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冰宫
他的声音也像是某种湿冷粘腻的蛇类, 听起来就让人不舒服。
安保人员沉默地服从命令,没有人开枪。
老贵族走到宫殿的正中央,对白染道:“小姑娘,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白染当然不可能回答他的问题,这个恶心的老头还没有资格叫她小姑娘。
从刚才的话语中,她大概猜出了这些人所谓的仪式是什么。
她蹙眉道:“你们在这里活祭?”
老贵族闻言桀桀怪笑起来, 他的嗓音嘶哑低沉,就好像一把坏了的锯子在锯木头。
“这是伟大的祭神仪式,能为伟大的厄洛神献身, 是你的荣耀。”
白染记得刚才的侍者说冰宫的主人是安德鲁斯六世,可眼前的老贵族显然不是皇帝陛下本人,至少他和陆迟没有丝毫相像之处。
“你们在这里做的事, 陛下知道吗?”她冷冷道。
老贵族闻言笑容渐敛,他沉声道:“看在你没有受过教化,我就原谅你的无知。祭神仪式正是为了陛下的康健,也是为了帝国的强盛!”
“如果没有世代献祭仪式换来神明的庇佑,帝国又怎么能在灾难中幸存, 成为这个宇宙中唯一的也是最强大的帝国?”
白染听出来了, 他这是把整个洛桑帝国能够在灾变中幸存全部都归功于自身。
所谓献祭根本就是邪道,就算有能接受的对象也绝不是真正的神明,这一点身为修仙者的白染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真不知道这个老头是怎么大言不惭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远在研究星的杨博士和曾为研制防护网鞠躬尽瘁的埃默森博士如果听了这番话,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
“我劝你乖乖完成净化,”另一位跟在老贵族身边的穿黑色长袍的老人道:“埃利奥特阁下胸怀宽大, 赦你不死, 你别不知感恩。”
名叫埃利奥特的老贵族笑道:“我一向喜欢有个性的小姑娘, 今天就由我为她完成净化吧。”
长袍老人一手抚在胸前,恭敬道:“能得到您的垂青, 是她的荣幸。”
白染从这些人身上感受到腐朽的气息,就好像一堆在阴湿寒冷的地方放烂了的木头一样,明明已经腐烂长虫,却还在家家酒一样扮演自命清高的角色。
埃利奥特双手放在镶金手杖上,用手杖的前端点了点“冰块”的方向,“看见那些净化的器皿了吗?那只是净化的一部分,初步的除尘。”
他望着宫殿中央最大的透明神像,道:“要进献给神的当然是最洁净的祭品。但是你们出身低等星区的基地,身上都有肮脏的罪业。”
“只有像我们这样的,身上流着尊贵血脉的神子,”埃利奥特一手拿起手杖,张开双臂,“才能净化你们身上的罪业,让你们重新成为完整的人。”
“你们应该跪下来感激我们。”他双目射出近乎癫狂的光芒。
在他身后默默站立的其余八名贵族同时流露出相似的表情,就好像是高高在上的神之造物在俯瞰可怜的贱民。
白染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恶心。
“好了,伊戈尔,开始净化吧。”埃利奥特对长袍男人道:“否则就要错过吉时了。”
伊戈尔道:“好的阁下。”
他走到一排控制台后,操作后只听那九台晶体装置发出“噗呲”的声响,先是内部的液体从底部的管道回收,而后晶体外罩向上抬起。
被困于装置内的少男少女终于双脚落地,他们的身体还很僵硬,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大口呼吸着空气。
原本躲在装置后的萝拉无处可躲暴露在外,她虽然恐惧,却还是上前扶住了爱莉,爱莉喘息着抓住她,想说什么一时间却发不出声音。
“原来还有一只漏网的小猫。”埃利奥特道:“伊戈尔,让人去储藏室看看。”
伊戈尔立刻应声,正要派守卫去查看情况,却见白染和萝拉来时的门被人推开了。
刚刚被白染卸了手臂的守卫忍痛从走廊进来,道:“阁下,阿萨克他们被弄晕了,装置也全部被破坏了!”
他用唯一完好的一只手指向白染,恨恨道:“就是她干的!”
