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耀桓加大了攻城力度，夜长梦多，至少他要先拿下石城。
天微微亮时，城门在猛烈的撞击下，终于破开，璃月站在城墙上，看见柔然兵长驱直入。
晨光熹微，耀桓抬头看向璃月。
因为身侧火把的照耀，璃月格外清楚地看见了耀桓的目光。那是野兽的目光，贪婪、狠辣。
石城乱了。
狼烟燃起，告知洛城，柔然人已经打了过来。
谢晴正在交代守城的策略，忽的听到有士兵喊：“北门燃起狼烟，柔然人打进来了！”
谢晴转身，回首看过去，浓黑的烟雾冲向天空，他心跳空了一瞬，盯着那道烟，久久缓不过来。
旁边人问：“谢大人，就是这些吗？”
谢晴回神，“派人安排百姓离开石城。”
他手指掐进肉里，使自己保持镇定，一件一件把需要做的事情安排好。
最后，谢晴身边再无其他人，只他脚下的地上溅起滴滴血珠。他松开握紧的拳，面无表情地去牵马。
百姓撤离的路线谢晏早有安排。
打知道耀桓与大周高官合作之后，谢晏便清楚石城很难幸免于难，之前给谢晴的信，也规划了百姓的撤退路线。
也正是因为那幅多出来的撤退路线，谢晴当时才会纠结，若非没有把握，谢晏不会给他送这样的图纸。
果然，石城守不住。
可璃月就在前线。
所有人都在往外走，只有谢晴，往最乱的地方去了。
石城北城门大开，数万柔然兵马鱼贯而入，璃月让一部分石城将士带领百姓撤离，她自己带着剩下的人阻拦在前边，替百姓拖延时间。
耀桓看见璃月的脸沾了灰和血，这样不惧怕战争的女人，就该是他耀桓的王妃。
柔然大军压过来，解决着这些负隅顽抗的大周士兵。
留在这里的最后一批士兵抱着必死的决心，只为给城中百姓撤离争取些时间。柔然人野蛮，一旦破城，便会肆意抢掠，所过之处，不留活口。
璃月站在留下的士兵最前面，她保护不好石城的百姓，便用自己殉城。
柔然人的弯刀从璃月眼前掠过，璃月握紧手中的剑，用力迎上去。手中剑却落了空，那些柔然士兵似乎是特意避开她一般，都往她身后去。
耀桓骑着马，停在璃月身前，居高临下。
他笑着说：“美人染血固然赏心悦目，可本殿舍不得你受伤。”
璃月怕落入敌手，受制于人，扬起手中利剑就往脖子上去。
耀桓把璃月的剑打落，嗤笑道：“还是个烈性子。”
接着他点了璃月的穴位，揽着璃月的腰就坐回马上。
璃月挣扎不得，怒道：“放开我！”
耀桓却肆意搂着璃月，“败者还有权利提要求？”他驾着马往前去，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哦，忘了你会说话。”他把手指放在璃月下巴，用力一掰，璃月便说不出话来。
耀桓可不想带个死人回去。
柔然士兵把眼前清理干净，耀桓看着这座城，宽大的手掌掐着怀中人柔软的腰肢，在她耳边低语，“做本殿的王妃，石城给你做聘礼，如何？”
怀中人发不出声音，眼神透出悲戚无奈。
耀桓看着被扔在地上的天子剑，对士兵道：“把它收好。”这把剑，还有璃月，都有用处。
只一座石城怎么够？
谢晴骑着马往石城北边去，马蹄在过处扬起一片尘土。
他不知道他回去能做些什么，但他不能把璃月一个人留在那儿。
谢晴听到前面军队踏步声整齐，他肩上忽然一痛，就摔了下去，腰间的玉饰掉下去，摔在地上碎成几块。
璃月被耀桓拥着，路过那匹马，目光瞥到地下那块碎了的玉佩。
她眼眶滑落两行清泪，看着那匹不安的马儿，心渐渐沉寂下来。
耀桓看着一批批回来的复命的士兵，手中的马鞭忍不住抽上去，怒道：“你告诉本殿这是空城？”
地上跪伏的士兵背上落了血痕，也不敢怨怼半句，只道：“确实如此。”
耀桓道：“再去找。”
耀桓进入石城城守府，把璃月放在床上。
他抬手解开璃月的穴道，给她合上下巴，恶狠狠问道：“这石城主事的，除了你，还有谁？”
石城是名副其实的空城，但凡能拿走的值钱物件都拿走了，粮仓也搬空一半。
耀桓原本还想从石城补充装备。
璃月身体依然僵硬，但她努力牵动脸侧肌肉笑起来，“我不知道。”百姓安全了，她的努力也不算白费。
耀桓掐住璃月的下巴，抬起璃月的脸，问她：“你不知道？是那个和你一起来石城的谢家公子吧？叫什么来着……谢晴是吧。”
“他给本殿留一座空城，本殿要他的命！”
听着耀桓这样放狠话，璃月反而放下心来，一双眼睛盯着耀桓，依旧在笑，“好啊。”
耀桓把璃月甩开，扬长而去。
璃月无力地躺在床上，娇嫩的皮肤上留下了明显的指痕。
她站起来，从发中拔下一支簪子，还未对准自己的脖颈，便见耀桓去而复返。
耀桓这次也没制止璃月，阴恻恻笑道：“你要是敢死，我就让石城的大周人去陪你。这石城总有剩下的大周人，你一个公主身份尊贵，让几百人陪葬也不算僭越。”
