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看是谁。”姜拂衣立刻起身。
这家客栈并不是岛上最好的客栈,甚至很一般,因为距离无忧酒肆最近,燕澜才选择住在这里。
且从住下来的第一天,就包下了整个客栈。
原本的住客继续住,离店之后,便空着房间。
不是燕澜霸道,之前担心独饮擅愁混进来。
入夜之后,后院里住着的掌柜和跑堂,若没要紧事儿,也不能来前边。
给的钱多,掌柜别提多配合。
而此刻距离天亮约莫还有半个时辰,不知来者是谁。
……
姜拂衣推门出去,在客栈大堂见到了李南音。
她忙快步下楼去:“小姨。”
李南音走来楼梯口,关切的拉着她打量:“我听说你受伤了?”
姜拂衣笑道:“还好,不算太严重,就是有点疼。您怎么样,没吃亏吧?我听漆随梦说,林危行请了个挺厉害的帮手。”
李南音冷笑:“正是之前和林危行联手坑你的寄卖行老板,祖辈都在岛上做生意,和我修为差不多,便觉得与我有周旋之力。”
姜拂衣问:“您抓到他了?”
李南音颔首,忽又笑的甜美:“外边儿天大地大的抓不到,但这里是修罗岛。他已经被我锁了起来,连着他的寄卖行,一并交给你来处置,你可以新仇旧怨一起算。”
姜拂衣暗自琢磨,看来同境界内,心剑剑主果然更胜一筹,或者胜很多筹。
“您是岛主,您看着处理吧。”她向李南音道谢,“不过,倒真有件事儿麻烦您帮个忙。今天上午,我和我大哥打算离岛上岸,能否派艘船送我们?”
白天没有上岸的船,燕澜定有渡海的法器,但岛上有规矩。
漆随梦半夜偷着走就算了,光天化日,还是要守规矩。
李南音满眼不舍,拉起她的手:“这么快就走?刚忙完正事儿,都没来得及好好招待你。”
姜拂衣不想提太多,以免她担心:“我有两位‘父亲’在飞凰山等着我,他们两个见面总是打架,我要赶紧过去。”
李南音也就不拦了,答应下来,又取出一枚信箭递给她,叮嘱道:“若有任何需要,写信告诉我。”
姜拂衣收下来:“好。”
李南音抱了她一下:“过阵子,我也要出岛去历练,将我的修为提一提,希望今后能为救姐姐多出一份力。”
姜拂衣心头涌过一道暖流。
嘎吱。
二楼一间客房的房门开启。
一个稚气的声音在两人头顶响起来:“姜姑娘很可能是怪物,你的昙姜姐姐也可能是怪物。李南音,你打算去破坏神族封印,救大荒怪物?”
况雪沉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没有栏杆高,只能通过栏杆之间的缝隙看向她们俩。
“可能是怪物”几个字,令李南音眉头一蹙,但她更在意的是,“你就这样大庭广众说出来了?”
“放心,如今客栈里没有外人。”姜拂衣劝她稍安勿躁。
“大哥,你说小姜是怪物?”柳藏酒跟着从况雪沉房间里走出来,有些惊讶,“难怪你不让我睡觉,拉着我问东问西。”
之前在船上,明明已经讲过和姜拂衣相识的经过,今晚又非得让他详细讲一遍。
况子衿也走出来,近距离仔细打量姜拂衣,颇为苦恼:“大哥,我不能确定,姜姑娘在我眼睛里是正常人形,和人类一模一样。可唯独她的心脏在发光,极为耀眼,人类没有这样的心脏。”
“发光?”姜拂衣先好奇起来,她还以为在鉴真镜眼睛里,她的心脏是块儿硬邦邦的石头,不曾想竟是发光体。
难怪漆随梦一个色弱,会说她身上有光芒。
至于被他们怀疑,姜拂衣浑不在意。
燕澜已经知晓,她无所畏惧。
况雪沉看的是李南音:“我说的也只是可能,如果你的昙姜姐姐真是怪物,你也去救?”
燕澜的房门未关,他从房间走出来,朝对面的况雪沉拱手:“前辈,我父亲认作的女儿的人,您信不过?”
况雪沉尚未开口。
嘎吱。
燕澜右侧的房门开启。
暮西辞悄声关门时,给房门上了一层剑气隔绝。
他走到栏杆前,目光凉飕飕,也看向对面的况雪沉:“姜姑娘是怪物如何,不是又如何。你面前就站着一个真正的大荒怪物,你又能奈我何?”
