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娴笑着说:“最近天气又热起来,早上化好妆到店里,不一会儿就脱妆了,我都懒得化妆了。最近我在用一款控油的面霜,里面含有水杨酸,我去拿来给你试试看。”
沈安安点点头说:“那麻烦你了,姐。”
“都是自己人,没有什么好麻烦的。”
赵一娴到房间里去拿面霜,出来后掀开盖子的时候,突然摸到一根鱼刺,心想这面霜的盖子上怎么还会有鱼刺,难道是房间的窗户没关紧,有叼着鱼的猫偷溜进来了?
沈安安在赵家的卫生间里洗了脸,沾了点面霜,涂了一下脸,说道:“我试试看,到睡前是不是还保持干爽。”
童豫端着一锅大鸡汤走进来,看见灯火通明的小院,说道:“这么热闹啊?”
“真香,刚刚还没到家就闻见香味了,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大家都在?”孙丰在外面逛了一圈,想着到了饭点也该回来吃饭了。
孙丰瞧着童豫端来的鸡汤,从透明的炖锅盖子上可以看见里面的料,他说道:“这靓汤炖了很久吧?还加了高丽参,小童妈妈可真大方。”
赵子娟听到孙丰的声音,放下手里的牌,走出来对着他似笑非笑地说:“你不是吃饱了吗?怎么还惦记着别人家的汤?那鱼汤你还不够吃吗?”
孙丰背在后面的手拿了出来,他递到赵子娟跟前说:“妈,鲫鱼豆腐汤。”
他又对着大家强调道:“这家店老出名了,店的年纪比大家岁数还大,传了好几代人的百年老店。本来人家老板要关门回家吃饭了,我好说歹说才要同意再做。”
沈青山说:“大家先入座。”
他又朝着童豫说:“小童,你爸妈呢?”
童豫说:“我爸还在上班,我妈说再做一盘竹笋炒肉就过来,她让我们先吃。”
刘丽芬迫不及待地告诉大家说:“先吃清宴做的鸡蛋,这是清宴长这么大第一次做成功的菜。”
童豫用勺子刮了一块瘦肉蒸蛋,说道:“还挺好吃的,想不到清宴还会做菜,我还以为他只会学习呢。”
孙辛迪偷偷笑了,然后说:“你弄错了,你吃的是我姥姥做的,那碟煎鸡蛋才是清宴做的。”
“是吗?”童豫看了一眼煎鸡蛋,“我就说清宴怎么可能做色香味俱全的菜出来。”
“各位,竹笋炒肉来啦。”童豫妈妈端着一碟竹笋炒肉走了进来。
十个人刚好围坐一桌,大家挤一挤,再空出一个位置专门留给童豫爸爸。
童豫爸爸在万家地产集团当保安,今天说要加班,还没下班。
大家吃过一半,童豫爸爸才回来。童豫家在小巷尾,回来的时候要经过赵家。
童豫爸爸看见赵家灯火通明,停了下来,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大家都在,直接走了进来。
童豫妈妈说:“快来吃饭,给你留了筷子。”
童豫爸爸说:“这么人齐?也好,省得我一个个说了。”
刘丽芬说:“你要说什么?”
童豫爸爸说:“一个天大的消息,你们绝对还不知道。”
刘丽芬急了:“你倒是说啊,别卖关子了。”
赵子娟撇撇嘴:“他能有什么消息?估计是要说谁家孩子又离婚了,或者谁家孩子要结婚了。等他卖完关子,这菜都凉了,大家别理他,继续吃菜。”
童豫爸爸扬了扬眉毛:“娟姐,这你可就把人看扁了,我要说的消息你们绝对想不到,这可是关乎我们整条小巷的事。”
沈青山说:“小童爸爸,你就别吊大家胃口了,直接说吧。”
“我们这个巷子要拆迁了。”童豫爸爸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
第3章
拆迁?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拆迁这件事早在巷子里传了二十几年了,可哪一年真的拆迁了?巷子里的住户至少都换过半茬了,也没见真的拆迁。
刘丽芬在大家震惊中先开口:“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童豫爸爸坐进位置里,童豫妈妈给他拿了一副碗筷。
童豫爸爸说:“我上厕所的时候听见策划部的经理说的,说是我们这片小巷要拆了建商场。”
沈青山说:“那补偿方案你知道吗?”
