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照过来,眼底的东西都亮了。
萧泠音放松了一下手指,看向谢晏,“天色晚了,我得回去了。”
谢晏整个人都专注于手中的玉料,听见沈忘说话,也只是“嗯”了一声,头都没有抬。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刚刚那样说,好像有点太着急了,要是沈忘被自己吓跑怎么办?
谢晏手里的动作停下,他抬头,同时扬起一抹浅笑,“我送沈小哥。”
现在正是傍晚,萧泠音挑了条近道,往回走着,她准备从自家后门回去。
当她快走到后门时,听到门口有些动静,便知道外边藏了人。
她脚步停下,朝传出动静的方向看过去,然后便当做不知推开门回了府。
外边藏的人在沈忘进去一刻钟后才敢动弹,尤其是刚刚被萧泠音看了一眼的那人,他靠着墙坐在地上,“我们接这活儿,根本就是送命来了,刚刚是人沈忘懒得理我们。”
另一人说:“太后下令,你敢不遵?”
文太后听说沈忘去了谢家,怕生变故,就派了些人来盯着沈忘。
毕竟眼看着就要冬天,到时北漠城开战,他们文家需要一员真正的武将去前线,在这之前,文太后绝不会让沈忘和谢家搭上关系。
尤其是谢晏!
萧泠音回了屋子之后,萧副将进来对她说:“主子,文家派了人暗中监视,是否需要藏锋去把他们做掉?”
萧泠音抬手,“不用,留着吧。我现在正面对上文家没有胜算,他们想掌握我的行踪我配合一下就是。”
她若是表现的太精明,让文家不放心了,还哪里能有调查出真相报仇的机会。
“对了藏锋,北漠城那边有没有新进展?”萧副将本名萧藏锋,与萧泠音年龄相仿,很得萧泠音信任。
虽然文家的事情做的很干净,且所有罪责都推给了下属,可萧泠音还是要查。
当时因为腹背受敌,北漠城平白损失了多少将士?他们难道就白死了吗?
藏锋回答道:“没有,属下派人去查过,所有能查到的人谢首辅都处置过了。但查不到那些人和文家的联系。”
萧泠音知道半年前谢晏因为北漠城一事和文家大动干戈,但她没想到,谢晏那时候就查的那么细,把所有能查到的人都处理了。难怪当时文家追杀他那么狠,是怕谢晏借着这件事把文家连根拔起吧。
她说:“你叫人注意着北漠城就好,边关有异动第一时间告诉我。”
既然找不到之前的证据,那便不找,反正她总要从文家人身上把这债讨回来。
次日朝会散后,皇帝叫萧泠音去议事。
在御书房,陛下却开始和她聊些有的没的。
陛下问:“沈卿如今也到了适婚年龄,可有心上人?”陛下已经发现太后的动作,可沈忘此人,他不愿意就这么松手让给文家。
萧泠音觉得这一个个都是闲的。
她当然猜到了陛下这么问她的原因,可这些当权者控制人拉拢人就只有姻亲这一个办法吗?
心中这么想,但她不会说出来。
萧泠音回答陛下,“臣希望建功立业后再成家。”
陛下说:“这两件事都要紧,能先做一件是一件。璃月说她与沈卿有过数面缘分,不知沈卿觉得璃月如何?”
话已经放这儿了,就是要萧泠音去娶公主,可她是女的呀!
萧泠音赶紧站起来,跪地道:“微臣卑贱之躯,怎敢相配公主殿下?”
皇帝没有扶沈忘,眼中掠过些阴鸷,只是萧泠音低着头,没有注意到。陛下语气没变,依旧温和,“沈卿是不愿娶璃月吗?”
萧泠音随意扯谎,“请陛下恕罪,实在是臣心中已有喜欢的人,不敢耽误璃月公主。”
听完这句,陛下的脸色彻底阴下来。喜欢的人?是文家人吗?
陛下问道:“是哪家的小姐?”
萧泠音脑子里把玉京的世家小姐过了一遍,却谁的名字都不能说,她说了,便会耽误人家一辈子。
左思右想,她还是很为难。
直到陛下轻轻道:“嗯?沈卿莫不是在诓朕。”
萧泠音赶紧道:“臣不敢说,怕污了陛下的耳朵和他的名声。”
她心中过了千百遍,挑出了个最合适的人选,既让陛下满意,自己又不用负责的人。
陛下道:“你说就是,朕给你做主。”
萧泠音低头道:“臣大约喜欢……谢首辅。”
最后三个字进入陛下耳中,陛下险些将一口水喷出来,手重重拍在桌子上,“爱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萧泠音抬头看着陛下,眼神坚定道:“臣确实仰慕谢首辅,只是,陛下能不能不告诉他……”请求的时候,萧泠音语气很是卑微,好像怕谢晏知道辱了谢晏的名声一般。
皇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了,他自然是觉得沈忘说这个,是为了不娶璃月的托辞。可这托辞也……
陛下只是叹气,好久才说:“或许是因为你入玉京以来,谢卿多次帮助你,让你产生了错觉。难道你就不准备结婚生子了吗?”
