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李秀秀把儿子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给他换了新的尿布,又用温水擦了擦有胎皮脱落的地方,然后洗干净了尿布,晾在了院子里的晾衣绳上,等她忙完这一切,也差不多到了跟何顺年约定的时间。
李秀秀在带着儿子去和不带着之间选择了带着他去,于是她穿好外套,俯身将儿子抱了起来,朝着北屋喊了一声便去了村委会。
李秀秀抱着儿子刚走出院门口,便觉得腰部僵硬得一阵一阵地抽痛,她站在原地揉了揉腰,活动了一会才往村委会赶去,她怕如果不活动,一会把怀里这个刚刚五斤的宝贝给摔了。
当李秀秀到村委会时,煤矿办公室的人已经来了,几个人落座在一个狭小的会议室里。
何顺年自从李秀秀走进村委会的院子,他就从办公室迎了出来,“秀秀,你来了。他一会哭闹吗?要不放办公室里先让他自己睡会?”
李秀秀拍了拍熟睡的儿子,“不用,他白天一般不怎么醒,除非饿了,我来之前已经喂过他了。”
“行,进来吧,煤矿的人已经到了,先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何顺年说,“不过,秀秀,我真不知道该说你大胆还是粗心,没出满月的小孩都敢抱着乱跑。”
李秀秀一惊,接着用手为儿子挡住了阳光,“是吗?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出来他没满月的?医生跟我说多给他晒晒太阳比较好,而且这边的太阳也没有那么毒。”
何顺年皱着双眉,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小向南,“他可比满月时的硕硕小太多了。”
李秀秀笑着说:“进去吧,家常以后再唠。”
“走。”
王秘书见何顺年领了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进门,顿时有些不满地说:“何支书,您这是什么意思吗?我们在开会讨论赔偿事宜,不是来过家家的,您带她来做什么?”
何顺年大大方方地介绍李秀秀,“这就是我请来的帮手。”
王秘书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徐瑞天,只见后者不屑地摆了摆手,随后他也不再计较一些。
何顺年拉开一把椅子请李秀秀坐在他的身边,“今天主要还是请徐老板早日拿出赔偿措施来,这次的坍塌事件确实死了不少的的人,而且是我们山岗村的青壮力,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当初是您说把地给你们建煤矿建厂子,您来负责山岗村众人的生计问题的,现下出了事情,您不能不负责。”
王秘书有些不耐烦地说:“何支书,您不要血口喷人哦,我们又说不负责任吗?我们只说给我们一些事情,我们自然会拿出让你们满意的方案,现在你天天怂恿村民到煤矿办公室闹事是怎么回事?”
何顺年刚想发作却被李秀秀拦了下来。
“我们也不要往对方身上泼脏水了。”李秀秀说,“王秘书,您也知道,死的都是家里的青壮力,这媳妇没了丈夫、孩子没了爹,这种事情放谁身上谁不着急?说我们怂恿村民闹事,我看你就是在胡搅蛮缠。当初我也跟您说过了,要想村民不闹事,还您一个清净的办公环境,即便是一时半刻拿不出赔偿款,也得公开事故过程,让大家耐心等待吧。”
王秘书嘀咕道:“三四个矿洞,就你们山岗村下去的矿洞发生了坍塌事故,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故意骗赔偿款的?”
何顺年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说:“王祥,你不要欺人太甚!什么叫做我们故意骗赔偿款?现在人死了,还要受你们这么编排是不是?”
李秀秀看了眼怀中熟睡的儿子,然后拍了拍何顺年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她对王秘书说:“王秘书,我给您算个账吧。假如你现在预备拿出的赔偿款是一人一万块钱,现在沿海一带正是政策的好时候,且不说别的,就说帮我在深圳开分店的同村夫妻,我给您说个保底数,这几个月也就几千块钱,这还是刚开始,往后政策越来越好,这一万块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李秀秀意有所指地朝着王秘书笑了笑,“我们犯不着拿人命来骗您那一万块,您也别太高看自己。”
王秘书说:“净骗人吧,说大话谁不会啊。”
李秀秀笑着说:“骗您做什么?这一万块可是抚恤费,十条人命就是十万。这还是所有人都签同意书的前提下,这事如果往上闹,您可就不是出十万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再说了,这几十万块对您这么大的煤矿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
王秘书震惊地看着李秀秀,他手指微颤,“几十万?我看你这是趁火打劫!”
李秀秀挑眉,“王秘书,您是刚接触煤炭这一块啊,还是把我当成小白啊,你也不去山西那带问问,最起码十万打底。”
徐瑞天按下跳脚的王秘书,“好啊,就照你说的算,我们先出具事故报告书,你们负责安抚矿难死亡人的家属,但是有一点,你们要记住,不准让他们要尸体,矿洞塌了就塌了,不可能再派人去挖,那样有危险。”
李秀秀扭头看了一眼何顺年,大多数情况下都讲究一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是冒着矿洞有可能再次坍塌的危险去下矿背尸体,到时候损失得可就不是只有十条人命了,而且现在也不可能有专业的救援人员。
何顺年蹙眉,“不行,总要给矿难家属一个交代,在尸首面前,钱还是次要的。”
徐瑞天点了点桌子,“把坍塌的矿洞再挖开,等人下去背尸体,万一有再坍塌的可能,这个责任谁来负责?你何支书吗?再说了,这人砸在矿洞里面,矿洞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地底深几十米,就算矿洞能平安挖开,你怎么能确定那些人是完整的呢?砸得七零八碎的,你何支书亲自来拼吗?”