童豫爸爸说:“我听见了,说是每户补偿一套90平的小三居商品房,每户再按户口本上的人口一人补偿五十万。”
空气中又恢复宁静,大家都需要好好消化这个消息。
依旧是刘丽芬先开口说:“小三居?我就不喜欢商品房,屁大点的地方,晒个被子都不得劲,哪像咱们的小院什么都能晒。”
刘丽芬的侄子结婚的时候买了一套小三居,她去看过,阳台小小的一个,晒个被子都晒不开,过年的时候晒个咸鱼都要被邻居投诉。
赵子娟也赞同地说:“商品房好是好,但在小巷里住惯了,也不喜欢那高楼大厦,门一关,谁都不认识谁,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赵子娟是二十五年前搬来小巷里的,这房子的主人要急着移民出国,把房子便宜卖给了她。她来到这之后和邻居们都处得很愉快,自然是不愿再搬走。
童豫爸爸持不同意见:“我就觉得商品房好,新时代了总要变化的,城市里的人哪有不住楼房的?不住楼房都不好说自己是城里人。而且你看这里的老房子墙壁发霉又落灰,看起来就不美观,落后人家新开发的商品房一大截。”
童豫爸爸的亲戚们都住上了商品房,有了商品房孩子嫁娶也容易些,现在哪里还有年轻人愿意住巷子里的平房?再穷的人,孩子结婚也要使劲凑一凑买间商品房,哪怕是只有两房的。
他还有个未结婚的儿子,本来他就在为买商品房的事情发愁,现在好了,商品房有了,还有额外的钱,儿子结婚要花费的不用愁了。
赵子娟说:“现在住楼房不代表什么,有钱人都有别墅。住别墅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像丽芬说的,有个大院子。”
消息到这,大家也无心继续吃饭,各回各家去商量了。
众人走后,赵子娟和赵一娴收拾着桌上的碗筷进厨房,孙丰把支起的桌子收了起来。
收拾好一切,赵子娟把孙辛迪赶进房里写作业,说道:“大人要谈事,你写你的作业。”
孙辛迪吐吐舌头:“我明年就成年了,别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赵子娟硬推着孙辛迪进房间说:“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
赵子娟给孙辛迪的房间关上门,她坐在沙发的首座上,对着坐在一起的夫妻俩说道:“说说你们的想法。”
她又不是小孩,不让她听,她就真的不听了吗?孙辛迪趴在门上,偷偷开了一条缝。
赵一娴和孙丰对视了一眼,赵一娴说:“其实我住哪无所谓,五十万块够辛迪读完四年大学了。”
赵一娴有个打算,再加上她存的十几万,以后再让辛迪读个研究生也不是事。没能考上大学对赵一娴来说是一个永恒的痛,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女儿身上,她希望女儿能够实现自己的大学梦,甚至超越自己当初的大学梦。她只要有钱就会一直供着女儿读书。
孙丰点点头,表示赞同:“我听一娴的,其实我对于住哪也是无所谓,一娴和孩子住哪我就在哪。
孙丰才无所谓住哪,他以前连天桥底都住过。他摸了摸口袋里下午从梳妆台抽屉里拿的银行卡,既然拆迁可以分钱,那么他先用一下这银行卡里的钱也不过分吧?
不知怎么的,孙辛迪听到父母说同意拆迁有点失落,她似乎比父母更舍不得这里。
赵子娟顿了顿说:“好,三比二,你们都同意,那我能说什么呢?我就一娴一个女儿,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孙辛迪看见了姥姥脸上的落寞,她打开门站出来说:“谁说三比二的,我也不同意搬走。”
赵子娟说:“辛迪,回去学习。”
孙辛迪倔强地走到客厅里,说道:“我们为什么要搬走?在这里住得好好的。”
赵一娴没想到女儿竟然会不愿意搬走,她愣了一下,说道:“我觉得小童爸爸说得对,现在大家都住商品房了,小巷的平房确实跟不上这个时代了。”
孙辛迪反驳道:“那我觉得姥姥和丽芬奶奶说得对,这里的邻居都熟悉了,再搬到一个地方去,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赵一娴拉过孙辛迪坐下,她温柔地说道:“人生本来就是充满未知的,我们不可能因为不知道明天要发生什么,就把时间永远留在今天。如果你是舍不得小巷里的人,我们可以用网络联系,或者周末出来聚餐。”
孙辛迪有些扭捏,不想说话,气鼓鼓的。
赵一娴看见女儿这个样子,笑了,用手揉了揉女儿的脸蛋,说道:“怎么这么大了,生气还跟小时候一样。像清宴和你是同班同学,安安姨是你们学校的音乐老师,你们见面的机会也很多啊。”
孙丰知道银行卡的密码了。赵一娴那么爱女儿,密码应该是女儿的生日,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他说道:“妈,一娴,我有个许久未见的朋友要来,今天晚上我去给他接接风,你们继续聊,一娴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孙丰临走前,看了眼沙发上气鼓鼓的女儿,说道:“你要听妈妈的话。”
赵一娴朝着孙丰的背影喊道:“晚上别喝酒,早点回来。”
孙辛迪看到自己说的话在在家里是微不足道的,干脆回房去了。
赵一娴起身返回房里拿了浴巾和睡衣去卫生间洗澡。她要早点睡,明天店里估计又有得忙了。
今天的客流量比平时多了十倍,店里人手不够,一下子应付不过来,简直是开店以来最混乱的一天。
赵子娟决定去刘丽芬家里一趟,刘丽芬家里就只有她和孙子,孙子还小,她能和谁商量?
