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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墟，不在其中。
千年前，他们想利用人数优势分担上古八阵开启所需的灵力，从而在同时开启灵因阵与动死生、引动山川法的同时，不至于牺牲一位法则神。
谁想子桑悼中途插手，阵法反噬之下参与者十不存一，最后还是混沌出了手。
江在水遥遥望着山川法中央被灵因阵封住的大阵――其实就是仅剩的“动死生”，阵法暗淡，若离得近了，大概能看到中央的阴阳判与干涸的血液。
祝江临捏了捏她的手，轻声喊：“泱泱？”
“嗯。”江在水收回视线，面上恢复了平静，“使用禁术剖离【涅】的事要隐瞒天道，那我们岂不是离不开山川法了？”
祝江临与风袭玉隐晦地对视一眼，像是没料到她情绪平稳的这么快。
“不，其实只是把计划提前了而已。”风袭玉解释道，“天道不能容忍法则神将‘钥匙’交给其他人，但只要神格已经被收回、中途又不曾发生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天道就不会多插手。”
江在水皱了皱眉，“这么简单？”
风袭玉面上看不出任何心虚的痕迹：“当然，我总不会害你。”
江在水自然相信他，可心中的违和感却越来越大，她将风袭玉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直到对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才收回视线。
“那你什么时候收回【涅】？我们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越早越好。”风袭玉迅速接道，“你不用做准备，听我的就好。”
江在水点点头，心中却反复琢磨着刚刚的所有对话。
不知怎得，她从这两人的表现中品出了一丝……急切。
一种和他们的说法完全相反的急切感。
风袭玉已经开始准备逆转禁术的阵法与材料了，江在水面色如常，试探性地反手握住了祝江临。
祝江临像是惊了一惊，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奇怪的是，风袭玉也像是没看见一样，就算视线扫过他们，也只是不动声色地略一蹙眉，转瞬即逝。
不对劲。
江在水松开祝江临，手指自储物指环上一抹，而后自然垂下，将那块心念传音石握在了手中。
「祝江临。」她垂着眉眼，道：「风袭玉之前说他的石送光了，所以给不了我，其实不是吧。」
「他没有心念石能给我，是因为他的神格在我这里，没了神格，他的血就失去了联通心念石的能力，对吗？」
祝江临没说话。
江在水好像并不在意他的回答，语气却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愧疚与自责，「先前阿弋说，她捡到凤凰时，凤凰奄奄一息，是不是也是因为神格给了我？」
祝江临叹了口气，左手拉回她的右手，终于道：「一块肉换一条命，他心甘情愿。再说了，【涅】本就是有‘生’之力的神格，神格归位，他立刻就能生龙活虎，你别内疚。」
江在水似是仍然心中难受，低着头，握着他的手微微紧了紧。
但那双眸子里，却只有一片冷静。
“布置好了。”风袭玉收了手，脚下赫然是一个直径一丈的小型法阵。
他的视线飘过江在水与祝江临握着的手，终于还是没忍住：“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千年前吧，”江在水眨眨眼，“大概是风老板忙着在赤谷修生养性的那段时间。”
也就是寒降之战的百年。
她面上和风袭玉你来我往，手下握着心念石与祝江临传音：「风袭玉急着要【涅】，只是为了能出山川法吗？」
山川法之内，由【领域】的所有者控制，天道无法窥视，因此可以行禁术。
祝江临早觉得她的问题像是在试探什么，听了这问题，总算是坐实了猜测。
他心下无奈，直接道：「你想如何？」
这边互相打着哑谜暗自预谋，那边风袭玉不知情，仍为江在水一句“千年前”咬牙切齿。
他就觉得这臭小子当时没安好心！
凤凰大人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正事要紧，跳过这一茬，宽宏大量道：“小孩子多结交些朋友挺好的，我没意见。来泱泱，站到阵法中间来。”
刻意的挑拨离间作用甚微，江在水反而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稍稍往后退了半步，迟疑道：“这么简单就可以吗？”
风袭玉笑道：“剖离神格虽是禁术，但操作起来并不难，只是天道的限制严而已。”
“我有点害怕……”江在水两手抓住祝江临的胳膊，嗫嚅道：“天道真的不会追究吗？我以凡俗之身‘涅’，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没了【涅】魂魄会不会直接脱离身体或消散？”
“当然不会！”风袭玉笑意渐消，有些狐疑道，“泱泱，你怎么了？”
江在水心说不好，表演太夸张遭怀疑了。
她手下不动声色地一拧，传音问从刚刚起就一直没说话的祝江临：「你决定好了没有？」
