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素和皇帝在御书房密谈了半个时辰,后宫前朝又不知道多少人要心惊肉跳了,等他一身轻松步出殿门的时候,小公主已经等待多时。
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小公主抬头看着他:“玄素皇叔要走了吗?”
谢玄素点点头,开玩笑地问:“要不要跟我去修仙?”
这一次,小公主身边的女官要恭谨得多,不但没有开口劝谏,反而拿火热的目光打量着他。
小公主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算了,我觉得我没有那个天分。”
“那你……想不想要一些仙家物事?诸般好处的那种。”
这下女官和太监宫女们看着谢玄素的目光更加灼热了,简直要把他吞下肚。
小公主又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小脸鼓鼓,严肃地说:“我身为公主,已经受万民供养,不能再想要更多的、不属于人间的好东西,这样只会助长贪念,终有一天会付出代价。”
难得她如此清醒,谢玄素蹲下身,用神识和她交流:“你知道吗?你父皇中的毒,有碍子嗣。”
小公主表情平静,既没有因为脑海里突然出现声音而畏惧,也没有因为话中的内容而吃惊,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谢玄素从袖中掏出一卷画轴,递给了小公主:“拿着,经常看一看。”
“我现在能看吗?”小公主接过画轴。
“当然可以。”
女官赶紧过来帮忙拿着轴柄,小公主缓缓拉开,画面一寸一寸展现,露出一位少女站在山顶眺望的全身像。
马尾高挑,意气风发,她抬手向前方挥去,笑容肆意到仿佛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束缚住她。
“是剑灵姐姐。”小公主一眼认了出来。
“她叫聂萦。”谢玄素温柔地纠正,“她会护佑你,你也要努力成为她这样的人。”
而此刻,去仙居打听消息的聂萦却遭到了自从到两忘门以来,最大的暴击。
她只是奇怪好几天了,以赵闻道那么八卦的性子,居然不来多嘴问问自己有没有什么消息,是不是仙界有别的爆炸性大八卦把他的注意力给吸走了。
结果一去,仙居的真人就紧张兮兮地把她请入正殿,净手焚香,神神秘秘地对她说:“道友,你既是剑灵,还是回到灵器之中为好。”
“为啥?”聂萦不解。
真人左右看看,小声说:“你这样的相貌,在人间行走无妨,回到仙界,怕是有些麻烦。”
“哦豁!?”聂萦愣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有什么异常啊。
真人扼腕,又委婉建议:“我听说剑灵也是可以随心所欲修改外貌的,不如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聂萦已经不耐烦地拔剑出鞘,抵在了他的鼻子上:“说!”
真人立马语速流利:“你的主人两忘门天枢峰大师姐聂萦,欺师灭祖,袭杀问天道君,闯入门派禁地,夺走祖师遗留至宝,叛逃在外,现在两忘门封山不出,仙盟已经下了诛杀令,天下仙门各宗,人人得而诛之!”
聂萦睁大了眼睛,第一时间发问:“既是通缉,有悬赏吗?”
真人无言地摇摇头。
“瞎!”聂萦收起剑,不感兴趣地说,“抠门!两忘门死了掌教真君都不肯拿出万儿八千的上品灵石来悬赏吗?!”
她转身的时候,唇角暗暗撇了下去。
听起来,倒像是自己会干的事儿,或者说,一直想干的事,但明明没有干啊!魔尊也不是什么黑锅都能背的。
聂萦突然不高兴起来,可恶!杀问天道君的事栽赃给自己也就算了,什么祖师遗留至宝,自己听都没听过,怎么就夺走了?
是谁!?顶着我的名字抢走了东西?那自己再出手抢回来,就不用还回去了吧?
从仙居拿到仙盟的诛杀令,才发现事情比想象中还要更诡异一些。
据说,‘聂萦’是心有所悟,出关去天枢峰主殿请教问天道君,恰巧庄无尘和江小皮也在,谈经论道的时候,‘聂萦’突然暴起杀人,一剑刺向了问天道君,庄无尘忙着救治,没有追赶,随后问天道君伤重不治,而门派禁地也被闯入,据两位长老联合清点,丢失了至宝。
“装高冷那个人吧,纵然有一万个坏处,倒也不至于诬陷我,小皮就更不用说了。”聂萦百思不得其解,“偏偏他们俩是证人。这就说明,当时的现场一定确实有一个‘聂萦’在。”
是谁呢?又是怎么做到的?
