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气氛被聂萦打破了,她指着光球笑出了眼泪:“喂,不是吧?这不会是真实发生的故事吧?这里演的全都是你们俩的回忆?方海在新婚之日被灭了满门,又被表妹误导,李英姿就是那个倒霉的被诬陷成魔修的新娘子?几百年了!几百年你俩都没想明白,飞升之后还心有不甘,留有一缕执念一直在秘境里纠缠‘道侣之间的信任’ ,妈呀,好好笑啊!”
谢玄素目瞪口呆地看着聂萦抱着肚子几乎要在地上打滚了,两团光球也停了下来,悬浮在空中静静地看着聂萦。
看上去不大高兴的样子。
那个细细的声音问:“你们是如何一眼看出,新娘子不是凶手的。”
聂萦抹了一把笑出的眼泪:“这还用看?话本子读过三本就能知道,套路,都是套路!现在的表妹阴人手段比这个可复杂多了,以后有机会向你介绍一位个中翘楚王嘉雪仙子。”
“没有以后了……”光球喟然长叹,“你们破了这个局,以后都不会有人来了。”
聂萦不笑了,立刻紧张地站起来:“那宝物?”
光团受不了地过来撞了她脑门一下:“会给你的!会给的!”
聂萦眼前一花,转眼场中情景又变。
没有官差,没有表小姐。
依旧是喧嚣街道,高门大院,围观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追逐打闹的孩童,她和谢玄素恢复了正常装束,并肩站在墙边,头顶是飘洒而下的彩纸,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穿着新郎服的方海骑在高头大马上,引导着一乘龙凤花轿迤逦而来,喜娘和小丫鬟笑容满面,向周围抛洒着喜糖。
所有人都笑逐颜开,真心祝福:“恭喜啊!恭喜!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两颗光球静静地漂浮在谢玄素肩膀旁边,充满了悲伤。
这是一场不会被人打断的婚礼,顺利举行,该有的祝福,该有的喜庆,一点都没有亏欠。
谢玄素看聂萦踮着脚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趁她不注意,低声问光球:“其实……你们不是两个人,这里只有方海,没有李英姿,对吗?”
光球一动不动,但谢玄素知道自己猜对了:“方海前后判若两人,李英姿却一直如常,是你用自己的想象捏出了一个李英姿,所以,你们至死也没有在一起。”
“是,我没有相信她。”那个细细的声音黯然说。
“李英姿真的是魔修?”
“是不是,有那么重要吗?”
谢玄素了然地笑了:“的确不重要。”
“喂!快看!”聂萦一拍谢玄素,指着远处,“幻境要坍塌了。”
果然,刚才还是完整的街道,建筑,人群,无一不精妙真实惟妙惟肖,现在自远处开始模糊,好像是一团雾气在慢慢吞噬整个城镇,其实是方海执念已消,留在此处的一缕神魂慢慢消逝,不能继续维持运转下去。
这场幻境,终于要散了。
花轿临门,喜娘撩开轿帘,方海伸手进去,牵着李英姿的手,两人肩并肩一起向宅门走去。
此时,围观的人群也慢慢虚化,自外而内一圈一圈地消失。
“一拜天地。”
轿夫消失了,花轿也消失了。
身着大红喜服的方海和李英姿就在宅门口停住,双双跪倒,对着前方虔诚地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小丫鬟消失了,消失之前脸上还带着真心祝福的微笑,手伸出去停留在抛洒喜糖的一瞬。
方海和李英姿继续诚心诚意地跪拜。
“夫妻对拜。”
喜娘喜笑颜开地说完这句话,也逐渐变淡,渐至消失。
整个场内就只剩下方海和李英姿,而就在两人转过身来,互相对拜行礼的时候,犹如无形的火焰从李英姿的嫁衣裙角开始向上舔舐,一分一寸地崩坏。
神魂虚弱,已经维持不住她的形象了。
方海终于赶在李英姿彻底消失之前掀开了红盖头,华美凤冠之下,是他心爱的人仰起脸向他留下的最后一个笑容,幸福而明媚,美得无法言说。
他闭上眼,伸出手臂,久久地虚虚拥抱着这个消失的新娘子,脸上亦挂着真心的幸福微笑。
以真仙之尊,终其一生牵挂在心,始终没有放下的,不过是一场没有完成的婚礼,不过是没有拥抱过一次自己的爱人。
他就维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一点一滴地消失不见。
化为无数光点,归于天地。
他们又回到了初始的山洞,头顶两颗光球寂寞地飘着,谢玄素心里沉甸甸的,仿佛感受到方海的不甘,还有残余的酸涩。
“大师姐。”他忍不住问,“如果……换了你,你被冤枉被栽赃,你会怎么处理呢?”
