泪说道:“我等你,我一定等你,我会在这里等你。”
男人说:“少则三年,多则五年,等我在那站住脚跟了,我一定回来接你走。”
女人说:“赚钱的事情你先别急,到了地方一定要写信给我,我好放心。”
船上的人等不及了,喊道:“永诚,快点,别磨磨蹭蹭的了。”
男人不舍地一步三回头,船上的人再次催促:“永诚你既然这么舍不得你老婆,不然你别去了吧。”
男人心中一狠,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妻子套不着前程,于是他头也不回地上了船。
船走了,岸上只有女人萧瑟的身影,她摸了摸肚子,还好,还有你陪着我。
时间匆匆一过,女人除了第一年有收到信以外,以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信。
肚子里的孩子呱呱落地,是个女孩,公公婆婆嫌弃极了,连看也懒得看。
但她不在乎,男人说过只要是她生的,无论是女孩还是男孩,他都喜欢。
你们不喜欢不要紧,他喜欢就够了。她给孩子做着毛衣的同时,也给男人做了一件,五年很快就会过去的,到时候他回来了,一定需要一件崭新的毛衣。
孩子长牙了,会走路了,会喊人了,她日复一日地等着,和她丈夫同一艘船走的人回来了,接走了他的妻子。
有人说她的老公死了,有人说她的老公失踪了,有人说她的老公肯定抛弃了她。
她不信,他答应了她五年之后一定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她在心中不停地对自己说。
她又做好了一件毛衣,一年一件。
屋子里唯一的时钟走啊走,春夏秋冬不停变换着,燕子飞来做窝生了孩子又飞走,绿叶变黄散落一地来年又枝繁叶茂,她觉得她的人生一日一日的荒凉了。
五年到了,她等来的不是她的丈夫,是公公婆婆带着另一个男人来。她公公婆婆收了这个男人的钱,要把她卖给这个男人做老婆,至于她的女儿会被送到乡下去给人家做童养媳。
她逃了,趁着夜色,那天的天空像一条发着光的小溪,连月亮也无比宁静。
她背上背着女儿,衣服内兜里塞了一百元,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她带走的了。
或许从一开始她的感情就是不值得的,男人的话不能信。
三十八年前的天空和三十三年前的天空还有今夜的天空没有什么变化,但地上却发生了好多事情。一片片的平房变成了高耸林立的大厦,街面上骑着的两个轮子的车渐渐变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辆辆四个轮子的车子,人们的衣服不再只有蓝色,还有红色绿色青色粉色等,如今还有什么莫兰迪色和马卡龙色…
三十八年前的男人的脸不再有眼泪,他逐渐老去,脸上布满了皱纹,那是岁月赋予他活着的证明。
他并没有死去,也并没有失踪,他回来了,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
“我回来了。”男人说。
这一句话太迟了,三十八年转眼就是半生。
第5章
齐树在台上朗读誓词:“…此时此刻,站在这里,我很高兴。我相信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在茫茫人海里,我们遇见了彼此,并且珍惜着彼此。”
新娘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希望我们能够携手并肩,一直白头到老。”
新郎新娘说完誓词后,开始交换戒指。
鲁杰没兴趣听那些恋爱经历,玩了很久的手机,终于看见交换戒指了,迫不及待地说道:“快开席了吧?”
其实婚礼上新郎新娘的恋爱经历真的没几个愿意认真听的,大家更关心的是今天的菜怎么样,好不好吃。
交换完戒指后,主持人宣布新娘开始扔捧花。鲁杰怂恿赵一娴和康书妍去接。
“我就不用了。”赵一娴拒绝道,“我现在一个人挺好的,而且我女儿都那么大了,再找也没什么意思。”
康书妍有些恼怒地说:“谁要小三的捧花,也太不吉利了。”
偌大的婚礼现场竟然没有一个女孩愿意去接捧花的,新娘站在那里有些尴尬。主持人提议道:“新娘直接扔,扔在哪桌就算给哪桌的女孩。”
新娘背对着宾客,随意一抛,竟然抛在了乔瑞腿上。众人看见捧花扔给了一个男人,都笑了起来。
乔瑞看着腿上的捧花犹如一块烫手山芋,拿也不是,放着也不是。
主持人扫视了那桌一眼,桌上三个女性,那就挑一个看起来最年轻的,不像结了婚的。他临危不乱地说:“看来这捧花是要给这位男士旁边穿蓝衣服的女士的。”
今天他们这一桌就只有赵一娴穿着蓝T恤,赵一娴被莫名其妙点了名,耳根子一红。
乔瑞朝赵一娴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总算不是他一个人尴尬了。人要是碰到尴尬的事情,有人陪着自己尴尬,那么这件事也就不是那么的尴尬了。
独尴尬不如众尴尬。
乔瑞饶有兴致地把捧花拿了起来,递给赵一娴,他用只有两人听得清的音量说道:“恭喜你,lucky girl。”
赵一娴感受到有无数的目光在她身上,她只能接过去,之后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朝着乔瑞瞪了一眼。
乔瑞看见那个眼神,没有不高兴,反而开心起来。她生他的气,总比她把他当成陌生人好。
主持人大声说:“来,让我们恭喜这个女孩,希望她也能在不久的将来找到属于她的爱情。”主持人鼓起了掌,“让我们把掌声送给这个女孩。”
现场响起接二连三的掌声,赵一娴耳根子的红已经透到脸上去了,辣辣的。
这是她有史以来参加过的最尴尬的一次婚礼。果然在乔瑞身边就没好事发生,下次她一定要离乔瑞远远的。不对,没有下次,最好这次之后,她和乔瑞不要再见面。
一系列的流程过去,终于迎来令宾客们最在意的事情,那就是开席了。
他们这桌就属鲁杰吃得最欢,鲁杰说:“我可是包了一千块红包,今天我要吃回本。”
康书妍一筷未动,一直喝着酒。赵一娴怕康书妍喝多了,于是趁她不注意,把她面前的一瓶酒换成了一瓶果汁饮料。
赵一娴拿走康书妍的酒,顺势要给自己倒酒,却发现自己的杯子不知道哪去了,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杯果汁,难道自己也喝糊涂了?