况雪沉的目光,从燕澜移到暮西辞阴沉沉的脸上。
心道自己何时得罪他了,哪里来的敌意。
柳藏酒在自家大哥背后直捂眼睛,又不敢将三姐污蔑他的事儿供出来,怕她被责罚。
况雪沉维持客气:“暮公子,你原本就不归我管,这个问题,去问燕澜比较合适。”
暮西辞不依不饶:“既然如此,那你管姜姑娘是不是怪物?人家李岛主愿不愿去救怪物,又与你何干?”
况雪沉被数落的深深皱起眉,正要说话,况子衿抢先一步:“姜姑娘和她母亲都与我大哥无关,但李岛主和我大哥有关啊,我大哥关心自己的爱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况雪沉立刻回头瞪他一眼。
况子衿赶紧捂嘴。
暮西辞质问:“你大哥知道关心自己的爱人,那别人的爱人,他就可以随意推入危险之地?”
况雪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柳藏酒实在没辙,只能提醒况雪沉:“大哥,莫说暮公子,我也想数落你几句。明知道暮夫人身体不好,为了保护我,你竟利用人家对夫君的关心,让她来送对抗枯疾的法宝。暮公子原本就是为救二哥出力,你竟然恩将仇报,太可恨了。”
他背过身朝况雪沉挤眉弄眼:三姐也是没办法,总要解释她那厉害的法宝哪里来的。
况雪沉:“……”
暮西辞背后的房间,小窗处,可以看到柳寒妆的剪影。
她也起床了,正在偷听外面的动静。
还对他做出“求帮忙”的手势。
况雪沉和燕澜的认知相同,不知兵火失控的点在哪里,不适宜直接告知他真相。
然而鉴真镜听不得这种谎言,况子衿指向暮西辞背后:“我实话告诉你,你夫人其实是我们三……”
“妹”字没出口,他的嗓子忽然发不出声音。
况子衿捂住脖子,皙白的脸憋的通红,却依然说不出口。
想起回来客栈之后,三妹偷偷塞给他一颗补药,说珍藏多年,见他此番受伤略重,才舍得拿出来。
况子衿感动一夜,竟是一颗毒药,将他给毒哑了?
况子衿指着自己的嘴,朝着况雪沉沙哑着“啊”了好几声,控诉三妹的罪行。
况雪沉却只是捏着眉心,无动于衷。
偏心眼儿啊,况子衿憋着不能说话,太难受,直接去对面找三妹讨要解药。
暮西辞瞧见况子衿要过来,甩出剑:“我从大荒时代活到今日,还从未见过你们这般恩将仇报的无耻之徒。”
燕澜见势不妙,走来暮西辞身边:“兵火,你先冷静。”
柳藏酒则赶紧上前抱着自家二哥:“大哥你快说话啊。”
姜拂衣站在一楼,仰头左右观望,搞不懂,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南音却拉她一起在长凳坐下,低声道:“旁人的家务事,少管,看戏就成。”
姜拂衣坐不住,担心城门失火,殃及燕澜,他还病着。
第67章
姜拂衣想要上楼去。
李南音拉住她,拍了下她的手背:“放心好了,况雪沉处理的来。”
姜拂衣这才在长凳坐下,目光仍然锁定在燕澜身上,随时准备出手,生怕暮西辞恼起来会误伤他。
“大哥你快说话啊!”柳藏酒还在不停喊。
他从背后紧紧抱住况子衿的腰,“二哥,二哥有话好好说!”
有话好好说??
被毒成哑巴的况子衿,遭独饮擅愁折磨这么久,都不曾生出一点儿脾气,眼下竟要被自家兄妹给激出点脾性出来。
但他才从独饮擅愁的禁锢中解脱,使不上力,而柳藏酒别的本事没有,天生力气特别大,想挣脱不容易。
一边挣,一边指着暮西辞嘶哑着“啊啊啊”个不停。
想让他回头看看,他那弱不禁风的夫人,正扒着窗缝露出一只眼睛朝外偷看呢!
暮西辞却当他是挑衅,若非燕澜挡在身边,早忍不住动手。
暮西辞冷笑一声,提醒道:“燕澜,往后交朋友,记得擦亮眼睛,有些人根本不值得结交。”
燕澜:“……”
该擦亮眼睛的不知道是谁。
柳藏酒快要抱不住了,头痛不已:“大哥!”