能看得出来他大概是怕被处罚,想要戴罪立功的愿望很迫切。
白染这才知道那个房间被称作储藏室,活人被当做“货物”一般储存在那里。
埃利奥特眯起眼看向白染,伊戈尔道:“她很危险,阁下,还请重新考虑——”
他说到一半却被埃利奥特抬手制止,“危险才最值得被教化,也最具有净化的价值,不是吗?”
伊戈尔一顿,抬手行礼道:“阁下说的是。”
埃利奥特一挥手,伊戈尔按下控制台的操纵杆,只听“吱嘎”声响起,圆形宫殿的各个方位同时打开了好几扇门。
那些都是和墙壁融合得很好的暗门,不知道机关的话很难发现。
白染看到离得最近的一道门就在埃利奥特身后。
门后是一间封闭的卧房,里面只有大床,帷幔低垂,旁边的桌子上放着皮鞭之类的各种各样的特殊工具,是做什么用的已经呼之欲出。
其他几扇门后也是同样的光景。
白染的瞳孔骤然紧缩。
净化……竟然把这种禽兽行为叫做净化!!
简直就是畜生!!
她的手指蜷起,指甲扎进手心却依然压不住内心倏然腾起的怒火。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翻腾起一些旧时的画面,衣衫褴褛的孩童,无助的哭喊和绝望的悲鸣……
以及当时年幼的,无能为力的自己……
贵族们上前拉扯跪倒在地的少女们。
白染周身灵力不受控制地盘旋而起,她一巴掌扇抽过去,三名走在最前的贵族只觉空中一股恐怖的巨力袭来——
啪!
轰隆——!
年老的贵族们被隔空一掌抽在脸上,整个人凌空倒飞十余米直接撞在了宫殿的墙壁上!
雕满神像的墙壁被轰然撞碎,神像碎裂,晶体散了一地。
暗红色的血液顺着被撞破的脑袋流了下来,将透明的晶体染红。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所有人全部惊呆了。
偌大的宫殿里一片死寂。
白染修道千余年,世俗的喜怒哀乐比常人要寡淡许多,她已经有许久没有如此愤怒过了。
师父曾说她修琴修成了无情道,要是看见她这时的模样,怕是也会意外吧。
刚刚险些被抓住的萝拉和爱莉相互支撑着坐在地上,怔怔望着眼前如同梦境般的一切。
十几名安保人员立刻上前围住白染,抬起枪的一瞬间却只觉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峰一样骤然砸下!
他们眼中的枪管变得模糊,白染的身影也变得虚幻难辨。
一名贵族反应过来,哆嗦着指着白染骂道:“你……你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竟敢动手打人?!这可是威尔逊公爵!霍华德伯爵!奥塔伯爵!你一百条命都——!”
啪!
他话没说完整个人就横飞出去,和他口中的几位尊贵的秃顶老头一起砸进了墙里,几颗镶金的牙齿从口中和着血崩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十几名安保人员也在她的精神力压迫下失去了神智,纷纷晕倒在地。
白染一步步朝着为首的埃利奥特走过去。
她的脚步声其实很轻,此刻却一下下重重落在每个人心上。
埃利奥特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就如同看到了死神,他脸色渐渐铁青,僵硬的面部看起来更像僵尸了,他的嘴唇翕动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哒,哒,哒。
“——啊!”
“站住!”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女孩子的尖叫和男人的低喝。
白染脚下一顿,缓缓转过身。
一直待在控制台后面的伊戈尔把离他最近的爱莉抓在了身前,一柄尖锐的匕首正抵在爱莉的脖子上。
为了保护萝拉等人,白染在盛怒之下还是控制了灵力的施放范围,以免伤到他们。
伊戈尔却因为躲在控制台后成功钻了空子。
“你再动一下,我就割断她的脖子!”伊戈尔脸色阴沉,手上一用力,爱莉的脖颈上立刻流下了鲜血。
爱莉疼得尖叫起来,她在巨大恐惧中瑟瑟发抖,泪水滚滚而落。
白染站在原地没动,她身后的埃利奥特登时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
“做得好,伊戈尔。”
埃利奥特厉声对白染道:“如果不想让祭品们提前血溅三尺,就照我说的做!”
他对身边吓得跌坐在地的人道:“去!把爱琵加①打开,让她进去!”