聂萦不假思索地一叉腰:“我才不像这两个锯嘴的葫芦,魔修也长脑子的,是我干的我认,不是我干的我认个屁啊?!还有,呵呵,不是说我魔修灭门嘛?那今天在场的人,一个都别想跑,他们也不用脑子想一想,我既然都不在乎杀方家人,还舍不得多杀几个吗?”
“魔修……真的如此凶残吗?”谢玄素低声怀疑。
妈耶,你要不要看自己在说甚!聂萦痛心疾首地想,千年之后你二话没说就踏平魔界,如今竟然还天真地问魔修是不是凶残。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魔修。”聂萦心虚地说,随即一拍巴掌,“好啦,幻境也走完啦,真仙留下的宝物呢?”
两个光球静静漂浮,没人吭声。
聂萦大怒,伸手成爪,一把就抓向两个光球:“吃了吐不认账是吧?!咦?”
两团光球没有丝毫反抗地落入她手中,化成两个环,比戒指大些,比手镯小些,材质似玉,中间蕴含流动着丝丝宝光。
落入手中的一瞬间,此物的功效自动同时显示在两人脑海中
阴阳环,阴环主群攻兼防御,阳环主强大攻击,两环共用,珠联璧合,飞出去两环相套,绞杀来袭法宝,无有不灵。
“好东西来着!”聂萦眉开眼笑,不客气地一翻手腕把阴阳环收入丹田,“归我啦!”
丹田里东西众多,挤一挤还能塞下,她指挥着血云旗和小冰花给阴阳环腾出点位置来。
谢玄素自是答应,笑着说:“大师姐居功至伟,当然是你拿着。何况我丹田已废,根本也无法使用。”
“放心。”聂萦鼓励地给他画大饼,“这次秘境之行,灵药收了不少,回山之后就可以着手给你安排第二轮淬体了。”
谢玄素一笑:“全凭大师姐安排。”
“对了,”聂萦又不放心地叮嘱,“我们通过最后幻境拿到阴阳环的事,出去之后对谁都不许说,听到没有?现在社会很复杂的,很多人会眼红嫉妒,有句古话叫鹤立鸡群,鸡必推之,闷声发财才是正道,我要是在外面听到相关的一个字,哼哼,你懂的。”
谢玄素立刻郑重发誓:“大师姐放心,我绝不泄露出去。”
“哪怕是问天道君问你,你也不能说,知道吗?”
谢玄素点点头,保证:“我只听大师姐的,我不说。”
聂萦放下了心,朝着山洞喊了一声:“放我们出去!”
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呛啷!”聂萦还没来得及睁开眼,肌肤就被迎面而来的冰冷锐气刺激起粟米大小的鸡皮疙瘩。
有人偷袭!天杀的秘境是把他们送到哪个贼窝里来了!?
聂萦多年征战,应对突袭经验丰富,闭着眼就地一滚,单膝跪地双拳带着十足灵力向前轰出:“开!”
剧烈灵气对撞,一阵金石相击之声响得乱七八糟,还有人声,倒地跌扑的叫声。
聂萦这才睁开眼,慢慢地站直身体,阴沉着脸扫视了一圈。
奇怪,是两忘门的广场没错啊?
周围一片狼藉,花木东倒西歪,或站或倒的是穿着内门道服的弟子,手中执着各种兵刃,无不是对着她的。
这是还在幻境里?聂萦纳闷。
“大师姐!”谢玄素出声提醒,“他们是刑堂弟子。”
他不安地站在聂萦身边,观察了一圈,这些平时虽然板着脸不苟言笑但是也有礼有节的执法弟子,此刻看着两人就像看着什么犯了大错的罪犯一样,目光凛然警惕,随时暴起。
“你们眼睛瞎了就赶紧摸去丹堂找药吃!拿兵刃对着自己人算怎么回事?”聂萦端着大师姐的款儿,出声教训,“今天幸亏是我,换别个被你们伤到了算谁的?”
“算我的。”
聂萦一怔,严阵以待的弟子们后面,飞廉道君翩然而至,目光炯炯紧盯着两人:“聂萦,谢玄素,有人告发你们因私怨报复,戕害同门,还不束手就擒,随我去刑堂问话!”
