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的,一旦大阵开启,不会送他们任何一个人离开。
魔鬼沼将有进无出。
最终,只有寥寥族民离开。
猎鹿心里很清楚,留下来的族民不一定都不怕死,也不一定还承认祖宗留下来的责任。
他们中有些人,像以前的燕澜一样,从来没有离开过鸢南地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觉得巫族若是守不住大狱,大荒怪物们出笼,他们就算现在选择离开,也逃不出外面的十万大山。
不如留下来和族群共存亡。
猎鹿认可这种心态。
小到族群,大到国家,不可能要求每个人都明辨是非,恪守祖训。
不然,怎么会产生“领导者”。
狼有狼王,雁有头雁。族群的大方向,通常都是“领导者”引领的。
或许是猎鹿自私,不顾燕澜被迫害的事实,身为巫族人,他内心始终认为巫族会越走越偏,犯下大错,和族民的关系并不大。
猎鹿不可能放弃自己的族群,他发誓一定要将巫族引回正途。
今日,若是整个巫族战死在魔鬼沼,也算正途。
就这样,九霄鸿蒙阵开启了。
大狱的大门,也在不断的震荡声中,逐渐打开。
三位族老在审判燕澜那天,全都被杀,
隐世族老逐影站队了大荒怪物。
大祭司自从燕澜的事情暴露,就销声匿迹,至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剩下的年轻长老连关门法咒都不知道,只能手持兵刃站在魔鬼沼的深处,眼睁睁看着一只巨大眼睛,缓慢的睁开。
焦急紧张中,他们迎来的并不是大荒怪物。
那本为大荒怪物排名的书册,之所以叫做《归墟志》,是因为五浊恶世的大门,设置在归墟山。
大狱是仿照大荒建造的,归墟山在大荒时代,就是人迹罕至之地,仅有一些魔兽时常出没。
那些凶残的魔兽种类,除了逆怀生手中被逆转私藏的一些卵,当年大战时,基本都已经被九天神族处理干净。
留下一些相对温和的魔兽,和大荒怪物一起,被放逐进了大狱里。
因此,这次封印大动荡,最先发现大门开启,且毫无顾忌疯跑出来的,是一群魔兽。
魔鬼沼内本来就有瘴气,限制了它们的力量。
但身怀大荒血脉的魔兽,哪怕是一些温和的物种,对于人类来说,依然很难招架。
整个魔鬼沼乱成一团,四处回荡着兽吼声,厮杀声。
血腥味透出大阵,飘散的极远。
一众魔兽冲撞大阵也就罢了,法阵外围,木头人棺木隐也在尝试破阵。
除她以外,还有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和她一起破阵。
沈云竹在后面站着,并不出手,也不吭声。
休容站在沈云竹身旁,通过结界寻找母亲和猎鹿。母亲的修为要高一些,应付魔兽还好。
至于猎鹿,魔兽也是兽,他最擅长猎杀兽族,应该也还算轻松。
但都顶不住逃出来的魔兽越来越多。
休容很想入阵帮忙,猎鹿已经告诉她入阵的法诀。
可她还要阻止她的父亲。
两个怪物破了半天,那层流光溢彩的结界,依然没有破损的痕迹。
棺木隐不由感叹:“这九天神族留下的阵,三万年了,还是如此坚固。沈云竹,你来都来了,不能一起出力?”
那黑衣男子也说:“没错,你都已经从大狱里出来一千多年了,入赘巫族也有几十年,我不信你不知道怎么破阵。”
棺木隐:“再不济,你总知道如何入内吧?”
沈云竹还没说话。
休容:“爹!”
沈云竹脑仁痛:“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然,岂会在巫族待到今天?你们不要用这种鄙夷的眼神看着我,就算我把逐影放出来,身为巫族一千多年的族老,之前巫族最高的掌权人,他也不知道这九霄鸿蒙阵入内的法诀。”
棺木隐蹙眉:“怎么会?”
沈云竹道:“此阵每次启动,法诀都不一样。只有当次开启法阵的人才知道,也就是猎鹿。”
棺木隐微微诧异:“还能这样?”