徐瑞天看着何顺年惨白的脸,继续说道:“何支书,你也不要心存侥幸,也不要以为坍塌的矿洞底下还有活人。”
何顺年追问道:“万一还有活人呢?”
“天真。”徐瑞天嗤笑一声,“何支书,那是矿洞,是地表的塌陷。你觉得还有人生还的几率是多少?即便是有一丝的希望,我也不能叫其他的工人去冒这个险,就你们山岗村的命是命,其他家的命就不是命了?行了,今天谈得也差不多了,就先这样吧。”
徐瑞天说完便起身同王秘书走了出去。
何顺年愤恨地垂了一下桌子,忍不住骂道:“我看那徐瑞天就是个胆小鬼。”
李秀秀神情担忧地看着何顺年,“顺年哥,那人说的也是事实。”
“他不叫人挖,我叫着人去挖。”说完,何顺年便打算起身出门,却被李秀秀一把拉了回来。
“顺年哥,你疯了,且不说煤矿让不让你进去,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硕硕怎么办?梅花又怎么办?”
何顺年不解地问道:“难道你就让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被埋在里面,万一他们还活着呢?秀秀,你要知道在人命面前,钱是次要的。”
李秀秀刚想说什么,却听到外面一阵纷乱,她急忙起身跟何顺年走了出去。
只见王秘书如同母鸡护崽一般地护着身后脸上有个巴掌印的徐瑞天,面前是被一群人架住的三贵娘。
“你还我儿子命来,你还我儿子命来,我儿子才十八岁啊,年纪轻轻的,就被你们给害死了!”
三贵娘叫嚣着,试图同徐瑞天同归于尽。
徐瑞天摸了摸自己被打红的脸,他刚从村委会的办公室出来,就被躲在一旁的女人扇了一耳光,速度快得所有人都躲闪不及。
“刁民!”
徐瑞天说完便往外走。
三贵娘挣脱不了周围人的拉扯,眼睁睁地看着徐瑞天走了出去,继而又把目光对向了何顺年,她冲到何顺年面前,双眸赤红,恶狠狠地模样仿佛要生吞活剥了他,“你说,是不是你跟那煤老板里应外合弄塌了矿洞,要了我儿的命。何顺年,我们家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三贵究竟什么时候招惹了你,导致他年纪轻轻地就没了命?!”
何顺年默不作声地看着三贵娘,任凭她对自己拳打脚踢。
李秀秀有些看不过去,她上前扯开了三贵娘,“婶子,有些事情的真相不是靠你猜测得来的,你为什么不相信事实呢?你也不仔细想想,究竟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非得要人命不成?”
“你是谁?我们山岗村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三贵娘说着就要去推搡李秀秀,被何顺年及时拦了下来。
“婶子,她是秀秀,不是别人,她是来帮我们的。”
三贵娘被何顺年拦着,一个劲地朝着李秀秀哭喊着,“李秀秀?当年你跟个男人走了,走就走了,还回来做什么?我们山岗村容不下你个大佛,你回就回来了,不好好在家待着,为什么要插手我们的事情?三贵啊,我可怜的三贵啊.......”
三贵娘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脖颈,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李秀秀面无表情地看着三贵娘被人七手八脚地抬上小推车,然后推着往村医处走去,接着她忍不住嗤笑一声,她不知道魏清这些年究竟混了个什么臭名声,导致带着她在山岗村的名声也这么坏。
何顺年抖了抖汗衫领子,折回到李秀秀的身边,“怎么样?刚刚没事吧?”
李秀秀低头看了看儿子,笑着说:“好着呢,顺年哥,我问你一个问题吧。”
“你问呗,这么客气干什么?”何顺年说,“到屋里喝点水吧,这个天也太热了。”
李秀秀看着何顺年进屋,然后遮着眼睛看了一眼太阳,不觉得这天热在哪里,反正她穿着棉袄刚刚好。
“秀秀,你想问什么?”
李秀秀抿了抿嘴唇,“感觉村子里的人都不太看得上魏清。”
何顺年端着搪瓷缸子的手一顿,随即笑着说:“怎么?心疼起你男人来了?”