况雪沉终于烦躁的开口:“你喊我做什么,我说话管用还是怎么着?往常你们都是怕我动手,我如今一具傀儡又动不了手……”
柳藏酒纠正:“谁怕你动手,我们是怕你动脚。”
大哥管教他们的标准姿势,向来是背着双手,冷着脸又快又狠的抬脚一踹。
况雪沉被他们一个个气的嘴唇直发颤:“我此时无措,你难道不能捆住他?他现在又打不过你,父亲给你的万物锁难道是个摆设?”
“你说的啊!”柳藏酒早想这么干了,不敢罢了,怕二哥秋后算账,“二哥,你听见了,这都是大哥的主意。”
说着默念口诀召唤长鞭,化为一条狐尾绳索。
嗖!
况子衿被捆个结实。
柳藏酒直接将他扛起来大步走回房间。
哐当踹上房门。
况雪沉深深吸口气,朝对面的暮西辞躬身拱手:“对不起,此事是我做的不妥。只是当时身边实在没有可用之人,我这傀儡之身毫无修为,怕走不到你们面前,身躯便以损毁。而尊夫人又主动请缨……”
暮西辞收了剑,但脸色依然阴沉。
况雪沉接着道:“为表歉意,那盏由家父亲手打造的燃夜灯,便赠给尊夫人了,还望兵火前辈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莫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般见识。”
他认错态度极为诚恳,暮西辞倒不好再咄咄逼人。
而且那盏燃夜灯并非凡品,他也算大方。
燕澜看向况雪沉,以他的修为境界,不曾想竟是这般能屈能伸。
况雪沉瞧见安抚住了暮西辞,再次看向楼下大堂里的李南音:“我问你的,你还不曾回答。”
李南音坐在凳子上耸了下肩膀:“不好意思,方才只顾着看热闹,忘记你问了什么,能否再说一遍?”
况雪沉知道她是故意的,也不生气,真就再说一遍:“我问你,若你昙姜姐姐当真是大荒怪物,那是神族设下的封印,你也要去帮忙搭救?”
姜拂衣不动声色,这个问题她其实也很想知道。
李南音点了点头,表现自己听清楚了,又拧起眉反问:“我只想救我家阿姐。你口中的大荒怪物、神族封印,不知与我有何干系?”
况雪沉也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听懂了,转身回房里去。
房门开启那一刹,还能听到况子衿的“啊啊”声。
李南音站起身:“阿拂,天快亮了,我去为你们准备船只。”
姜拂衣送她出客栈:“况前辈是不是生气了?他为镇守怪物付出良多,而您的选择
……”
李南音莞尔:“你不要误会,他单纯就是为了提醒我三思而后行。至于我的选择,他即使不赞同,也不会反对,更不会为此生气。事实上,我越有主见,他越放心。”
姜拂衣沉默片刻:“那、小姨可有疑惑想要问我?比如我究竟是不是大荒怪物?”
李南音依然还是那句话:“无关紧要,我只想救我家阿姐。”
姜拂衣微微抿唇:“我有些明白,娘为何会赠逍遥给您了。”
明白母亲为何会抛弃刻板,费心思铸剑给她。
李南音都已经忘记了她们之间的相处,却依然将这份姐妹情谊放在心上。
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临别在即,姜拂衣不想说太多伤感的话,歪头看她:“小姨,您是真的心悦况前辈么?我怎么发现,您似乎很喜欢看况前辈出糗的样子。”
非但没有担心、想帮忙的意思,甚至还想落井下石。
“呀,被你发现了?”李南音啧了一声,“你有所不知,况雪沉这个人啊,不论做什么都是慢条斯理,胸有成竹,讨厌死了。”
许多年前,李南音越级去挑战一位人仙高境界的剑修。
那剑修只会一招杀剑,一旦出剑,若能赢,则对方必死。
因此他从不轻易出剑。
但李南音认错了人,她将况雪沉错认为那位剑修,一直逼着他出剑。
而况雪沉也不解释,只说她赢不了,任由她缠了三年,被她以各种方式偷袭。
也是在屡次斗智斗勇之中,李南音进步神速。
终于有一日,况雪沉告诉她,她已有胜算,给她指了路,说那位剑修住在前方三十里处的洞府。
此时李南音才知自己认错了人。
况雪沉从她出剑的修为,觉得她可能会死于那人剑下。
见她气盛,心知告诉她无用,便由着她错认,借机指点了她整整三年时光。
“你说他闲不闲?”李南音回忆当年,唇角微微勾起,“他像是时间很多,一间茅草屋里住了三年多,闲听落花,静看流水,从来没见他着过急,真就是闲云野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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