沈云竹摊手:“就像封印连环,位置时刻都在变动。九天神族那位精通封印法阵的五行上神,最喜欢搞这些动态的东西。”
棺木隐揉揉自己的太阳穴:“那你想个办法,你可是大荒最有头脑的怪物。”
这话沈云竹爱听,他不禁犹豫起来。
听那黑衣男子说:“既然猎鹿知道,拿休容要挟他说出来不就得了。”
说这话时,黑衣男子“嘶”了一声,感受到了慧极必伤的天赋,头痛的厉害。
休容作势躲在父亲背后,露出害怕的样子。
沈云竹的脸色一瞬冷了下来,冷哼一声:“这么聪明,自己想办法。”
棺木隐也头痛,为自己这些同类感到头痛。
“我来吧。”棺木隐重新面朝魔鬼沼外围的结界,准备释放天赋。
鸢南十万大山,树木众多。
正适合棺木隐发挥。
只是她自封印逃出来后,耗损太严重,轻易不想使用法力。
何况是破此大阵。
休容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只瞧见附近的树木全都在摇摆颤动,令她惊惧。
休容慌忙跑去结界前,面朝棺木隐,展开双臂:“你要破结界,就先杀了我。”
棺木隐只能暂缓行动:“让开!”
休容昂着头,脚步不动。
棺木隐烦不胜烦:“沈云竹,把你女儿带走,教一教她规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对慧极必伤起杀心,是会被反噬,然而休容只是一个混血幼崽,修为还很低微,棺木隐想要下手杀她并非难事。
完全是看在沈云竹的面子。
沈云竹却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休容,不愧是他的闺女,真勇敢。
他温声喊道:“休容,回来,你不是她的对手。”
休容展着双臂,第一次眼神犀利的看着棺木隐,同时对沈云竹说:“爹,您也是一样,非得破结界,就先杀我。女儿真想知道,我和您那所谓的理想,究竟哪个更重要。”
话音落下,听到燕澜的密语传音:“休容,这里交给我,你回魔鬼沼去。”
休容目光闪动:“燕澜?”
听到燕澜声音,她心中仿佛一下子便安稳了,又问,“你在哪里?”
能够密语,说明距离她不远。
燕澜:“马上到,还有焚琴和漆随梦,我已经和猎鹿沟通过,他们两个都知道入内的法诀。你带他们前往大门,焚琴入内守,漆随梦在外面关,你们需要保护漆随梦,以免他关门时遭受伤害。”
休容忙答应:“我知道了!”
休容转头便默念法诀,穿过眼前的结界屏障。
正与她对峙的棺木隐一愣,有些莫名其妙,倏地,察觉背后有异动。
三个怪物同时转头,暮西辞先到。
棺木隐赶紧收回自己的天赋,向后退去,并且告诉身边的黑衣男子:“他就是焚琴劫火。”
黑衣男子拢了拢眉,看向暮西辞,问的问题和逆徊生颇为相似:“你一个劫数怪物,从前孤僻的拽不出门,现在为什么要帮人类?”
暮西辞一眼也没看他,直接从上空穿透结界,进入魔鬼沼。
漆随梦紧随其后,也顺利入内。
休容带路:“这边请!”
燕澜因为和柳寒妆说话,慢他们一会儿,等他们都入内后,他才展翅落在结界外侧。
站稳后,燕澜收拢翅膀,面朝三个大荒怪物,眸光微敛,一言不发。
因为休容在和他传音:“燕澜,那个怪物叫惊婪,你千万小心,我爹说他能克制你。”
燕澜的视线,落在以前没见过的黑衣男子身上。
婪,《归墟志》第一卷 第三册的怪物,字如其人,贪婪。
至于为何说会克制燕澜。
婪有一种能力,能催动人的欲望。
欲望的存在,本身是正常的,一旦被催动,将会成为贪欲。
燕澜后灵境内囚禁着他的心魔,而心魔,很容易被婪催动和蛊惑。
从前燕澜在《归墟志》里看到“惊婪”那一页时,浑身就有些不舒服。
当时,他以为是名字的缘故。
他叫燕澜。
那怪物叫惊婪。
如今才后知后觉的知道原因。
休容又说:“这阵子我一直跟在我爹身边,他虽然和他们混在一起,但是真没做过不该做的事情,也没说过不该说的话。我感觉,不只是我闹腾的缘故,我爹他内心也很犹豫,可能是骑虎难下,也可能是需要一个台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燕澜道:“交给我。”
休容请求道:“燕澜,答应我,若非必要,不要伤害他好吗?”
燕澜道:“你不用担心,听了你的分析,我更有把握劝服你父亲,站来我们这一边。”
休容惊喜:“真的?”
燕澜:“我何时骗过你?”