萧泠音却道:“能与谢大人以好友的身份相处,臣已知足。”
谁想结婚?她要是想七年前还至于去参军,直接在家等着嫁人不就好了。
陛下抬手示意沈忘起来,“罢了,你既不愿成家,朕不强求。”他像是无可奈何,但话中隐含的威胁却不少。
身为男子哪有不愿意娶妻生子的,沈忘既然这么说,以后凭着世家姻亲这条路往上爬的可能性就断了。
也是因此,皇帝知道沈忘只能做个纯臣,才会放心。
璃月的事情没办成,但陛下并不生气。陛下要的只是结果,沈忘说的那些,陛下不信。
可是不信也没什么要紧,沈忘那些话就表明他除了陛下,不会站队任何世家。
陛下放心了,就不会再想着从婚事上控制沈忘,甚至可以帮沈忘挡掉文家那边的麻烦。
萧泠音向陛下道谢,却并未站起来,萧泠音大致能猜到璃月公主为什么会相中她,而是请求道:“陛下,臣想再言一事。”
见着陛下让她讲的手势,她才说:“璃月公主……”
她离开皇宫之后,皇帝就派人叫了谢晏进宫。
陛下与谢晏手中分别执棋落于棋盘,一枚黑子落下后,陛下道:“谢卿似乎与沈忘关系不错。”
谢晏刚捏起一颗白棋,听到陛下这么说,他面色如常,承认道:“是,臣很欣赏沈忘,如今在玉京,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也只这么一个。”
他说的坦荡,却在观察着陛下的神色。沈忘的身份应该不会有漏洞,不知陛下无故提起是什么原因。
陛下道:“你或许太照顾沈忘了。”以谢晏的性格,对陌生人尚能以礼相待,若是真视为朋友,还不知道要有多上心。
可这句话听着很有歧义,听着就像陛下觉得两人走得太近了。
谢晏紧紧捏着那枚白棋,低头道:“臣明白了,该让沈大人独当一面。”他这样说,话虽不直白,却是在陛下面前表明了态度,为了沈忘的安全,他保持距离也没什么的。
皇帝不是这个意思,被误解了也是无奈,“你们一切如常就行,沈忘是个聪明人,有事你多提点他。”
用璃月去控制沈忘或是用谢晏去控制沈忘,于陛下而言没有差别。甚至陛下还会觉得谢晏更忠心于他,这样更好。
谢晏起身行礼,“是,臣遵旨。”
皇帝摆手,“不用多礼。”眼睛却落在谢晏身上的一块环佩上。
这环佩虽不算差,但也不该出现在谢晏身上,谢家子弟,又是当朝首辅,怎么会戴这么个东西?
陛下直接开口问道:“今日才注意到,谢卿的配饰和以往不同了些。”
谢晏听陛下说环佩,也没有隐瞒,“这是沈大人送臣的礼物,沈大人花了一个月的俸禄,臣怕她觉得臣不重视这件礼物,便佩在了身上。”
若是陛下去查,也不会和他的话对不上,而且陛下的意思,是愿意他带带沈忘的,他这样说,总不会出错。
话音落下,陛下打了个手势让谢晏坐回去,心中却想:难道沈忘刚刚说得是真的。
陛下为难地看着谢晏,只笑道:“沈忘知恩图报,果真不错。”
谢晏看陛下这样,知道陛下没怀疑沈忘,这就够了。
从皇宫出去,萧泠音正在外边宫道上等着,做戏还得做全套,她刚在陛下面前说了那样的话,装也得装一下。
再说,她也想知道,陛下和谢晏说什么了,没把她抖搂出去吧。
她笑着朝谢晏迎过去,走近之后问:“你和陛下聊什么了?”
谢晏手指捏起环佩,“陛下夸你知恩图报。”
萧泠音看着谢晏捏环佩的动作,一整个无语住了,她都没想到那会儿送出去的环佩还能在今天起这作用。
可是她并不想要。
第22章 谢家办宴
萧泠音摸着下巴,笑道:“是啊,花了一个月俸禄呢。”而且她还不是自愿的!
谢晏点头,“沈小哥做了这么大牺牲,我自然告诉陛下了。”
什么?萧泠音看向谢晏,瞳孔放大。他们是没的聊了吗?