康书妍突然要呕吐,赵一娴和尤美静扶着她到卫生间里去。
乔瑞把刚刚从赵一娴那偷端走的酒杯放在来上菜的服务员的盘子里,服务员奇怪地看了乔瑞一眼,说道:“先生,我们只负责上菜,不负责收杯子。”
乔瑞又拿回杯子,直接把剩下的酒喝完。
杨格看在眼里,漫不经心地说道:“何必呢?何必在不重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乔瑞一愣,不知道杨格指的是什么,但他说:“判断一个人重不重要应该由心决定。”
赵一娴和乔瑞一直以来都以为他们高中时候谈恋爱没有第三人知道,其实杨格是知道的。
杨格今天看着他们两个这样,只觉得好笑。
鲁杰在和食物的战斗中说道:“现在什么都不如吃饭重要。”
巷子门口有一颗小树,春天的时候有鸟飞来树上做窝生子,如今那群鸟不知道飞哪去了,但窝还在。
赵子娟和周永诚站在那棵树下,两人一言不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这一切和周永诚想得不一样,在周永诚的想象里,赵子娟应该扑上来边哭边打他,然后他也跟着哭,两人再抱在一起哭,接着赵子娟会让他回家,并且对他嘘寒问暖,问他这么多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他在把往事娓娓道来,两人谈着到天明。可是现在赵子娟却异常冷静,而且他隐约觉得赵子娟看他的眼神之中带着冷漠。
周永诚忍受不了这样的安静,他说:“不请我去家里坐坐吗?”
赵子娟并没有要动的意思,周永诚继续说:“你过得好吗?”
赵子娟看了看巷子里,确认没有人,然后才抬起脚往外走,她说:“街角有家甜品店,去那说吧。”
赵子娟走在前面,周永诚跟在后面,他有些摸不透赵子娟的心理,以前的赵子娟是他说什么就听什么的。
街角的甜品店新开不久,店主是个外地人,雇了两个年轻女孩,那两个年轻女孩也是外地人。
这是赵子娟第一次来这家店,店里客人不多,只有两三个,都是下了班的年轻人在这休息聊天。她和周永诚坐下后,在柜台的一个服务员便拿着菜单走上前来。
服务员推销道:“我们的蛋糕都是用动物奶油做的,我们的咖啡奶茶都没有植物末。”
赵子娟轻扫了一眼菜单,说道:“来块草莓奶油蛋糕。”
服务员说:“草莓奶油蛋糕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蛋糕上嵌着的草莓是丹东草莓,又大又甜。”
赵子娟抬眼问周永诚:“你呢,要点什么?”
周永诚听到赵子娟在问自己,觉得赵子娟是在关心自己,于是说:“我不饿,别费那些钱,来杯白水吧。”
服务员从冰柜里取出一小块草莓奶油蛋糕端到她面前,赵子娟用勺子刮了一层上面的奶油放进嘴里。
周永诚看见赵子娟在刮奶油,总觉得好像他当年出去打工后做的第一份工作,刷油漆。
周永诚喝了口水,是冷的,他说:“子娟,我对不起你。”
赵子娟嘴里充斥着满当当的奶油,她开口说:“腻死了。”
周永诚不知道赵子娟是在说这奶油腻,还是他的话腻。因为紧张,他又喝了口水。明明他是有备而来的,慌张的应该是赵子娟,怎么在赵子娟面前,慌张的反倒是他?
周永诚还是按耐不住,他说:“你不想问问我这么多年去了哪里吗?”
赵子娟放下了手中的勺子,抬手让服务员也上一杯清水,她喝下清水后,缓缓开口:“你去了哪里?”
周永诚正襟危坐,说道:“刚开始的时候我去当了油漆工,你知道那油漆有多难闻吗?但是为了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我还是坚持了下来。就这样,我刷了一年的油漆。”
赵子娟说:“这些我知道,你送来的唯一的那封信中说过。”
周永诚接着道:“在外面我是不敢吃好,也不敢喝好。和我一起去的人他们发了工资都去下馆子,都去赌,去嫖。而我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我是一直坚持着,把钱省下来,一点都不敢乱花,每顿都只吃那些又干又硬的面包配白水。”
赵子娟用勺子挑起草莓放进嘴里,红彤彤的草莓,一咬下去甜甜的,一点都不酸。
周永诚继续说:“那地方的水果很贵的,我也不敢吃。”
赵子娟没说话,望向玻璃窗外,外面的路灯半亮不亮,晚上的风一吹过,那破碎的灯盏摇晃起来,空荡荡的马路上,时不时走过几个人。
赵子娟回过头来,说道:“你这次来是来干嘛的?探亲?据我所知,你父母已经死了十好几年了,你的哥哥也跟着儿子出国了,在这里,你没有亲人。”
“子娟,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赵子娟冷笑,“找我干什么?你要真想找我,三十几年前就应该来找我了,而不是等到三十几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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