那名贵族捡起掉落在地的帽子,哆嗦着戴上,这才往宫殿一边的雕像走过去。
那是一排九个高约2米的侍女雕像,外表看上去完全一样,且材质并非透明,而是漆成纯白色的某种金属。
那名贵族走到左手第一个神像前,伸手将神像整个打开了。
原来这个神像是中空的,侧面做成了可以打开的门,神像内部布满了尖锐的金属钉,空间刚好够一个人站进去。
只要从外面关上门,里面的人就会遭受全身被钉子钉入的酷刑,最后失血过多而死。
“进去!”埃利奥特喝道:“否则伊戈尔手里的人就没命了!”
白染冷冷瞥了他一眼,埃利奥特不知为何心里一抖,明明自己占了上峰,也还是忍不住心生畏惧。
就在这一瞬,以白染为中心,整个宫殿的空间似乎微妙地波动了一下。
但是没有人发现这一点。
埃利奥特和伊戈尔看着白染一步步走进了爱琵加里面,他们僵硬的脸上终于露出胜利般的笑容。
“关上!快关上!”他们叫起来。
砰!
爱琵加的门合上了。
*
伊莱,伯爵府。
费迪南德衣襟半敞,靠在沙发上对着克莱恩的投影举杯。
“恭喜伯爵大人了。”克莱恩举着高脚杯,笑道:“这真是一个可喜可贺的好消息。”
费迪南德饮了一口杯中的鸡尾酒,“没想到老家伙还能起到这种作用,也算没白白忍受她这些年。”
克莱恩似乎很愉快,“以我对埃利奥特的了解,那个女人很可能符合他的口味,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费迪南德没有表现得像克莱恩这么明显,但是眼中也流露出快意,“这件事,也算是给艾伯特一个打击。克莱恩,我一直是支持你的,你可要争气。”
克莱恩笑道:“我一定不会让伯爵大人失望的,父亲那边就拜托你了,合作愉快。”
费迪南德点头:“合作愉快。”
侍者正在为费迪南德倒酒,一楼门外忽然传来嘈杂声。
费迪南德皱起眉:“吵什么?”
侍者立刻放下酒瓶,道:“我去看看。”
费迪南德看侍者往一楼去了,对克莱恩道:“我这边有点事,等明天好消息到了再联系。”
克莱恩欣然道:“好的,明天见。”
通讯被切断,费迪南德还没从沙发上起来,就听到楼下传来“砰”的一声。
他皱起眉,起身来到二楼的栏杆边,正要开口,却只见数名警卫包括刚才的侍者统统从门廊外摔了进来,就好像是收到了强力的攻击。
“怎么回事?!”费迪南德喝问。
脚步声从一楼门口传来,一道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大厅里。
费迪南德看清来人的面孔,登时眉头紧锁。
陆迟走进大厅,抬头就看见费迪南德靠在二楼的栏杆边,一脸阴沉地看过来。
“你来干什么?”费迪南德沉声道:“既然有自知之明,离开了主星,就不该轻易再回来。何况擅闯伊莱私人府邸,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她人在哪。”陆迟道。
费迪南德挑起眉,若有所思道:“听说那天在罗尔夫人家,最后是你和她一起离开的,原来是真的?”
陆迟冷冷看着他,“别让我问第二遍。”
费迪南德眯起眼:“你那是什么态度?我只是请白老师来家里替祖母看看精神问题,她早就回去了。”
在他说出罗尔夫人的时候,陆迟就知道事情和他绝对脱不开关系。
陆迟没再多费口舌,他抬手虚虚一抓。
整个二楼的地面都开始震动起来,费迪南德脚下站立不稳,大声咒骂却于事无补,很快震动猛然爆发,他整个人失去了支点——
轰隆——!
府邸二楼从栏杆开始整片倾塌,大理石砖轰然落下,砸在一层大厅的地面上。警卫和侍者躲避都来不及,更别提施救。
费迪南德整个人从二楼跌落,砸在尖锐的砖石断口上,口中登时呛出鲜血。
陆迟走到他跟前,一脚踩在破碎的断裂石板上,石板的另一端立刻抬起,费迪南德登时觉得背部撕裂般的剧痛。
他忍不住大叫出声。
“我的耐心有限。”陆迟微微弯下腰,盯着他冷声道:“要么说,要么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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