谢玄素修长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仙盟这两个字上:“大师姐,问题在于,仙盟为什么会出头总揽这件事?”
“哎?”聂萦有些莫名其妙,“不应该吗?”
“仙盟是个松散组织,基本不会管宗门内部的事,据我所知,上一次仙盟发文,还是仙魔大战时期,魔界大举侵入,不得不倡议大家联合对敌,平时仙盟不过负责情报交流,比如中京城出现魔修作祟,就会通过仙门代理人上传消息至仙盟,发布任务由附近的修仙者前来处理。”
聂萦呆滞地看着他,她当然不会说,大约五六百年之后,就是你谢玄素本人一统仙盟,当上了说一不二的仙尊,各大宗门令行禁止,好不威风。
“是,是这样的吗?”
“没错。”谢玄素难掩疑惑,“这一次仙盟反应快速,态度激进若此,十分可疑啊。”
他们返回仙界的时候,听到了更多消息,听说是上仙宗一位仙长正在两忘门做客,听到噩耗自告奋勇说动了仙盟下发诛杀令,还痛骂聂萦欺师灭祖,罪大恶极,天打雷劈……
“上仙宗啊。”聂萦捏了个咒文遮蔽了外貌,同等境界之下的修仙者看她就是面目普通毫无记忆点的一般人,过目既忘。
这一招还是当年左护法教她好玩的,左护法被人追杀了几百年,这种隐蔽踪迹的小花招层出不穷。
说起左护法,就想起江小皮,聂萦更忧愁了,据她通过小道消息打探来的线索,庄无尘现在还一如往常在两忘门行走,江小皮却不知下落。
谢玄素却不像她一样挂住江小皮,他冷静的分析:“其实现在不是回去的好时机,两忘门开了护山大阵,许进不许出,他们是在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他这几日抓紧时间修炼,不眠不休,境界突飞猛进,昨日刚刚突破筑基期,眉目间灵光蕴含,纵然一袭灰衣,也好看得份外突出。
但聂萦早就看惯了,并不为所动,懒洋洋地说:“有句话叫冤枉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是冤枉的,杀人夺宝的真正凶手自然知道我会回去查清真相,只怕我不回去他也会想办法逼我回去。”
坊市间突然一阵热闹,原来是仙盟下发了新一轮的公文,众人纷纷抢看,聂萦随手捞了一张来看,轻蔑地嗤笑一声:“我就知道。”
谢玄素也叹了口气。
上面说,经查证,两忘门天权峰弟子江小皮确系叛徒聂萦的同伙,并参与了破阵夺宝,不日将公开斩杀,以儆效尤。
“好啦。”聂萦浑不在意地说:“现在只剩一个问题,要怎么混进去?”
第85章
近日两忘门戒备森严, 护山大阵开启到最高级别,并有长老每日带领巡逻弟子严阵以待。
步出飞舟的时候,聂萦抬头看着大阵流转的金光不禁叹了口气:如果内门比斗那天大阵也是如此水准的话,九幽老儿根本不可能潜入, 后面一系列的事也就不会发生。
不过那样的话, 谢玄素也不会对自己死心塌地。
哎呀,想到他把头放在自己手上的那一瞬间, 还有点小激动呢。
旁边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殷切地伸手搀扶:“娘子, 小心些脚下。”
聂萦不引人注目地白了他一眼,却也顺从地伸出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和谢玄素携手而下。
平素热闹的飞舟场地此刻冷冷清清,偶尔有人御剑降落,也是面色严肃, 匆匆来去,一看可知是为了处理欺师灭祖的大丑闻而来,他们乘坐的飞舟外表奢华无比,其实有心人打眼一看就知道是速度平缓,只是用来骗凯子的次货。
但这就更可疑!
巡逻弟子第一时间前来,施礼劝阻:“本门正在处理要紧事宜, 概不接待外客, 请回吧。”
谢玄素先是安抚地拍拍聂萦的手:“别急。”然后才转向巡逻弟子:“贵派发生的事我们已尽知,只是我娘子的小弟目前客居贵派,家中长辈不大放心, 值此多事之秋给贵派额外添麻烦就不好了, 特地派我们来接回。”
“请问贵宝眷是?”