……
休容也就是顺口一问,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燕澜说有把握的事情,很少有办不到的。
吃下这颗定心丸,休容不再影响燕澜对敌,领着暮西辞和漆随梦去大狱那里。
漆随梦之前在魔鬼沼待了一段时间,但他根本记不住路,只能跟着休容。
三人一路深入魔鬼沼的腹地,到处是巫族人在围剿魔兽,或者被魔兽追赶。
顺手或是遇到危急的情况下,暮西辞才会出手相帮。
因为他知道,他赶紧去堵住门口,不让那些魔兽出来,才是真正的解决之策。
“猎鹿!”
大门附近,休容看到猎鹿弯弓搭箭,数箭齐发,瞄准的都是从大门跑出来的怪物。
“那就是大狱大门?”漆随梦有些震惊,他真以为是两扇铜门之类的,没想到竟是一只藏在黑雾之中,巨大的、猩红眼睛。
从瞳孔中,能看到一些影影绰绰的山脉,和狂奔而来的魔兽。
魔兽从眼珠中跃出,因为眼珠过于巨大,根本不知道它们会往哪个地点落。
猎鹿领着一种弓箭手,围成一个长弧形,仍然挡不住。
漆随梦想要问,大门为何建造的如此壮观,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是大狱。
又一想,内部毕竟是个广阔的大荒世界。
相比较而言,这只眼睛已经算是很小。
漆随梦根本无从下手:“猎鹿,该怎么关门?”
“你们守好!”猎鹿交代一声,提着弓跃出箭阵,落在漆随梦身边,“漆兄,我若知道,便不再这里射箭了。”
漆随梦头皮发麻,又去问暮西辞:“焚琴前辈?”
暮西辞平静的望着那只眼睛,当年那场毁灭大荒的大战后,他曾亲眼看着九天神族将大荒怪物驱赶入内。
当时那只眼睛,比现在更大。
“这是虚空之眼。”暮西辞道,“是五行神以虚空神的一只眼睛,打造的大门。”
这个信息,连休容和猎鹿都不知道,惊讶道:“虚空上神竟然剜了一只眼睛出来建造大狱大门?”
暮西辞摇头:“那也不是,战争中为了对付某个怪物剜出来的吧。用过以后,装不回去了,索性拿来建造狱门。九天神族,我还是很服气的。”
暮西辞望向左右正与魔兽搏杀的巫族人。
脑海中闪过况雪沉、闻人不弃、商刻羽一众人的脸。
岂会不难呢?
人族现在面临的,都是曾令九上神付出惨重代价的怪物。
即使怪物们已经日薄西山。
此时的人族,也才处在冉冉升起的阶段。
“漆随梦,虚空之眼蕴含神力,你以神族血泉、石心人的剑都尝试一下,或者有用。”
暮西辞说着,朝黑雾中的眼睛飞去。
进入眼睛里后,眼前是归墟山的一处狭小山谷。
这样的地形,恰是易守难攻。
火麟剑入手,暮西辞一剑横扫,剑气激荡,连焚十数只魔兽。
他以肉眼,都能看到远处已有一些怪物在张望,估计是想先看看情况,或者等着其他怪物先去开路。
眼前这些发狂的魔兽,或许也有他们驱赶来的。
暮西辞不管太多,他持着剑,只杀那些靠近狱门附近的怪物。
不知疲倦的杀了很久,背后的狱门始终没动静,不知道漆随梦在干什么。
哪怕远处那些怪物们开始蠢蠢欲动,暮西辞也不催促。
知道尽快关闭最好,他私心又希望关的慢一点。
一旦关闭,此生,便再也见不到柳寒妆了。
暮西辞早知自己动了心,却在这般时刻,始知深浅轻重。
他开始后悔,燕澜告诉他那会儿,他和柳寒妆之间只隔了一道万象巫的城墙,为何不回去再见她一面呢?
“夫君?”
“夫君啊!”
恍惚中,暮西辞好像听到了柳寒妆的声音。
他脊背一僵,慌忙回头望过去。
透过一层光膜,他真的看到了柳寒妆,站在那一众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前,双眼通红,仰头望着他。
柳寒妆忍住哽咽,喊道:“燕澜说,我可以进去大狱里,陪你留在那里,我真的很想……”
况子衿说服了她,进入大狱和暮西辞一起守狱门,不算辱没门楣。
“但是我大哥死了,小酒去了温柔乡,如今生死未卜,我现在不能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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