祝江临眼睁睁看着她一边糊弄风袭玉一边暗地策反自己，按了按额角。
这小姑娘确实聪明，只言片语里，她就猜出了风袭玉的真实目的。
――拿回【涅】，自己开启光阴墟。
法则之阵并不是灵力充足就可以开启，不如说，它的开启条件之一，就是法则神的神魂。
这与灵力多少无关，而是近乎于“道法”的存在，为了找到取代之法，风袭玉很是愁眉苦脸了几十年。
――这也是他不曾出现在寒降之战中的原因。
当年为了保证在开启两大阵法并引动山川法的同时、阻止相应法则神的陨落，需要几乎所有神兽入阵护法，用其它的方法代替其牺牲。
如今山川法仍在，中央复杂的复合阵法却已破损，其中不光涉及法则阵的力量，还涉及阵法的反噬，灵因阵更是直接被剖离出来用作封印。
别说是牺牲两个神了，搭上他们三个都不可能将其重启。
唯一的方法，只有光阴墟。
很久以前，试图开辟新界时，风袭玉曾经给风渊讲过这个阵法。
也是那时，风渊才知道，光阴墟之所以称为“时间之阵”，并不是因为它可以扭转时间，让人回到过去或前往未来，而是阵如其名。
光阴墟，是过往的废墟――这是风袭玉装神弄鬼的说法。
简单来说，光阴墟可以使阵法中的某一特定部分，回溯到它曾经任意一个时间点的状态；就像从光阴的废墟中，将它找了出来一样。
一旦开启光阴墟，大阵就可以恢复到灵力最充裕、也就是计划将成、却被子桑悼打断的一刹那，只需轻轻一推，便能成功。
但这意味着开启此阵之神的陨落。
江在水聪明就聪明在，她不光推测出风袭玉的目的，还看出来祝江临的挣扎。
祝江临放任她用心念石传音私下交流，对风袭玉的破绽既不提醒也不遮掩，语言中虽对她加以阻止，实际却有些顺水推舟的意思在。
她也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风袭玉一旦开启光阴墟，就只有一个魂飞魄散归于天地的结局。
以如今天地对神兽暧昧不明的态度，他们甚至不知道天地间会不会如几千年前烛九阴陨落时一样，孕育出新的法则神兽来接替他。
至于【涅】？
“道法”之下的死亡，【涅】也救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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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光阴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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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袭玉还在虎视眈眈，江在水等不及祝江临的回答，只能自己先勉强应付。
大小姐这双眼今天承担了太多，素来不爱哭的一个人，今日或真或假的红了两次眼圈。她把头抬着，眼泪要落不落，“风老板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
风袭玉哪敢！
他宁愿这骨子里向着人间的小姑娘寡情薄义有己无人，也好过她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祭了自己去换其他人平安。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凤凰大人显然没有意识到，先天的影响虽强大，却也有限。
不在他身边长大的鸾一样脱胎于人类信仰，却不会如同被灌了迷魂汤一样舍己为人。说到底，凤凰言传身教潜移默化的教育方式问题最大。
一个明知上阵就是死、却还是一心想着骗回神格开启光阴墟的亲哥，能养出多自私的小孩？
可惜他棋差一招，被眼泪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好勉强放下伟大计划，头疼地开始哄孩子。
另一边，祝江临也在试探。
「泱泱。」他耐心劝道，「风袭玉好歹也是神兽之躯，还是凤凰，不管怎么说，他开启光阴墟都要比你稳妥的多。」
「我不在意稳妥与否。」江在水破罐子破摔，干脆直接把话挑明，「我只要他百分之百的安全。」
祝江临陷入沉默。
风袭玉放下算盘，先安慰起看起来泫然欲泣的小姑娘，“什么自私不自私的，考虑周全是好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哥的实力你还不相信吗？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江在水面上怯懦易碎：“但是我害怕……你给我讲讲原理可以吗？”
背地里给祝江临传音：「你好磨叽，能不能给个痛快话？」
祝江临：……
他刚升起的复杂心绪被浇灭了一半。
风袭玉被江在水逼得没办法，只能耐下性子给她讲禁术的步骤与逆转方法。
祝江临看着江在水滴水不露的表演，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选择，他不希望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出事。