萧泠音默默闭上眼睛,生无可恋道:“其实也不必说的这么详细……”
她本来就是随意扯个谎,和陛下心照不宣就可以了,谁知道谢晏这边这么配合,真要老命。
现在再看见那枚环佩,萧泠音只感觉后悔,她就是太好说话了才会有今天这事儿。
算了,反正话她是说出去了,好在谢晏配合的还算可以,没让她露馅。
萧泠音和谢晏并肩走在宫道上,出来探查的小太监回去向陛下禀报,“沈大人在宫道上等到了谢首辅才回去。”
陛下唇角微扬,“朕知道了。”沈忘是装也好,还是真的也罢,谢晏于他而言都该是个很重要的人。
谢晏此人太过正直,陛下想起北漠城的事情来,又叹息一声,还好谢晏没继续查下去。这整个朝堂,也没几个如谢晏这般清正的能臣。
璃月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握着木花,满心欢喜。她一直在等着皇兄让沈忘来见她,可时辰一点点过去,半点动静也没有,她有些等不及了。
这时外边传来说话声,她忙走出去,来的人却是陛下身边的太监吴升。
吴升看见璃月公主,边行礼边说道:“陛下让老奴来告诉公主殿下,请您另寻驸马。”
璃月原本笑着的脸一下僵住了,“皇兄可有说原因。”
吴升躬身弯腰做出请的姿势,璃月公主明白吴升的意思,走进殿内,把人都屏退出去。
现在宫殿内空无一人,吴升才说:“沈大人没有要成婚的打算,陛下知道您的担心,说您可另择夫婿,他不会阻拦。”
璃月愣了一下,随即朝吴升福了福身子,“请吴公公替本公主谢过陛下。”这样就很好了,璃月知道,没有比这样更好的。
吴升知道璃月公主素来懂事,今日这任务也算完成了。
殿门打开,吴升离去,璃月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风,有些冷。她转身往回走,手缩进了袖中。
平生第一次去追求自由,结果还不算太坏,只是,皇兄为何会这般大方。
她知道的,皇兄自登基以来就为人制约,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制衡,今日会给她这个自由,实属她意料之外。
外面树枝上叶子已经落的干净,就算再来一阵风也吹不起什么波澜,只是晃动着干枯的枝叉,让人觉得寒冷。
这会儿的风接连不断,萧泠音的右臂因为风也隐隐作痛。她控制不住地颤动了一下,脚步慢下来,左手按在右臂的穴位上。
谢晏停在原地,却没回头,只等着沈忘跟上来。
萧泠音用力按着穴位,压住自己的痛苦,因为刺骨的痛,脸色一瞬间也苍白起来。
直到略微恢复了些,她才笑着走到谢晏身边,“走吧。”
谢晏没问她原因,只点头。余光里他瞥见沈忘的脸色很差,自己却无能为力,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马上就要入冬,天气越来越冷,沈忘的胳膊又是这样,以后疼的时间只会比今天更长。
他走到自己马车前,对沈忘道:“今日天气不好,沈小哥不如和我一同乘车回去。”
萧泠音是骑马来的,但现在她确实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待会儿,便没推拒,跟在谢晏身后上了马车。
“沈小哥。”谢晏叫了沈忘一声,给她递过去一个手炉。
萧泠音莫名其妙地接着了,然后才反应过来,“给我这个做什么?”
谢晏看她脸色好了不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笑道:“你帮我拿一下。”他以前受了不少伤,夏枯关心他身体,天气一开始降温,他马车里就会备上暖手炉。
听他这么说,萧泠音手里也只管握着那手炉。
然后,她就看见谢晏从书架上取下一册书来。萧泠音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这是准备让她拿到什么时候?
手炉的热气透过外边裹着的皮毛渗入她指尖,感觉很舒服,她眯了下眼睛,舒展身体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把手炉放在了右臂的伤处。
谢晏注意到对方的动作,唇角勾起,目光很快就回到书上。
马车停下时,夏枯撩开帘子,压低声音对里边人说:“公子,沈大人,这里有人藏在暗处。”
谢晏看向沈忘,“你打算怎么处理?”
萧泠音笑道:“不用管他们,我应付得来。”她站起来三两步下了车,然后想起自己手里的东西。
她转身敲着马车的窗户,里边的人很快打开窗户,露出一张清俊的侧颜。
萧泠音把手炉递到窗边,“差点忘还给你了。”
谢晏垂眸看向窗边那只手,轻轻笑着,把手炉拿了回来,“是我忘记了,竟劳烦沈小哥拿了这么久。”
萧泠音仰头,看着谢晏说:“不是呀,我拿着很舒服。”她知道谢晏的好意,也乐意说出来。然后她和谢晏摆了摆手,转身往府里走去。
等人走回去,谢晏才关上窗户,吩咐道:“走吧。”
玉京偏北,一入冬,就有小雪纷纷洒洒铺在地上,即便换了厚衣服,萧泠音还是觉得冷。
但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天气冷下来,是柔然人的时机,她的时机也该到了。
萧泠音脚上穿着厚厚的棉鞋,踩着薄薄的雪,手里的竹骨伞被在寒风的吹动下不断发出声响。
今日她要去赴宴,赴的是谢家的宴。
本来如谢家这样的世家,举办宴会邀请的只会是玉京各大世家和皇亲贵族,萧泠音手里的邀请函是谢晏亲手写的。
她的座位安排的很靠后,坐在这厅里的人,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谢晏与身边的人周旋谈笑,只偶尔分出个眼神去看沈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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