“不是,现在你什么都没问,就判定我有罪是吗?”聂萦不服气地呛声,“两忘门是这个规矩?我倒要去问一问掌教真君。”
飞廉道君看她的目光很不客气:“这时候想着搬你师父出来,晚了,他因伤闭关休养,短时间内没法出关。你最好乖乖地跟我们回去,真要是无辜,我们会还你清白的。”
说完他目光一扫,弟子们呼啦啦围上,各就各位,在场中构成一个奇怪的阵型,各种兵刃寒光闪闪,对着二人。
聂萦刚要发飙,谢玄素低声劝阻:“大师姐,这次他们来真的,这是刑堂独有的九天十地星罗阵,一经发动等于同时和所有人作战,我们还是不要硬来。再说……飞廉道君随时可以发动护山大阵。”
两忘门的护山大阵乃是祖师爷亲自设置,威力无穷,就算是巅峰时期的魔尊聂萦也不敢轻易来触霉头,何况现在的她。
“切。”聂萦色令内荏地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就跟你们去刑堂好了,看你们还能给我安个什么罪名。”
飞廉道君一抬手,两条光华灿烂的锁链落到两人身上,聂萦顿时感觉浑身灵气一窒,她丝毫不惧,嗤笑出声:“锁灵链这么高级的东西,用在我这个小筑基弟子身上,飞廉道君可真是小心谨慎啊。”
“休得阴阳怪气。”飞廉道君脸色严肃,“带走。”
第34章
刑堂并不像传说中那么阴森恐怖, 反而透着一股中正平和的味道,毕竟两忘门乃仙道大宗,不是那等门规森严,动辄酷刑拷问的魔道门派。
但聂萦还是不大舒服, 她不爽地挣扎了一下, 被锁灵链困得行动受限,只能站在大堂中间接受上面人审视的目光, 魔尊什么时候受过这等闲气。
谢玄素默默地站在她身边, 低头肃立。
庄无尘作为控方代表站在一边激烈陈词:“王嘉人王嘉雪两兄妹入我玉衡峰门下的时候,就曾对我实言相告, 他们年轻不知事,之前和其余弟子发生过冲突。我想着,都是同门子弟, 哪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无非是意气相争,还安慰他们,等到秘境试炼结束之后,由我牵头,和天枢峰做个联谊, 一笑泯恩仇未尝不是门内佳话。”
他霍然转身, 指着聂萦控诉:“万万没想到,你们这等丧心病狂,竟然借着秘境害死了师弟师妹!”
聂萦冷笑着看向他:“庄无尘, 我懒得跟你多说, 证据呢?”
“当然有。”庄无尘从袖中掏出一张留音符, “师弟师妹第一次参加秘境,我不放心, 给了他们一张传音符,如有遇到什么为难之事可以动用,谁知道那天符咒燃烧的时候……传来的就是师弟师妹临死前的求救声。”
他催动灵力,手里的符咒里发出一阵激烈的打斗声,紧接着就是王嘉人王嘉雪绝望的哭喊:“救命!聂萦和谢玄素……是他们——”
声音戛然而止,庄无尘面沉似水,又催动了两次,直到飞廉道君挥手示意停止。
刑堂的穹顶之下似乎还残留着那二人的哭叫,生命里最后能发出来的凄惨声音。
“你还有什么话说?”
要不是被锁灵链限制,聂萦甚至想伸个懒腰,她一摊手,无辜地问:“这就没了?这能说明什么?提到我和小谢的名字而已,是我们没错,但是是我们什么?是我们杀了她,还是是我们见死不救,还是是我们吃了他们的烤鸡?”
“聂萦!”飞廉道君不悦地皱紧眉头,喝道:“休得胡搅蛮缠!”
聂萦昂着头,冷笑着说:“飞廉道君,这屋子里如果有一个人违反门规,那也是庄无尘!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秘境试炼还能带传音符进去?这不作弊吗?直接带师父进去不更爽快?”
庄无尘倒也干脆,直接承认:“弟子因担心师弟师妹,的确徇私舞弊,待此案了结,甘愿受罚。”
飞廉道君颔首认可,又转向聂萦:“你若不能为自己辩白,就少开口,谢玄素,你来说。”
谢玄素深施一礼,态度平和地说:“我不知道庄道君对我们的指控从何而来,我和王家兄妹的恩怨并非一日,周围相熟的人大多都知道,就算我对他们心怀恶意,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下手。”
“未必。”飞廉道君摇头,“你在秘境开放当日才知道他们投入了玉衡峰门下,自知从此之后便是云泥之别,因此激怒交加,铤而走险,也未可知。”
谢玄素抬起眼睛,看着这个一向公正严明的长老,平静地反问:“长老既然知道前因后果,那以王家兄妹对我的欺辱,若我真的杀了他们,您觉得有道理没有?”
飞廉道君紧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出一点不忿的杀意:“仙途坎坷,那些小事不过是风过耳,你或沉或浮都是你自己的本事,为师长者怎么好随意干涉别人的因果。”
不等谢玄素说话,他信手一指:“故王家兄妹欺负你,没人管束,聂萦欺负王家兄妹,照样无人过问,就取的是‘道法自然’的原则,但是出了人命那又有不同!戕害同门人神共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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