谢玄素故作习惯地伸手在不存在的毛领子上左右理了理, 才矜持地笑着说:“极北玉妃镇白家,白玉雪。”
巡逻弟子的眼神在这一对富贵逼人的小道侣身上转了转, 联想起白玉雪成天穿得跟个红包袋一样的气派,心下了然,微笑着说:“今时不同往日,还请二位稍等片刻。”
不多时,白玉雪被另外的巡逻弟子护送到来,一眼看出最近过得不太好,肉嘟嘟的小脸瘦成了瓜子脸,更显得一双眼睛大如葡萄,圆咕噜咚地转动了几圈,呆滞的目光看到聂萦和谢玄素,小嘴一瘪,险些就要放声大哭:“你们怎么才来呀!”
他一头扑了过来,扎在聂萦怀里,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衣服:“阿姐!阿姐!”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聂萦镇定地伸手摸摸他的头,“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不是来了嘛。”
谢玄素在旁边端着姐夫的架子宽慰:“得到消息我们放下手头的事什么都不管地赶过来,就是怕你害怕,怎么?在两忘门过得不好?受委屈了?”
他这句话成功地让巡逻弟子有些尴尬。
聂萦把白玉雪从怀里拉起来,端详了一下,故作惊讶地说:“哟,小弟原来是有下巴的。”
白玉雪抹抹泪花,很坚强地说:“没有,两忘门的师兄师姐对我都很好的,就算出了大事,也一直很照顾我,不信,你们跟我去看看我住的地方?”
聂萦微笑着扯动还穿不习惯的锦绣长裙,露齿一笑:“好啊,母亲也交待过我,要好好谢谢两忘门的各位尊长。”
她举步就要往里走,却被巡逻弟子拦住,面露难色:“二位,人你们也接到了,不如就此离开?”
怕不被理解,他还急急地加了一句:“按规定,目前宗门许进不许出,我这已经是禀告长老之后的特殊待遇了。”
要不是看在白家是两忘门的交易大户,手中握着极北之地的药材资源轻易得罪不起,他们哪里会有这么客气。
“有这事?”谢玄素佯装吃惊,“哎呀,这下我们可不能走!破了贵派的规矩,万一出什么纰漏怎么办?我们可担待不起。”
聂萦回忆着其他姑娘的做派,冷哼一声,抓着白玉雪的手就要往飞舟上走:“管他呢!我小弟的安全要紧。”
谢玄素温和地劝阻:“不是这样说,瓜田李下,难免要避嫌的,白家偏安极北,一向孤立,若是在仙盟里被人泼了脏水,也没处分说不是?”
他体贴地挽住聂萦,轻声哄劝:“既如此,就留下来住几天也好,还没感谢两忘门对小弟的招待呢。”
白玉雪猛点头:“是啊,我还有好多东西没拿。”
聂萦叹口气,勉为其难地点头:“行吧。”
“不是!你们……”巡逻弟子目瞪口呆,他只想赶紧送走白玉雪,没想到这两人怎么自说自话就要留下来了?
虽然说许进不许出,但进来的也都是交好的宗门人士,和仙盟代表,是来莅临指导的重要人物,把他们放进来算怎么一回事?
正在进退两难,突然入口处传来一声苍老的厉喝:“何人在此纠缠!?”
聂萦抬头一看,熟悉的荷叶帽,皱褶衣衫,锻体课导师申道君沉着一张脸踏风而至。
妈耶!两忘门真是情势严重了,连这明显突破不了渡劫期,混日子摸鱼等死的长老都被拖出来值日。
巡逻弟子倒也不敢怠慢,忙上前简单说了几句,末了苦笑:“弟子想劝他们离开……可是适得其反,他们现在说要留下了。”
“哼!”申道君没听完就大步向前想来,粗鲁直接地一甩袖,“这是什么时候你们还在这里叽叽歪歪?!人都接到了,赶紧上飞舟滚蛋!”
巡逻弟子在他身后,急得额头冒汗,道理虽然如此,但你老人家也说得太不客气了吧!?
对上视线,聂萦知道这老头认出自己了,也难怪,她当初就怀疑申道君有出窍期的修为。
“不行啊,许进不许出,不就为了约束我们这种外来人口的吗?”她迎着申道君咄咄逼人的眼神,镇定地说,“怎么好破了规矩呢?”
申道君身板挺直,一反从前在道场门口打盹的惫懒模样,语气沉重,带着咬牙切齿的恨铁不成钢:“懒得跟你们多说,不管你们是什么来路,都给我快滚!”
“这位道君!”谢玄素再也忍耐不住,上前施礼,“我们是秉承真心诚意而来,为两忘门着想才愿意羁留几日以证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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