刘丽芬的儿子儿媳十年前下晚班的时候在路上遭遇三名劫匪抢劫,夫妻两个被三名劫匪用刀子捅死了,案件至今未侦破。
赵子娟本来准备敲刘家的院子门的,但是发现院子门没关,便推了进去。屋子里的客厅点着一盏小灯,刘丽芬正在和租客小高吵架。
小巷里的房屋格局都是四个房间,一个客厅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
刘丽芬自己住一间,许清宴自己住一间,另一间本来是儿子和儿媳住的,儿子和儿媳去世后,为了保持东西原样,一直锁着,再另一间则是租了出去,收点租金。
刘丽芬每月退休金两千五,再加上房租租金两千,祖孙两个也差不多够用了。
赵子娟站在门口大约也听清楚了,小高因为被公司辞退了,准备回老家去,刘丽芬说提前退租不退押金,小高本来就因为失业了心情不好,再听到不能退租,深感遇到了不良房东,两个人就这样吵了许久。
赵子娟说了句公道话:“说这么多不如看看合同上写的,我们一切以合同为准。”
刘丽芬和小高签合同的时候,赵子娟恰巧也在场,当时她还瞄了一眼合同。
刘丽芬这才想到有合同为证,她跑回房间里拿出自己的那一份合同,说道:“白纸黑字写着,我可没有骗你,小高你那里也有一份,不信你拿出来看看。”
小高看了一眼合同,自知理亏,讪讪地拉着行李箱走了。刘丽芬追上去,塞了五百块钱在小高的口袋里,说道:“小高,我知道你出来打工不容易,可我也是依照合同办事,这上面可是有你自己的签名。这五百块你拿着吧,就当作我给你送行了。”
小高没拒绝,收了五百块,低着头小声说道:“谢谢。”
直到小高的背影消失在月色里,赵子娟开口说:“刚刚他那样对你,你还热脸贴冷屁股。”
刘丽芬不以为意:“小高来了也有半年了,这半年的相处也有些感情。小高也才二十三岁,比清宴大不了几岁,将心比心吧。”
刘丽芬和赵子娟走进客厅,刘丽芬看了许清宴房门一眼,拉着赵子娟进入自己房里,关上了门,才说道:“拆迁的事…”
赵子娟说:“拆迁的事情,我们家同意。你呢,你怎么想的?”
刘丽芬哀叹道:“我回来仔细想了想,五十万是笔不小的数目,如果真的拆迁的话,我们家一共可以得到一百万,这笔钱够我们两个人好好生活了。只是这里…这里的一切都有我儿子的气息,我怕…我怕我儿子要是回来找不到我…”
赵子娟也跟着叹道:“都是为了孩子,他会理解的。”
餐馆里只有孙丰一人,他已经喝了几大瓶酒。
老板要打烊了,催促着孙丰说:“别喝了,赶紧回家去。”
孙丰喝得醉醺醺的,脸上两团红霞,一张嘴就是一股酒味。今天他特别高兴,不仅仅是拆迁的事情,而是他即将去做一件大事,这件大事成了,看谁以后还看不起他。
他指着老板说:“别…别看不起人…我有得…有得…是钱。”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豪气地放在柜台上,说道:“不…不用找了。”付完钱,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老板收下百元大钞,用验钞笔一照,然后放进自己的钱包里,摇摇头说:“装什么大方呢,还有五十元没付。”
不过老板并没有追出去让孙丰再付钱,因为每个月的月底,他都会去找赵一娴要孙丰少付的钱,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十年。
孙丰来到不远处的取款机前,插卡插了许久,终于插入银行卡,选择转账的按钮,他拿出手机,把手机拿得离眼睛进一点,费劲地输入张强的卡号,密码…密码是辛迪的生日,辛迪的生日是多少来着?他好像有些忘了,脑子渐渐迷糊了,眼前顿时一片空白,身体也不受控制。
“嘭”地一声,孙丰倒地了。
秋天的夜晚,蚊子还是那么多,被咬了一下,立刻就起了一个大包,赵一娴在那蚊子包上写了个“十”字还不解痒。
正准备找花露水,手机响了,是孙丰常去的那家餐馆老板打来的。
今天又不是月底,老板怎么会打电话给她?赵一娴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愣住了,手机不自觉从手里滑落在地上,“啪“地一声,碎了。
她连拖鞋都忘记穿,光着脚跑到孙辛迪的房门前,把门拍得“啪啪”响,整个小巷都听得见。
“怎么了?”赵子娟刚睡下,就被吵醒,急匆匆跑出来看。
赵一娴的眼里含着泪水:“孙丰出事了。”
孙辛迪打开门,赵一娴就拉着她的手往外跑。
两人一路小跑,出了小巷,看着一个人都没有的路口,赵一娴有些慌了,手机呢?手机在哪?
“妈,怎么了?”孙辛迪不知道她妈妈为什么疯狂拉着她就往外跑
对了,辛迪应该带手机了。赵一娴对着孙辛迪说:“你手机呢?”
孙辛迪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赵一娴一把抢过去,孙辛迪的手机桌面乱糟糟的,都是些卡通图标,她看不懂,人越慌就越乱,胡点一通总算找到一个打车软件。
叫了车直奔医院。
孙辛迪不知道妈妈今天晚上为什么这么疯狂,但她看到妈妈因为光着脚走路有些磨破了皮肤,心疼地说道:“妈,你的脚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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