威胁撂在这里，璃月手指松开，簪子掉在地上。
柔然好斗，耀桓敢说出这话，就一定能做出来。
耀桓走到璃月身前，“怎么，不死了？”
璃月仰头直视着耀桓，“我从来都没想过死，活着才能报仇。二王子，你可得小心。”
耀桓大笑，“本殿等着！”
他的军队在石城内搜索着，柔然士兵连一个小巷子都不放过，前边拐弯处有块衣服的布料露在外边，打眼看过去便是上好的绸子。
这些士兵往那边围过去。
却只看到一件衣服。
士兵们空欢喜一场，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墙那边，萧泠音拽着昏过去的谢晴，缓缓舒出一口气。
她把谢晴架到自己肩膀上，走进刚刚查过的那座院落，把谢晴放在床上。
天蒙蒙亮时，萧泠音看到狼烟燃起，便知道石城破了。
她抛下大部队，紧赶慢赶，来到石城时也只看到谢晴那赴死的背影。
第39章 洛城变天
萧泠音把谢晴安置好，准备去营救璃月。
谢晴和璃月已经做的足够好，石城这样的城池，没有强兵强将，不善战斗，城防老旧，石城的百姓又多是老弱病残。
如今，百姓都被撤退出去，大多值钱的物件也没留下，足够了。
她得把璃月救出来，没有让英雄受辱的道理。何况璃月会来这里，也有她的原因，她必须善始善终。
萧泠音出去打探一趟消息回来，探听到了璃月如今的所在，但以她如今的身体，没办法孤身救人回来。
她推开门，响起的吱嘎声把床上躺着的谢晴吵醒了。
谢晴睁开眼，先是有些朦胧，然后就急着要下床。萧泠音道：“这么急要去做什么？”
门关好，寒冬的冷光被隔在外边。她一步一步走到谢晴面前，等着谢晴回答。
谢晴只问：“这是哪儿？你是――萧将军！”
行军路上，萧泠音没带易容的材料，因此是以原来的面目出现在了谢晴面前。
没得到谢晴的回答，萧泠音也不恼，左右她知道谢晴心里牵挂的事儿。
萧泠音说：“没出石城，外边都是巡逻的兵，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对于身份的问题，她却避开没答。
谢晴听着没出石城，显然放心不少。
他得了这话就外走，衣服都没往整理，皱巴巴的，不似谢家公子。
萧泠音没转身，只问：“你拿什么去救人？”
“那我也不能在这里干等着。”
萧泠音还是转过去了，动手干脆利落，把人再一次敲晕。
她本以为谢晴稳重，这次醒了能好好商量该怎么办，没想到这人就是看着稳重，二话不说就要出去救人。
把谢晴放在这里她出去也不放心，可外面的阵仗，她又没有把握能把谢晴安全带出去，现在就只能在这里坐着。
胳膊上的伤自从入了冬就不间断的痛，现在有了空闲时间，萧泠音把药敷在胳膊上，自己按摩。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萧泠音耳中听到了些细碎声响，回头看着谢晴。
她问：“这次能好好说话了吗？”
谢晴坐起来，面色不虞，但还是没再往出走。
萧泠音知道谢晴的态度，自顾自说了起来，“璃月公主现在被耀桓囚在城守府，层层把守，我能进去，但没法带人出来。”
就算是换了以前的她，在这样的把守下也没法带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出来。
谢晴道：“她没事就好。”
谢晴这么着急地去找璃月，就是怕璃月有不测。如今听到璃月没事，脸上的不虞也散去了。
他端坐起来，“那么，依你之见，我该怎么才能带她逃出去？”
眼前这人长相与当初的萧泠音一般无二，做事风格也像她，干脆利落。或许，萧泠音压根儿就没死。
如果有萧泠音这样的人帮助，他救出璃月的可能性便更大些。
萧泠音说：“我没办法。”她刚刚也想了一会儿，都没什么可行性。毕竟她要做的是救人，不是送死，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谢晴站起来，走到桌边，他问：“有纸笔吗？”
萧泠音找出来放在了桌上，见谢晴开始画石城的地图和城守府的布局。
这人总算冷静下来了。
谢晴一边画图，一边道：“萧将军可以帮我倒杯水吗？冷的也可以。”
萧泠音转过身去，走了两步猛然回头，见谢晴注视着自己。
她挑唇笑起来，“不用试探我了，我右手不能动。”
谢晴说：“所以你是沈忘。”
他从见到这个人开始，就一直观察她，身形、习惯各个方面，都与沈忘极其相似。
而且她还承认的这么干脆，也就证明沈忘根本就没想在他面前隐藏。
萧泠音笑了笑，却是纠正了谢晴的说法，“不如说沈忘是我。”
沈忘就是萧泠音！