李秀秀沉下了脸,“已经是前夫了。”
何顺年敷衍了几句,随后才说:“其实你俩能结婚,我一点都不意外,从小我就觉得你们两个是一类人。魏清就算过继给了魏二叔夫妇,但是毕竟是外来户子,村子里其实挺排斥外来户子的,而且魏清刚来的时候又轴,非说自己不叫魏清,叫什么赵什么的,从小挨了不少打,村里同龄的小孩也不愿意跟他玩,等他适应过来时,也想融入我们时,已经融不进来了,你也知道再怎么轴的小孩也爱玩,也想有个玩伴,然后他就一直独来独往一个人,倒是也争气。”
李秀秀随着何顺年的讲解,慢慢地回忆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何顺年指了指李秀秀,“你小时候也是,不爱说话,独来独往一个人,我和我娘都以为你是个哑巴。所以啊,你俩当初能走到一起,我意外也不意外。”
李秀秀勉强地笑了笑,“这样啊。”
或许,李秀秀觉得李二响说的并没有错,她当时确实在魏清十八岁高烧过后去找过他。
第八十九章
◎回忆◎
夕阳西下, 魏清步行从供销社回家,虽然离那场不退的高烧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的时间,但是他还是觉得身上有些不太舒服, 过少的精力让他险些完不成每日的工作。
魏清停下来擦了擦头上的虚汗,继续往家走着。
“魏......魏清!”
魏清刚走过村里的小桥便听到有人喊他,一度以为自己幻听, 因为他觉得这个村子里除了魏家人, 不会有人愿意喊他的,而且这个声音十分的陌生。
魏清闷着头又往前走了几步,听到身后跟上了一阵小跑的声音,于是他便停了下来。
李秀秀也没想到魏清会突然停下脚步, 她一头撞了上去, 撞得她退后了好几步。
“你做什么?”
魏清打量了面前的小姑娘, 片刻后才认出她是李二响家的秀秀,他曾经听别人谈论过,说李二响家的秀秀长得水灵又好看, 等十八岁的时候一定要去她家提亲。
李秀秀摸了摸自己撞痛的额头, 随后殷切地看着魏清, 俏生生地问道:“你想去山上看兔子吗?小兔子刚满月,已经出洞了, 特别的可爱。”
魏清不解地问道:“小兔子有什么好看的?”
李秀秀绞着手指, 笑着说:“毛茸茸的东西不可爱的话, 那什么东西可爱?走吧, 反正你回家也没有事情干。”
魏清说:“我要回家吃饭。”
李秀秀面色一愣,随即勉强地笑了笑, “好吧, 那等你有时间了, 我们再去看小兔子吧。”
魏清蹙眉,妥协道:“还是现在去看吧。”
李秀秀顿时笑了起来,她拉了拉魏清的袖子,“走啊,我带你去。”
魏清一路跟着李秀秀上了山,他看着面前走着的李秀秀,有些纳闷她为什么不跟其他的同龄姑娘一样蹦蹦跳跳,一路上摘摘花什么的,就真的只是一个劲地闷头走着,时不时说上几句话。
李秀秀停在一处草垛面前,她伸手拨开半人高的草,然后指着一个兔子洞,兴致冲冲地说:“魏清,你看,小兔子在这里。”
魏清探头去看李秀秀指的兔子洞,已经有两三只小兔子钻出洞口,在附近窝着玩耍,于是他便鬼使神差地偏头问道:“你喜欢兔子吗?”
李秀秀托着脸,笑着说:“毛茸茸的小兔子很可爱啊,你不喜欢吗?”
魏清默不作声地跨过草垛,眼疾手快地捉了一只小兔子过来,被捉的小兔子吓得吱歪乱叫,其余的小兔子立刻抛下同伴钻回了兔子窝中。
“给你。”
李秀秀神情怔愣地看着落在怀中的小灰兔,有些不解地问道:“你捉它来做什么?”
魏清问道:“你不是喜欢小兔子吗?”
李秀秀安抚着怀中受惊的小兔子,“但是我没说要养兔子啊,你这贸然捉过来,肯定是不能放回去的,母兔子如果闻到了小兔子身上陌生的气味,会咬死它的。”
魏清蹙眉,有些不解地问道:“我娘养得兔子就不会。”
“家兔跟野兔是不一样的。”
李秀秀抱着小兔子起身,“算了,捉了就捉了吧,我回去养着它,谢谢你给我捉兔子,魏清。”
魏清拍了拍手上的兔毛和草渣,“谢什么,这又不是你想要的。”
李秀秀犯愁地咬了咬嘴唇,随即说:“谢谢你给我捉兔子啊,我可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了,要不是你,我还捉不住呢,你要不要抱一会?小兔子可软和了。”
魏清嫌弃地皱了皱眉毛,摆了摆手说:“不要,你还要看兔子吗?不看的话,我们就下山了,我娘说今天可能会有雨。”
“好,下山吧。”
李秀秀把小兔子抱在怀里,高高兴兴地跟着魏清下山。
两人还没等走出林子,一阵雨便落了下来,只能急忙找到守林人的小草屋躲了进去。
李秀秀一脸做错了事情的模样看着魏清,“对不起啊,要不是我带你来看兔子,你现在早就在家吃饭了,也不用陪着我在这里等雨停。”
魏清脱下身上的外套,挤了挤上面的雨水,“事情都发生了,就不要再提了,而且也不是你强行拉着我来的,是我自愿跟着你来看兔子的。”
李秀秀意有所指地问道:“你的病不是刚好嘛,会不会淋雨复发啊。你先帮我抱会兔子,我找点木柴生火煮点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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