这种愿望是没有先后次序的，不存在必要时刻可以舍弃谁的选项――他们的安全在他这里同样重要。
但现在，【涅】在江在水身上。
不知是天意如此，还是人心算计，江在水早早地学会了光阴墟，如今只要她想，她可以直接开启阵法――在【涅】被风袭玉拿回之前。
因为光阴墟同其它所有阵法都不同，与其说它是一个阵法，不如说，它是一个法诀。
心中默念此诀，灵力运行一周，与神格相叠加，即可开启光阴墟。
江在水的意思很明确，祝江临只有两种选择：看着她自行开启阵法被反噬而亡，或帮她限制住风袭玉，助她开启阵法，也许有一线生机。
当然，两人都很清楚。
根本不可能有一线生机，谁来开启光阴墟，都会魂飞魄散，绝无生还可言。
祝江临不会抱有任何侥幸的幻想，他只是接受了江在水的选择，然后回答：「我答应你。」
江在水总算松了口气，她回头看了祝江临一眼，眼眸轻轻弯了弯。
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会和你一起承担一切――就如同你不给我选择一样，我也不会征求你的意见。
祝江临看着她转瞬即逝的笑，平静地想。
风袭玉全然不知自己的算盘已经被看破了，他看着互动越发亲密的两人，眯了眯眼，“你们是不是又背着我说小话呢？”
“哪有。”大抵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江在水说话反倒坦然了，她低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我就是想通过祝江临确认一下，你说得全不全。”
风袭玉不轻不重地弹了下她的脑门，无奈道：“说白了就是不信我信他呗，我说泱泱，你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啊？”
江在水抬头冲他笑：“你会不知道吗――哥哥？”
风袭玉被她眼中的晶亮晃了眼，思绪不受控地飘忽了一瞬。
这个持宠而骄的、笑着、带着洞察般的小精明叫他“哥”的gR……好久不见了。
没人知道，不久前江在水哽咽着喊出“哥哥”与“玄揽”时，他内心深处的恐惧远大于喜悦。
因为太像了。
千年，他剥离了神格，带着禁术之下支离破碎的躯壳，每每从疼痛中醒来，脑海里留存的都是那张脸。
他的妹妹衣裳血红，哭着喊着叫他，说哥哥，好疼，我好疼。
梦中的他无能为力，而当他脱离梦魇，带着绞痛的心脏睁开眼，世界留给他的就只剩冷汗浸湿的中衣，与不知能否再见的故人。
现实中，他只走神了很短的一瞬间。
察觉到不对时，风袭玉的身体反应甚至快于大脑，凭直觉瞬息在手中扣上一发灵力打向身后――但已经迟了。
祝江临快他一步，阵法闪过微浅的蓝光，成了形。
山川法。
很小型的一个山川法，因为是在大法阵里嵌套，所以不需要什么灵力修为或布置，只要简略的掐个诀动个念就好。
在烛九阴设下的山川法中，祝江临是绝对的王。
风袭玉迅速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但他还算镇定，面上甚至带上了逼真的惊讶：“你们这是干什么？”
话音刚落，他反应过来，自己的主语不对。
但听者显然并未在意他这小小的忙中出错，或许是胜卷在握，不屑于继续伪装，刚刚还眼眶红红的江在水主动地接下了这个指控，回答了他：“不让你自己开启光阴墟。”
风袭玉还存有一丝幻想，“我没有要开启光阴墟啊？泱泱，你别听祝江临……”
“是我自己猜出来的。”江在水打断他。
祝江临站在她身后点头：“是她自己猜出来的。”
风袭玉揉了揉额角，告诉自己不能冲动。
他隐约觉得事情开始往不受控的方向跑去，没理祝江临，低头直视着江在水的双眼问：“你猜出来什么了？”
江在水陈说：“你急着要回【涅】，是因为你要牺牲自己，开启光阴墟。”
风袭玉反问道：“可我还有漫长的时间可以等待，为什么要急着在现在开启光阴墟？”
“是啊，为什么呢？”江在水眨了眨眼，慢慢低下头。
风袭玉乘胜追击，“是你想多了，泱泱。我从没想过要牺牲自己――至少现在不会，我没有理由啊。”
江在水却像是没听见，眼眸暗沉地盯着脚下的碎石，喃喃自语，“你究竟在急什么？是因为山川法被路云霁撼动了？子桑悼出现了？或者计划其实行不通，神兽其实不会再出生了，我们永远也不会等到千年前那样的天时地利人和了？”
风袭玉心下一跳，“你说什……”
“还是……担心【涅】也会像【鸿蒙】一样，被天道收回？”
“祝江临？！”风袭玉猛地瞪向一直冷眼旁观的龙神，下意识避开了江在水递来的目光。
祝江临只是虚虚拢着袍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我说过了。”他缓声道，“都是她自己猜出来的。”
“哥哥。”江在水又叫他。
山川法中无光阴，赤谷的梧桐神木却落了一轮又一轮，世间千年已过，当年那个树下荡秋千的小黄鸟，已经死去又投生，不再需要缠着他学化形术了。
人类少女抬起头，桃花眼中潋滟的光一如曾经，她用陈述的语气小声问：“哥哥，你怎么总是看轻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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