谢晴一向淡定的表情都出现了一丝不敢置信。
所以说，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叱咤沙场名震天下的萧将军都在玉京做着一个默默无名的人。
他追问了一句，“所以谢晏从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
他就说，谢晏那种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对谁那么好。
萧泠音说：“他开始应该不知道吧。”
她记得那会儿谢晏挺怀疑她的。
谢晴不相信，如果谢晏真不知道，怎么可能让随便什么人住进他的院子。
不过，既然萧泠音这么说，谢晴也没有继续争辩的意思。
谢晴继续低头画图，想救璃月的办法。
石城失守，谢晏和走在路上的军队全速赶路，来支援石城。
有人问谢晏，这种时候过去还有什么意义。
谢晏说：“至少要把石城的百姓安置好。”
石城外流窜着万千百姓，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至于大周内奸的账，谢晏也要算。否则石城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百姓还会在他们的家园好好生活着。
还未到石城，谢晏在路上就开始遇到逃亡的百姓。
不管是有钱人还是穷人，在这冰天雪地里，都只能不断向能让他们活命的地方逃。
洛城接收不了一座城的流民。
谢晏带着这些人安置下来，士兵们搭起随军帐篷，大家捡起树枝生火，僵硬的身体才慢慢柔软下来。
有百姓问在他身边搭帐篷的士兵，“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士兵低下头，顿了一瞬，坚定道：“很快，我们一定会把柔然人打出去，让你们回家。”
与此同时，陛下的旨意到了洛城，传旨的公公叫李峻出来接旨。
对这道旨意的到来，李峻早有预料，只不过大雪延缓了圣旨送来的时间。
夏枯跟在李峻身边一同去迎接这道圣旨，这次他留在洛城的任务就是保护好李峻。
来送圣旨的公公见李峻过来，等人跪好就宣读旨意，不出所料，圣旨上说了很多，但只表达了一个意思，陛下觉得洛城不安全，要把兵马调回玉京。
宣读完毕，见李峻迟迟不接旨，公公走过去道：“城守大人，接旨吧。”
李峻此时依旧伏于地面，心绪万千，都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可他现在还有用，陛下就这般折辱，把不信任写在了明面上。
他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双手接过圣旨，却未谢恩。
宣旨公公正想提醒，李峻就自己站起来，对公公说：“我带几位去练兵的地方看看，等日后，若陛下问起，几位也不算一无所知。”
因为李峻这一打岔，也没人再提谢恩一事，大家都准备跟李峻去练兵场瞧瞧。
李峻安排了马车，和来宣旨的公公分开坐。身边没有其他人之后，夏枯问李峻，“城守大人准备如何应对？”
李峻没有泄露自己的想法，只是说：“随机应变。”
到了练兵场，李峻领着玉京来的人去看。
公公分外满意，回头对李峻说：“李大人做的不错，这次回京，李大人在陛下面前诉职不怕没的说了。”
李峻诧异道：“回京？”
封疆大吏一般三年一换，也需奉召回京诉职，但这些年，陛下一直都让他在洛城，从未换过。
如今陛下起意让他回京，可以看出，就算没有柔然攻破石城这回事，陛下也已经不信任他了。
公公道：“现在就回。”说罢，拍手叫出一群侍卫，下令道：“带李大人回京。”陛下认为，既是要调兵，先控制住养兵的人更为重要。
夏枯见状，立刻护在李峻身前。
李峻知道事已至此，就算他回了玉京，安然渡过难关，余生也只能是闲职度日。
所以，李峻拿起了剑。
他对宣和帝忠心，但不是愚忠。他只是想为百姓做些事，名垂青史，既然陛下不同意，他不再忠于陛下就是。
李峻看着宣旨公公，表情坚定，“我不回去，又能怎样？”
“视同谋反。”
听到这个回答，李峻像是没了期盼，兢兢业业半辈子，只换来这样的结果。
李峻对夏枯说：“不用手下留情。”
夏枯明白，李峻已经做出了选择。
洛城就这么变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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